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子悦悉心照料了几日后,冯玉身子总算好上许多,决定回京。适巧汤荣赈灾的事也完成了,干脆就一路护送他们回京。
一路上为了不让冯玉太过舟车劳顿,费了近半个月才回到京城。
当一行人在离京城最近的驿站准备动身回京时,关子悦突道:「对了,大哥,你上回买给我的粉光饴,回去的路上能不能顺便买一些?」那糖带着些许参味,很对她的口味。
冯玉顿了下,还没开口,翻身上马的冯珏已经代他开口,「粉光饴是送日城所产,京里是没有的。」
「咦?」可是当初大哥说他出门时顺便买的。
冯玉不禁横眼瞪去,恼冯珏话多。
「送日城离京很远吗?」
「不远,京城往西约莫三百里路。」
关子悦听完,不禁朝冯玉笑得贼贼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来大哥对我动情已经很久很久了。」
冯玉薄薄的脸皮微微泛红,眼角余光瞥见冯珏饶富兴味地看着自己,便欲盖弥彰地喊道:「还不上车!」
冯珏瞧着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骑马走在车外,他隐约听见两人斗嘴,不禁扬起了笑意,却添了几分苦涩和向往。
当马车转进城南最热闹的大街时,冯珏远远的便瞧见有家酒楼前似乎有人在闹事,不少人围观,将马车堵得前进不得。
「爷,依我看,咱们还是回头绕路吧。」负责驾车的止戈看了眼前头的状况,回头建议着。
冯玉掀开车帘,正要应声,却听见将马停在马车旁的冯珏喊了声,「三弟!」
冯璿?冯玉忖着,见冯珏已经下了马,他心想冯璿那莽撞家伙八成又在街上闹事了,横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正要跟汤荣说一声,回头绕路时,听见了止戈喊道:「爷,好像是二爷呢!」
「……嗄?」冯玉下了马车,前头围观的人因为冯珏而退开,露出了点缝,教他瞧见在大街上扭打成一团的正是冯璿和他家笨蛋。
春秋酒楼里的二楼厢房里,共有七个人,却是鸦雀无声。
冯玉脸色森冷地瞪着一直垂头不语的冯净,教止戈想劝也不敢开口,而另一头冯珏也是不发一语地瞧着同样低头不语的冯璿,而站在冯璿身旁的正是春秋酒楼的大掌柜冯瑜。
关子悦细细打量着未曾见面的冯瑜和冯璿,不禁想两家人如今竟然在街上大打出丰,恐怕想和平相处,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谁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良久,见冯珏不吭声,冯玉便先开口质问。
冯净立刻抬脸,激愤地指着冯璿道:「大哥,是他先带人砸咱们粮行的。」
「我听你在放屁,你要不要先说说我为什么要砸你的粮行!」冯璿清俊面容有一大片淤伤,衣衫狼狈,说起话来却满是暴戾之气。
「闭嘴!你凭什么砸人家粮行?」冯珏斥道。
冯瑜见状,赶忙出面缓颊。「二弟,都是我的错,别怪三弟。」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冯珏拧眉问他。
