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年四月六日。
晨希把行李准备好,放在床的右边角落。
她淡扯嘴角。这里本来是爸妈的房间,自从和非凡发生关系之后,她搬过来。
为什么搬?因他不在家的时候,她需要这张床帮忙复习他的味道。
尽管她曾经迷信想过,爸妈在这张床上未见完美结局,她和他会不会在这里重蹈覆辙?即使这么想,她还是舍不得高壮的巨人先生,和她挤在自己小小的单人床上。
所以,他们这样……算是重蹈覆辙了吧?
叹口气,她的手忍不住抚摸着肚子。她的主治医师再不满,还是替她找到办法。
他要她住院八个月,持续监测不堪负荷的心脏,发觉情况下对就送开刀房,直到小孩子平安生下来,才准回家。
那么她将有很长的时间不在,也好,用八个月来遗忘一个人,够了。
她应求证的。
很简单,打电话问他,那位黎雨佩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真有一场婚礼即将进行?
可她不想多此一举,人家都要寄红帖给她,席开两百五十桌呢,怎么可能说谎?说不定他们会登上社会新闻,用来解套当前的经济不景气。
更何况,根本不该是她去求证,而是他来对她说明。
于是,她强着、耗着,等他出现,给一个说法。
但他没出现,而明天,他就要走入礼堂。
既然无心,为什么要骗她?晨希想不透。
他大可维持以前的态度,不给手机、生活不准她参与,哪天当他不再出现,她就知道了,就像上回,他两次承诺、失约,她便心知肚明。
可他给了希望,又给失望,她理解不出为什么?是男人太粗心,不理解女人的纤细,或他认定女人好欺负?
深吸气,喝口水,不生气,她的激动会害到宝宝。
关上房门,再巡一次客厅厨房,该拔的插头都拔掉了,冰箱的食物已经清空,头痛的是阳台上的桂花,八个月不喝水,恐怕连仙人掌都很难活。
「我该拿你们怎么办?」
她问桂花,也问自己,她想他,想得不能自制,她拿自己的心情没办法,只能消极压抑。
门钤响,是谁?
她的访客少,最常拜访的是他,但他明天就要结婚,这个时候不可能出现。
晨希叹气,开门。
不可能出现的男人竟然出现,对上姜非凡的视线,她诧异。
他有些狼狈,领带歪了,红红的眼睛布满血丝,好像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很晚了,你怎么会来?」
她居然还能这么平静问话?其实,她想说的是——新郎官,你有没有跑错地方,这里不是你的告别单身派对会场。
可,她不能生气、不允许吵架,所以终究没有使出刻薄词句。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选择不责怪……」虽然她的手下是自愿放开,但言语拉扯对谁都没有好处。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质问。
「手机掉了。」她没生气,淡淡回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知不知道我会担心?我以为你失踪了、不见了,我以为我又把你搞丢。」
他一把抓住她,狠狠把她揉进怀里,她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她知道,她又吓到他。
他到底想怎样啊,心里到底是有她还是无她?她被他弄乱了。
「我打过电话,不是你接的。」
她很想知道,明天到底有没有一场婚礼等着他,但她也坚持,婚礼的事要由他来开口,他不说她就不问。
「我漏接你的电话?」姜非凡好看的浓眉拧蹙。
「看来,是的。」
他松气,悬着的心定下,所以她不是生气、她没有知道些什么,更没有打算和他分离。「你还好吗?」
「我应该不好吗?」她反问。
「不应该。」他断然道。
「那就是了。」
姜非凡觉得她不对,可是说不出她哪里不对,然后,他想老半天,才想起来,她没有问他肚子饿不饿。
「我很饿。」他说。
「对不起,我没有出去买东西,冰箱是空的。」
「你这几天很忙?」
「对。」忙着看医师、整理家里,忙着把该送出去的曲子整理好发送出去,她忙着结束一段旧生活。
「又有人重金邀稿?」
晨希笑而不答。
「那我打电话叫外送。」
「好啊。」她没意见。
他打电话,叫了日式料理,然后看着她,「你没问我要不要先洗澡。」
「你今天要留下吗?」
他不说,她只好测试他,如果他留下,她就当黎雨佩说谎,她就把结婚的事拿出来当笑话,说给他听。
「我……不能,明天很忙。」他支吾其词。
「那就是喽,回去洗吧,我的热水器坏掉。」她说谎,心苦苦的。
「有没有找人来修?」
