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野味,在溪边稍作整理后,眼见天色突然阴了起来,一行人便决定赶紧下山。
由于与何夕流同骑上山,都婧的臀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只好和丫鬟们挤同一辆马车回去,于是回程时,众人骑马的速度也快上许多。
半路上,斗大的雨点开始落下,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何夕流便加快速度,然而马儿的速度却超乎她的想像,待她试着放慢速度时,马儿已经失控,近似发狂般地往前疾冲。
“夕流!”都照冶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人,策马越过众人追去。
顶着倾盆大雨,视线模糊不清,等众人察觉不对劲时,就见何夕流的马已直直朝前冲去,依那速度怕是转不过前面的弯,会直接落崖。
何夕潮哪里管雨势,和公孙恒挥着马鞭直奔而去。
何夕流心底一阵狂颤,不知道该如何控制马儿,她想跳下马,可是马儿的速度太快,她根本不敢跳,就在她犹豫之间,马儿已经腾空,她只能闭上眼放声尖叫。
几乎是同时,一具温热的身体环抱住她,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喃着,“别怕,我在。”
身体开始坠落,她害怕得只能任由那人将她紧搂入怀,一起坠落。
“夕流!”何夕潮跳下马,跪在在崖边往底下看,然而昏暗的天色和滂沱雨势,教他什么都看不见。
赶来的公孙恒见状,难以置信才转眼间就出了祸事,他的心痛得像是碎了,脚不自觉地朝崖边踏出,还是何夕潮眼明手快地将他拉回。
“混蛋!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山,找庄子里的人出来搜山!”何夕潮怒吼着,一把将他拖起。
“掉下山崖了,夕流她……”
何夕潮懒得再理他,迳自上了马。“她是我妹子,鸿福齐天,绝不会有事,而你……遇到事时什么都干不了,像你这种货色怎么敢要我妹子嫁给你?”话落,他纵马下山,一路疾驰而去。
“大哥!”后一步赶到的公孙怡抓着他急问着。“夕流呢?都大人呢?”
“夕流坠崖,都照冶跟着跳下去了……”
公孙怡脸色刷白,身子摇摇欲坠,蓦地回头跃上马。“大哥,咱们快走,分成两路,我回庄子找人手,你去常宁县衙找人帮忙,快,咱们得赶紧救人!”
公孙恒轻点着头,这才回过神,赶紧上马,下山后兄妹俩兵分两路找人帮忙。
“唔……”斗大的雨水像石头般地打在她背上,痛得她发出低吟声。
从山崖坠落,途中撞上山壁间长出的林木,一路让林木缓去冲击,尽管如此,她浑身还是痛得发颤,好半晌才有办法张开眼,还没来得及细想自己怎如此福大命大时,她就瞧见了双眼紧闭的都照冶。
“都大人!”她奋力起身,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都照冶。“都大人,你没事吧。”她轻拍着他的颊,只觉得他的颊冰冷得紧。
藉着昏暗的天色,她隐约瞧见他身下染着一片红,被雨水不断地冲刷,渗入土中,她倒抽了口气,毫不避嫌地贴在他的心口,确定他还有心跳后,她赶忙查看四周,见前方十几尺处似乎有个山洞,她试着要抬起他,却怎么也抬不动。
眼看雨势愈来愈大,他背后的血色渐浓,她吓得双手不住地颤着,只能俯在耳边喊道:“都大人……照冶,你醒醒,我搬不动你,你得要醒来,快!”
然而他一点都没有清醒的迹像,她只能抹去满脸的雨水,试着翻动他的身体查看他的伤势,就见他的背部的衣料早已被刮破,背上被刮出长长的口子,袖子也破损了,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割得血肉模糊,血汩汨而流。
她心乱如麻,心想再待下去,他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不能再犹豫,她跪在他面前,试着将他抱起,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偏偏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他。
“照冶!你醒醒,快点醒醒!”她俯在他身上替他挡雨,不住地轻拍他的颊。“你快点醒醒,你不要这样,我会怕!”
像是听见她的呼唤,他的长睫颤了下,缓缓地张开眼。
“照冶,你醒了!”她激动地捧着他的脸。
都照冶微眯起眼,抬手轻抚她的头。“没事吧?”
她心口一热,泪水掉得更凶了。“我没事,可是你……你背上和手臂都被划出好深的口子。”
“……不碍事。”他哑声喃着,原本轻抚她的手微使劲,硬是将她勾进怀里。“你没事就好。”
当他瞧见她坠下山崖时的瞬间,他想起了前世她离世时的面容,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拽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什么都无法思考,纵身跃起只想拼尽一切留下她。
倘若不行,至少让他跟她一起走,他不想再尝那滋味。
所幸,这一次他来得及救下她。
何夕流趴在他怀里,紧抱住他。“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快要吓死了,从来不曾如此恐惧过。
“这世间若是无你,我就变得多余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抬眼瞅着他。
“我不能想像没有你的日子。”他不想再憾恨地走完人生,太漫长,他太疲累。
何夕流难以置信地瞅着他,这个天生凉薄的人,怎会道出与她生死与共的话?可他不只说,他还真的做到了,在她坠崖的瞬间,是他抱紧她,与她一道坠落的。
他爱着她?真的爱着她?
