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里,冯玉喝了药后睡得正沉。
冯玉的工作被他两个弟弟分担,冯璘远去昆阳城一带谈粮做买卖,而粮行则是交给原是总帐房的冯净坐镇。
而为了不让冯玉老是挂心工作,关子悦开始学习看帐本,几乎是帐本不离手,此刻也是一边看护冯玉,一边在桌边看帐本。
所幸帐本也不算难,冯玉教了几次,她大抵就看得懂。
晌午过后,入冬的天色暗得极快,她点上了烛火,思索着该不该唤醒冯玉,便听见了全叔在门外轻唤。
「全叔,怎么了?」
「城西冯家来人了,说是要见县主,跟县主道歉。」
关子悦不禁微皱起眉,砸粮行的事,冯珏已经亲自上门道歉,且诚意十足的付了双倍赔偿,没道理还二次道歉啊。
「人在厅里吗?」
「不,在大门外。」
关子悦想了下,道:「我去见他好了。」许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吧。
然而,当关子悦来到冯家大门时,去口见候在外头的人竟是冯瑜。
「见过县主。」冯瑜噙笑走近她。
关子悦防备地退上一步。「不知你前来所为何事?」
「在下今日是特地为了那日事端殃及县主前来道歉的。」
「你不用多礼,冯珏已经特地登门道歉,也已经赔偿了损失。」关子悦客套地说着,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人,他的笑意太虚假,况且明明是对着她说话,眼角余光却不断地打量着门内。
「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今儿个大当家要我去打理一座近乎荒废的庄子,恐怕是往后也不会回京了。」
关子悦闻言,只能道:「一路顺风。」这是冯珏对他的惩处,她没有意见,也不想被牵扯进他们手足间的恩怨。
冯瑜欲上马车,朝她微颔首着,她轻点着头,随即反身进大门,然几乎是同时,有人从背后将她一把抱起,她张口要喊,却被布巾塞了嘴,被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门内的全叔目睹这一刻,吓得赶紧朝主屋跑去,压根不管冯玉还睡着,大声喊道:「爷,不好了,县主被人劫走了!」
冯玉皱拧着浓眉,哑声问:「什么?」
全叔赶紧将始末原由说过一遍。
「……是冯珏吗?」他问。
「不是,是个没噍过的。」
冯玉心里暗叫不妙,张口要喊止戈,却蓦地想起止戈教他给派到冯净身边了,没人替他驾马车。
「全叔,帮我备马。」
「爷……你不会骑马呀。」
「我会,快去备马!」他三岁就会骑马,后来不想骑马是因为马也有毛。
他随即起身搭了件外袍,随即便朝外而去,见全叔已经牵了匹马,他闭了闭眼,心想已经没时间可以浪费,一鼓作气跨上马背,吸口气勉强自己轻抚了下马首,握紧缰绳,夹着马腹,喊道:「驾!」
马儿如风般地往前狂奔,直朝城北的方向而去。
如果他没猜错,来者必定是冯瑜,明知道关子悦是摄政王义妹还敢将她掳走,那就代表他已经派人去査过她的底细,猜到她是要献给凤巡的乐家后人。
那家伙想要邀功,以为讨凤巡欢心,也许凤巡就会利用妖术让他成了皇商,为了这个位置,他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他愈想愈是急,压根不管自己久未骑马,急驰易生危险,他只想赶在冯瑜把她送给凤巡之前将她抢回,他不敢想象遇见凤巡后,她会是什么下场。
「冯玉!」
后头突地传来冯珏的唤声,他微回头,见冯珏纵马急驰,身后还跟了几名随侍,不禁斥道:「连你也想阻止我?!」
冯珏加快速度与他并行着。「我没要阻止你,我是要跟你一起将关姑娘给带回。」
「你?」
「我从没想过要将关姑娘献给凤巡。」
「……为什么?」难道他不是跟当初的他一样,为了同样的目的接近子悦?
「我只是想借助她的能力帮我找人,虽然她说现在帮不上忙,但我可以等,我愿意等到她可以的时候,所以绝不会将她交给凤巡。」冯珏彷佛怕他不信,急忙说出自己苦求之事。
「所以,我可以把你当成盟友?」要是背后捅他一刀的话,他保证回报他的绝对是冯珏承受不起的。
「我倒是想说,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冯珏直瞅着他异样苍白的脸。
「哪有让其它男人去救自个儿娘子的道理?」冯玉咳了两声,压根不管迎面而来的寒风冻进骨子里。
他一心只想要快,再快一点!
