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会儿,看见纸鹞渐渐飞离地面,朝空中而去,凤喜粲笑指着那只做成蝴蝶模样的彩色纸鹞,兴奋叫着,“飞高高!”
“对,飞高高。”他面含宠笑。
她扯着纸鹞的线,追着、跑着、笑着。
他凝睇着她,眼里的柔情似水般无声流泄着。
见她突然间绊倒了,他急忙上前扶起她,“跌伤哪里了?我看看。”他焦急的检查她全身上下。
她指着逃走的纸鹞。“飞了。”她没抓稳纸鹞的线,让它滑走了。
“不要紧,我去帮你追回来。”他追过去,花了一会功夫,才将逃走的纸鹞给逮了回来。
重新拿回纸鹞,凤喜开心的紧紧抓着它,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封清澜微微一怔,下一瞬也朝她的腮颊亲了回去。
她捂着腮颊,似是有些害羞,垂下螓首。
“凤喜,嫁给我好吗?”封清澜抬起她的脸,柔声问着。
她没有回答,只是睁着双黑亮的杏眸,不解的直勾勾望着他。
不过旁边有人出声替她开口,“你真的不嫌弃她现下只有两、三岁稚儿的神智吗?”问话的人是莫夫人。在看见他这半年多来对女儿的百般呵宠,她心下已接纳了他。
“我怎么会嫌弃呢,她能安好的活着,已让我够感激了。”封清澜神色诚挚的望向莫夫人。
莫夫人徐徐颔首。“好吧,你可以派人来提亲了。”女儿已十九岁,早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再拖下去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见她答应了,封清澜喜出望外。“多谢夫人。”
莫夫人上前,握着女儿的手,指向封清澜温声问,“以后让澜哥哥一直陪着你,好吗?”
她看看娘亲,再望望封清澜,不太明白娘的意思,但她喜欢同这个哥哥玩,遂点了点头,脆声应道:“好。”
封清澜眨眨湿润的双眼,上前向莫夫人躬身行了一礼。“多谢您,我会用我余下的生命好好照顾她。”
莫夫人点点头,眼眶微微泛泪,欣慰笑道:“我把她交给你了。”
成亲那日,凤喜怎么都不肯穿上繁复厚重的嫁衣,连莫夫人劝也没用。
眼看就要赶不上吉时,最后封清澜进来,温言哄道:“凤喜,我们来玩扮家家酒的游戏,凤喜扮成新娘子,澜哥哥扮成新郎官,咱们坐在花轿上,一块到我家去玩,你说好不好?”
她抱着心爱的木头娃娃,手里还拿着两只玉娃娃,歪着头想了想,在众人焦急的注视下,她终于点头。“好,去澜哥哥家玩。”
仆妇丫头们趁这时赶紧替她换上嫁裳,封清澜也很主动的到外头等着。
不久,看见她头上盖着喜帕、身穿吉服,在喜婆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上前接过红色的彩带,也一并牵握住她的手。
莫夫人望着两人,眼中闪动着不舍的泪。
凤喜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突然掀起喜帕转头看向娘,发现娘似乎在哭,连忙伸手想帮她擦泪。“娘不哭。”
“娘这是太高兴了。”她没想到自个儿还能有机会亲手送女儿出嫁,轻抚着女儿的脸,莫夫人上前抱了抱她,原想,咐她一些为妻为媳之道,但思及女儿现下的状况,遂全咽了回去,只叮咛道:“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让屏儿回来告诉娘,娘会为你作主,知道吗?”屏儿是她特别为女儿安排的陪嫁丫头。
凤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莫夫人不舍的轻抚她细嫩的脸颊,才又替她将喜帕盖上。
接着,封清澜与凤喜一块朝岳母跪下,行拜别礼。
莫夫人泪中含笑的扶起两人。
吉时已到,拜别完岳母,封清澜扶凤喜坐上花轿,他特地在花轿里摆放了许多小孩儿喜欢的物品和各式糕点、甜茶供她取用,免得她路程中无聊。
最后他跨上一匹黑色的骏马,在爆竹和锣钹喜乐声中,领着他心爱的新娘前往荔城。
一年后。
春暖花开时节,柳丝吐绿、桃花争艳小,封府花圜里百花齐放。
大夫刚为凤喜扎完针,封清澜牵着她,来到花圜里特地为她安设的秋千架前,扶她坐上去,站到她身后替她轻轻荡着。
“我的玉娃娃。”她忽然跳下来喊道。
怕她摔着,他急忙停下来,扶住她。“怎么了?”
