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爸爸不只是唠叨,他是破口大骂,恨不得咬下尼可的脑袋似的恶狠狠地大骂了一顿。
之后,他又唤来宝贝小女儿,原也打算给她来上一顿热呼呼、火辣辣的四川麻辣锅,然而一见到温婉那副心虚又尴尬的模样,他就怎么也骂不下去,只好转个头,继续臭骂尼可,把她的份全送给尼可。
两个钟头后,温爸爸的雷鸣闪电终于发作完毕,狂风暴雨肆然过境,于是叫大家一起坐下来讨论温婉的婚事,不过最重要的一句话一定要先问清楚。
「小妹,妳真愿意和尼可结婚吗?」
温婉的回答并不是「我愿意」,而是:「我爱他!」
这就够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宝贝女儿爱他,和一个相爱的对象结婚,这才是婚姻最重要的基础。
「那么,和老大一起举行婚礼,你们认为如何?」
这应该是最好的提议,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异议的就是温婉。
「可是我想在圣诞夜结婚呀!」
「去年妳就没有做这种要求。」
「去年是去年,今年人家想顺便许愿嘛!」温婉不好意思的说。
没有错,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的婚礼只是一场单纯的婚礼,她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期待;今年的婚礼才是她梦想中的婚礼,所以她要许愿,希望她和尼可能够永偕白头,相爱到老。
这种纯情少女的愿望,温家人能够了解,但尼可不了解。
「许愿?」银色的眉毛挑的半天高。「小妹妹,请不要告诉我说妳相信圣诞老公公那种事!」
温婉脸红了一下,但依然倔强的抬高下巴。「我就是相信,怎样?」
「妳相信?」尼可用不可思议的眼光上下各瞟她一下。「请问妳几岁?」
温婉双颊气唬唬的鼓起来,好像青蛙一样。
「谁说十九岁就不能相信有圣诞老公公的?」
尼可翻了一下白眼。「幼稚!」
「你能证明没有吗?」温婉脱口而出。「不能就不要跟我说没有!」
以往碰到这种情况时,她总是用这句问话来堵对方的嘴,结果向来是大获全胜,不料这回竟被倒打一耙,使她初尝败绩,有点狼狈。
「妳能证明有吗?」尼可很狡猾的反问她。「不能就不要跟我说有!」
温婉呆了呆。「这个……我……呃……」
「没话说了吧?」尼可摆出一脸欠扁的得意洋洋。「承认妳幼稚吧!」
「我……我……」又气又无法反驳的我了半天,温婉突然转身就跑。「你欺负我,我不跟你结婚了!」
「欸?」这回换尼可呆了一呆,前一秒的得意顿时被老鼠偷吃个精光,「好好好,妳说有就有,我相信这世上真有圣诞老公公,行了吧?」他急忙追上去。「唉,我真是他妈的呆啊,干嘛为了这种蠢事跟她争呢?」
其他人眼看他们一前一后消失,不禁面面相颅。
现在是在讨论他们的婚礼不是吗?他们怎么全跑了?
