“阿怡,你怎么闷不吭声?”何夕流一抬眼,刚好瞧见公孙怡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事,我只是在想都大人昨儿个怎会这般巧地就出现在庄子外。”
何夕流带着几分心虚的垂着眼,都婧也垂着脸吃粥。
尽管大哥什么都没说,但都婧认为大哥必定是为了夕流姊姊而来的。
“那也不重要,横竖他也许今日就走了。”何夕流讷讷的说。
公孙怡不置可否,赶紧用完膳,三人便到马房里挑选马,而公孙恒和何夕潮也在马房里挑马。
“表妹,我给你挑了这一匹,你瞧瞧。”公孙恒将一匹约莫一岁多的棕色母马牵到她面前。
何夕流看了眼,有些不满意,尚未开口,就见公孙恒被何夕潮一把推开。
“夕流,哥哥为你万中选一,挑了这匹母马,两岁多的,瞧瞧,多美,这身子多壮实,跑两个时辰都不成问题,别像那些门外汉,傻得挑那种身子不壮实的仔马,温驯却不能跑,跑快反倒危险。”
尽管何夕流十分认同大哥的说法,但不管怎样还是要给公孙恒一点面子。“其实表哥挑的也很好,只是我向来贪快,那匹母马恐怕腿力不够。”
“如果是要跑山路,我倒认为挑匹三岁以上的公马尤佳。”
何夕流侧眼望去,就见都照冶牵了匹通体雪白的马走来,他一身玄色骑装,贴身的骑装衬出他高大身形,依稀可见他精壮的体魄。
他算是文官,不管是家中常服还是朝服,大都是宽袍宽袖,加上他过分俊美的皮相,总让人觉他文弱,但她知道褪去衣物的他,有着因常年习武而精壮的身躯……忖着,她又联想到昨晚发的春梦,瞬间羞红了脸,她赶忙垂下头。
羞死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这么多人面前,她到底在想什么?
旁人没瞧出她的异状,可站在她身旁的公孙怡却真切地瞧见她连玉白的耳蜗都泛着娇艳的红。
“这匹马太高了,你想害我妹子不成?照冶。”何夕潮头一个不答应,不给亲亲妹子半点涉险的机会,哪怕他心知妹子的骑术极佳。
“多谢都大人好意,我要与阿婧共骑,还是挑我大哥选的这匹马即可。”何夕流垂着眼道,就怕一抬眼就又想起旖旎春梦。
都照冶也不勉强,一会众人皆挑好了马,便朝目的地而去。何夕流因为载着都婧,一路上皆是小跑着,顺便传授她骑马时的技巧。
“还是夕流姊姊好,还会教我,哪像我大哥一路上都肃着脸,马骑得飞快,都快要把我吓死了。”
八成真是从哪里得知消息,他才一路赶来……真是个傻子,他怎会以为只要他开口,她便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她又不是前世那个被爱蒙了眼的傻子。
“夕流姊姊,你讨厌我大哥吗?”都婧终究还是把这个憋在她心里好几天的问题给问出口了。
何夕流苦笑,有时和太过率真的人交往,反而头疼。“……令兄是国之栋梁,何来讨厌的说法?”
都婧皱了皱鼻子。“夕流姊姊别拿对别人的招术对我,我诚心地问,你就该实心地答,要是你真讨厌我大哥,回去我定跟他说,你别怕伤到我。”
何夕流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了,因为……她也不知道。
那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历经前世折磨,有多爱就有多恨,可是他如今这般待她,又听他说起她从来不知道的过往,她心里的怨自然是消弭了一些。
她对他,从来就不是讨厌,是爱,或恨。
“夕流姊姊?”没得到回应,都婧不禁回头看着她。
何夕流朝她一笑,甩动缰绳,夹紧马腹。“坐稳了,咱们跑快一点,驾!”
马儿瞬地疾冲而出,都婧吓得直往后窝在她怀里,引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跟在她身后的几人听见何夕流的笑声,再见马儿疾驰而去,随即扬鞭赶上。
都照冶始终保持两个马身的距离,自然瞧见了都婧几乎躺在她怀里的样子,黑眸微眯了下,眉头微蹙。
他连自个儿的妹子都会吃味,如果可以,他可真想和都婧换个位置。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半山腰上的杏花林,都婧被眼前的仙境震慑住,她向来都待在家中,只偶尔赴宴,京城更是不曾踏出半步,哪里知道人间竟还有这般瑰丽之处。
何夕流先下了马,再扶着她跳下马。
“这里是我和阿怡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你瞧,无花匠照料的花儿竟可以在这山间绽放得如此娇俏。”风微扬,粉色的杏花如雪片般坠地,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再往那边过去还有条小溪,咱们一会儿就在那儿钓鱼。”
丫鬟们已经将钓鱼的工具先往溪边摆放,等会儿她们就能过去垂钓。
“夕流,你们就在这儿钓鱼,我们去打点野味。”何夕潮驾着马走近,扬起身上的弓,决定露一手,搏得妹妹更多崇拜。
何夕流叹了口气道:“大哥,不用露一手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回来。”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两年前过来时大哥也这么说,结果后来他是被人抬回庄子的,因为他为了打猎不慎摔马。
何夕潮面子有点挂不住,更想一雪前耻。“横竖你就在这儿等我。”
何夕流还能说什么?就盼他能小心一点。
“表妹,我也会给你带点野味。”跟在身后的公孙恒直睇着她,觉得今日的她一身粉红,俨然像杏花林里走出的花精,教他心头狠狠怦动着。
“一切小心。”她餐着淡淡笑意,不疏离也不热络。
“表妹待在这里,一切务必小心。”
她餐着笑意朝他点点头,眼角余光却瞥见最末的都照冶板着脸,尽管他本就一张冷脸,但她却从他的眼神察觉他似乎生气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世子爷快走吧。”都照冶冷声催促着。
