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紫霓才正要松下一口气,没想到他又回过头来,“对了傻妞,我刚才似乎见到像你的人在外头走动,那是你吗?”
孟紫霓又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我就在这儿喝茶,哪里都没去。”
她果然是特地将他引走的,要不然她大可坦承,不必否认。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项尔盟可越来越怀疑了,觉得她肯定有秘密,他才不相信真的傻子还会玩调虎离山这招。
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她,挖掘她的秘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项尔盟终于离开茶馆,不再停下脚步,直到确定他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之后,孟紫霓才敢大大松口气,猛拍胸口压惊,“幸好他相信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要是他一追问起来,她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自己有在和家人联络的事,她刚才进邮驿处,就是拿家人寄给她的信,而她也顺道寄信回去报平安。
之前只有她一个人下山时,她不必顾虑那么多,现在有项尔盟跟着,她倒不方便进邮驿处了,总得想办法将他支开不可。
等项尔盟买完腊肉回来,孟紫霓也喝完茶之后,他们继续在市集上买东西,就像刚才的插曲不曾发生过。
走着走着,孟紫霓不由自主的在一摊杂货摊前停下脚步,摊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发簪、手环、首饰盒等等,虽然都不是什么高档货色,却已经够让姑娘家们趋之若骛,爱不释手。
她每回来市集时,就喜欢停在这个杂货摊前东看西看,看着那些漂亮的小东西,她的心情也会跟着好上许多,虽然她不曾买过任何一样。
“姑娘,很高兴又见到你出现了。”
“呃?”
孟紫霓讶异的瞧着杂货郎,他很年轻,看起来与项尔盟差不多年岁,一派斯文模样,脸上始终扬着温文笑意,他现在是在对她说话,不是其它的姑娘?
顾这一个摊子的人原本不是他,而是另一名中年大叔,但在上一回她过来时就换成这一名年轻男子,她本以为上一回只是那位大叔有事,由他暂代,今日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孟紫霓左瞧右望,此时正午时分,日头正盛,所以客人也少,只有她站在摊位前,那困惑的神情,就像是在问他:你在与我说话?
男子轻笑一声,“敝姓黎,叫做黎春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还真的是在对她说话?孟紫霓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傻妞。”
“呃?”
“傻妞。”孟紫霓非常笃定的再次回答。
“好吧,傻妞就傻妞。”黎春生并下因此而转变态度轻视她,还是保持着斯文的笑意,“你有看中什么东西?”
她笑笑的摇头,“看看而已。”
顷尔盟在她背后瞧着他们俩笑过来又笑过去的,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这男的分明对傻妞有意思,要不然何必自报姓名,还问她的名字?
幸好她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那个姓黎的家伙!项尔盟继续不是滋味的在心中嘀咕,然后紧盯着黎春生的一举一动。
虽然孟紫霓没有要买东西的意思,黎春生还是从摊子上拿起一支木簪,簪头上刻着简单的辛夷花图样,虽然朴素,却很适合孟紫霓的气质。
“我看这支簪子很适合你。”他将木簪递到她面前。
她笑着再度摇头,“我真的没有要买的意……”
“我也没有要卖你的意思。”黎春生温文一笑,“我想用这个簪子,与你交个朋友。”
“呃?”她呆愣住,这、这是……搭讪?
有没有搞错,他向她搭讪?向她这个“傻妞”搭讪?
这个家伙果然居心不良!项尔盟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是用“不是滋味”就可以形容了,某种怒火突然在心中炸开来,炸得他胸中满是火气,再看到孟紫霓因为害羞而微红的脸蛋,他更是不开心,很想没风度的直接拉着她就走。
她脸红个什么劲?被个下知道有什么意图的陌生男子搭讪有什么好开心的?小心被拐去卖了!
