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又陷入一股紧绷而不安的气氛当中。第二天,凤磬硕派重兵守卫她的房门,别说背着包袱的她被拦下来,就连她屋里的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苏满儿知道他在生气,而且绝对不可能让她回家,可是这依然改变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横亘在他们当中的歧见和阻碍。
他寸步不让,她自己也陷入了矛盾和痛苦之中,在每个呼吸间都徘徊着离开、留下的双重折磨和挣扎。
旺财和旺福渐渐能吃粟米,能吱吱喳喳,还能在她床上蹦来跳去了。
她每天就只有跟牠们玩的份,因为她连一步都不能跨出房门,就像在坐牢一样。一座华丽的监牢。他不让她离开,可也赌气不来见她,彷佛这样就可以阻止她再提离开的事。但是在灯会的前一天,凤磬硕还是来了。
「妳改变心意了吗?」他神情冷淡而疏远,像是一种对她刻意的惩罚。
苏满儿望着他,内心同时交错着想扑进他怀里、或是想亲手掐死他的两种冲突情绪。
她不知该笑该气还是该咬牙切齿,但最后,她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爷,我知道你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但我也一样。」她鼓起勇气,试着跟他讲道理。「我叫苏满儿,天生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吃饱饱穿暖暖,偶尔可以养养小猫小狗小鸟,以及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这样的人生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圆满无缺的了。」
「在我身旁,妳一样能拥有这一切,但!」凤磬硕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抑下将她抓入怀中,一辈子都不放开的狂烈冲动。「就是不准走。」
「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她鼻头酸楚了起来,「我只希望你知足快乐,平平安安的,可那偏偏是你最不希罕的人生。」
「我希罕!我在乎!」他的咆哮里似乎带着一丝丝恳求,「妳不能代替我做决定,我说过我要妳,不会改变。」
「可是我很痛苦啊。」她眼眶湿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人人唾骂的大恶人?」
「成王败寇,只要成功,天下众生悠悠之口又有何惧?」他傲然一笑,霸气尽显。「况且,人们是善忘的,只要本皇做得好,他们很快就会改变歌功颂德的对象。」
「可是到最后,也许你会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还要多更多。」她低低道。
「我不在乎。」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坚决地道:「我要定了江山也要定妳,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她心里的深深无力戚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沸腾的怒气。「我不能不管别人的死活,我做不到。」
「妳不需要替天下人着想,」他挑眉,眸光闪动着一丝幽光,霸道地开口,「妳只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你——」她真是受够了,好想拿把铁锤狠狠地敲醒他固执跋扈的脑袋瓜。「无可救药!」
「明日灯会,妳会和我一道进宫。」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气恼和跳脚,一意孤行。「就这样。」
「凤、磬、硕!」
「早点歇息吧,我的未婚妻。」
「我不嫁你我不嫁你我不嫁你……你到底听见没有?」
如果他还是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她这辈子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他的!
「我是说真的!你听见没有?」她大叫。
可是这次置若罔闻、翩然离去的人换成是他了。
自热闹却气氛诡谲的灯会皇宴回来之后,苏满儿心底的矛盾和挣扎更深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就越来越害怕他和朝廷皇室翻脸那一天的到来。在皇宴上,她才知道爹爹这些日子又告病在家休养,明显就是给气的……她也从太子口中得知小宝和狼王两个人已经关系匪浅的事。
她那天晚上甚至亲耳听到狼王和一名唤作绿羽的美人,在御花园里花前月下、蜜里调油。
事情越变越复杂,这些可恶的祸水越来越讨人厌。
「你们到底想怎样?就不能好好安生地过过天下太平的日子吗?」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冲着凤磬硕大发脾气。
但是他只是像看着闹脾气的小孩儿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乖,本皇爷疼妳。」然后轻轻松松就想把她给打发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她苦恼到想把满头发丝拔光光了。
苏满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办法溜回家找姊姊讨救兵,也全然不知道现在小宝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被那个花心的狼王欺负得很惨?还有足智多谋的姊姊怎么还不来救她呀?接着不知怎地,凤磬硕开始变得很忙了。
忙到一天见不到两次人影,跟过去每天都对她亦步亦趋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害她有点小小地想念起他的紧迫盯人。
但话说回来,他越忙她就越害怕,怕他是不是已经准备要下手了……
「不行,我得想法子回去找姊姊一趟!」
她不能眼睁睁见他越陷越深,非得想个办法将他已然偏差的思想好好导入正途才是。
可是她现在别说溜回家了,就连才走到皇府的内门口,还没跨出门坎,就被「请」回房。
「请小姐回房安歇,皇爷交代过,不能让小姐太过劳累。」曹政来帮主人传话,恭敬得不得了。
听在她耳里,却满满都是不爽。「我不过出门走走,哪会太劳累?」她抗议。
「皇爷也说了,他怕外头坏人多,请小姐安居家中,以免危险。」外头坏人多?悴!有比十九皇府里的多吗?
