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偏心,明明说姊姊银钱上有困难,她可以贴补一二,换成她却什么也没有,银子不白给还要写借据?
这是什么世道呀?亲母女也要算得这么清楚,不过手指头缝间漏下些碎渣而已,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娘的银子最后还不是要给她和姊姊当压箱银,早给晚给不都一样,还怕她亏了不成?
她赵若瑜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满脑子是赚钱的手段,随便把现代的经营法搬来照本宣科,还能不赚上几座金山银山吗?
娘真是太短视了,不晓得投资她这个来自未来的金手指,等她赚大钱了,她用金砖银块把娘的金库砸烂。
沉浸在发财梦中的赵若瑜,压根没想过要怎么弄银子来,装点她梦想中的大酒楼门面,一心只埋怨娘亲的厚此薄彼,宁可资助肯定赔钱的姊姊也不愿拿钱帮她——用借的不叫帮,还说什么钱还不出来要把铺子收回去,这也太小看她了,她是穿越女,做生意怎么可能会赔钱?
她从没想过东街的一间铺子就足以抵母亲给姊姊的铺子和庄子,自己还一次得了两间,到底谁吃亏了、谁占便宜一目了然,她只顾着不满母亲只给铺子不给银子,全无想过铺子要如何管理,掌勺的大厨和掌柜要上哪里找。
赵若瑜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前一世活了二十三年的她是典型的哈日族,她脑子里所知的菜谱以日式居多,芥末、咖哩、味噌、番茄酱等调味料在大楚这里根本没有,百姓们也不习惯吃生食,她的东洋料理等同无用。
而中式菜系,说实在的她吃过不多,吃习惯外食的她一毕业就进入日商公司工作,跟着日本人老板四处应酬,她知道的料亭比中餐厅多,尝过的寿司多不可数,再高级的套餐也习以为常,反正老板买单。
可是真要她说出几道中菜的做法,身为厨房白痴的她只会摇头,穿越小说里的金手指并非人人适用,先决条件要先拥有某样得天独厚的技艺,否则别说让人惊艳,恐怕只会沦为一场笑话。
“二小姐,老夫人在看你了。”
比赵若瑜个头略高一点的丫头,朝自家主子身后的衣衫轻轻一扯,把走神的主子给唤回神。
赵若瑜甜甜朝祖母一笑,见祖母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后,她忍不住跟自个儿的丫鬟抱怨起来。“初春,你说我娘为什么不给我银子?我有哪一点不如姊姊,就因为她傻不愣登的吗?”她越说越气愤,不甘心才智过人的自己,居然输给一个一整天不说话的傻子。
“夫人也没给大小姐银子,一碗水端平。”二小姐太容易钻牛角尖了,一不如意便会胡思乱想。
初春和初夏是赵若瑜身边的一等丫头,她院子里另有二等丫头四名,粗使丫头和婆子若干。
原本两姊妹身旁也各有一个管事嬷嬷,可是其中一个白天吃酒连累了另一个,所以两人各罚二十大板,目前都卧床养伤,两姊妹只好带着丫头进进出出,自个儿管自个儿。
“那是姊姊不要,要不然……”赵若瑜轻哼了一声,心里很不平,觉得娘亲的心偏向一边。
“二小姐,你也不想想大小姐那个傻的,真给她银子她也守不住铺子,大小姐有自知之明,索性不要,省得赔得太多无法交代。”初春把声音压得很低,怕被人听见。
听了丫鬟的话,赵若瑜想想也对,姊姊跟她相像的是面容,而非脑子,她一个拥有五千年知识的高材生会比不上古代土着?“居然要开米铺,太好笑了,她怕吃不饱吗?”
她此时嘲笑米铺不起眼,是赚不了钱的行业,殊不知在若干年后,赵若瑾的米行将开遍大楚每一个角落,它成了大楚最大的米仓。
“二小姐,你先别说大小姐傻,夫人给了你两间铺子,咱们手头上的银两根本连装修费也付不起。”管银匣子的初夏比较务实,她知道自家小姐手上存银不多,小声地提醒她要赚钱前得先找到银子当资本,否则一切都沦为空谈。
“我连五百两也没有?”赵若瑜后知后觉地想到手头上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一个月二十两的月银实在不够她花用。
她和双生姊姊的性情截然不同,她非常爱花钱,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买下,即使她今年才七岁,可是她两世的年纪加起来也有三十岁了,看到好看的首饰珠钗,很难不心动。
在银子上没节制的她就宛如现代的购物狂,不管用不用得上,先买了再说,若是钱不够用就向爹娘撒撒娇,或是跟祖母要,在这短短的几年间她真的被宠坏了,养成予取予求的个性,才女的名头蒙蔽了她双眼,她真以为靠着剽窃别人的诗句能混一辈子,低估了古代原住民的智慧。
“二小姐,你只剩下五十七两又三十五个铜板。”在平常人家可以吃三年,但对二小姐而言只够买半根簪子。
“什么,这么少?”她大惊,不敢相信自己是穷光蛋。
“二小姐,要不跟大小姐借?”如果二小姐像大小姐一样只喜欢看书,就能省下不少银子。
赵若瑜不屑地一哼,“她有银子?”她是完全看不起自家的傻姊姊,她那么聪明都留不住银子,一个只会发呆的傻子,哪有可能比她有钱。
以己度人,她认为赵若瑾的银子早被底下的丫头、婆子给挖光了,主子脑子有病,做下人的还不趁机混水摸鱼,说不定赵若瑾连自己的月银有多少都不晓得,还没到她手里就被分光了。
同胞妹妹都看不起血浓于水的亲姊姊,可见赵若瑾把自己隐藏得有多深,但她只是闲得发慌不想理人罢了,有时托着腮帮子望天发呆,不说话也能被当成傻子?真是无言以对。
“奴婢听软玉说过,大小姐的银子很少花出去,她都存下来了,少说有好几千两。”保守的估算。
赵若瑜一听,一双杏眼忽地瞠大。“怎么可能?!”