孟紫霓慌了手脚,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被男人搭讪的状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那个……”
“你不必客气,尽管收下吧。”黎春生直接将木簪塞入她的手中,不希望她拒绝。
孟紫霓瞧着手中多出来的簪子,羞得都忘了该说谢谢,只是一个劲的红着脸,与黎春生四目相对,隐隐有种莫名的暧昧。
“傻妞,咱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你再愣在这儿,就赶不及在夕阳西下时回山了。”项尔盟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声提醒,打破暧昧,语气明显的非常不悦。
“呃?”孟紫霓终于回过神来,“对呀,咱们还有许多地方没去……”
“那还不快走?”项尔盟即刻转身就走,不想再留在这个碍眼的摊子前了。
孟紫霓瞧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不懂他的脾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奇怪,赶紧向黎春生行礼,“很抱歉,我得走了。”
“慢走,希望下一回还能再见到你。”黎春生客气的笑答。
“喔?好。”孟紫霓也回以一笑,才赶紧追上项尔盟的脚步,免得跟丢了。
他走得特别快又急,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追上他的脚步,不解的问:“阿盟,你怎么了?”
“我没事。”
“骗人,你明明有事。”他板着脸,生气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生气?
“没事就没事。”他没好气的回答,根本说不出他看到那姓黎的家伙对她笑时,他就有一股冲动,想要一拳揍扁那张碍眼的笑脸。
他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孟紫霓轻蹙起眉头,识相的没再继续问下去,免得再惹他不快。
只不过她真的很困惑,想不透到底有什么事情好气的,不懂呀……
项尔盟是一肚子火,孟紫霓则是满脑子困惑,因此两人都没察觉到,黎春生瞧着他们俩离去背影的眼神,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沉,跟刚才的温文形象是截然的不同。
“师父师父,你觉得这个簪子好不好看?”
“不就是支木簪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呿。”
明明就只是支再普通不过的木簪,孟紫霓却像是捡到宝一样,开心的插在发髻上,简直爱不释手,除了睡觉之外,几乎都插着那支簪子到处走。
这可是她头一回收到别人赠予的礼物,虽然礼物的价值不高,但那心意却不是能够用金钱随意衡量的。
温寒随便一句话就把来献宝的孟紫霓给赶出药房,懒得多理,孟紫霓见项尔盟刚好提了桶水回来,即刻来到他面前,兴致下减的继续献宝,“阿盟,你觉得这支簪子好不好看?”
项尔盟见孟紫霓头上的木簪,表情马上变得有些怪异,没好气的回道:“还不就是支木簪而已。”
看她如此喜爱那支别的男人送她的木簪,他内心发堵,闷得可以,没再多说什么,继续提着水桶,进到厨房里。
“呃?阿盟……”
孟紫霓困惑的瞧着项尔盟进到厨房去,一脸的不解,他最近突然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的,像是吃错药一样,脾气不是很好。
她也没有多想,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有脾气,就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可能永远都是开心的。
没人欣赏她的木簪,不要紧,她自己欣赏就好,她很能自得其乐的。
孟紫霓并没有因为被这两个男人泼冷水就心情不好,依旧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三日之后,意外发生了——
“咦?我的木簪呢?”
孟紫霓在竹屋后院晒完刚洗好的衣裳,下意识的整整有些凌乱的浏海,却意外发现该插在头上的木簪不见踪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奇怪,怎会掉了呢?到底掉在哪里……”
她在竹屋前前后后都寻了一圈,拚命想着自己曾经走过哪些地方,每一处都去寻找,却怎样都找不到,忍不住沮丧起来。
这竹屋又没有多大,木簪到底落在哪儿呢?难道它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
孟紫霓一整日都挂记着自己的木簪,好难过好难过,连到了晚膳时间,她还是无法忘记木簪遗失的事情,沮丧到连饭都吃不下。
“唉……”对着桌上的菜,孟紫霓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一双唇已经扁得不能再扁了。
“就只是一支没几文钱的木簪而已,又下是掉了价值千金万金的簪子,有必要这么沮丧吗?”温寒颇不客气的说着,真的不明白这种事情值得她沮丧一整日,连饭都不吃了。
“师父,你根本就不懂。”孟紫霓嘟起嘴来反驳。
那是黎春生好意送给她的东西,她怎么能够这么不小心的遗失,这样她下一回哪里还有脸再去见他呢?
“是是是,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吃饭,到了夜里饿肚子,看你还睡得着吗?”
