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醒了?”
过了两日,躺在床上昏迷七天的女人终于睁开一双水光潋滟的瞳眸,她眼中有着困惑和不解,以及一丝……
警戒。
“你是……”
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壮小子是谁?
“娘,我是大郎,你不记得我了吗?”辛大郎看向娘亲的伤口,想摸一摸,但又怕碰疼了娘亲。
“你……喊我娘?”她难掩愕然。
不是正在出任务吗?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还平白多出一个傻儿子?是谁在坑她呀!
“妹妹,快来,娘醒了!”辛大郎又惊又喜,又有点手足无措的往外边大声喊着。
不会吧,她不只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辛静的内心在哀号。
她是不婚族,生平最怕的就是小孩,尤其是号哭不止的小孩,她宁可一枪解决了,也不让耳膜受苦。
“哥,你小声点,小心吓到娘了,她一向胆子不大。”辛未尘一手端着一碗野菜粥,另一手拿着一颗拳头大的野菜包子,春天里的野菜最鲜嫩,此时正好吃。
看到一个紮着两个抓髻、粉嫩嫩的小丫头走了进来,辛静阴郁的心情略微好些,她讨厌孩子,但喜欢美的事物,若是来个全身脏兮兮、鼻涕直流的臭小鬼,她才不管是谁的孩子,先一脚踢开再说。
“好,我小声点,不吵到娘,妹妹,我又饿了。”看到白胖胖的包子,辛大郎忍不住猛吞口水。
“嗯!你吃。”辛未尘把包子给了哥哥。
只要有吃的就欢天喜地的辛大郎,大大咬了一口菜包子。“真好吃,妹妹,你要不要吃一口?”
辛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的一口就快半颗包子了,别人还吃啥?
“不了,我不饿,哥哥吃。”辛未尘是真的不饿,刚刚她在厨房里已经吃了两颗,这一颗是顺手拿的,想着要是饿了可以吃。
“好,那我吃了。”辛大郎两三口就把包子吃光了,随意地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菜汁。
“喝点水,别急,小心噎着了。”辛未尘赶紧倒来一杯水。他这么会吃究竟都吃到哪儿去了,光长气力不长肉,真好,这可是所有女人最羡慕的体质啊!
“谢谢妹妹。”辛大郎笑呵呵地喝完了水,抚了抚还饿着的肚皮。
“不谢,哥哥。”辛未尘笑嘻嘻的一转头,将野菜粥送到娘面前。“娘,喝粥,喝了身子才会好。”
“你们就吃这些?”辛静接过碗,看着里头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菜叶剁得细细的,不由得有一丝心疼。
她是讨厌孩子,他们就像驱不走的黑蚊令人厌恶,但她的良心还在,不忍心看到小孩挨饿。
事实上她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
辛家的米粮满仓满地窖,吃都吃不完,原主原先想卖掉一些,多买一头牛来耕种,他们家甚至还有驴车,是进城时用的,且他们家的驴子养了七、八年,和主人亲近,因此不太会驾驶驴车的原主,一坐上车子,驴子就会自动往前拉,不用她吆喝,十分方便。
至于为什么会吃野菜,是因为这时节的野菜最是好吃,又鲜又嫩,煮汤现炒都美味可口,以往都是原主手挽篮子上山采摘。
只是这回她昏迷不醒,闲来没事做的辛未尘便和隔壁的小姊妹一同去山腰采野菜,担心弄脏衣服,所以穿了洗得泛白的旧衣,免得沾上洗不掉的泥土、草屑这才令辛静误会。
“能饱肚的,娘放心,娘赶快吃粥吧。”
辛未尘拿了十斤白面让桂花婶子发面、揉面,用新鲜野菜做馅做了一百颗包子,她估算着能吃两天,她一天最多吃十颗包子,哥哥食量大,四十颗可能不太够,她让出三个应该就成了。
好在天气还不热,早晚偏凉,生包子放在阴凉处不会坏,要吃再蒸熟,热热的包子既美味又能饱腹。
辛静吃了几口粥,味道简单却顺口,让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你真懂事,饿着肚子还能安慰人,省下口粮给家人吃。”唉!这般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可别饿出病来。
看到娘举止怪异,说着平常不会说的话,辛未尘心中咯登一声。“娘,你没事吧?”