怕主子责骂的初春避重就轻道:“大小姐很少出门,她不是在练字便是看书,闲暇时做做女红、刺绣,哪有机会花到钱,管银钱的温香又是个忠心的,听说大小姐的银子只进不出,一年一年的积累,只多不少。”
“大姊居然比我还有钱……”一想到自己揽钱的本事不如人,自以为事事高人一等的赵若瑜伤了自尊,她脸色有些臭。
在老侯爷、老太君所居住的承恩堂里,两房的媳妇和孙辈都来了,大房坐在右手边,分别是徐氏,长子赵永湛、次子赵永真,孙女儿坐下首,嫡长为前,次女在后。
二房则在左手边,二媳妇周氏坐首位,其次是长子赵永慕、次子赵永项,小女儿赵若莹坐在最后头。
此时的承恩堂只有老太君笑呵呵的和孙辈相对望,很喜欢孩子的老太君每个月总要见上几回,一个个当心肝来疼,可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没法养一个在身边。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孙子、孙女的宠爱,只要见到面就很开心了,手边有好的东西从不藏私,看谁适合就给谁。
只是,人还是有偏爱,三个孙女当中不难看出她最宠的是三岁能吟诗、五岁出口成章的小才女赵若瑜,她也是文人世家出身,对有文才天分的孙女特别喜爱。
而老侯爷正好相反,马上建功的他对几个只会死读书的孙子皆不喜,反而对别人口中的“傻子”看入眼,常常见到一老一少不发一言的在庭中来回走动,即使不说话也能看懂彼此的眼神,然后莫名地笑出声,让人感到诡异。
“二丫头,你窸窸窣窣地在说什么?说来让祖母听听。”这丫头生得好,眉眼酷似她爹,文雅中带着隽秀。
人一偏心就会偏到没边,明明大丫头和二丫头是同日生的双生子,可她眼中只瞧得见嘴巴抹蜜似的妹妹。
说闲话被逮个正着的赵若瑜不见慌色,她笑盈盈地从座位上起身,小短腿咚咚地跑到祖母身侧,一张嘴比吃了蜜还甜,甜糯甜糯地喊起祖母——
“祖母呀!您一定是妖精。”
“笑姊儿,不许胡说……”见女儿没大没小的造次,徐氏冷脸一喝。
“嗟!老大媳妇,别吓着孩子了,听听这丫头怎么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没当过妖精。”老太君搂着小孙女,护得紧。
“娘,你先别骂我嘛!你看祖母越来越年轻了,笑起来像王母娘娘,她要不是妖精变的,为什么会有仙术,念两句咒语就能青春永驻?”好听话不用钱,她尽量倒。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但不包括又在发呆的赵若瑾。随即一阵哄笑,啐她一口骂声“贼猴儿”。
“你们看看这丫头,连神仙都给请下凡。祖母若是王母娘娘,你就是王母娘娘座前的小金莲,经千年渡化幻化成人了,把祖母哄得百病全消,笑口常开。”老太君拍着小孙女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紧紧拉住不放手。
由于老太君喜欢二丫头,所以在她身前加了一张春凳,让小女娃坐在她脚旁。
这般的殊荣只有赵若瑜才有,她又得意忘形的扬高下颚,朝两房的姊妹一瞟眼,有几分炫耀意味。
“也难怪老夫人疼她,这猴精猴精的,连我看了也喜欢,我们二房的莹姊儿和她一比就是根木头,能把话说齐整我就感谢菩萨了,不敢指望她语出莲花。”周氏看向坐得端正的大丫头,暗暗庆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是生了个哑巴女儿,她哭都来不及。
说起来大房的两个女儿也未免太极端,一个舌上长了花似,说出来的话就是中听,让人心头欢喜,一个成天浑似瞪着眼睛睡觉,也不知在想什么。
“呵呵,都是好孩子,祖母的乖孙女,一个个乖巧懂事,不给咱们老赵家丢脸。”她一眼扫过在座的孙子、孙女,虽然人丁少了些,小有遗憾,不过不纳妾的家规在那里,能看到儿孙绕膝便心满意足了。
“是呀!孩子还小,目前在族学中读书,等哪一天大了,要到学院去,才有我们烦恼的,我都不晓得这两小子是不是读书的料。”生性多虑的周氏开始为自家两个儿子忧心。
