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忠无力的摇头,突然间有种整个人老了十岁的感觉。
杨氏则是泪流满面的伸手将女儿从地上扶起,哭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然后她紧紧地环抱住女儿,再也遏制不住呜咽的哭出声音来。呜呜……她可怜的女儿,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啊?
“对不起,娘。”秦罗敷反手抱住母亲,在母亲怀中哭泣道:“女儿真的不愿为妾,也不求嫁得富贵,只想象爹娘这样平平凡凡,夫妻同心,吃苦享乐都在一起的相守到白头就足够了。女儿不怕吃苦的。”
“娘知道,娘都知道。”
“娘,女儿好害怕,如果那位大人知道女儿对他撒了谎,根本未有婚配的话,他会不会威胁咱们家,强纳女儿为妾?”
“不会有那种事!”秦文忠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母女俩闻言,不约而同抬起头来,转而望向他这位一家之主,然后发出不明所以的声响。
“爹?”
“老爷?”
“爹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秦文忠看着女儿,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女儿愿意为家族牺牲,愿意为人妾室,他也不会眼睁睁的让女儿去嫁给一个足以做女儿祖父的老头子,即便那个老头子有钱有势,是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
“爹,民不与官斗,咱们斗不过他的。”秦罗敷抹着泪,沙哑的说道。
“那就别斗,明儿个娘就找媒婆打听,看有没有适合的人,咱们快点把你的亲事办一办,看那个狗官还敢不敢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杨氏的脑袋突然灵活了起来,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忿忿地开口道。
“夫人,说话小心点。”秦文忠沉声警告。狗官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会引祸上身的
杨氏撇了撇唇,忿忿不平的反驳,“那个人本来就不是个好官,竟然想强抢民女为妾。若不是咱们敷儿反应快,说不定明儿个就有一抬小轿出现在家门口,把咱们的女儿强行抬走了。”
“我刚说了,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不是你说了不会发生就不会发生,咱们这种平民百姓拿什么和那些官府衙门里的大人斗啊?”护犊心切的杨氏口气有些冲。“咱们家这几年是赚了些银钱没错,伹那好色的狗官肯收钱放人吗?这种事咱们又不是没听说过,去年柳县不是也有一户人家的闺女被某位大人给盯上,结果那户人家又托关系又塞钱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银两、欠了多少人情债想救闺女,最后不是依旧人财两失。”
秦文忠闻言,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口气。狗官啊,全都是强抢民女的狗官!
“爹、娘,对不起,都是女儿的不是。”秦罗敷悲戚的低语。身为女人的她,对于这个男尊女卑、阶级分明的社会有种凄楚的无力感。
“不是你的错,听说柳县那户人家的闺女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只一回陪她娘亲到庙里上香被那狗官撞见就被盯上,这全都是命啊。敷儿,我可怜的女儿怎会也遇到这种祸事,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杨氏说着又忍不住泪如雨下的哭了起来。
“好了,你先别哭,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秦文忠被妻子哭得有些烦躁。
“没错,只要咱们赶紧替敷儿找个良人嫁出去就行“。这事宜早不宜迟,明儿一早我就亲自去找李媒婆,她若没人选,张媒婆和杨媒婆虽没李媒婆那么实诚,但也能去打听一下。”杨氏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为了女儿,她得坚强才行。
“要说人选,其实眼前就有一个。”秦文忠说。
“谁?”杨氏立即问。
“孟家商行的少爷孟浩南。”秦文忠说。
“对!没错!我怎么会忘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呢?”杨氏有些激动,喜形于色的叫道。
秦罗敷并不想摧毁爹娘好不容易获得的希望,却不得不开口,摇头道:“爹、娘,孟公子不行。”
“为什么不行?”杨氏迅速反问,一顿后又语重心长的对女儿说:“敷儿,娘不知道你为何一直对浩南那孩子带有成见,但那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不仅长得好、家世好,对爹和娘也恭敬,最重要的都一直对你很好。以往爹和娘都由着你任性,但是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娘,女儿不是任性才说不行,而是真有不行的理由。”秦罗敷对母亲说。
“好,那你说说看不行的理由。”
秦罗敷没说,却反而转头看向父亲,开口问:“爹,您可知道女儿说不行的理由?”
秦文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孟家世居简州城内,根基都在简州,与州府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这和咱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杨氏不解的问。
“孟家既然与州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孟家长孙成亲定会邀请刺史大人,到时敷儿的身分若是被大人知道,你说事情要怎么收场?”
“到时生米已成熟饭,他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但孟家一定会被迁怒,若真这样,你说敷儿以后在孟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那就瞒着,别让那狗官知道新娘子是敷儿。”
“纸包不住火。同住在简州城,又多有来往,加上孟浩南又是长孙,是孟家商行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妻子能一直隐于后宅不管事吗?”秦文忠没对妻子说的是,孟家之所以一直想要敷儿做孙媳妇,看中的就是敷儿的经商能力,又怎会容许敷儿在嫁到孟家之后,甘于平凡的做个后宅妇人呢?
