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柏太太!"
有着圆滚滚身材、可爱脸庞的五十岁妇人听到声音,将目光从瓦斯炉上移开,手在白色的围裙上擦了擦,带着和善的笑容,"早安!亲爱的,今天打算吃点什么?"
"随便吧!"茹荻生了下来,揉了探发疼的太阳穴。
"看来你睡得不好。"柏太太怜悯的替她倒了杯香浓的咖啡,"刚来总是会不习惯,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知道,谢谢你。"茹荻对她点点头,这个屋子死寂的令人几近发狂,不过厨房里,总是飘着菜香和柏太太的轻松笑语。
柏太太是这城堡里,除了她以外的唯一女性。
两年前,柏太太一向相依为命的丈夫过世之后,在友人的帮助下,来到这里帮忙煮饭、打扫。
茹荻拿起放在桌上的报纸,一边啜着咖啡,一边翻阅。
"亲爱的——"
茹荻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柏太太。
柏太太欲言又止,最后将手一挥,"管他的!没事,你看吧!"
纵使不解,但茹荻并没有追问,她低下头看着报纸。
"松饼与牛肉饼,希望你会喜欢。"柏太太将白色瓷盘放在她面前。
"看起来真是可口极了,我迫不及待想享用,"茹荻抬起头,"可是我不需要等莫尔顿先生前来,再一起用餐吗?"
"一大早,他便带着猎犬们去散步了。"柏太太挥了挥手,"根据我的经验,他还要一阵子才会回来,所以你先吃吧!"
"猎犬们?!"她突然觉得胃口尽失,"你的意思是,他不单只养一只叫天空的狗?!"
"当然不是。"柏太太摇头笑道,"王于养了六只猎犬,其中一只叫琳琳,现在已经怀孕了,过一阵子会生产,到时这里会有更多狗。"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若她继续待在这里,狗将会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恶梦。
"亲爱的,你还好吧?"柏太太担心的望着她,"你看起来有点苍白。"
"没什么。"她站起身,"对不起!我突然觉得有点头痛,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我想再去休息一下,晚一点再吃。"
"坐下!"靴子与手杖击地的声音响起,宣布了这房子主人的前来。
"欢迎回来,亲爱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屋里两位年轻人身上所产生的火花,柏太太一派爽朗的说道,"今天你想吃点什么?"
莫尔顿瞄了桌上一眼,看到茹荻未动的食物。
"松饼。"他表示。
"那你坐一下,马上就好。"柏太太转过身,在瓦斯炉前忙碌着。
"坐下。"他的大手压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回座位上,"看来你动了我的东西。"
"什么?"她疑惑的目光对上他的。
"我的报纸!"他指了指散在桌面上的纸张。
她从不知道报纸是多了不得的东西,但她依然将它整理好,推到他的面前。
"对不起!"她不忘道歉,虽然她心中十分的不以为然。
"我接受你的道歉。"莫尔看出她眼底闪过的不驯,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发现了。
或许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挑战她情绪的底限将是件有趣的事。
"强尼!"他唤着侍卫长。
强尼从外头进人,有礼的站在莫尔顿的身旁。
"去把狗儿们带进来用餐。"
长久的训练令强尼纵使心中疑惑,还是依言转身离去照办。王子虽然爱狗,但他还是坚持应有的礼节,狗儿绝不能出现在餐桌旁,此刻他竟然改变想法……
"用餐还要跟狗一块儿?"茹荻紧张了。
他严肃的点点头,"你不开心吗?"
"我…我该开心吗?"她咕哝的表示。
她僵硬的坐在位子上,看着六只猎犬疯狂的冲进来,兴奋的吠叫。
柏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实在不喜欢自己工作的领域被狗儿入侵,但这一切是王子的意思,她并不能反驳。
"我吃饱了。"茹荻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坐下!"莫尔顿声音中的权威,使她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原位,"你根本没动到刀叉。"
她呼了口气,"我想,我并不适合这个工作。"一夜无眠使原本就头痛的她,愈发觉得头痛。
"照顾我的狗?"他对她挑眉。
茹荻摇摇头,"不是!"她没好气的说道,"是协助你这一件事。"
"你似乎并不了解,现在是我要协助你,并非你协助我。"
"先生!"她对他皱眉,"我是受纽曼先生之托来此协助你,并不需要你的协助。"
"我倒认为对狗恐惧,才是一大问题。"
"先生——"
"别一直先生、先生!"莫尔顿对她挥手,"叫我莫尔顿吧!"
"不行!"她摇头拒绝。
看了她一眼,他也没有坚持,只淡淡的说道:"随你。"
她不快的坐在位子上,他的狗正聚集在餐桌旁享用它们的早餐。
"你不该让你的狗进入屋内。"
"这是我的地方。"他头也不抬的简短表示。
她的脸一沉。
"你生气了?"他瞄了她一眼。
"我没有。"茹荻说着违心之论。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她不便对他的一言一行做出批判。
"吃东西。"他指着她面前的刀叉,自己则自顾自的用起早餐。
怒视着他好一会儿,她不甘愿的拿起刀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他的猎犬倒还安份的在不远处享用它们的早餐,但她可不敢肯定等它们吃饱喝足之后不会带给她任何的麻烦。
"待会儿,你帮它们洗个澡吧!"
