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藤浅羽一点都不意外再看见舞冬末那张红扑扑的清秀小脸。
坐在教室内往外看,不远不近的距离——
洗好烫好的衬衫,她像呈贡品似地用双手拿给了费安,还对人家鞠了一个躬,感谢人家把衬衫给她穿。
可惜美男子费安不领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调侃着人家小姑娘,语气有点儿吊儿郎当。“小学妹不必谢我,我是被某人逼迫,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显我翩翩风度,不得已才脱下来给你穿的。”
他看见舞冬末一脸尴尬的红。
“不管怎么样,我都谢谢你,费安学长。”她再次鞠躬跟他道谢。
“啧,有没有这么多礼的啊?我看小学妹居心不良喔。”有人在旁边起哄,引来数人一阵哄笑。
“我哪有居什么心啊我?”舞冬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差没用力跺脚了,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
“对上咱们S大第一美男子,哪个女人没居心?瞧瞧看她手里抱着的东西是什么?该不是要给费安学长的吧?那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不好意思啊?”
费安听了直笑,眼角勾勾的,只是睨着她。
“这不是给他的!”说着,她把盒子藏到身后。
众人又是一阵笑。“不是给他的?那给谁?”
“是给……我朋友的!”
“这里有你的朋友吗?小学妹?”有人噗一声不客气地又笑出来。“不会跟那天迎新舞会一样,你又在自以为是地瞎忙了吧?”
所谓坏事传千里,迎新舞会的乌龙事件自然也在校园里传开了,可传归传,也很少人见到正主,经这人一提,大家哗的一声又闹起来——
“就是她?把人家男朋友当色狼的那位?”
“就是。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
“天啊,没想到还有人会做这种事……”
舞冬末又羞又臊,转身就想走人,却被一个学长给拦下。“小学妹别走那么快嘛,让我看看你要送什么给你的朋友——”
舞冬末要闪已来不及,几个男学长联合要闹一个小学妹,一人在前挡一人在后抢,转眼间便把她藏在身后的盒子给夺去了。
“还给我啦!”她又急又气,伸手便要抢回来。“那是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早上的……”
当一声,盒子在抢夺中摔落到地上——
装食物的玻璃盒破了,连带着盒子里的食物和她的心也和在碎片里。
舞冬末瞪大了眼,看着散落一地的各式各样寿司,倍感委屈,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两眼氤氲着浓浓的雾气,感觉鼻头酸楚得要命,整个人气得颤抖。
为了做这些寿司,她可是花了一堆时间叫妈妈带着她去采买,又一大早爬起来亲自动手慢慢做出来的,为的就是要把她的心意传达给齐藤浅羽,感谢他那天的英雄救美。
现在一切都毁了……
她真是气到连想打人的火气都有了。
“你们满意了吧?这样糟蹋了我对朋友的心意,快活了吧?你们这些永远长不大的小鬼!玩弄别人很好玩吗?”她气得开骂,抬起头来扫视众人。“我舞冬末是哪里得罪你们了,需要你们联合起来欺负人?那天晚上我是弄错了,可弄错总比装瞎不管好吧?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色狼呢?你们有我的胆识及多管闲事去插手这件事吗?还是假装没看见?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说完,舞冬末转身跑开,一只手却在几秒钟后由后头抓住了她——
“放开我!你们还玩不够吗?放开我!”她大叫,不假思索地便想把那只手给使力甩开。
“是我。”齐藤浅羽淡淡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扬起。
闻言,她停止了挣扎,回眸,便看见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睛,方才所有的委屈竟在这一瞬间如排山倒海而来,气红的眼终是掉下一颗泪。
齐藤浅羽伸出手替她抹泪,温柔地睨着她。“傻瓜,哭什么?看到我就哭,我可没欺负你啊。”
“都没了……”她瘪着小嘴,咬唇再咬唇,忍着不哭,眼底却汪汪一潭泉水。
那模样,说有多惹人怜爱就有多惹人怜爱。
“什么没了?”