冯珏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他,两骑并行,一路直朝城北而去,过了北城门后,转进了僻静小径。
凤巡向来离群索居,但马家人都知晓他的住所,就在城北郊外的一片林子里,马匹才转进入林子,便瞧见前头的马车。
「在那!」冯珏喊道,比了个手势让身后的侍卫有所动作。
蓦地,后头的马匹超前,有人拉弓准备射向马车。
「别射箭!」冯玉吼道,他连踢着马腹,让马儿加速急驰,经过一名侍卫身旁时,抽走了对方腰间佩剑。
冯珏见状,也抽了腰间佩剑,与冯玉一左一右地包夹马车,同时砍断车辕和固杆,马儿脱离了束缚,拉着车夫迳自往前狂奔,而马车则是在两人扶着车,顺着马儿放慢脚步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后头几名侍卫随即跟上,将马车团团包围。
冯玉看着他,不懂为何与他默契如此之好,彷佛他一个动作,冯珏就知道该如何配合。
忖着,两人几乎同时扬剑对着车帘。
冯玉喊道:「马车上的人全部下来。」
话落,车内的人几乎没犹豫地将车帘掀开,关子悦踉跄的跳下马车,冯玉随即下马将她搂进怀里。
「大哥。」关子悦紧拥着他,浑身不住地颤抖。「对不起,都是我疏于防备。」
冯玉心疼不已地亲吻她的额。「没事了、没事了。」
冯珏下了马,以长剑勾起了车帘,就见车上除了冯瑜,尚有一名黑衣男子,尽管蒙着脸,依旧能从眼形认出是当初跟在管沁身边的众多侍卫之一。
「将他们两个押下,我要活口。」冯珏嗓音冷沉地道。
侍卫们立即上前,冯瑜倒是爽快,自个儿下了马车,神色平静地道:「家主,我是哪里做错了?」
「你随意带走摄政王义妹,常宁县主,你却压根不觉有错?」冯珏反问。
「她是摄政王义妹,常宁县主,但也是当初在平川镇预言了山崩之人,亦是家主寻找之人,我不懂,早该献给凤爷的人,为何家主却毫无行动,莫不是和城东冯家私下议定打算背叛族人了?」冯瑜一字一句说得极缓,硬是给冯珏扣上罪名。
生平最恨的就是这颠倒是非的人,冯玉抬眼瞪去,正要开口,却听冯珏道:「冯玉,先带关姑娘离开。」
冯玉想了想,脱下了外袍让关子悦套上,随即抱着她上马。
「大哥,你穿得太单薄了。」
「不会,你抓紧这儿。」冯玉上马,让她坐在前头抓着鞍头。「一会我会骑快一点,你忍着点。」
关子悦回头看着他,不禁问:「大哥,你不怕马吗?」
冯玉吸了口气,拉紧了缰绳。「我遇到更怕的事,马就不足为惧了。」
更怕的事?她正要问,却见他突地双眼微瞠了下,蓦地策马往前方小径而去,和一辆马车错身而过。
大哥到底是瞧见了什么,怎么像是撞鬼了?
关子悦微微回头看向那辆马车,却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他们走远了,留在原地的冯瑜兄弟之间,气氛依然剑拔弩张。
「身为家主,却放走了乐家后人,对得起族人吗?」冯瑜依旧质问着。
「你未请示我,恣意行事,你可有尊重我这个家主?」冯珏长剑依旧直指着他。「再者,城西冯家一直以来站稳了皇商的位置,我又何必节外生枝,倒是你,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忙碌不少,本是想让你掌管庄子偷点闲的,如今……」
「难道你要杀我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就算我未请示,也罪不致死。」
「是,但是你伙同管沁陷害我与冯玉,甚至雇用杀手欲置我俩于死地,这一点就能定你死罪。」本是想放他一条生路的,可他偏偏逼得他不能留情。
「证据呢?」
「证据……」冯珏蓦地听见马蹄声,抬眼望去,就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冯瑜跟着回头,打量着那辆马车,却听冯珏突道:「尔刚,将他们两个都拿下,塞了他们的嘴,快!」
冯珏身后的一名护卫动作飞快地向前,先是擒住了黑衣男子,其余的护卫立即擒住了冯瑜,正欲塞他的嘴时,赫然明白状况的他却高声喊道:「凤爷,乐家后人跑了!」
虽不知马车里的人是谁,但他姑且赌一把,毕竟这僻静小径能通往的就只有凤巡的宅邸了,再见冯珏那般紧张,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测。
正欲通过的马车蓦地停住,负责驾马车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看冯瑜再看向冯珏,回头道:「爷,是冯家的人。」
「让他闭嘴!」冯珏咬牙道,朝尔刚比了个动作,一把短匕从尔刚的袖口滑出,欲让冯瑜再也说不出话。
冯瑜知道事情不妙,又放声喊道:「凤爷,方才与您擦身而过的那对男女,女的就是乐家后人,那男的是城东冯家的当家!」
就在短匕欲刺入的瞬间,一道银光从车帘缝隙射出,一颗银瓜子精准地打掉了短匕,力道之大,教尔刚退上一步,不住地甩着手。
车帘掀开,露出了张邪魅俊容,好看的唇微掀,「这不是冯珏吗?」
冯珏注视着他那双闪动光痕的妖异眼瞳半响,随即垂首。「是。」
「方才那人说的是真的吗?」
「……尚未确认。」
「是吗?」凤巡笑了笑,放下了车帘。「阴阳,咱们去确认。」
「是。」
马车随即调了头,朝来时路而去。
冯珏见状,心都凉了大半,让护卫将冯瑜他们押回城西冯府,自己策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