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周咏珊来到花家探望好友花洁语。几天前洁语才刚出院,现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在医院安胎半个多月,肚子里的孩子总算安稳了。
其实洁语住院期间,她便多次前往医院看她,她再过不久就要出国念研究所,但是她担心好友的情况。
那天她接到花伯母打来的电话,告诉她洁语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她连忙赶到,才晓得好友已经怀孕了,伯父伯母也是那天才知道的。然后医生在替洁语医治时,发现她腹部曾遭受撞击,询问是否有人伤害她,要不要替她报警,但洁语拒绝了,只希望医生能替她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那之后,洁语绝口不提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受伤,是不是袁世纲那家伙伤害她的?可是,洁语却是什么都不说。
直到出院的前一天,洁语才痛苦的告诉她是袁世纲伤害她的,但是她没有特别明显的外伤,孩子也没事了,那能告他多重的伤害罪呢?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再见到他,更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因此她才选择沉默。
知道好友的遭遇,周咏珊只敢在家里偷偷落泪。袁世纲那个男人,真是烂到底也坏到底,不但让花伯父投资损失惨重,居然还伤害洁语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人渣还不足以形容他,根本就是不配当人。
不过她也不想在洁语面前提起他,免得让好友感到难受。
“洁语,你真的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这是周咏珊第二次问好友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医院,那次听完洁语的叙述之后,她便知道好友的决定了,若是不想把孩子生下来,当时她就不会要医生救她的孩子了。今天又问,是因为花伯父花伯母的拜托,希望她能劝洁语把孩子拿掉。
花洁语半躺在床上,也知道好友为何又问一次。“我知道我爸妈很反对我把孩子生下来,因为这孩子是袁世纲的,再者,我未婚生子也许会让他们感到很丢脸。可孩子是无辜的,而且这也是我的孩子不是吗?我真的没有办法对孩子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来。”
周咏珊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好友的手。“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其实在洁语还没有回答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
“咏珊,你也觉得我不该把孩子生下来吗?”
“一开始我的确是有那样的想法,因为孩子的爸太坏了,而且未婚生子,将来你肯定要吃不少苦,何况花伯父他们都不赞同,不过你的想法也没有错,就算大人再怎么坏,但孩子是无辜的,而且那也是你的孩子。”
这些日子来,周咏珊看到好友如此保护自己的孩子,让她看了既心疼又不舍,觉得好友傻透了。洁语既然已经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若这个时候她不挺她,那好友的心里肯定更加难过了。
“我知道我让我爸妈感到失望了。”花洁语很希望爸妈可以谅解她。
“其实伯父他们也是为你的将来担心,怕你带着孩子,一个人很辛苦将来找不到好的归宿,做父母的都是这样,谁不希望将来见到女儿嫁得好也过得幸福。”这话不用伯父他们开口说,她也晓得他们老人家的心思,相信洁语也是知道的。
“可是我不确定这辈子我是否还有办法再去爱人了。”花洁语淡淡说着。
“洁语。”
“你知道吗?当袁世纲告诉我,这两年来他根本不爱我,只是跟我玩玩而已,还说是他设局让我父亲去投资那间空壳建设公司,为的就是要还他的赌债,最后甚至说,不想让孩子挡了他豪门女婿的路,因此他要杀了孩子……他的话,句句都像一把刀,全部刺进我的胸口,当下,我真的觉得人心好可怕,他就跟魔鬼一样,带给我一场可怕无比的恶梦。”
“洁语,好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想它了。”周咏珊红了眼眶地握紧着好友微颤的小手。身体的伤好了,那心里的痛呢?恐怕是需要时间来平抚。
“咏珊,你让我说完。”花洁语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腹部剧烈疼痛,我在想,我可能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当时的我,心灰意冷,就算死去也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展现了超强的生命力,或许孩子是想告诉我,他想来到这个世上,想要做我的孩子,顿时让我冰冷得毫无知觉的心,燃起了一束小火光,所以,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周咏珊大概明白好友的意思。现下这个孩子,可以说是让她活下去的动力,又或者说洁语已经做好打算,这辈子就跟孩子一起生活。是不是如此,她并没有追问下去,也觉得不需要问太多,都已经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
半个月后,周咏珊前往美国留学,没多久,花洁语被双亲给送到南部姨丈开设的妇产科医院附近居住。
花洁语没反对,乖乖的到南部生活,因为对她来说,在哪里生活都没有差别,只要她跟孩子在一起就行了。
尽管花洁语已经做好准备,将来就跟孩子两人好好生活,只是她的恶梦似乎还没有结束。