她差点冲口而出——你家皇爷就是天下第一混世魔王,还怕外头的什么坏人呀?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曹政微笑问。
她面对这个骂不还口、念不动气,永远朝她笑得那么和气的「属下」,真是对他完全没皮条。
「我想回家一趟。」最后,她只好施展出苦旦计,做作地抹了抹眼泪。「唉,听说我爹病了,我身为女儿又怎么能不回去看看他,喂喂他喝喝汤药什么的,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还算是个人吗?对不对?」
「小姐请放心,皇爷日前已差人送去灵丹妙药,想必相爷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曹政笑着解释,却没有说出那批灵丹妙药的下场。
那些珍贵的药是跟着相爷的一根拐杖飞出来的!
「可是、可是我爹他一定很思念我的……所以咱们何不打个商量?」她又开始套交情了,小脸上满是热络之色。「这样吧,既然皇爷不在家,你就让我回去两个时辰,我黄昏时候一定回来,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你没事我也安康,你觉得这个法子好不好?」
「小姐若问小的意见,小的定说不好的。」曹政还是微笑着吐了她的槽。
她脸上讨好的笑容一僵,忍不住火大起来。「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到底要怎样才行啊?」
「请小姐亲自问过皇爷,若皇爷说行,那肯定行。」
废话!
苏满儿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口气闷闷地道:「要是问他能行,那我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求半天吗?」
曹政有点啼笑皆非。
就是皇爷说不行,所以他身为下属又哪敢说行啊?
「好啦,不为难你就是了。」她到最后也气馁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谢小姐体谅。」曹政暗暗松了一口气。
待曹政离去后,苏满儿忍不住趴在凉亭的石桌上,烦恼地申吟了起来。「小姐、心烦?」一个清冷优雅的女声淡淡响起。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妳好美哦!」
虽然头上扎着白色药带——跟之前的某人很像——脸色略显苍白,但形容却出落得冷艳动人,国色天香。
只是她的声音怎么恳地耳熟?好似在哪儿听过。
苏满儿极力思索着,可那绿裳美人已然不请自来地在她对面坐下,神情淡然又带着三分嘲弄地看着她。
「妳干嘛这样看我?」她被看得一阵没来由的发毛。
「小姐还有什么不心足的吗?」绿裳美人似笑非笑地冒出了一句。
「什么?」
「皇爷这般喜欢妳,将妳养在锦衣玉食之中备加呵护,」绿裳美人笑得更加讽刺。「倒教旁人好不艳羡至极,只不过……小姐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领情呢。」
苏满儿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她语里明褒暗贬的嘲笑之意。「妳哪位啊?」她忍不住戒备起来。
「皇爷的民间友人。」绿裳美人笑容里有一丝丝难掩的飘忽,自嘲地道。
民间友人?
听起来就有那么一点不对劲,苏满儿有点怀疑地啾着她。
「怎么?」绿裳美人微微挑眉。
「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是哪方面的友人?」她冲口而出。
绿裳美人撇了撇唇,笑了。「我有那个必要向妳报告吗?」
她一时语结。
呃,也对啦。
「不想说就算了,当我没问过。」苏满儿自知没理由吃这哪门子的飞醋,却还是胸口闷闷的,酸溜溜的,只得快快然地站起身。「那个……妳请自便,我先走了。」
「小姐不必费心招呼我了,」绿裳美人意味悠长地微笑。「在这十九皇府,绿羽从不是客人呢。」苏满儿背脊一僵,不止为那句「从不是客人」,还有更大的震惊是来自于眼前女子真实身分的揭露。
「妳就是绿羽?」她瞪着绿裳美人。
太子说的,那个被十九皇爷送给狼王当礼物情人,还是小宝情敌的天下第一美人!绿羽?
那天在御花园里和狼王浓情蜜意的,就是她?
「小姐知道我?」绿羽微笑问道。
「怎么不知道?妳、妳不是!」她憋住气,最后还是忍不住指控,「妳就是皇爷派去狼王府的那个……西施!」
「谢小姐抬举,绿羽怕不及西子一半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