「因为酒楼里突然缺了点青粳,所以我便想到他们粮行买个一斗先顶一下,岂料那米价却是高涨得吓人,我便空手而回,适巧三弟来了,我说起这事,三弟就……」冯瑜面貌极为俊雅,此时满脸愧疚,口吻诚恳,任谁也怪罪不了他。
「是啊,一个月前的青粳一斗才卖个一两银,现在却突然涨到五两,这明明就是他们粮行恶意涨价,压根没照公告价格买卖,任谁都可以砸他们粮行,我还打算去告官呢!」冯璿神色狰狞地怒道。
「你这没脑袋的家伙到底要我说几次,青粳从以前一直都是一斗五两银,你要是吃不起就别买,别在这儿造谣生事,我告诉你,你尽管去告官,咱们在公堂上说个分明,瞧瞧到底谁是谁非!」冯净不甘示弱地吼着,拳头握得死紧。
冯玉瞪去,冯净随即缩到一旁。
「来呀,咱们就到公堂上说分明,瞧瞧你把我打成什么样子!」
「冯璿,你是没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冯珏声色俱厉地吼道。
「二哥,明明就是——」
「谁跟你说青粳是一斗一两银的?」冯珏冷声问着。
冯璿眼神飘了下,随即正色道:「不是谁跟我说的,是以往咱们商行也有经手青粳,我清楚记得是一斗一两银。」
「好,既然你记得,那么我问你,青粳分了几种?」
「……嗄?」
「你又知道大哥去买的是哪一种青粳?」
冯璿哪里知道青粳还分了几种,不就是一种绿色的米。
「青粳分三种,一般寻常青粳是一斗一两璿,中等的青粳乃是北隶青粳,皮绿内白,一斗三两银,而咱们城东冯家粮行卖的是最上等的碧绿青粳,是青中带红,产量最少,一斗五两锒,冯大掌柜尚未打理酒楼之前,也曾经在商行里经手不少买卖,自然该清楚这点,否则当年就不会跟咱们抢碧绿青粳的生意,既是如此,该跟冯璿说清楚才是,何苦教他误解,闹出今日的丑事?」冯玉慢条断理地解释,眸色慵佣懒地看向置身事外的冯瑜。
冯瑜苦笑了下,愧疚更深地说:「确实,冯大当家说的极对,是我一时忘了,竟无故惹出这祸端,二弟,别怪三弟,全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
冯珏侧目睨去,思绪转着,尚未开口,冯璿已经抢白。
「二哥,不关大哥的事,这祸是我闯的,全都算在我头上。」
「成,去道歉。」
冯璿怒声吼道:「我为什么要道歉?他把我打成这样!」
「是啊,道歉有什么用,倒不如将我家粮行里的损失算一算,看要如何花钱消灾。」冯玉说着,已经起身,拉起了关子悦准备离开。
「大哥,那可难算了,他带人砸了粮行里所有的米粮。」冯净恼怒说着。
冯玉淡淡看向冯珏,「冯珏,咱们去了趟昆阳,昆阳有多惨你也是知情的,京城再富庶,也禁不起如此糟踢米粮。」
「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想教训我二哥!」冯璿怒火中烧,逼近冯玉。
冯净立刻挡在冯玉面前,二话不说地推了冯璿一把。「做什么你,吃我的拳头还没吃够不成!」
冯璿连退了几步,面子挂不住,想也不想地朝冯净撞去,冯净被撞得硬是退了两步,怎料就这两步,刚好擦撞到了关子悦,关子悦闪避不及,身子往后倾倒,冯玉眼捷手快地拉住她,适巧又有人开门入内,顺手托住了她。
「汤大人?」冯玉诧异道。不是已经回宫复命了,怎么又跑来了?