“玉娃娃不见了。”她怀里抱着木偶娃娃,手里的玉娃娃只拿了一只,还少了那只男娃娃。
“兴许是之前扎针时搁在桌上了,屏儿,你快去替少奶奶把玉娃娃带过来。”
封清澜吩咐。
“是。”屏儿旋身回屋里头去找。
觉得天气似乎有些凉,封清澜再吩咐另一名侍婢回去替她拿件斗篷过来。
忽然一阵春风拂来,凤喜动了动鼻子。“香香。”
“这是栀子花的香味,喏,你瞧,就是那种花。”他指着不远处栽种的几株栀子花。
凤喜伸长颈子看过去,看见那白色的花,忽地微微一怔。
“你想去看吗?我带你过去。”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封清澜牵起她的手。
她温驯的任他牵着,来到栀子花前,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窜入鼻息里,她不由得蹲了下来,凑到花前,靠得很近嗅闻着花香。
有股甜甜的味道,随着呼吸渗进她的胸膛里。
见她似是十分喜欢这味道,封清澜伸手摘下插在发髻上的白玉簪,指着玉簪上雕着的那朵栀子花给她看。
“你看,这是你送我的玉簪子,你知道我喜爱栀子花,所以便特地找人为我雕了这支玉簪。”回忆起往事,他脸上的笑容柔得似要滴出蜜来。
这些日子来,不管她是不是能听得懂,他时常对她诉说着两人以往的事。
她接过他手里的玉簪看着,再望着那开得清雅的栀子花,沉睡许久的神智彷佛被什么给勾动了,神色有丝恍惚。
“澜少爷,老爷回府了,正在前厅里。”一名下人前来禀告。
封清澜颔首道,“我这就过去。”见两名侍婢去取东西还未回来,他不放心让凤喜一人留在这里,想带她先回去,“凤喜,我们先回房去好吗?”
她蹲在栀子花前,摇头不肯走。“我要看花花。”
心忖这里是封府,两名侍婢去取东西应当很快便回来,他也没再勉强。“好,那你先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她乖巧的点点头。
一刻钟后,当他再回园子时,却不见她人影。
“少夫人呢?”
“奴婢找到玉娃娃回来后就没看见少夫人,正和翠兰四处找着。”屏儿神色慌张的答道。
闻言,封清澜急道:“多派几个人再四下去找找。”
“是。”几名下人四处找了半晌,仍是找不到人。
这让封清澜急坏了,他不敢相信他才离开一会儿,她竟然转眼便不见。想起曾差点失去她的事,让他一向冷静的心绪此刻全乱了调,急忙调动府中所有的下人去找她。
思及什么,他叫来门卫询问,“有没有看见少夫人出去?”府里四处找不到人,他怕她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
“奴才没看见少夫人出去。”门卫答道。
“真没有看见她出去?”他厉声诘问。
“禀澜少爷,真的没有,这段时间,奴才只看见老爷和祺少爷他们回来,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外出。”
封辰刚见他急得乱了方寸,劝道:“清澜,你别担心,咱们这儿没人会害她,她许是一时兴起躲在府里哪处玩了。”
跟着父亲一块回来的封清祺也安抚道:“就是呀,清澜哥,你先别急,我想嫂子应当还在咱们府里,要不我也去帮忙找吧。”
封清澜努力让自个儿镇定下来,大伯说的没错,封府里没有人会伤害她,她一定还在这里。
他重回花圜,细思在他离开后,她可能会上哪去,看了看四周,这里离澜沧院不远,也许她是回去了,却顽皮的躲在哪处,等着他去找她。
他走回院子,来到两人所住的寝房,但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找到她。
他着急得抬手捶了下墙壁,忽地,隐约听见似是有物品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他一愣,突然想起,那里是凤喜以前所睡的耳房,由于两人已成亲,耳房便封了起来,再没有人住。
他快步走过去,推开房门,看见他一直遍寻不到的人,此刻就坐在榻上,身旁还摆着一只木箱。
他惊喜的大步走过去。“凤喜,原来你跑来这里,方才四处找不到你,把我吓坏了,以后不许再不说一声就离开,知道吗?”因为适才找不到人,让他语气不自觉的有些严厉。
她抬起眼,直勾勾望着他,片刻后,启唇轻唤了声,“少爷。”
封清澜被这两个字给定住了脚步。“你方才……叫我什么?”是他听错了吗,她真叫了那两个字?
“少爷。”这次她略略扬高了音调,微微漾开一抹笑。
“你……想起来了?!”他的嗓子被突然涌上咽喉的一股热气给堵住,变得嘶粗。
她轻点螓首,杏眸含笑,垂眸望着她手里握着的一枝用旧了的毛笔,那是他使用过的笔,木箱里还摆着几件他穿旧了的衣裳、几张他亲笔写下的诗,和一些他曾使用过的物品——这些全被她小心珍藏着。先前她闻到栀子花香时,那香味触动了她沉睡的神智,隐隐有些画面飘过眼前。
待他离开后,她忽觉一阵晕眩,难受的两手抱着头,她害怕的想回房去,于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等那阵晕眩过去,她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这里。
置身在住了多年的房间里头,就彷佛有人揭去了封印的符咒,尘封的记忆似潮水般一齐涌来,填补了她这段时日的空白。
封清澜眸里泛着一丝泪光,动容的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缓缓出声,“我现下已不是你的少爷,而是你的夫君了。”
她抬起手,眷恋的轻抚着他的脸。“这段时日让你担忧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他覆上她的唇。深深地吻着她,他的心喜悦无比的颤悸着。
她轻阖着眼,承接着他的吻,也回应着他。
她满心欢悦的想着,她得到了这一生最想要的了。
封清澜则满心感激,他终于寻回了这一生最珍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