七个月后,她因为感冒引发急性肺炎,在医院里足足昏迷了七天,同时失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失去孩子的悲痛,让她心里仅存的一点的爱,彻底抽离,从此她不再有笑容,活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虽然花洁语只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彻底封闭自己几乎不与人交流,但现实所发生的事,身为花家的女儿,不是她不想管就可以不管的,她无法置身事外。
花家经营的顺利大饭店,经过那次惨痛的投资损失,两年多来,尽管看似营运正常,但资金方面其实早已经出现问题了,只能向银行借贷,最后连银行都拒绝了再借贷给饭店,面对饭店可能歇业或被拍卖的种种压力,让不到六十岁的花父已经一头花白的头发了。
花父想起曾经合作的颜氏集团,当年的颜昭仁如今已经是跨国连锁国际饭店集团的总裁,他希望对方可以念在过去合作的情分上,帮花家渡过难关。
颜昭仁答应替顺利大饭店偿还银行所有欠款,如此一来,颜氏集团就成为顺利大饭店最大且是唯一的债主,花父表示他会拿饭店股权当成欠款的抵押品,没想到颜昭仁拒绝了,因为他对那个不感兴趣,他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两家联姻。
花父和妻子商量多日,最后决定答应颜昭仁提出的条件。
这一天晚上,花家二老把他们所做的决定,告诉女儿。
花洁语无法相信她的父母亲居然连问过她都没有,就径自答应了婚事,而且结婚对象是颜昭仁,她想都不想的便直接拒绝。
“我不会嫁给颜昭仁的。”
“为什么不要嫁给昭仁?在我看来,昭仁不管是外表还是家世,条件都非常的好,我们算是高攀人家了,懂吗?”花父不高兴的说着。颜氏集团这些年在颜昭仁接管后,财力更加的雄厚。
一旁花母连忙打圆场,“老公,跟洁语好好的说,先别生气。”
“那是因为这么好的婚事,她居然说不要嫁。”
“我不想要去高攀别人。”她真的完全没想过结婚的事。
当年在失去孩子之后,她在南部休养了一阵子,然后回到台北。远在美国的好友咏珊担心她会胡思乱想,因此请她经营出版社的表哥,发包翻译外国文学的工作给她,外文系毕业的她,其实大学时代也接过这样的工作,那之后,她成为外包的翻译员。
她以为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是当一个外包的翻译员,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而她这两、三年来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不想改变。
“你……”面对女儿一直拒绝婚事,花父性子一上来,说话音量也大了许多。
“颜家说了,就把替我们还清银行贷款的金额当成聘金,所以为了饭店可以继续经营下去,你不想嫁也得嫁,听到了没!”
“爸,你的意思是,为了饭店,你把我“卖”给颜家了是吗?”
“你说这是什么话,身为花家的女儿,难道就不该为饭店及饭店的员工们着想吗?”花父真的生气,都怪他和妻子以前把女儿给宠坏了。
顺利大饭店是他一手建立的,他将一生的心血都投入在饭店里,因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饭店被拍卖,当然,还有跟了他一、二十年的老员工们,为了养家猢口,现在依旧很努力工作,他不能让他们失业。
不过,若仅仅只是如此,他也不会答应让女儿嫁,他终究还是希望女儿能有人照顾,颜昭仁为人正派,不用担心他对女儿不好,况且颜家那么有钱,女儿嫁过去是当少奶奶,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会吃苦,将来也许遇不到比颜家条件更好的亲家。
“我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更没想过去当人家的太太和媳妇,我只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说她逃避或逃离现实都行,她就是不想嫁人。
“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
“我不会结婚的。”
“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花父气得喘嘘嘘,一旁花母连忙为老公递上了一杯茶缓口气,让她跟女儿说。
“洁语,你不要想着我们是为了饭店才答应颜家婚事,其实颜家是个好亲家,昭仁更是个青年才俊,我相信你嫁过去之后,他会好好待你的。”花母柔声劝着女儿。
“我没有那个心去做人家的太太和媳妇,就算真的嫁过去,也会为你们惹来不少麻烦,何必呢。”
“洁语,为什么你只想着负面的事,怎么不想,也许换个环境,改变生活,你会过得很幸福也说不一定。”花母当然知道女儿还放不下以前所发生的事,但是,与其见女儿这样笑容尽失,茫然过日子,她真的觉得结婚不一定是坏事。
“幸福?”花洁语眼神闪过一抹嘲弄。世界上有那种叫幸福的东西吗?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双亲非要她嫁给颜昭仁不可。“我不懂,为什么颜家人会想要跟我们家联姻呢?”比起颜家,他们家只能说是经营小饭店罢了,颜家应该可以找到更加门当户对的媳妇人选不是吗?
“跟颜家双亲没有关系,颜老总裁早已退休不管集团的事了,从头到尾我都是跟昭仁洽谈的,联姻也是他提出的,你跟昭仁又不是不认识,在我看来,这是桩很好的婚事。”花父依然气呼呼的。
花洁语愕然。颜昭仁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为什么要娶她?
花父见女儿仍不答应婚事,觉得这样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此他说了重话。“饭店现在会变成这样,资金周转困难,你不用负责吗?袁世纲那个臭小子从头到尾都是在算计你,你却不知道,还让饭店的资金被掏空了,这些都是你惹出来的不是吗?”
听到父亲这么说,花洁语刷白了脸。
“老公……”花母知道老公想让女儿点头答应婚事,但这话太重了。
“这门婚事我已经答应了,若你执意不肯嫁,从此就不再是花家的女儿!”花父最后再祭出亲情牌,就看女儿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