他的话令她呛到,她连忙拍着胸口,喝口咖啡,将卡在喉咙的松饼吞下去。
"你在开玩笑?!"她双眸指控似的看着他。
莫尔顿耸了下肩,"我再认真不过。你不顾我的允许踏上我的土地,住在我的房子里,一切就得照着我的游戏规则来。"
这个疯子……
"你的表情似乎想痛骂我一顿?"他的黑眸直视她的绿茹荻咬紧牙关摇了摇头,"没有,先生。"
"很好!你的意思代表着你将会照着我的话做。"
她的手无意识的敲打着餐桌,"我不能!"
"不能?"他的口气带着一丝惊讶,"你该学会习惯有它们的陪伴,毕竟你将会留在这里好一阵子。"
她的绿色眼睛里突然绽出希望的光彩,"若你并不欢迎我,我可以立刻离开。"
"不!"他嘲弄的看着她的迫不及待,"我一向不顾他人的感受,而现在我打算做件文明人该做的事,我不能赶走一个淑女。"
有一瞬间,她真的决定要恨他!他似乎打算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看她为难似乎给他带来极大的乐趣。
她站起身,"我身体有些不适,请容我离去。"
她在心中一边诅咒,一边转身离去,不忘挑了个离猎犬们最远的距离走动,要她当他狗的奴才,她情愿现在就卷铺盖走人。
"王子,她怕狗。"柏太太看到茹荻离去之后,双眸指控的看着安静用餐的莫尔顿。
"我知道。"他简短的表示。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要她替你照顾猎犬们。"柏太太叹道,"这个小可怜肯定很为难。"
听到柏太太带着怜悯的口气,莫尔顿觉得好笑,他瞄了她一眼,"我倒不认为她有你所想像中的脆弱。"
"王子,你毕竟不懂女人。"柏太太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个城堡里,也只有她敢反驳他,对他表达她热情的友善。
他对她的话不予置评。从他懂事以来,就生活在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皇室之中,对内要解决家中那些难以预料的突发事件,对外要应付商场上狡狯的对手,而这一切他都能轻松解决,如今面对一个女人,他可不认为有什么难以了解的。
此刻的茹荻感觉自己像个小偷——拿着行李,她蹑手蹑脚的下楼,决定若能顺利的离开,她
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猎犬,而绝大部份则是因为它们疯狂的主人。
虽然不管是长相、举止、家世,莫尔顿都是个百分之百令人心荡神驰的男人,但他的自大无礼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竟然要她照顾他的狗,她的绿眸浮现怒火,他等下辈子吧!
"要去哪里?"她才下楼,却倒媚的看到莫尔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看他的模样,他似乎已经坐在那里好一阵子了。
她的脚步一顿,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她连忙稳住自己,眨了眨眼睛,不自在的将金发拨到肩后。
"先生,我正打算去找你。"茹荻言不由衷的表示。
"是吗?'他质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是的。"她要自己的口气显得理直气壮,"基于礼貌,我想,我应该向你说声再见。"
他对她挑高眉毛,'哦没有允许你离去。"
"容我提醒你,先生,"她略微不快的继续说道,"这里是英国,不是格罗,我是个独立的英国公民,我有权离开。"
莫尔顿沉默了,似乎在思忖着她的话。
"先生,"她以为自己终于丢点理智进人他自大的脑袋里了,她优雅的下楼走到他的面前,对他伸出手,"再见!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双肘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相触成尖塔看着她,然后下移将目光看向她的手。
她尴尬的等着他的回应,但他似乎打算将她的手视而不见,她无奈的将手收回。
看来,他也不喜欢她,对于彼此,他们似乎有着相同的共识!
"再见了,先生。"她对他微微颔首,转身面向门口准备离去。
通往外头的巨型拱门有着古老的门把,还有个复杂的锁,她尝试着扭转它,却不得其门而入。
又试了几次,她依然无法如愿的将门打开,脸孔不自觉的转为不悦。
她转过身,看到莫尔顿的眼睛绕着她打转,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拉低姿态,"我需要你的协助,先生。"
"我不会帮你。"他直截了当的给予拒绝。
她的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却挤不出半个字。
"过来!"他命令似的口气扬起。
茹荻深吸了口气,微皱起眉头,"我以为你已经决定做个文明人了。"
"我的文明是视情况而定。"他拿起一旁的拐杖,缓缓的走向她,她不过来,只好他过去了,只希望她不要后悔。
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一头黑豹看上令他垂涎的猎物。
她的背紧靠着门扉,脑海有个荒谬的念头,若他再向她走近,她会十分的渴望自己能变成一只会爬壁的怪物,离他远远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未婚夫。"
她很惊讶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会面时,她所说过的话。
她耸了下肩,她与杰生解除了婚约,在她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杰生选择抛弃了她,但她并不认为这需要向他解释。
"耸肩?!"他在离她约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举动,代表着有还是没有?"
