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凤诀问道。
“给风呛的。”
“你的身子骨很差。”于露白抢白。
蒙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见笑了,于公子脚步轻盈,敏捷如风,看起来是个练家子?”凤诀心里有些什么在成形,但是也只是个念头,要付诸实行,能吗?
一脚撩下去,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那又如何?今日若是错过,今生便着实的错过了,她的人生和他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他能承受吗?好不容易再见面之后……
“是有两把力气。”于露白边说着边踩上车辕,身姿轻盈的上了马车。
这会不会太过喧宾夺主了?蒙寰看于露白越看越不顺眼。
凤诀瞥了他一眼,蒙寰立马灰溜溜的闪到一边去了。
一待凤诀上了车,他同手同脚的也上了车辕。呜,主子这是见色忘友。
不过对男人来说,这不是很正常?这个不男不女的雌儿的确漂亮,一张雪白鹅蛋脸,五官艳丽逼人,目光明亮如火,宛如盛夏奔放的月季花,恣意张扬,动人心魄,别说主子会一时迷惑,他多看上两眼,心里也很是迷乱。
马车往前动了,一脑子桨糊的蒙寰还听得见主子那清凉如水的声音——
“我也喜欢斫鲙……”
骗人,主子不吃鱼的,红烧、水煮的都不吃,有一点腥味就不肯碰,九爷,把妞儿不带这样的。
过了小石桥,乔家已然在望,老远就看见乔童焦灼的等在门口,不住张望,在他身边老神在在窝着啃木枝的是那只三色狗吃货。
马车在荷泽县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在西巷村出现就不寻常了。
自来东方为贵,西方为贱,乔家很是富裕的那些年也考虑过要搬到县城,但是祖祖辈辈在这里落地生根,祠堂也在这,乔老爹又在这里发家,考虑再三,便将周边的地买下来,扩建宅子,很是风光了一把。
哪里知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乔家说倒就倒了,乔老爹的兄弟各奔东西,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乔老爹个性又倔,也不向外求援,没几年就成了今日的捉襟见肘,地卖的卖,房子也是,如今剩下仅有的屋子栖身,身上还背着庞大的债务。
乔童看见马车从路的那边过来,竟奔着自己家门而来,吃货动作比他快,已经摇头摆尾的冲上前去,因为它个头还小,就算拉长了身子也只能蹭到车轮,可仍是对着车里的人汪汪叫,一个劲的撒娇卖萌。
它这是远远就闻到于露白的气味了,好个灵敏的家伙!
于露白一下车,它就一马当先的挤开所有人去讨摸摸和抱抱了。
“好吃货,你知道我给你买好吃的回来了,喏——”于露白也顾不了其他,一看见朝她飞奔过来的爱犬,蹲下身子,把它抱进怀里,又从油纸包里掏出一根串着厚厚肉片的水煮大骨。
一条口水就从吃货的口里淌了下来。
“哈哈,就知道你喜欢,给你。”
吃货“啊呜”一声咬着那根大骨,一溜烟从于露白怀里下来,屁股颠啊颠的,半途骨头掉了,它又傻呵呵的重新叼起来,去了乔家的临时马房。
看那路线,是要带去和雪羽骢一起分享呢,这两个什么时候成了哥俩好了?
乔童看着这一幕,大感意外,“于兄弟,怎么是你?”
“乔大哥,你在门口等谁呢?”
“没事,就出来看看。”
他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专程出来等于露白的,这得多招人议论,可他又实在不放心于露白在工匠所会不会被牛大和一些老人欺负,越想越多,心越焦急,在家中怎么也坐不住。
凤诀翩然的下了车。
“这位是?”乔童问向于露白,眼前的男人那通身气度,看得出来是个走南闯北,胸有锦绣的人。
“乔兄,这位是凤诀凤公子,凤公子,这位是乔童乔大哥。”她简单扼要的介绍。
两个男人点头致意,客气寒暄了几句。
“多谢凤公子,您要有事就去忙吧,改日若在京里相遇,再请凤公子喝茶。”于露白完全没有要请凤诀进去的意思。开玩笑,这又不是她的家,也不是主人,她可不好擅专。
两人这一路上闲聊,于露白也大抵知道凤诀做的生意十分多样,那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这么忙的人时间可宝贵得很,还愿意费功夫送她一程,也算有心了。
“我正好口渴了,可否讨杯茶水喝?”方才在路上他不着痕迹的打探了几句,知道了于露白会在乔家暂住的因由。
他知道她向来大而化之,向来没把男女大防这些俗礼规范放在心上,但,无论如何,一个单身女子住在别人家里,闺誉上就不好听了。
他得想法子把她弄出乔家。
他不明白的是,在京里头她可是风云人物,敕造的将军府据说府邸巍峨,她不待,跑得远远地,那如今替她看着将军府的人又是谁?