「算了,我们讨论就行了。那么,老大,改圣诞夜可以吗?」
「什么时候?不会是午夜十二点吧?」
「……如果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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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妻都有特权,譬如可以拿谈情说爱作借口理直气壮的跷班,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一去不回头,留那个代班的笨蛋在那边哀声叹气。
「大姊,帮我坐柜台,我要带小妹去享受情人甜蜜午餐!」
「那我呢?」
「我会给妳带个三明治回来。」
于是,温家大姊只好留在柜台里,傻傻的等她的三明治,一直等到晚上都还看不见三明治的影子。
「你欺负大姊!」温婉嘟起小嘴儿指控。
尼可笑嘻嘻的在那双嘟高了的唇办上亲了一下。「我已经订了披萨送到旅馆,够大姊吃到晚上了!」
于是,两人欢欢喜喜的一起去吃午餐,餐后又一起去沙滩上散步。
淡季里的游客比较少,他们可以安安心心的踩在细沙上,而不必担心下一步是不是会踩到人肉,这才是真正的散步。
「唉,还要两个多月,好久喔!」尼可叹气。「为什么一定要在圣诞节呢?」
温婉仰头瞄他一下,再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拉着他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
「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盯着自己扭绞的手,她迟疑的说,似乎还下不了决定要不要说出来。
尼可好奇的审视她不寻常的表情。「什么事?」可惜看不见她的眼,不然……
又踌躇半天,她才开始述说。
「那一年,就是我五岁那年,爸妈带着我们全家人移民到夏威夷来,记得爸妈要我们自己挑房间,我立刻看上了阁楼的房间,因为……」
「那里最热闹,」尼可喃喃接下去说。「圣诞节的装饰满屋子都是,天花板上是星星,墙上是满满的圣诞贴纸,地上还有棉花,该死的圣诞树居然有四棵,我说那根本不是房间,而是储藏室!」
温婉笑了。「才不是呢,之前也是个小孩住在那房间里,每年圣诞过后他都舍不得拆下装饰,就这样一年一年增加上去,才会变得那么热闹!」
尼可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小鬼啊!」
温婉不理会他,继续往下叙述。
「总之,一搬来夏威夷,我就住进了那个房间,因为我的身体不好,所以躺在床上的时候很多,大哥、大姊常常来陪伴我,顺便告诉我那房间里的装饰究竟是为什么有的,那时候我才知道有圣诞节这种节日……」
「原来妳五岁的时候才知道有圣诞节呀?」尼可有点惊讶,也有点好笑。
温婉颔首。「嗯,那年我听了不知多少圣诞老公公的故事,你知道,小孩子往往分不清什么是故事,什么是事实,所以那年的圣诞夜,我就很虔诚的向圣诞老公公许愿,因为当时我相信圣诞老公公是真实的存在。」
「喔?妳许什么愿?」他可不敢再嘲笑她了。
「希望我永远都不会再生病,下必再病奄奄的躺在床上。」
「很有建设性的愿望,然后?」
温婉沉默了,许久后,她才又开口。
「老实说,后来发生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确实状况了,毕竟那时候我才六岁,一年年过去,我也愈来愈怀疑那是不是在作梦……」
愈听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尼可脱口追问。
「我说过,我已经不太记得确实情况,只记得那一夜有个男孩一直陪着我,拿饼干糖果给我吃,说故事讲笑话给我听……」
「请等一下!」尼可举起手来请她暂停。「妳不记得是老大或二哥?」
温婉摇头。「不,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是个陌生男孩子。」
「陌生男孩子?」尼可瞇了一下眼。「哪儿来的?」
「我不记得了,甚至连他的长相我也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那晚我过得好快乐,可是……」
「可是?」她为什么老爱话讲一半呢?
「圣诞节清晨他离开时说的话,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妳绝不能忘了我喔!」
「我绝不会忘!」
「妳要是敢忘了我,就会害我老爸被炒鱿鱼,然后我们一家就得到马路上打地铺,再被条子赶,只好去睡地下道,结果被老鼠咬死,喀吱喀吱吃掉,到时候我一定会变成鬼来找妳报仇!」
「我发誓,我绝不会忘记!」
「一定一定要记住我喔!」
「我一定一定会记住!」
「一定一定不能忘记我喔!」
「我一定一定不会忘记!」
「发誓!」
「我发誓!」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敢忘记,因为我发过誓了!」温婉很严肃的表示她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誓言,虽然事实上她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尼可揽眉苦思半天。
「但那又跟圣诞老公公有什么关系?」他不解的再请教。
温婉抬眼,与尼可的银眸相对。「从那一夜开始,我再也没有生过病了!」
银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咦?」尼可错愕的张开了嘴,神情非常惊讶。
「真的,我不但没有再生过病,连打喷嚏都没有,身体比谁都健康,我相信是我许的愿实现了,那是圣诞老公公送我的第一件圣诞礼物!」温婉非常认真的说。「换句话说,圣诞老公公确实是存在的,而他听见了我的愿望,也实现了我的愿望,这就是为什么我确信圣诞老公公确实存在的原因……」
惊愕逐渐转为尴尬,尼可没有吭声。
「后来爸爸说要搬到关岛,我打死不肯离开,因为我以为那男孩会再来找我,如果我搬走,他就找不到我了。但是那个男孩再也没有来过……」
两眼瞟向旁边不敢看她,尼可依然没有说话。
「我想也许是他早已忘了我,」温婉黯然道。「而他在我脑海中的影像也逐渐淡然,然后,我也忘了他的模样,忘了大部分的经过,只记得最后他所说的话,还有我的誓言,但……」
「是我。」尼可突然说。
温婉愣了愣。「呃?」
「那个男孩……」尼可用力咳两下。「呃,是我。」
他?
