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会过去才怪,打从自己进了这秦家,桂枝就喜欢欺负她,她眨了眨眼,装傻没上前。
“桂枝姊,嬷嬷有急事找我呢,我得立刻回去,等一下再来找你。”
“慢着!我叫你,你敢不过来?!”桂枝气呼呼的要去抓麻儿,她刚才被管事嬷嬷骂了一顿,正一肚子气无处发,见到麻儿,立刻决定要把她当出气筒。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叫你,你还敢跑?”桂枝见她居然越走越快,怒火更盛了。
“麻儿不敢。”
“不敢的话还不过来,胆子肥了你!”说着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耳朵。
先前还有个叫桔梗的丫鬟可以让她桂枝欺负,但自从桔梗犯了错,被主子发卖之后,她就没人可以支使了,幸亏来了一个麻儿,这麻儿生得丑,本来她桂枝是秦府里最丑的,现在有人垫底了,让她非常满意。
上官雁俐落一闪,桂枝的手扑了空。
“欸?你还敢躲,给我站好!”
桂枝想捏她耳朵,但不管她怎么抓就是碰不到,这麻儿看起来笨笨的,动作却滑不溜丢的,气得她发狠了,索性从一边捞起竹条就要往麻儿身上抽。
“啊!桂枝姊饶命!”
上官雁抱头鼠窜,东躲西逃,还跌在地上翻滚,没多久就全身脏兮兮的,十分狼狈,其他经过的仆人看见了,都在哈哈大笑。
桂枝喜欢欺负这个新来的麻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伙儿早就见怪不怪,还爱看热闹,因为桂枝老是追不上麻儿,加上麻儿每次都跑上跑下,滚来滚去,躲得惊险,还很精彩,久了大伙儿就养成了看笑话的习惯,没人上前帮忙,只会猜测这次桂枝到底能不能抓到麻儿。
在这秦家,旧奴仆欺压新奴仆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出人命,主子是不会管的。
当狄璟经过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本不以为意,也不打算多管闲事,毕竟他是入府来作客的,秦家的仆人还轮不到他来管教,可是当他看到麻儿那丫鬟时,立刻认出她就是那个躲在佛堂供桌底下的丫头。
“丑女!给我站住,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呜呜呜——桂枝姊饶命呀——”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跑,我滚你跳,大伙儿边看边笑,没人注意到狄璟正朝这里走来。
狄璟观察了会儿,渐渐看出了门道,这丫头看似在求饶,又躲得跌跌撞撞的,可她骗得了那些仆人,却骗不了他的眼。
她一个低头、一个滚动,都刚好闪过打下来的竹条,虽然喊得很可怜,但他怎么就觉得她是故意在耍对方呢?
狄璟微微眯了眼,这丫头确实有意思,而且不简单。
上官雁一下子滚东边,一下子又滚西边,故意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看似狼狈,其实她这是闲得无聊,桂枝想打她,那她就累死桂枝。
她抱着头,低着身子,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一双蓝鞋前,她停住,不用抬头,看这双鞋也知对方是个有身分的,绝对不是仆人,果然,四周的笑声停住,连桂枝的叫骂声也停了。
“狄公子?”桂枝惊慌的声音传来。
哟?是在佛堂遇到的那位姓狄的家伙?
上官雁好奇地抬头,果然见到那张好看的脸,再瞄向四周,仆人纷纷对他见礼,女的全红了脸,就不知这男人在秦家是什么身分?
“因何打她?”简短的问话,不愠不火的声调,明明是温和的,却自有一股威严。
狄璟的目光扫向所有人,包括打人的桂枝以及在一旁看笑话的仆人,众人在他的目光下,全都感到心虚无措。
桂枝的脸更是红得像涂了胭脂,嗫嚅道:“禀公子,这个麻儿偷懒,又不服管教,所以奴婢正在教训她。”
“喔?是吗?”狄璟目光看向其他人。
大伙儿连忙跟着附和,要是不这么说,岂不泄漏出他们只想在一旁看热闹的心态,所以很自然的把所有过错全推给这个最没有威胁性的麻儿。
上官雁一点也不意外,打人的哪里会承认自己没有理,其他人的表态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好奇这男人究竟是谁?