"有!"下意识的,她隐瞒了事实,基于女人的直觉,她自认这个谎言将对她造成某一程度的保护作用。"所以你不能留住我,我想我的未婚夫不会高兴我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的逻辑似乎有些奇怪,但此刻只要能远离他,再扯的话她都可能脱口而出。
"身为你的友人,我想我有必要去了解你的未婚夫。"
他的话几乎使她被口水呛到,"友人"——她可不认为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可以构得上这两个字。
茹荻诧异地看着他,最后无力的开口,"我由衷谢谢你的好意,但没有这个必要。"
"我倒觉得有必要,你毋需感激我。"莫尔顿在后头加了这么一句。
她原本就皱起的眉头,此刻皱得更深,他真是目中无人惯了,"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谈谈。"
"我现在在这里。"他的手一摊,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给她极大的恩惠似的。
她深吸了口气,柔柔的开口,"我不是没有脾气,只不过我不想跟你起冲突,所以请你让我离开,就当我没来过。如果你坚持要我留下来,我只好请纽曼先生前来,或许他能塞点理智进你的脑袋里。"
"纽曼?!"他的嘴角扬趄一个讽刺的弧度,"你拿他来压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希望你能理智些。"
"你果然不聪明,纽曼是我弟弟,他听我的,不可能理会你。"
"他会。"她轻快的表示,"他是个绅士,他答应过我,在我有麻烦的时候,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要打个赌吗?"莫尔顿对她扬起眉毛。"若他愿意来,我无条件让你离去,若他不愿前来,你得留在我身边一年。"
"一年?!"她横了他一眼,"一年是很长的时间。"
"没错!"他精打细算的脑筋开始动了起来,直觉留下她将会是件有趣的事情,"若你能让我开心,我可能再多留你几年,如果你不喜欢照顾我的狗,或许你可以照顾我的马。"
"难道你这里除了动物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吗?"茹荻诧异的瞠视着他,她既不是驯狗师也不是马夫,更不是他的玩物。
"有。"他点点头,看了她一眼,"还有我!不过你会自愿跳上我的床,照顾我的需要吗?"
他的无礼令她的双颊立刻涨红,她吓了一大跳,"你……"
"如何?"
"我不跟你下这种无聊的赌注。"
"随便你。"他耸了耸肩,"强尼!"
他的声音唤来了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强尼。
"王子!"强尼必恭必敬的站在莫尔顿的身旁。
"将温小姐的行李拿回房间。"
强尼看向茹荻的眼光中有着怜悯,这抹神情令她气愤,"先生,请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白痴耍!我再说一次,我要离开,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你的主人。"他背对她,缓缓的走回沙发坐下,"我是格罗的王子。"
"你——"
"温小姐,请你别激怒我家王子。"强尼在一旁劝道,"你若顺了他的意,你会发现其实他是个好人。"
她看了强尼一眼,然后摇摇头。打死她,她都不认同他的话,"我想打电话给纽曼先生。"
"你答应跟我打赌?"他的眼眸闪过恶作剧的光芒。
"事已至此,我似乎没有选择。"
莫尔顿打了个手势,强厄立刻将电话交到茹荻的手中。
她联络上纽曼,然对方的回应教她双手紧握着话筒。她将电话给收线,绿眸中闪着愤怒的火焰,他们一个个都是骗子,她竟然会被纽曼那和善的笑脸给蒙骗。
"他是否将如你所愿的在今晚来接你?"
茹荻抿紧双唇,摇了摇头。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她的忍耐功夫果然到家,纵使处在盛怒之中,依然优雅而自制。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她呼了口气,重新振作,将自己被纽曼遗弃的事实给遗忘。
"你从昨天进门到现在,一直想与我谈谈,但你认为我们谈出了什么所以然呢?""他讽刺的问她。
谈出了你的自大与无礼!她在心中不平的想。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对个男人气得如此牙痒痒的。
"把行李拿回去放好,"莫尔顿摆明对她的不悦视而不见,"你待会儿得陪我去散散步。"
"我以为你早上已经散步过了。"她与他划清界线。
"留在这里的第一课,"他拉着她的手。
她惊呼了声,为了保持平衡,被迫别下腰,与他的视线平行。
"我说一是一,不准反驳,只要照做。我给你十分钟!你最好准时出现,换件轻松点的衣服。"看着她身上的套装,他的眼神写满了不欣赏。
她深吸了口气,想说些什么,最后话还是硬吞回肚子里,她抽回自己的手,踩着重重的步伐离去。
强尼楞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从王子十二岁起,他便跟在王子的身旁,而他从没见过王子这么对待过一个女人。
他意识到莫尔顿的目光,立刻惊讶的收起涣散的精神,连忙拿起茹荻的行李,跟在她的身后。
莫尔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冷静的喝完茶,等着他的玩具出现,或许这么说是过份了点,不过温茹荻这个女人确实将成为他所珍爱的玩具,至少他是这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