公孙恒虽恼都照冶不解风情,也只能赶紧追上何夕潮。
而都照冶策马徐步向前,冷眼瞅着何夕流,不发一语。
她皱着没与他对视,抿着嘴也不开口。
一旁的都婧瞧他俩间剑拔弩张,有着一触即发的样子,赶忙打圆场。“大哥,你赶紧跟上吧,多打点野味,我想吃烤山鸡,我还没吃过呢。”
都照冶眸色冰凉,睨了都婧一眼后就策马追上。
“夕流姊姊,真的对不住,我大哥打从燕州回来就不太对劲,他要是对你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
“说哪去了,他是他,你是你,为什么你还得代他道歉?”她好笑地弹着都婧的额,拉着她往溪边走,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你刚才说你大哥从燕州回来就不太对劲?”“嗯,好比他以往从不曾与我上街,那日他却主动找我去玉宝坊,还送了我发钗和一些玉饰,又好比他并不喜赴他人的宴,他却接连两次都陪我去了,还有来常宁县……这是他以往不可能做的事。”她边说边数,眉头都快打结了。
何夕流忖着,轻点着头。
都婧说得没错,实在是不寻常,都照冶是个孤僻之人,本就不喜与人往来,举凡京里的宴席,他最是懒得应付,况且出游这种事……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过。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他会做的事,可她实在摸不着头脑,也懒得纠结下去,当公孙怡喊着她俩过去,她便拉着都婧开始溪边垂钓。
一个时辰后,入山打猎的三人一道回来。
何夕潮空手而归,公孙恒打了两只兔子,至于都照冶……马鞍上能绑的都绑了,还有不少拖在马后,点算之后,总共有六只野鸡、五只狸鼠、三只银貂、一只山羊和一只鹿。
三个姑娘家都看傻了眼。
满载而归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麻烦的是山羊和鹿,几个跟来的丫鬟根本不会处理,只能拖下山再请庄户妇人帮忙了。
至于剩下的猎物,都照冶自个儿揽了,走到溪边将其余的野味剖腹洗净,一会就架起火堆,只抹了盐就串起烧烤,不一会便芳香四溢。
何夕流看傻了眼,从不知道他竟连野味都能处理,都婧帮她把疑问问出口,就听他语调平淡地道:“在燕州时,军粮不足,有时为了埋伏山边,只能靠野味裹腹,山里能抓的都抓了,没有伙头军,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听完,她不禁想像那画面,竟莫名地心疼起他了。
“当时军粮不足,不都是前兵部侍郎搞的鬼?”何夕潮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哪怕打猎,处理野味的事他不在行,但是烧烤还是能搭把手的。“后来皇上发话处置,一家子的男丁都被斩首示众,女眷全都打入教坊了,四皇子一派也受到重挫。”
“因为那事,朝堂间风声鹤唳,官员们结党也收敛许多。”公孙恒也跟着加入烧烤的行列,毕竟总不能吃白食,尤其还都是都照冶打下的野味。
“是啊,杜尚书被罢黜后,不知道怎地揪出了几件陈年旧事,里头牵扯着不少人,而其中不乏太子一派的人马,如今大理寺正在彻查中。”何夕潮意有所指地看着都照冶。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早早就发现都照冶和太子走得极近,当初都照冶会前往燕州监军,就是太子举荐的。
大理寺与都照冶极有渊源,尽管他现在人在兵部,但大理寺上下有哪个不会卖他人情?
可那几件案子却又是由大理寺卿上奏彻查,俨然狠打了太子的脸面,助了八皇子一派,毕竟那些案子时日已久,却一直苦无证据。
都照冶近来又与何家和公孙家走得近,一时间教人雾里看花,不知道他是对太子离心了,抑或是另有盘算。
公孙恒闻言,目光也落在都照冶身上,几位姑娘也围在一块,倒不是对朝堂上的事有兴趣,而是烧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会秉公处理。”
“那你可知道大理寺卿究竟是怎么查到那些线索和证据的?”
“夕潮,大理寺非我管辖。”
何夕潮咂着嘴,恼这家伙做事不够爽快,到底是要选哪边站也不说清楚。“有些事,我倒是希望你能够看清大局,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君而侍,这道理不用我说,你该明白。”
何夕潮说完,等着他回应,岂料都照冶却是慢条斯理的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匕,削了一只野鸡腿,递给他家妹子。
何夕流没料到他竟会把野鸡腿递到自己手中,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接,干脆一把接过再递给身旁的都婧。
都照冶眸光更冷了些,又削下另一只野鸡腿递给她。“给你的。”
何夕流被他的强势震慑住,才刚伸出手,却被她大哥拦劫了。
“都照冶,我在跟你说什么,你在干什么?”拿一只野鸡腿当他的面讨好他妹子,当他死人是不是?他有允许他这么做吗?
都照冶看着他手中的野鸡腿,随即再削下一只腿,强硬地塞到何夕流手中。
“我今天没杀生,你当我吃素的是不是?”还给!
“趁热吃。”都照冶瞧也没瞧他一眼,迳自对她道。
“都照冶!”这混蛋,以为上过战场他就不敢揍他吗?
“上暗不治,下乱不寤,犍而反之。内自得而外不留,说而飞之。”都照冶突道。
“……嗄?再说一次。”他没仔细听,再说一次。
都照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拉起他的手,将野鸡腿塞进他嘴里。“趁热吃。”
何夕流见状,不由得低低笑开,一旁的公孙恒和公孙怡则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