狄璟没理会其他仆人,注意力只放在这个丫头身上,想到先前在佛堂,这丫头被他发现藏在供桌底下时那处之泰然的样子,身上也没有被打的痕迹,完全不像是个被长久欺负的丫鬟。
“怎么回事?”又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是秦家大少爷秦继康,他一来就见到一名奴仆趴在地上,其他奴仆们则是一脸尴尬。
见到大少爷,大伙儿忙上前见礼,秦继康盯着狄璟面前那趴跪在地的麻儿,不由得皱了眉头。
“狄兄,是不是下人冲撞了你?若是,本少爷立刻罚她。”秦继康说这话时,表情是不高兴的,一副随时要惩罚麻儿的模样。
大少爷的话让桂枝偷偷弯起了恶意的笑,上官雁则始终低头不语。
狄璟温和笑道:“她没冲撞到我,正好,你不是说要安排个丫鬟服侍我吗?就挑她吧。”他手指着麻儿。
众奴仆惊愕了,上官雁也很意外,秦继康更是无比吃惊。
“你要挑她?不好不好,这丫鬟太丑了,恐怕污了狄兄的眼。”
是呀,秦家男人都好女色,她故意让自己的脸长麻子,就是避免秦家男人看上她,这个狄璟也太不挑了吧?
“无妨,我喜欢做事麻利的,就让她来伺候我吧。”
这个麻儿做事哪里麻利了?大伙儿惊诧之下,又妒又羡,只觉得麻儿这回是走了狗屎运,府里每个丫鬟都希望自己有幸被选去客院伺候这位贵客,就算要挑,也该是漂亮的一等丫鬟呀,怎么可以选她?不公平呀不公平!
不过狄璟就是要这个麻儿,既然是客人自己挑的,秦继康也不好不应,只好把这最丑的丫鬟从柴房调去客院。
上官雁事后才知道,这狄璟三日前才进府作客,他是秦大公子在外头结识的朋友,两人一见如故,知道狄璟是外地来的,正在找入住的客栈,便立刻盛情邀他来秦府作客,将他安排在客院住下。
原本秦继康要挑面貌姣好的丫鬟去伺候狄璟的起居,却被狄璟婉拒了,只要了两名小厮来伺候。由于他为人气度不凡、温文有礼,秦家女眷从秦老夫人到秦家小姐们,个个都对他产生好感,还没出嫁的小姐们更是对这位公子起了小心思。
只可惜他已娶妻,总不能让女儿去做妾,只好作罢,不然秦老夫人还真恨不得把女儿嫁给他。而秦家闺女们也是深感遗憾,但秦家丫鬟们可没放弃,既然小姐们无望,那机会就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本就是奴婢,没资格当正妻,但当妾却是愿意的,那念想一旦升起,便开始蠢蠢欲动,先挤入客院去服侍是最快的方法,谁知人家狄公子不要丫鬟伺候,害得大伙儿心急了,不能近水楼台如何得明月?
更没想到的是,后来狄公子会改变主意,而这唯一的机会居然让这秦家最丑的麻儿给得去了。
众人认定狄公子肯定是觉得麻儿可怜,才心软把她调去伺候,免得被人欺负,但上官雁却知道这狄璟可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今日才在佛堂供桌底下发现她,现在就突然把她要去,肯定有鬼。
因为必须打理狄公子的起居,当天她就带着简单的行李,从低等仆人通铺房搬进了客院的佣人房,当她收拾好去见狄璟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人,狄璟果然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
“你会武功?”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上官雁呆呆地望着他,就算她想装傻,狄璟也不给她机会,直接点破。
“别装了,刚才那丫鬟要打你,却是半天连你的衣袖都碰不到,你看似躲得狼狈,时间却掐算得刚刚好,步步巧妙。”
他以为点破她就能教她全招了?才没那么容易呢。
“奴婢生得太丑,奴婢的娘亲怕奴婢被欺负,所以就找了武师来教奴婢拳脚,学了一些闪躲的招数,这样被打时才躲得快。”她依然装傻。
狄璟上下打量她,撩袍而坐,也不跟她绕圈子。
“也罢,我不管你偷偷去佛堂做什么,只要你安分待在这里,帮我挡着秦家的女眷,别让她们来烦我就行了。”
上官雁纳闷地指着自己。“公子,我只是一个奴婢。”
“是吗?我看你似乎挺聪明的,别让我失望。行了,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别让人打扰我,有事会唤你过来。”说完,狄璟便转身进了内室,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上官雁心想也罢,既然如此,她也乐得轻松,只要姓狄的不干扰她,在这客院干活的确比在柴房更带给她不少方便。
于是,她开始在狄璟这儿伺候,其实他也不需要她伺候什么,因为他没让她像一些贴身丫鬟那样进屋伺候他更衣梳洗,反而要她做一些洒扫擦拭的杂事,而他第一天跟她说要帮他挡那些意图接近他的女眷的话,本来她也没放在心上,但是过了三天后,她终于明白狄璟不是随便说说的。
秦家小姐还真的时常借故来找他,从大小姐到最小的小姐,没一个例外。
不只小姐们,丫鬟们亦是,借故送东西的、在院外东张西望的、故意来找她说话的,全是冲着狄璟而来。
上官雁很快便弄懂了这些小姐们的心思,虽说不能当他的妻,但是如此谦谦君子,怎不教人好生嫉妒他的妻子?这男人不纳妾,只娶一妻,那个幸运的女人是前辈子修了什么福分,今生能得此夫一心一意?