“我做的寿司啊。”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出现。”齐藤浅羽很认真地道歉。“你愿意再做一次给我吃吗?”
她吸吸鼻子,幽幽地看着他。“你真的想吃?”
齐藤浅羽很认真地点点头。“嗯,下次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这样才没有人跟我抢食物。”
舞冬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我做的东西不一定好吃,没人会抢的。”
“终于笑了。”他伸手捏捏她的小脸。“星期天去爬山野餐吧。我负责开车,吃的你准备?”
她愣愣地看着他。
他现在是在提出约会吗?跟她?
“怎么?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我会很努力准备的。”她很用力地点点头,笑得一脸开心,不舍地朝他挥挥手。“那……我先去上课了,再见,学长。”
“再见。”齐藤浅羽温柔地笑着,目送她跑开,下楼,可爱的马尾在奔跑中晃花了他的眼,隐隐约约,他都还可以看见她唇角眉梢的笑意与欢喜。
“齐藤先生,你的行为很诡异喔。”一只手臂搭上了齐藤浅羽的肩膀,很自然地和他并肩一起往下看。“你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问话的人,正是刚刚在一旁跟他一样看好戏却没出手帮忙的费安。
齐藤浅羽眯了眯眼,目光往旁一扫,轻轻拨开了那只搭在肩上的手。“这不关你的事吧?”
“是吗?如果我说我要追她呢?也行?”
眉一挑,齐藤浅羽的冷眸淡淡地朝费安扫去——
杀气很重啊。
这一眼,跟方才看着舞冬末的温柔眼神大相径庭,像是两个人似的,一个似暖暖日光,一个似冰冷霜雪,这让费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但脸上笑容依旧。
费安宁可相信那是错觉。
毕竟,他是浅羽在S大第一个认识的同学,他对浅羽的家世了如指掌,浅羽对待他虽谈不上热络,可却称得上是好友无误,至少在台湾,他可能是浅羽唯一谈得来的朋友,而浅羽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个翩翩君子,优雅迷人而且总是嘴角带着笑。
所以,刚刚那一眼,绝对是他眼花无误……
“我只是好奇,刚刚在走廊上的一切,你明明在教室里都看见听见了吧?却等到她被欺负透了才出来救她,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更记住他对她的好,她对他才会更心动,他才能有藉口单独约她出去——只是这些,他不会对任何人说。
“我又不是她的保镖,小事她都该自己应付,也可以自己应付。”齐藤浅羽微微笑了起来。“你忘了她的胆子有多大吗?那天晚上那位仁兄,可是长得高大威武又横眉竖眼,也没见她怕过。”
“这倒是。”费安点点头,又眯起眼。“就这样?没别的原因?”
“你是被人骗大的吗?一点都不相信人话?”
费安哈哈大笑,很用力地拍拍他的肩,结果这用力一拍,手却拍痛了,哇哇大叫。“你的身体是铁做的吗?痛死我了!”
齐藤浅羽好笑地看着他。“我没告诉你,我身上穿着铁甲吗?”
