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雁心知不妙,立即转头吩咐桃郎。“清场!”
桃郎得她命令,手脚也快,转向大众,言笑晏晏地拱手。
“各位,本客栈今日为了回馈各位邻里,有好茶相赠,想要的请移驾到隔壁。”
客栈向来敦亲睦邻,不会做那驱赶人的事,而是用更大的诱惑把人哄走,既不得罪人,也得了好名声,生意总是昌隆不衰。
众百姓一听,看热闹哪里比得上有便宜好拿,立刻跟着桃郎往客栈另一头去。
趁着这闹哄哄的时刻,上官雁忙上前对狄璟道:“还请公子代为保密,别让人知道在下扮过女装。”
狄璟一怔。“扮女装?”
“是啊,一个大男人扮女装挺丢脸的,在下不想让人晓得我有此癖好,还请公子帮忙保密,拜托拜托。”她一脸惭愧,双手合十向他请求。
狄璟呆住,男扮女装?他不敢置信的紧紧盯住这张脸。
“你是男人?”
“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家境艰难,上有父老,下有雏儿,身不由己呀。”
她一边装可怜,用眼神向他哀求,眼角一边朝九皇子看去,她可不想自己女扮男装的身分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是男人时,这九皇子就爱黏着她了,若知道她是女的那还得了,她可不想当皇子的妾妃。
幸好适才屋内乱糟糟的,加上狄璟说话的声音不大,那九皇子又喝醉酒,应该没听到狄璟刚才叫她姑娘,不过就算被听到了,她也有办法把话给圆回来。
屋内被清场,伙计们把大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视线,现在屋里只剩她、九皇子和狄璟一行人。
看热闹的人一走,她立刻改口说:“为了不扰公子的清幽,在下把您的房间换到后院可好?有花园、有凉亭,房间更大,还请公子答应我这不情之请。”
做买卖这一行利字当头,容易惹祸上身,所以上官雁一向圆滑,男人之间的意气之争牵扯到面子问题,这时候赶谁走都不好,不如给出更好的利诱,一来不得罪人,二来还保全了双方的面子,她打算先将狄璟请到客栈后头独立的院子去,再回过头来解决九皇子。
明明是女扮男装,她就偏要说成是男扮女装,除非验身,否则就不信唬不了狄璟,况且女人扮男人还不会让人觉得怎么样,但是男人穿女装就显得丢人了,加上她刻意接近他,彷佛他不答应的话,她这个“男人”就要黏上去了。
果然,见她这么说之后,他的神色也变了。
“行了,换吧。”
狄璟侧过身拉开些许距离,将脸转开,心下却是再度失望,没想到对方竟是个男人,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是她了。
他面色冷漠,不再看她一眼。
上官雁脸上含笑,对他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意,这正是她要的,她命一名伙计领狄璟两人到后院去,待他们走后,便转身向九皇子走去。
“一个人喝多闷啊,不如我陪你喝好了。”她坐下来,拿起酒壶朝九皇子的酒杯倒酒,用他的杯子来喝,可见两人之间十分相熟,连共用杯子都不介意,要知道九皇子可是有洁癖的,却独独对上官雁宽容,任她在自己面前不羁。
九皇子虽然怒气消了不少,但脸上还维持着怒容,既然杯子被上官雁拿去,他便转而要拿酒壶直接灌。
“不准喝,喝多了我心疼。”上官雁抢过酒壶放远一些,再命人去拿醒酒汤来。
四名侍卫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九皇子殿下连自己母妃娘娘的话都不听,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不高兴还会杀人,谁都不看在眼里,唯独对上官公子另眼相看。
上官雁笑道:“下次想喝酒,一定要等我,不可以自己偷喝,这样不够义气。”
“我心情不好。”
“喔?跟我说说,为何心情不好?”
她温声软语,慢慢诱他开口,平日她会津津有味地专心听他说皇宫里的秘辛,但今日却因为狄璟的来到,让她不禁分出半分心神去思考这个男人。
这个狄璟来京城做什么?刚才他看她的目光太过犀利,让她有不好的预感,他或许只是觉得她眼熟,不会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丫鬟麻儿。
他到京城来,不会是来找她寻仇的吧?