她假装关心地要替娘诊脉,不料娘似是察觉什么,她的手才一贴近脉门,娘的手忽地滑开。
这反应速度……太快了。
她娘辛静湖就是普通的农妇,原本不识字,是父亲教了她几年,才稍微通点文墨,但要看完整本书还是有点难度,她能下田干活,家事做得比谁都快,一手女红能包办全家人的衣物、鞋子,个性偏静,有些内向害羞。
她不会赞人,只会含蓄一笑,柔情似水的眼中只有丈夫和孩子,他们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所以她绝对不会说出懂事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家人为家人所做的事都是理所当然,和懂不懂事无关。
这是亲人之间的关怀,为了她的丈夫孩子,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因此当隔壁村的无赖想欺辱她时,她想到的是不能给丈夫丢人,不能令孩子蒙羞,一向软性子的她才会奋起抵抗,纵使一死也要保全名节,不能让她所爱的人被邻里看不起。
人都有不能踩的底线,她在意的只有家人。
“没事,哪里有事,也就……受了点小伤。”感觉头在抽痛,辛静依照经验判断,八成是受伤了。
“娘,你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妹妹,刚刚娘还不认得我,问我是谁,我们要不要找大夫来给娘瞧瞧?”辛大郎一脸忧心的拉着妹妹的手,唯恐他们的娘伤到脑子。
“不认得哥哥?”难道她真的是……
看到两兄妹怀疑的眼神,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辛静顺其自然的当起娘了,即使她实际年龄才二十五,毕竟现代的女人很少这么早结婚生子。“我哪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子,只是脑子疼,一时犯糊涂了。”
“那娘知道哥哥叫什么名字吗?”辛未尘刻意试探地问道。
怔了怔,辛静在两人身上找线索。“呃!他……大郎吗?”
她是特种部队出身,善于追踪和观察,她以古人的逻辑去思考,庄稼人取名不外乎是那几个。
“娘,你果真没忘了我,还好你不像爹,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辛大郎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一张嘴说个不停,浑然没发觉娘亲的不对劲。
“呵……别跳太高……”瞧这兴奋过头的傻儿子,他的性子真好捉摸。
可是当辛静的目光一对上女儿的双眼,瞬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清澈见底的无邪眼眸中,似乎有着无法探测的深沟,根本不像个孩子。
“那我呢,娘。”辛未尘指着自己。
“你……”辛静有些迟疑,这女儿绝对比儿子难应付。
“娘,你把妹妹忘了吗?蒙蒙太可怜了……”辛大郎看娘迟迟不语,忍不住为妹妹抱不平。
辛静反应极快的搂住身侧的女儿。“是蒙蒙,娘记得可清楚了,你们是娘的心肝儿。”
辛大郎一听,乐得笑咧了嘴,娘没事他最开心了。
但是辛未尘却不这么想,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
“蒙蒙是小名,我的本名叫辛未尘,哥哥叫辛修文,娘是辛静湖。”辛未尘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难过,生她的亲娘似乎……不在了。
她是极其冷情的人,加上身为医师的她看过太多生老病死,令她在情感上更加淡漠,所以现在发现这事,她也未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只是多少有些遗憾和伤心。
她都是以成人的眼光在看待及分析身边的人,生母的性情太柔弱,从不与人争,她一直希望娘亲能够强悍点。家中的支柱一个个消失后,身为女人也要强硬起来,娘亲若是不剽悍地护住儿女,日后谁都能欺上门,就算有叔伯们护着,但他们又能护得了多久,况且日子久了,人家也会厌烦。
而且她爹才离开两年,外祖父母去世还不到一年,就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想毁人清白,这才是第一个,当更多人知晓他们家没男人支撑门户,心术不正的闲汉、无赖,又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可娘亲难得的硬气,却也令她失去性命。
辛未尘暗自叹了口气,她的年纪真的太小了,五岁的她是守不住这个家的,如今这个情况,她只觉得满心复杂,很不是滋味。
一条生命的殒落换来一条生命的新生,这是种补偿吗?