茫然数秒,而后愕然,「你说什么?」温婉惊叫。
低着眸子,尼可仍然不敢看她。「那年我十二岁,老爸头一回带我出去见习他的工作,起初我很兴奋,但老爸一直唠叨个不停,烦得我不想再跟着他到处跑了。然后……」
他偷瞄她一下。「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跪在窗口那么虔诚的许愿,我就跟老爸说我要陪小女孩玩,不想再听他啰唆……」
「圣诞夜还要工作?」温婉同情的低喃。「难怪你不喜欢接你爸爸的工作。」
尼可耸耸肩。「总之,老爸留下我陪那小女孩玩,一直到老爸回头来接我。」
歪着脑袋,温婉睁圆眸子注视他好半晌。
「所以,你是真的忘记我了?」
尼可尴尬的咧咧嘴。「忘了。不过,妳知道我很怕热,但去年我逃家之后就直接往夏威夷这儿来了,我想我下意识里还是记得妳的吧?」
「是吗?」温婉柔柔一笑。「其实我也没资格责怪你忘了我,因为我也忘了你的样子,不然你的模样这么特别,我应该早就可以认出你了!」
「那么……」尼可小心翼翼的环住她的肩。「不生气?」
温婉眨眨眼。「有什么气好生的?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你能要求小孩子多少呢?」
尼可叹息,揽紧她。「上帝,我真爱妳!」
贴上他胸前,她俏皮的皱了一下鼻子,「如果你真爱我,就请不要再怀疑圣诞老公公的存在了。事实上,我相信就连你也是圣诞老公公送来给我的礼物呢!」圣诞夜她许愿,圣诞节他就出现了,不是圣诞老公公送来的礼物又是什么呢?
他是礼物?
他身上哪里绑着蝴蝶结吗?
尼可啼笑皆非的静默几秒,又叹气。「好吧,相信就相信!」
唉,老婆至上,他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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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总说自己除了画画之外没其他本事,但事实上,他那惊人的语言才能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连大学语言学系的教授都透过温大姊来请他去作研究,意图弄明白尼可究竟是如何学得那许多种语言?
根据教授们表示,到目前为止,最高的纪录是某位语言学家在有生之年学得一百多种语言,但也无法使用得很流畅,更别提口音和习惯用语上的问题。
而依照教授们的测试,他们怀疑尼可精通这世上所有的语言,而且每一种语言他都可以使用得非常流畅,标准口音,用词无懈可击,仿佛他是一出生就使用那种语言似的。
「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
「那你怎么学会的?」
「不用学,我天生就会。」
这种回答谁会相信?
连温婉都不信!