“夕流?”她不作声,反教他不安。
至今,她还是不肯信他?是因为前世伤她太深,以致于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打动她?
何夕流回过神,看着暂时不会停歇的雨势。“雨很大,咱们得先避雨才行,那边好像有个山洞,你能动吗?我搅着你过去。”
都照冶应了声,试着坐起身,在她的搅扶下缓缓站起,可才走了一步,他就发觉腿上也有伤,每走一步就像被刚了骨般的痛。
“很痛?”她问。
“还好。”他哑声喃着,两人缓慢地走到山洞里。
两人都湿透了,发也乱了,身上的衣物更是被刮破多处,狼狈至极,可是这一刻他们无比庆幸彼此还活着,只是——
“目前是有地方能避雨了,但你的伤得赶紧处置才行。”口子太深,血在雨水冲刷下越发止不住,她愈想就愈怕。
“不要紧,他们发现咱们坠崖,定会回庄子调派人手过来寻咱们,咱们只要静心守候就行。”
她当然知道她的兄长必定会来寻她,可是雨势这么大,就怕他们也不好寻路下来,等他们找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他的伤势还能不能等。
“你……痛不痛?”
“不痛,在燕州时也不是没受过伤,习惯了皮肉痛。”想了下,他又道:“虽不痛,却觉得有点冷。”
何夕流也觉得冷,虽然已经入夏,可是山间的夜晚仍觉得寒凉,更遑论此时还下着大雨,再晚一点定会更冷,两人身上早就湿透,手边更没有东西可以升火,她真的想不出可以暖和他的法子。
“你靠近点。”他倚在山壁上,乏力地朝她伸手。
何夕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心底有些犹豫,可这人为了救她都能不顾自己生命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贴近他,主动偎在他怀里。
霎时,他发出了满足的无声叹息。
终让他得偿所愿,可以再一次拥她入怀。
何夕流垂着眼,两人的衣物尽湿,自然都贴覆在身上,此刻身体又紧贴,隔着那几乎不存在的衣料,好似赤裸相拥,教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春梦,暗骂自己不知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她竟然能感受到所谓的岁月静好。
明明是恁地狼狈,明明就还未脱困,明明外头风强雨骤,但依偎在他怀里,竟让她感到心安。
“夕流。”
“嗯?”她猛地抬眼,眸中流露担忧,怕他的伤势加重,怕他会撑不过今晚。
“往后不准对公孙恒笑。”
“……你说什么?”
“别对他笑。”
何夕流几乎被他气笑。“眼前是什么境地,你竟然跟我说这些?”而且用狂妄到荒唐的口吻命令她。
“有何不可?”
她彻底无言,亏她还担心他身子,结果竟是……“都大人,笑脸迎人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我就不会对别人笑。”
……你本来就不会笑。她很想这么说,可是看在他身上有伤的分上,她忍了。
“你也没对我笑过。”
“往后,我会。所以,你不准再对我以外的男人露出笑脸。”
何夕流闭了闭眼,真不知道他一旦拗起来竟是如此难招架。“我与他是表兄妹,往来喻笑以对是礼,不然你要我冷着脸吗?”
“冇何不可?”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与他争辩。“你说你会笑,你要不要先笑一个让我瞧瞧?”这话倒不是讥讽他,而是她几乎没见过他微笑的样子,他这人就是冷心冷面,连怎么笑都不会。
都照冶垂着眼,面无表情。
何夕流笑得狡黠。“都大人,笑一个,我可以考虑答应你的要求。”
他直瞅着她,唇角微微勾起,黑眸微微笑敛,那般柔情似水,映衬着眼下那颗红痣更显妖冶而勾魂,教她看直了眼。
他双臂微提,将她抱进怀里坐在他腿上,唇恣意地吻上,也不管她允不允,舌窜进她的唇腔里,恣意勾缠。
她无力抗拒,任由他予取予求,温柔地舔弄吮吻,让她几乎要醉在他的怀里,直到——
“夕流!”
在嘈杂的雨声里,细微的呼唤声传来,两人同时停住了吻。
“那是我大哥的声音。”她喜笑颜开地道。
太好了,不用待在山谷里过夜,只要能离开这里,他肯定就没事了。
然而他头一低,还是吻上她的唇,吓得她用力推开他,就听见他低吟了声,赶忙靠近查看他的伤势。“你不要紧吧?”
他却是一把将她禁锢在怀。“你大哥动作太快了。”
“大哥最疼我了,我都不敢想像我坠崖时他有多难过。”她想起身到洞口回应呼唤,偏偏他抱得死紧,让她不得动弹。
“再等一会儿,我想抱抱你。”
何夕流闻言,尽管觉得羞人,还是乖乖地偎在他怀里,直到唤声愈来愈靠近,他才不得已地放开她。
不一会儿何夕潮已经领人寻了过来,瞧见了山洞里的两人,尽管于礼不合,哪怕她清白受损,何夕潮只感谢老天让他的妹子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