“天啊……真的假的?”费安夸张地看着他。
“当然是假的。”齐藤浅羽温柔地拍拍他。“上课了,同学,你果真是被骗大的……”
十月的阳明山,因为没花可看,人烟稀落,但清风徐徐,颇有一股秋的凉意,行走在小径上十分舒服。
舞冬末的背包里装了她做的寿司、水果、泡面、咖啡和热水,还有她爱吃的零食辣味虾味仙和五香乖乖,就像小孩子要出游似的,她开心地一下车便蹦蹦跳跳,浅羽伸手替她把肩上的背包拿下,很自然地扛在自己肩上,对他这贴心的举动,舞冬末的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里比起京都感觉怎么样?”她倒退着走,穿着吊带裤,内搭白色薄长T,束个马尾在后头,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着,目光闪闪地望着他。
“更暖和些。”
“哇,好避重就轻的回答喔。”不是回答哪里比较美,而是笑谈气温,有没有这么狡猾的啊。
齐藤浅羽一笑。“京都的十月、十一月,该是红枫点缀着绿色山头的美丽景色,那红会一直四处延烧,每天都在变化着不同的色彩。”
舞冬末点点头。“听起来好美喔。比起这里只有绿绿的树和山……啊,看见花了。”
不远处,花丝如粉扑状散开,夹杂着粉和白和红,一球一球毛茸茸的,如烟花般的美在一片荒寂中显得十分的娇艳。
她兴奋地奔了过去,拿起手机便把它们拍了下来。
“这是什么花?”人已走近,就在她身后。
“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香水合欢——”舞冬末边说边转过身,却未料他靠得这么近,一下便撞进他怀里,脚一个不稳差点就要跌倒——
他很快地扶住她。“怎么老是莽莽撞撞的?撞到哪里没有?”
她揉揉鼻子,摇头。
见状,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这样揉,鼻子会越来越扁,应该这样温柔地对待它。”说着,他把温热的掌心轻罩住她小巧的鼻尖。
他手大,这一罩,连她的唇一并给捂住了。
她闻到他掌心中清香的皂味,也感受到那股从他掌心传到她脸颊上的温热,露出的一双眼睛眨呀眨地望住他,他也正睨着她,瞬也不瞬的,这让她觉得身子变热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痛了。”她连忙拨掉他的手,背过身去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又说道:“那个香水合欢啊,之前我以为是没名字的野花呢,没想到回去查才知道它有这么美的名字,是不是美呆了?”
他的靠近让她紧张,她又习惯性话多了。
齐藤浅羽提唇一笑,又朝她靠近些,近到连她没长眼睛的背都知道他靠她靠得有多近。
“是美,不过这名字——”
她往前跨了一步然后回过头来,拉开了两人太近的距离。“因为它昼开夜合,夜晚时,它的叶片会两两相对亲密地合抱在一起,就像夫妻一样……”
话说到一半,舞冬末突然顿住,整张脸烧到快要起火了。
天啊,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花的名字啊?
“像夫妻欢好时一样抱在一起,故名合欢?”他很好心又聪明地替她接下去,还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你觉得这名字很美啊。”
“才不是!”她又羞又恼地瞪他。“你这人满脑子不纯正,思想邪恶,根本是来找碴的!”
她害羞得脸红红的模样,真是可爱。
齐藤浅羽笑看着她,没有辩驳,就只是温柔地盯着她瞧,一直瞧一直瞧,瞧到她鼓起腮帮子转身大步往前走,很直接地把他丢在原地。
他就慢慢地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舞冬末知道他一直在后头,她也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在发自己的脾气。他太从容,她太浮躁;他太聪明,而她太笨……明明是出来玩的,她却把场面搞得像是小女朋友在闹脾气……这真的很好笑。
想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往回走,一直走到他面前三步之遥才打住。“对不起,我不该骂你的。”
真的,勇于认错是她的良好美德,而他喜欢她这个美德,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温柔地笑道:“好,我接受。”
舞冬末觑着他,笑了笑,又不好意思了,瞧天瞧地就是不敢瞧他。“为了赔罪,等一下你多吃点我亲手做的寿司。”
“可以换个赔罪的方式吗?那寿司本来就是要给我吃的。”
“那……你想要我怎么赔罪?”
“这样。”他上前拉住她的手。
好看修长的大手,轻握住她白皙柔嫩的小手。
心,像是被世上最轻柔的羽毛给拂过,痒痒的很舒服,却一点都不真实。
“学长……这是什么意思?”舞冬末脸红红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你说呢?”
“我不知道。”逗她玩?还是觉得她的手可以随便牵?
“因为证据不够明显吗?”
嗄?她一愣,只见他突然欺身上前,头一低便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