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秦文忠迅速交代好生意与农地上的事,午时末在家里用完午餐之后,便带着女儿与丫鬟小桑及车夫一名,四个人出发前往京城。
途中,秦文忠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女儿到京城之后想怎么做?要女儿大概给他说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底,结果女儿却摇头不肯说,只道等她想得更明白之后再与他说,让他整路心痒到不行。
面对父亲有些哀怨、不快的神情,秦罗敷也颇感无奈,因为不是她不肯说,而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确切的想法啊,不是她想不出来,而是此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现在想再多又有何用?还不如到时候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自己的急智向来是很有把握、很有信心的。
不过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她得先搞清楚他们秦家的贵人到底是什么人才行。
为此,她没让父亲有太多哀怨的时间,开始缠着他问有关贵人的事,包括当年贵人是如何与秦家结缘,后来又与秦家有何接触往来,如何留下那块玉佩,以及之后又是如何断了音讯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位贵人的品性如何、喜好什么、家里有些什么人之类的,反正大事、小事,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事,她全都问上两三遍确认,问到她爹后来都躲到马车外去了,再也不敢继续与她待在一起,就怕她再问个不停。
马车在官道上赶路前进,秦罗敷坐在马车内胡思乱想。
询问过爹有关贵人的事之后,她这才知道秦家的贵人身分显赫,竟然是一位王爷,真是把她的小心肝吓到皮皮挫。
据她所知,大庆国现今只有三位王爷,一位是皇上的叔父,另两位则是皇上的胞弟,而她老爹当年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幸救了天子的家人啊?
不过也因此解释了那位王爷当年为何会遇难。
宫斗啊,而且还真应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因为听说先皇有八个儿子,而今存活的包栝坐在龙椅上那一位,也只剩下三位而已。所以秦家的贵人至今还能活着,而且居住于京城之中,真的是需要有莫大福气啊,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
为此,她真感谢自己有一对纯朴善良的爹娘,没有因为认识这样显赫的达官贵人而人心生变,要不然的话,她早就成了秦家趋炎附势的棋子,成了皇亲贵族的玩物,注定悲惨一生。
她正在庆幸当中,马车外头突然传来秦文忠的叫唤声——
“停车,快点停下来!”
接着便听见车夫“吁”了一下,马车一阵晃动的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内的主仆俩急忙伸手稳住身子,迅速而疑惑的对看了一眼,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
“爹?”秦罗敷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马车车帘倏然被掀开,秦文忠眉头紧蹙的低声对她说:“路边草丛里好像有人,爹过去看看,你待在马车里别下来。”说完,被掀起的车帘落回原处,同时遮蔽了马车外的所有景物。
秦罗敷轻皱了下眉头,只犹豫一下便移身往外。
“小姐!”小桑不由得出声叫道,只因为刚刚老爷才交代要小姐待在车里别下车。
“我没有要下马车,只是到前面看一下而已。”秦罗敷说道,人已经移到车帘前,伸手将车帘给掀了起来,伸头探f出去。
她看见爹往马车后方走去,愈走愈靠近路边的草丛,终于在一处停下,伸手去拨开那高过膝盖的杂草,然后举步踏进草丛中,蹲下身去。
“喂,小伙子,你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这、这是血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蹲下身的秦文忠突然站了起来,转头朝马车这边呼喊道:“老李,老李,快点过来帮忙救人。”
老李便是车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老实,从过军,伤了左腿,因而走路会一跛一跛的。他因跛脚而难寻工作,前几年连续两年来到秦家果圔做帮工,许管事暗中观察他许久,发现他人品憨实,身手也不错,虽跛了脚有些影响,但依旧不比那些镖行走镖的镖师差,因而便将他推荐给秦文忠,后来老李便与秦家签了卖身活契,正式成了秦文忠每回出门在外时的专属车夫与护卫。
老李闻言后立即跳下马车,微跛着脚,快速地向秦文忠跑了过去。
秦罗敷则是跟着动手提起了裙摆,手脚利落的也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小姐!”小桑在她身后惊声叫道。
“你别下车。”秦罗敷头也不回的交代一声,拔腿就往父亲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一定得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才行,因为以爹纯朴老实的性子肯定会救人,但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该救还是不该救都是个问题,她善良的爹可别救人救到惹祸上身啊。
“爹。”她跑上前后出声唤道,只因为秦文忠壮硕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清躺在草丛里的人的状况。
听见她的声音,秦文忠立即回过头来,蹙眉朝她责怪的轻斥道:“敷儿,爹不是要你待在马车里别下来吗?”