“咦!和我的本名只差一字……”辛静,辛静湖,莫非她们有什么特殊的缘分?
“娘说什么?”果然是换了一个人了吗?淡淡的不舍浮上辛未尘心头。
虽然辛静湖不是强悍的女人,却是个疼孩子的好母亲,她给了他们温暖,付出所有的爱来爱他们。
所以,那个人该死。
辛静……不,现在该叫她辛静湖了,她力持镇静,但脸部表情太过僵硬。“我是说,你们怎么都跟我姓?”成了亲不是该从父姓吗?
“爹是上门女婿。”辛未尘想到她那个爹,又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唉!一言难尽。
辛静湖恍然大悟。“入赘的……”
“爹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如姓辛,好过姓牛姓马乱冠一通。”她爹也挺有趣的,说要以身报恩,给辛家留后。
所以是因为已经报了恩,所以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吗?
“那他人呢?”对于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丈夫,辛静湖不知道自己接不接受得了,不过看两个孩子的长相,那人的容貌不会太差。
她在现代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但有过几个男人,在她那个年龄稀松平常,是人就有需求,短暂的拥抱后才能走更远的路。
“丢了。”
“丢了?”辛静湖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想起自己是谁了,所以回家了。”辛未尘淡淡地道。
医学上确实有这样的例子,失去记忆后又恢复记忆,但有可能会遗忘在失忆期间的记忆,有的人会慢慢找回完整的记忆,但也有的人终其一生记忆都缺失一块。
这便是大脑的玄妙,两手就能包住的器官竟是那么的难以一窥其中奥妙,藏着这么多不可解的谜题,甚至会让人欲生欲死,改变既定的命运。
“回家了……”辛静湖蓦地想起辛大郎方才说过的话,他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莫非是失忆?
蓦地,她替原主捏了把冷汗,不知底细的男人也敢嫁,也不怕是哪个山坳里跑出来的土匪,或是杀人越狱的逃犯……等等,这丫头是在提醒她吗?怕她不晓得家中事……
辛静湖心中有了疑惑,但她的身子太虚弱了,才说了几句话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觉得浑身发软没力气。
“娘,你累了吗?”辛未尘拿过娘手中的碗放到一旁,趁着扶娘躺下时,不动声色地替她把了脉,确定无碍才安心。
精神不济的辛静湖昏昏欲睡,服过药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嗯!我睡一会儿,等我身子好了再给你们找吃的,再不会让那些坏大人欺负你们。”
她还念念不忘要改善孩子们的伙食,让小孩饿肚子是大人的错,她的责任是守护人民,如今穿到这,即便她不喜小孩,这两个孩子也已在她守护的范围内。
闻言,辛未尘莞尔在心中,面上不显,她靠着小手小短腿爬下床,心想,看来她娘受穿越小说的荼毒太深了,不是每个穿越到农家的女主就一定是家徒四壁,还有一堆可恶又可恨的极品亲戚。
他们家真的还算过得去,在老山口村算是一富,有屋有田有驴子,还有积蓄,三年不干活都不会饿死。
“妹妹,娘她……”真的好了吗?
“嘘!别吵娘。”辛未尘拿起吃得乾净的碗,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辛大郎压低声音道:“娘睡了?”
“药有安神作用。”其实野菜粥中的野菜放了清热、解毒、化瘀和安神助眠的药草,做成粥吃,一举两得。
“妹妹,娘会好起来吗?”他有点担心。
“会。”
“妹妹,娘有些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嗯!她伤到脑子了。”居然连迟钝的哥哥都察觉到异状了。
“喔!是这样呀!”辛大郎挠挠头,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