“睡不着就睡不着。”她赌气的回答。
“啧,死丫头,你居然敢顶撞师父……”
面对他们师徒俩的吵嘴,项尔盟是异常的沉默,自顾自的吃饭,没有加入他们的战局,完全当一个若无其事的局外人。
但他的心思其实正翻腾不已,他有看到孟紫霓遗落的木簪,是掉在前院的小鸡窝旁边,而他替她捡起了木簪,那木簪此刻正在自己的怀里,但他……一点都不想还给她。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真的很幼稚,但他就是不想再见那支碍眼的木簪插在她的头上,不时的招摇着。
他不喜欢她身上出现其它男人赠予的东西,那对他是一种挑衅,极大极大的挑衅,所以就算明知道她很难过,他还是不想拿出来,宁愿让她难过,虽然他也跟着……很下好受。
“师父,哪一日要是换你不小心丢了一罐药,看你心不心疼!”孟紫霓继续不甘心的回嘴。
“笑话,我随随便便一罐药都值几十、几百两,你那一支普通木簪怎么能够相比?”温寒嗤之以鼻。
“木簪是我心爱的东西,药是师父心爱的东西,怎么不能比?”
项尔盟继续对他们俩的吵嘴充耳不闻:心想只要过个几日,孟紫霓应该就不会再继续挂心遗失的木簪,也就不会不开心了,他只要忍耐过去就好。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不希望她难过,却也做不出让她开心的事情,明明就只要将木簪拿出来,她就会转愁为喜,但他就是该死的做不出来。
他承认,自己就是卑鄙、小心眼,心胸狭隘、幼稚鬼,但那全是因为……
“啊……烦死了,你和我吵再久也没有,簪子找不到,又不是我的问题!”
突然间,温寒伸手推了坐在右手边斜角的项尔盟一下,项尔盟没想到他会没来由的来这么一手,身子一偏,差点就被温寒推下椅子,幸好他反应极快的赶紧用脚猛踩在地,稳住身子,才没有真的丢了脸。
但一直稳稳藏在他胸前的木簪却因为这一记猛推从衣襟口掉了出来,直直落在地上,还发出一记响亮的木片断裂声。
那木簪就落在坐在项尔盟右手斜角的孟紫霓脚边,她低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木簪,脸色微变,完全没有找到木簪的欣喜,反倒抬起头来,一脸讶异的瞧着项尔盟。
是他把她的木簪刻意藏起来,所以她才怎么找都找不到?
项尔盟心虚的与她四目相对,他的脑中此刻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他死定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着她的双眸泛出水光,似乎快哭出来了,项尔盟更是心慌意乱,急着想要解释,“傻妞……”
孟紫霓现在完全不想听他说话,蹲下身将木簪捡起之后,就冲出前厅,连饭也不吃了。
“哦……罪魁祸首出现了。”温寒幸灾乐祸的笑道,还拍拍手,“要惹她生气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你真厉害。”
项尔盟火大的站起身,真有一种恨不得马上掐死温寒的冲动,“死老头,你陷害我!”
这个死老头肯定早就知道木簪在他身上,才会突然推他一把,害他在傻妞面前该死的露了馅!
“什么陷害不陷害的?”温寒掏掏耳朵,态度是欠扁到了极点,“木簪的确是你藏起来的,的确是你故意不还傻妞的,不是吗?”
“我——”他一时语塞,又气又不甘又懊恼,只因他反驳不了温寒的话,他的确是故意的。
但这个死老头故意让他露馅,也没好到哪去,两人是半斤八两,同样恶劣!
项尔盟不想再与温寒争辩什么,即刻离开前厅,到孟紫霓的房门前,想当然她的房门是关起的,他又不能直接闯进去,只好在门外唤她。
“傻妞,让我进去好吗?听我解释……”
孟紫霓此刻正坐在床上,看着被摔断一角的木簪,眼眶红通通的,泪水随时都有可能倾流而下。
原本形状漂亮的辛夷花缺了一小块花瓣,变成残缺不全的花朵,还有一条裂痕从破掉的花办处往内蔓延,已经无法再戴在头上了。
“傻妞,先开门好不好?傻妞……”
她不想开门,也暂时不想和项尔盟说话,他明知道她一直在找木簪,却故意将她的木簪藏起,不打算让她找到,他怎能这么欺负她,害她伤心难过?
本以为这一阵子他对她的态度好多了,没想到却又发生这种事,她真的对他很失望,不管他想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亲眼见到的事实。
难过的泪水终于无声的滑落,她心疼坏掉的木簪,也忍不住心痛,因他的举动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