「有,明天早上会来处理。」
「晨希。」他还是觉得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接下来,我会很忙,但我会尽量找时间来看你,也会随时随地打电话给你,放心,我会派人帮你送新手机。」
定定望着他,她僵持不下去了,低头叹口气,「以后……你不要来,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姜非凡弹起来,像被沙发电到,他的心被重重一捶,痛得扯心裂肺。
她不能吵架的,可心底那点不平催促她摊牌。「如果我说我等腻了,不想再等两年,你明天就娶我,你会怎么说?」
「晨希,你在闹脾气吗?为什么?是不是我最近太忙?」他想靠近她,可她退开两步,对他摇头。
「怎么样?明天就娶我。」她再问一次。
「不可能是明天,我们不是已经计划好?」
「总有意外啊,比如……我怀孕。」
「你怀孕了?」他瞠目大惊,瞪住她,定定望着。
他的表情太让人失望,她有说非要他负责吗?晨希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那颗心脏被人狠狠地拧扭着,痛,喊不出口。
「如果我真的怀孕,你会怎么做?叫我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把孩子拿掉?」
他皱眉、犹豫。
他居然敢犹豫,他的犹豫重创她。
白痴,都说她这种人不适合谈判,这种过程会让她丢掉半条命。她别开头,颤巍巍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不生气、不发狂,都知道他要娶别人了,何必为他的犹豫伤心,来,深呼吸,吸……呼……吸……呼……她不能让宝宝得不到足够氧气。
她吞口水,鼓吹自己平静,她要活,为自己、为肚子里的宝宝活。
姜非凡试着分析她所有的不对劲,他坐到她面前,冷静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我应该听到什么?」她惨白了脸,回眸望他。
「我也想知道。」他脸色铁青。
再一次深呼吸,好吧,她输、她招。「我听说你明天要结婚。」
「谁告诉你的?」他怒不可遏。
「重要吗?」
「不重要。」他轻摇头。
所以这是她的决定——不吵不闹,甚至连问都不问,就自动离开。
他该感激她的大方退让,还是怨她连争取都不肯?她的表现太反常,除非她根本不爱他?
她应该闹的,大哭大叫,丢东西、砸电视,不管是哪一种表现,都不会比她冷静说:「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更伤人。
「我们就到这里吧。」心如刀割,她痛进骨髓,但她,不生气。
「你不问我为什么非要娶别人?」他的目光阴惊,口气咄咄逼人。
他要说自己是情非得已吗?要说这个婚礼是时势所逼吗?这不是粱山伯与祝英台或罗密欧与茱莉叶的时代,这种说词,她难接受。
「不问。」晨希轻轻摇头。
「为什么?」
「重点不在你要娶谁,而是你为什么选择放弃我。」
「我并没有放弃你。」
「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当人家的第三者?」
「你不是第三者,永远都不是。」
突地,他的手机响起,他看一眼上面的号码后,切断。
「这种事不是空口白舌能决定的。」活着,很辛苦,她要坦荡荡,不要活得猥琐可鄙。
「不管你要不要听,我都要告诉你,我为什么非结婚不可……」
铃……手机又响,他看一眼,又关掉。
「说与不说差别在哪里?明天你就是别人的丈夫,而我,绝对不当外遇。」
「等你听完我说的,你会理解。」他还是可以完成他们的两年之约,他还是会遵守承诺,他还是只爱她一个人。
钤……手机三度响起……
「接电话吧,说不定是新娘找你。」她叹气。
他看晨希一眼,接起电话,安静听对方说话,脸色逐渐惨白,抿直的嘴唇有一抹倔强。
切断通话,他对她说:「我明天下午会过来,你等我。如果你真的要判我出局,至少要先听完我的原因。」
她没应。傻气,他忘了自己明天要结婚,哪有时间过来?
「晨希,答应我……」姜非凡激动的握住她的肩膀。
手机又响。
她拉下他的手,再叹气,轻道:「有话,下次再说吧。」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我先走,明天等我,我会给你答案。」
他匆匆离开,晨希看着他的背影,苦笑。怎么怪他呢,她还不是一样对他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