人性总是祝福的少、嫉妒的多,秦家小姐们心想就算不能嫁给狄公子,也要想办法撩得对方心猿意马,就不信这男人能撑多久。
上官雁一方面忙着挡人,一方面也在思考,狄璟嫌秦家女眷麻烦,却又没打算离开秦府,必然有他留下来的目的。
既然彼此都有目的,只要不互相干扰,各取所需也不错。
狄璟的确有他的目的,接近秦继康是第一步,顺利住进秦府、拉近关系是第二步,目的便是要打入盐政大人的圈子里秘密查探。
他说家中已有妻室是假,不过是避免秦家把闺女塞给他的借口罢了,秦家是盐商,商家女的规矩没有大户人家那般守礼,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令他颇为困扰,他厌烦应付女人,总是尽量避免和她们接触。
而将麻儿这个丫鬟调到他的院子里不过是临时起意,因为她会武,又十分灵巧,为了预防秦家将其他丫鬟塞进他的院子,不如自己先挑一个可靠的,况且麻儿看他的眼神毫无任何羞怯迷恋,面对他时的态度也很坦然,他让她挡住那些女眷,不过也是能用就用,不抱希望,毕竟一个奴才如何挡得了主子?
但是过没多久,狄璟发现自己还真小瞧了她,自从她来到客院服侍后,再也没有秦家闺女借故来接近他。
他颇为好奇麻儿是怎么做到的,稍一打听,他禁不住笑了。
秦家大小姐扭了脚,出不了房门;二小姐泻肚子,躺在床上起不来;三小姐被蛇惊到;四小姐和五小姐忙着吵架,没空来;六小姐脸上长了痘子,不肯出房门。
总之,每位小姐都有不能来的原因,这样的巧合立刻让狄璟将目光再度落在这个叫麻儿的丫头身上。
他知道是她做的,否则不会那么刚好,所有小姐不能来的原因看似各异,却又让人找不到把柄,想不到这丫鬟挺有一套。
“为何待在秦府?”在麻儿为他端热茶时,他开口问她。
“我是秦府的丫鬟,不待在秦府,要待在哪里?”她故作奇怪地反问。
狄璟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别装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既然有能力让秦府小姐们出不了门,可见很有办法,又为何甘愿在这里当一个地位卑贱的粗使丫鬟?”
“公子既然厌烦秦家闺女们的纠缠,又为何要住在秦府,出去住客栈不是能让耳根清净点?”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回答他,却反过来用问题堵他,狄璟没有因为她的大胆而动怒,只是直直盯了她一会儿,见她目光依然不闪不躲、无畏无惧,露出冷笑。
“从今夜开始,你调到内院来。”
“啊?”上官雁愣住。
“以后你代替阿福,替我端水铺床,伺候我更衣梳洗。”
上官雁瞪大眼,这家伙有病啊!吃饱了撑着找她麻烦!
可惜他是贵客,她是奴婢,在他面前,她顶多耍耍嘴皮子,该做的还是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