“女儿刚听您说到流血,是那人受了伤吗?这里是官道,虽然路的两边有林子,但不该有会伤人的猛兽出现在这儿才对。爹,您看那人身上受的是什么伤,如果是刀伤或剑伤,这人若不是有仇家,就是盗贼土匪、通缉犯之类的坏人,咱们不能乱救,会惹祸上身的。”秦罗敷迅速说道。
被女儿这么一说,秦文忠顿时有些后怕,整个人也变得犹豫不决了起来。
“可是敷儿,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他犹犹豫豫的说道。
“老爷,这人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车夫老李突然开口道。
“啊?不是他的?”秦文忠愕然转头看向老李,再低头看向横卧在杂草之间,半身衣衫染血、不醒人事的年轻人。
“奴才刚刚察看过了,这人除了手臂上挨了一刀外,身上并无其它伤口。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不会是盗贼土匪,因为他的手上没有惯拿刀剑的茧子,身上穿的还是绸缎料子的衣裳,应该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老李分析道。
“太好了,只要不是坏人就行了。”秦文忠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招呼老李道:“快点,来帮我一起将他抬到马车上去。”
“等一下,爹。”秦罗敷不得不出声叫道。
“怎么了?”秦文忠转头看女儿。
“这个人既然伤得不重,不会有生命危险,咱们替他包扎伤口,留些银两和吃的给他就行了,不能带他一起走。”
“这是为什么?”秦文忠不懂。既然不是坏人可以救,又为何只救一半?况且天色也不早了,这年轻人还昏迷不醒,就算他晚点自个儿醒过来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又受着伤的情况下,要他一个人走去哪儿啊?
“爹不觉得奇怪吗?他是怎么一个人昏迷在这里的,身上又为何沾着别人的血,而且还是这么一大片?”秦罗敷不答反问道。
“敷儿,别跟爹兜圈子了,你想跟爹说什么就直接说。”
“好。”秦罗敷点头,拨开草丛走上前,看了会儿躺在地上的人之后,才开口道:“爹,女儿不让您带他走是因为女儿觉得这人应该有同伴,他会出现在这儿,应该是他的同伴送过来的,而他衣裳上所染到的血应该就是那人的血。您看他衣裳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都沾着血,该是送他到此的那人在搀扶他、护卫他时所沾到的。”
“可若真是如此,怎么不见他的同伴?”秦文忠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并没有其它人。
“有两个可能,”秦罗敷伸出两根手指头,“一是回头救人或引开敌人;二是去求救。在女儿看来,前者的可能性大于后者。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那个人都会再回到这里,所以咱们不能带这人走,因为他的同伴会回来找他,除非他那同伴身不由己,不是死了就是落入敌人手中回不来了。”
“那……咱们难道要在这里等那个人回来再走吗?”
秦罗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无奈道:“爹,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咱们与这人非亲非故的,愿意冒险停下车来察看,还为他的后路做了打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况且您现在若带他走,是要一路带着他上京城呢?还是要把他留在咱们今晚投宿的城镇?倘若他的敌人或仇人随后追来,又或早已在那城镇里守株待兔,等他自投罗网,你要无依无靠身上又受着伤的他如何应对?”
“这……”秦文忠无言以对,因为他真的没想那么多啊,而且——
“敷儿,你会不会想太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可是——”秦文忠依旧犹豫不决,才开口说了两个字,站在一旁的老李猛然移到他身边,并朝着树林里的方向冷然大喝。
“谁在那里?出来!”
秦文忠第一时间立刻将女儿拉到身后,挺身挡在女儿身前保护她,双眼则目不转睛的望着老李凝视的方向。
原本安静的树林随老李的叫喝声落下之后,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走路踩过一地的枯叶,然后,一倘只手抚着胸,另一只手提着剑,面无血色却浑身浴血的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瞬间,不管是老李、秦文忠或是秦罗敷全都浑身紧绷,惊惧不已。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太重,手上的剑还沾满了鲜血,完全就是一副杀神的模样。
是敌?是友?他们三人无人知晓,唯一可能知道的却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那杀神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然后才看向他们,接着蓦然开口对着他们说:“请救救我们家公子。”语毕,他握在手上的剑突然落地,他的人也紧跟着往下坠落,整个人瘫软的晕过去,和他家少爷一样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妈的!秦罗敷差点爆粗口,骂脏话,因为这根本就是坑人——不,是坑爹,在坑她爹啊!在这种情况下,她善良老实的爹还能见死不救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真的是妈的、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