「尼可,教授问你可不可以跟他们一起到非洲一趟,他们想……」
「不必去了!」尼可心不在焉地说:心神专注在柜台上的新娘礼服杂志上。「我会,全都会,不管是多偏僻的非洲土语,我全都会,可以了吧?」
「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去一趟吧?」温大姊好言相劝。
「不要!」他是坏小孩,不想听劝。「我会在那里融化,不,蒸发!」
温婉噗哧失笑,温大姊直翻白眼。
「真是搞不懂,小妹怕冷不怕热,你是怕热不怕冷,你们究竟是如何凑在一起的呢?」
「床上够合不就好了咩!」尼可喃喃自语。
「尼可!」温婉双颊赧红,恨恨地捶他一拳。
温大姊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真奇怪爸爸怎么没有把你扔进火山口里!」她喃喃嘀咕着转身离开。
「尼可,不准你再说那种话了!」温婉两颊仍是红通通的。
「是,未来老婆!」尼可随口应付一下,顺手把她扯过来。「看,这件是不是比前天决定的那件好?」
「不管好不好,前天我们已经决定了不是吗?」说是这么说啦,温婉还是探头看过去。「前前后后我们已经变更过六回了,再变更,说不定人家就不肯帮我们缝制了!」
「一辈子穿一次的新娘礼服,自然应该挑最完美的嘛!」尼可不服气的咕哝。
世上绝没有最完美的衣服,不然设计师都要回家吃自己了。
「前天那件已经够好了啦!」
一双银色的眉毛仿佛两条银色毛毛虫似的扭了一下,「听妳的口气,妳也觉得这件比前天那件好对不对?好,我马上打电话去变更!」话落,他即刻侧身去抓电话筒。
温婉知道阻止不了,只好任由他去。
片刻后,尼可打完电话,恰好瞧见哈卡拉的妈妈离开。「客人有问题吗?」
「不是,」温婉摇头。「她是来告诉我,婚礼那天的花环和花冠,她会亲手为我准备,我想她仍在为去年的事而对我感到抱歉吧!」
「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尼可若有所思地说。
「嗯,他们都是大好人。」温婉哀心赞同。
「不过哈卡拉的妹妹就……」顿了一下,话题转变。「小妹,如果哈卡拉突然跑回来,说去年的事是无奈,其实他真正心爱的女人是妳,妳会怎么办?」
温婉怔了一下,又失笑。「不可能啦,就算真的发生那种事,哈卡拉和我的婚约也早已是过去式了,更何况,我不爱他呀!」
「妳不会因可怜他、同情他而做出奇怪的决定吧?」尼可小心翼翼地再问。
温婉摇摇头。「富有同情心是美德,妈妈说的,但同情心也不能滥用,不然有时候反而会害了彼此,那更不好。」
轻轻吁出一口气,「那就好。」他放心了。
温婉奇怪的瞥他一下,「你好奇怪喔,」漫不经心地继续翻阅杂志。「说得好像他就要回来了似的!」
「早晚要回来的!」尼可低喃。
「嗯?」
「没什么,啊,大姊又来了,她还想干嘛呀?」
「尼可,教授请你去一趟。」温大姊一边说一边走来。
「现在?」
「现在。」
尼可叹气,「去就去!」起身离开柜台。「帮我看着小妹,别让奇怪的欧吉桑来把她拐跑了!」
温婉失笑,温大姊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最可能来拐她的人就是你!」她对着尼可的背影嘟囔,侧身进入柜台坐到尼可的位子上。「人都被你拐走了还敢说这种话,真是拿他没办法!」
「但你们还是不讨厌他,对不对?」温婉笑得很满足。
「谁能讨厌他?」温大姐喃喃自问。「更可恶的是,他都把妳吃掉了,我们居然还是很相信他,真不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魔力?
嗯,说得真好,她也觉得他身上有某种魔力呢!
温婉轻笑下语,片刻后,突然想起尼可提到的事。「啊,姊,妳知道哈卡拉现在过得如何吗?」
「不清楚,只知道他每两、三个月会打电话回家一次,除了报平安之外其他什么也没说。」温大姊狐疑地斜睨着小妹。「干嘛提到他,别忘了不到两个月后妳就要和尼可结婚了,可别现在给我三心两意喔!」
「姊,妳在说什么呀?」温婉娇瞋的横去一眼。「这是尼可提到的,不然我也不会想到那么多呀!」
「尼可?他说什么?」
「他说哈卡拉早晚会回来。」
「哈卡拉会回来?」温大姊喃喃重复,旋又断然否决。「不可能,他不可能回来,除非……」话声蓦然中断,双眼发直的呆住。
温婉不由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时也窒了一下,两眼傻了。
一个刚跨过旅馆大门的年轻人正大步朝柜台走来,一个典型的夏威夷原住民,黝黑的肌肤,健壮的身躯泛着原始丛林的味道,浓眉黑眼,头发有点卷曲,淳朴的五官清楚的显现出他忠厚老实的个性,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可靠。
站定在柜台前面,年轻人两眼专注的、深情的凝视着温婉。「我回来了。」
温婉呆着眼,嘴巴开阖无数次后才发出声音来。「哈卡拉!」
是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把她丢在婚礼上,让所有人等侯了整整一天却始终不见人影的新郎哈卡拉。
他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