“既然你都将一切看明白了,为何还要提起浩南那孩子,让我心生希望又毁我希望?”杨氏生气的说。
秦罗敷也好奇的看着父亲,对于这个疑问她也有些想不透。
秦文忠满心苦涩的看着妻女,涩然的开口道:“现今简州除了孟家之外,还有哪个家族可以不惧州府,有能力与之抗衡的?我之所以会提起孟家,是考虑到那一位若是哪天知道自己被戏耍的事,会记恨报复,到时只有孟家有能力与之对抗与周旋,其它人只怕是敢怒不敢言,只会听天由命。”
“你的意思是,那狗官连成了亲的妇人也可能强抢?”杨氏满脸难以置信。
秦文忠看向脸色泛白的女儿,只觉得心痛万分。
他的女儿是那么的聪明、优秀、美好,自小就与众不同,让人说是天仙下凡,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她的降生改变了整个秦家,甚至是整个秀清镇,就连京城来的贵人都说——等一下,等一下!
“孩子他娘,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激动的叫道,不由自主的用起夫妻两人之间的称呼,满脸“有救了”的表情。
“孩子他爹,你想起什么了?”杨氏满怀希望的问。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她对夫婿的每一个反应可谓了如指掌,而他此刻会有如此反应,肯定是想到什么可以解救女儿的办法了。
“你还记不记得京城来的贵人曾经给咱们家一块玉佩?”秦文忠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杨氏答道。
“那块玉佩还在吗?”
“当然还在啦。”
“在哪里?你快点拿出来让我瞧瞧。”秦文忠迫不及待的说。
“怎么突然要看那块玉佩?”杨氏疑惑的问,但还是乖乖地起身去打开她的百宝箱,从最里层上了锁的宝盒中将那块玉佩拿出来,一边说着:“这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虽说是送给咱们秦家的,但其实是要送给敷儿。所以我一直把它当成敷儿的嫁妆收藏着,打算等敷儿出嫁的时候再交给敷儿。”
“这块玉佩的确是属于敷儿的。”秦文忠看着手上的玉佩低声道。
此玉佩碧绿通透呈半月状,美玉无瑕,晶莹剔透,上面雕着复杂细致的纹图,虽看不真切是什么,却依旧难掩它的贵重与不凡。
他表情复杂的说:“因为这是那位贵人为他的儿子与咱们敷儿订亲的信物。”
“什么?”杨氏愕然惊叫。
一旁的秦罗敷则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傻眼,她竟然有个未婚夫?这是什么晴天霹雳啊?!
“孩子他爹,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别病急乱投医,胡乱说话。”杨氏有些惴惴不安,眉头紧蹙的说道。
“你也不信对不对?”秦文忠看着妻子苦笑道。“这便是为何我从未对你提过此事的原因,因为我也不敢置信,更不敢妄想高攀。这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地守着这个秘密,心想如果贵人记得这件事,当年说的话是当真的,那么时间到了自然会有迎亲队伍出现,如果没出现,我更不需要去提,毕竟咱们家本就配不上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
杨氏只觉得满心苦涩,他们的女儿是那么的美好、优秀'不平凡,甚至有不少人说她是谪仙般的人物,配谁都不可能有不配的问题,但却偏偏投胎在她的肚子,生在他们这个穷苦百姓之家,得被人嫌弃出身低不配,她真觉得很对不起女儿啊。
“既然如此,你现今又将它说出来做什么?”她有些无力的说道,连转头看向女儿此刻是什么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女儿都十八岁了,对方至今没出现,这已说明了一切,不是吗?孩子他爹现在将此事说出来,那是在伤她和女儿的心啊。
“我想带着这块玉佩去京城一趟。”秦文忠说。
“孩子他爹,你想做什么?!”杨氏瞬间瞠大双眼,惊震的叫道,一颗心被恐惧紧紧地包围住。
“孩子他娘,你别担心,我去不是要提婚约的事,而是想请贵人看在过去我曾救过他一命,以及赠玉佩给敷儿的分上,请他们出手救敷儿。事后,我会将这块玉佩还给贵人,结束咱们家高攀贵人的缘分。”秦文忠语气平淡却坚定的说道。
“但这样的话,小叔怎么办?你不是想将这关系留给小叔当靠山吗?”杨氏犹豫的道。
秦文忠的弟弟秦文孝随恩师居于京城之中,正为明年的科举苦读中,其师曾断言他明年定能高屮,差别只在于第几名。因此秦文忠早就打算好,一旦等弟弟中进士之后,要进京亲自带着弟弟去拜见那位贵人,替弟弟找个靠山,开条明路,免得无根基又无靠山的弟弟会让人欺负去。而今……
“虽然少了贵人当靠山,文孝未来的为官之路会艰辛许多,但是他若在这儿,肯定也会支持我的决定。他对敷儿的疼爱可从不输咱们俩。”秦文忠勉强扯了个微笑在脸上。
杨氏依旧有些犹豫,秦文孝虽是她的小叔,却是她一手带大养大的,而且秦家要从农民百姓的身分翻身还得靠小叔子,如今为了女儿的事,他们真的可以就这样浪费掉那难能可贵的机会吗?
“爹,让女儿和您一起进京吧,也许咱们与贵人的缘分可以不必就此结束。”
一直静坐在一旁听爹娘说话的秦罗敷忽然沉声开口。
“敷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秦文忠充满希望的问。
杨氏亦是满脸的期待的看着女儿。
“女儿有些想法,但还不是很明确。从这儿到京城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等女儿想清楚一切之后再与爹说,可好?”
“好,好。”秦文忠欣慰的直点头,还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对秦罗敷说:“你一向有主见,比爹娘聪明,爹娘想不到的事你都想得到,所以爹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贵人帮助咱们,却又不会影响贵人与咱们家的关系。你小叔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接此重任,秦罗敷慎重的点头承诺道:“女儿定不会让爹娘和小叔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