九皇子开始跟她说醉话,她表面上听着,心思却飘到自己和狄璟当初相遇的那段过往。
时间回到两年前,江南盐政贪腐已久,所谓时势造英雄,机会总是藏在危机里,盐政腐败、官商勾结,朝中势力暗流激涌,皇上早想整治,计划蛰伏已久,大兴皇朝分布全国各地的暗捕出动,而她也早已摩拳擦掌。
她,上官雁,盯上了长江以北最大的盐商——秦家。
秦家老爷和盐政大人的交情十分紧密,她相信两人之间肯定有暗中交易,秦老爷又是十分谨慎狡猾之人,一定会留下和盐政大人交易的名册或帐本之类的东西,万一将来出事时能当作筹码,只要她能找到一些贿赂清册,便能抓到盐政大人的小辫子。
她以奴婢的身分让自己被卖到秦家做卧底,因为她脸上有麻子,所以大家都叫她麻儿,被安排在柴房干活。
她脸上的麻子并非易容术,而是吞下了一种药,这药能让她脸上长出麻子,比易容更方便。
做粗活难不倒有武功内力的她,像她这样的长相和卑贱的身分,没人会注意到她,这给了她在秦家方便打探的机会。
每日的午憩时间是仆人们最闲散的时候,她便利用此时在秦家到处走动,避开护院,去搜寻她要的东西。
在秦家卧底了两个月,找遍所有书房、寝房、厅房,和各个大小客房及院子,这一日,她悄悄来到佛堂,只剩这间佛堂尚未搜过。
她仔仔细细找过每一处,除了搜查暗格和密室,连窗台和屋梁都不放过,甚至还将每一片屋瓦飞檐都翻找过,却徒劳无功。
正当她在搜查佛像时,忽闻门外有人声传来。
“狄兄,请。”
对方来得太突然,她避开不及,偏偏这里又无藏身的柜子,情急之下便钻进佛堂桌子底下,幸亏这供桌上还铺了一张桌巾,垂下的长度刚好遮住她的身子。
几乎是她一钻进供桌底下,外头的人便踏进了屋内。
“这次要多麻烦狄兄了,还请帮我向谭大人多说好话。”
“哪里,秦兄客气了,狄某定然会想办法安抚那位谭大人。”
“这件事若是让爹知道了,肯定会宰了我。唉,都怪我喝酒误事,居然冲撞了他,那位谭大人可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哪。”
“依我看,那谭大人也不是油盐不进之人,不如请一桌酒席向他赔罪。”
“请客当然没问题,咱们秦家最多的就是银子,就怕他不赏这个脸,故意和咱们秦家对着干。”
“秦兄勿恼,我既答应了,自会尽力促成此事。”
“多谢狄兄,小弟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必然厚谢。”
躲在供桌底下的上官雁百般无聊地听这两人说话,她认得其中一个声音是秦家的大公子秦继康,至于这位姓狄的男子,她便不知是何人了。
她正无聊时,突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到一个东西滚进了供桌底下,正好就停在她脚边,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男人的扳指。
不好!她才这么想着,下一刻桌巾就被突然掀起,一名男子蹲在她面前,与她打了照面。
上官雁呆住,对方也是,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惊。
她终于看清了这姓狄的男人的长相,眉目如画、眼神深邃、五官立体、温润儒雅,好一位俊朗迷人的男儿,只可惜对方被她吓得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她朝对方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从容不迫地把扳指捡起来放到他手上,然后顽皮的对他眨眨眼。
乖哪,别坏姊儿的事,要是敢出声,就打晕你。
狄璟万万没想到佛堂供桌底下会藏了个丫鬟,而且胆子挺大,被发现后,丝毫无慌张之色,反倒要他保密,那双眼儿还一眨一眨的,俏皮地逗他。
只一眼,狄璟就感觉到这丫头大胆又沉稳,被人发现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却依然临危不乱。
有意思。
他挑了下眉头,目光直直地盯住她打量。
“狄兄,找到了吗?”
秦继康奇怪他怎么捡个东西这么久,以为他找不到掉下去的扳指,正想过来帮忙,狄璟立即将桌巾盖下,站起身对秦大公子笑道:“找到了。”
狄璟将扳指戴回手指上,并拉着秦继康走到一边,刻意远离供桌。
“关于谭大人的事,我想到一个主意,咱们出去慢慢说。”说着,很自然的将他带离了佛堂。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远去,上官雁才掀开桌巾一角,左看看右瞧瞧,再从供桌底下钻出来。
嘿,这个姓狄的家伙还颇上道的嘛,居然真的帮她了,没泄漏她的行迹,这人嘛,走狗屎运的时候挡都挡不住,这样也能过关。
她觉得好笑,离开佛堂之前再度四处张望,趁没人时悄悄走人,这佛堂找不到可疑之处,今日又是一无所获。
她往柴房走去,路上却有人叫住她。
“喂,站住!”
上官雁回过头,瞧见了另一个粗使丫鬟桂枝,那脸上正憋着气无处发呢,肯定是要找人出气,她转过身,笑笑地朝桂枝打招呼。
“桂枝姊。”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