他重生这段时间,一直为了站稳脚步与凤府那家子忙得焦头烂额,到底她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思急转,面上却不露丝毫。
乔童赶紧把人请进了屋里。
凤诀挥手让蒙寰将礼物送上。“来得匆忙,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蒙寰呈上的是四色礼,两盒点心,两罐茶叶,两份水果,两份笔墨纸砚,对初见面的人家来说,这不可谓不重了。
乔童辞不敢受,虽然还不知道此人来路,不过既然于兄弟都敢搭着他的车回来,来者就是客。
凤诀指挥蒙寰把东西搬进去。
于露白却是冷眼看着凤诀的举动。敢情好,这礼品早就备下,是存着心思要上乔家来的,又或者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不过是从别处挪拨过来的见面礼——真要是这样,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院子里乔梓正忙着把好几个竿子上的衣物收下来,这可是替许员外家桨洗的衣物,得赶紧收好,明天一早送回去,再领脏衣服回来。
她按着于大哥教她的法子,让铁匠做了个熨斗,这东西不难做,不到中午就好了,她取回来后,烧熨斗时里面放上炭块,果然将衣物熨得平整又漂亮。
下午去送衣服时就获得了许府管事嬷嬷的赞赏,说她很是用心,等她回禀了上头,下回也许会考虑把少爷和小姐们的衣服让她浆洗。
如果得到这活计,洗衣的工钱每件都将提高到三文钱。
她乐得连回家的步伐都轻盈许多。
见到哥哥带着人上门,乔梓把手上晒得软香的衣服收进房里,赶紧系上围兜,又出来烧水煮茶。
于露白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拿进厨房,听见乔梓的轻呼——
“好大的鱼。”她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吃过鱼肉了。
“晚上我们吃鱼,等外面客人走了,我就进来弄。”
她一点都没有要把鱼分给旁人吃的意思。
乔梓也大方的笑,应好。“我先去鳞,把鱼肚掏干净收拾了等你回来。”
她对爱进厨房的于露白不觉奇怪,酒楼客栈里的大厨、小吃摊上不都是男子在掌勺,何况于大哥的心思比她巧多了,弄出来的东西一定好吃。
想到这里,她不由舔舔嘴唇,想到晚上有鱼吃了,很是高兴。
“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别这么说,我也知道自己煮的饭菜上不了台面。”乔梓绞着手,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
于露白干笑,这她就不好说什么了。
乔梓也开不了口要于露白教她厨艺,她一个女儿家的菜还煮得不如一个男子,这话要传出去,能听吗?不说她的终身大事要泡汤,自尊心也不允许。
唉,在自尊心和胃口里挣扎,真是为难人!
于露白走出厨房,回到堂屋,发现凤诀和乔童两个男人居然聊得起劲,话题天南地北,
连君子六艺都聊上了,看起来很投契。唉,看了眼外头寸寸短了的日头,这凤诀是要在这里留饭的意思吗?
果然,就听乔童说道:“听君一席话,小弟真是长了见识,天色已晚,晚上在这里吃饭吧,我叫妹妹多做几个菜,只是菜色简陋,要请凤兄见谅。”
家里有十两半银子的进帐,他底气足,除了可以还上一些债务,一早于露白出了门,他就吩咐要去许员外家的妹妹顺便买些肉米回来,于兄弟是他的贵人,人家帮忙这许多,还替他拿回了工钱,能力微薄时没办法,如今手头松泛些,请于兄弟吃顿好的,再应该不过了。
从言谈里,乔童得知凤诀做的是票号和出海贸易的生意,这海上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海上风险大,赔赚都得看老天爷的意思,资本若是不够雄厚,对海域航线不够了解,就算手头上有人脉能手,也轻易不敢尝试的。
自己局促在这一方世界里,为了家里的事焦头烂额,遑论去想天下如何辽阔宽广,他有心仕途,想替最底层的百姓发声做事,但做官除了需要会读书,还要会做人。
读书,他曾自诩可以,但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只懂皮毛,至于做人,方才谈到圆融畅达,别说眼前这商贾,他连于兄弟都比不上。
乔童惊讶他涉猎的事这般广阔,进一步询问才知道凤诀居然是科考案首,虽然功名在身,后来却做起买卖,不过几年功夫就挣下了万贯家财。
这下可把乔童惊得羞愧不已。
人家可是堂堂案首,他还只是个区区秀才,自己要学的东西那么多,如果对自己不严格,又如何能把家人安顿好、如何能实现在仕途上的目标?
他今天不努力,不用说明天被人踩在脚底,牛大的嘴脸还不足引以为戒吗?他来闹的时候,自己完全不顶用,要不是于兄弟机智,他辛苦挣来的工钱就要便宜了别人。
人只有不断的强大,才能不被欺负,不会被人看低!
于露白默默又转回厨房,灌了两杯凉水,她哪里知道龙困浅滩的乔童因为凤诀的无心点拨而心绪剧变,有了更加想出人头地的斗志。
就算知道她也无所谓,她饿坏了,填饱肚子再说。
至于图纸一事,等那从喝茶进阶到吃饭的不速之客走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