「姑姑,你没事吧。」跟在汤荣后头的是唐子征,赶忙查看她有无受伤,确定她无碍后,抬眼斥道:「放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姑姑有多珍贵,是能让你们随意碰着磕着的吗?」
冯瑜不禁暗暗打量起关子悦。
「你是什么东西,你家姑姑有多珍贵干咱们底事?谁要她杵在那里!」冯璿嗓门更大地吼了回去。
「住口!他可是摄政王之子,侍读学士唐大人。」冯珏怒斥了声,随即朝唐子征作损。「唐大人,舍弟鲁莽,还请唐大人包涵。」
冯净也赶忙道歉,「唐大人,都是我不好,是我退了两步才会撞到子悦。」大哥说的对,是他下盘练得不够稳,回去得好生练练才成。
「没事没事,子征,别大惊小怪的,是我自个儿没站稳。」关子悦赶忙缓颊。
「倒是你,怎么来了?」
「汤荣说了冯玉的事,皇上便让我带御医过来,谁知道竟遇到这阵仗……」唐子征瞪着冯璿,蓄意道:「要是皇上知道你差点遭人所伤,必定严供。」
冯璿闻言,这才紧张地低唤冯珏向他求救。
「子征,不碍事,不就是一点误解而已,没事。」关子悦朝门外瞧去,一见是石御医便对他打起招呼,一边对着冯玉道:「大哥,咱们先回去吧。」
冯玉睢见了石御医,只能无奈地应了声,回头道:「冯珏,这笔帐咱们改天再算吧,我会差我二弟列清单给你。」
「是我的错,我会照价赔偿。」
冯玉朝他微颔首,以眼神示意冯净跟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离开。
「二哥,我不会有事吧。」待人都走了,冯璿才小声问看。
冯珏绷紧了下颚不语,看了眼冯瑜。「大哥,这里的事先卸下吧,承风那座庄子近来事多,你去帮我管管吧。」
「向来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冯瑜噙笑道。
「还有你……给我回家去,没有我的命令,胆敢踏出家门一步就别回来了。」冯珏话落,转身就走。
「二哥、二哥,那事不能怪我,你也知道城东冯家……」
待冯璿的声音渐远,冯瑜往桌边一坐,思索了片刻才下了楼,找了二掌柜。「找几个人去查查跟在冯玉身边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王朝最可怕的摄政王怎会无故认了个义妹,而这个义妹又为何跟在冯玉身边,这事非得详查不可,绝不能让这两个人破坏了他的计划。
「躺着躺着,你要拿什么跟我说一声便成。」
回到了城东冯府,石御医诊脉后,话不敢说得太满也不敢说得太少,横竖先开了方子试试。
于是,送走了石御医和唐子征、汤荣后,关子悦便让止戈去熬药,自己则将冯玉死死地押在床上,不准他胡乱走动。
「我只是想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
「快入冬了,北方一些青稞也快收成了,有几笔买卖……」
「让三哥去做,三哥够精明够圆滑,交给他便是。」关子悦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未竟的话。
冯玉无奈地倚着床柱。「子悦,我已经好多了。」
「不够,方才石御医说了,你需要好好地静养,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做,你不替别人想,你好歹也要替我想吧,难道你不打算跟我成亲,要我无名无分地一直守在你身边,让众人讪笑我?」
这句话一抬出来,冯玉也只能投降。只是他心里无奈,这时正是收下管泌地盘的大好机会,要是错过就会教南方一些粮商给瓜分了。
「大哥,你不是一直在磨练着二哥跟三哥?既是如此,有些事就该全权交给他们去做,如此才能看出他们的实力,不是吗?」
「……也是。」只是他忙惯了,突然静了下来,他闲得慌。
「你要是乖乖的,我有赏的。」
冯玉一双漂亮的眼神采缓缓流转着,想的是那天出乎意料的赏,今儿个她也要如法炮制吗?
他脸有点发烫又有点期待,心里认为未成亲实在不该如此,可是对于跟喜欢的姑娘亲密又实在渴望,便在心中告诉自己——门关起来,只有她知、他知,应该无妨吧。
眼见她愈靠愈近,眼见她的唇贴了上来,那柔软的唇轻覆着他的,一时间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发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要——
「大哥,御医说你病得很重是真的吗?!」
冯净像阵风似的刮了进来,门板被他推得还不住地摇摆,床上两个人根本就来不及分开。
而当场撞见大哥的好事,教冯净呆在原地。
「……二弟,你来。」将关子悦拉到一旁,冯玉万般温柔地呼唤着。
冯净很想立刻拔腿就跑,可是大哥的命令他向来不敢不从,明知是死路,他也会勇往直前。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冯玉二话不说地抬腿扫向他的腿。「刚才就是这双腿站不稳才会撞上子悦的?还留着做什么!」
他踢、他闪,然而连续几个横扫,让冯净可怜地跪倒在地。
他应该是听错了,大哥根本没病,甚至快把他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