“娘,我要进金吾卫,跟祖父一样当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二房长子口出豪语,小小年纪已立定志向。
“咦,你要当武官,不考科举了?”周氏是有些失望,她不希望儿子走老侯爷走过的路,军旅生涯太苦了。
赵永慕摸头讪笑。“娘,我不是读书的料,四书五经在我手中像无字天书,我根本看不进去。”
他只喜欢和小伙伴打打闹闹,练武强身。
“你呀你,没试试怎知成不成,就是爱胡闹,不肯静下心,一个人顽皮别把弟弟给带坏了……”小的一定要让他走科举这条路,一屋子武将戾气太重。
“老二媳妇,别念孩子了,学什么都好,只要别学坏就行,咱们这等人家,再封赏就到底了,盛极则衰,还是平平凡凡稳当些。”那一位疑心病太重,不太容得下人,能用时当你是功臣,一旦功成身退了就卸磨杀驴,谁也不信任。
“是,老夫人说得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担不了他们的一辈子。”才几岁就自有主张,以后还管得住吗?
问了二房孩子日后的前途,老太君没忘记大房的长孙,今年九岁的赵永湛回答得条理分明。
“孙儿想多读点书,一方面跟祖父习武,不求多有长进,只求有祖父的一二,文武双修,看日后朝廷怎么用我,孙儿只愿我大楚永保安康,胡狼不犯境。”他是兴武侯府世子,朝廷不会放过重用他的机会。
“说得好,有志气,文武双修,祖母就看你表现了。”这一代的孩子都很不错,没被养废了。
“祖母、祖母,你怎么不问我?”不想被冷落在一旁的赵若瑜摇着祖母的手,语气里有着小女儿的娇气。
“问你什么?”老太君笑着轻揉她的头。
“问我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她挺挺还扁平的胸膛,一副“一览众山小,心比志气高”的神情。
老太君笑了笑,看看小孙女柔美的小脸,问道:“你要做什么?”
赵若瑜很神气的仰起鼻孔,骄傲道:“我要开铺子,开全京城最大的酒楼,让人闻名而来,宾客云集。”
老太君一听却面有不喜,侯府又不是败落了,得让自家的闺女流为商贾之流。但她不想扫最宠爱的小孙女的兴,只淡淡道:“喔!倒是好出路。”
赵若瑜听不出祖母话中的不快,以为得到支持,暗自乐着,倒是执掌中馈多年的徐氏面上一抖,听出婆婆的话中话,她在怪当媳妇的没教好女儿,养出俗气的性子。
“是先让她们姊妹练练手,晓得掌家的艰辛,女儿养大了终究要嫁人,总不能让她们什么都不懂,一无所知的到了婆家还不被欺负死。”徐氏及时补救,把婆婆的怒气安抚好。
“这样说也对……”想起小孙女再过几年也要议亲了,老太君心口瞬间一软,把此事放过。
“祖母,你要不要入股我的酒楼,一万两……不,五千两就好,我算你一股,等酒楼分红了,我捧着银子来孝敬你。”脑筋转得快的赵若瑜不忘顺势爬上竿,在祖母这儿挖些开铺子的资金。
听到女儿向老太君要银子,眼皮子一颤的徐氏默不作声,她们祖孙俩的事她不参与,免得两面不是人。
倒是赵若瑾耳朵一动,看了好像祖母只是她一个人似的孪生妹妹一眼,有些佩服赵若瑜的胆大,连老人家的棺材本也敢伸手讨。
“五千两……”老太君还真的考虑了。
“祖母,你最疼我了,一定舍不得让我失望,母亲把东街的铺子给我了,我保证不会让你赔本,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我给你买座温泉庄子好治治你的老腿骨。”没有银子她什么也做不了,定要哄得祖母心甘情愿地掏钱。
老太君心里暗惊,略有不快的看向长媳。“老大媳妇,你真的给她铺子了,不怕她把你的嫁妆玩没了?”
“这丫头闹着呢!不给她整日在我耳边吵,索性给她学点教训,有些事是钱财买不到,全靠她自个儿体会。”
徐氏反倒看好话少的大女儿,乐姊儿行事不急躁,循序渐进,不求表现先守成,开米行虽说不显眼,但她一开始便稳扎稳打的稳固粮食的来源,自家产的米粮不怕遭人哄抬价钱,卖贵卖贱自行决定,不用经人一手便是赚,运送米粮来的又是自家庄子上的,节省了一笔运费,即使价格低于市价一成也大有赚头,且在品质上也不必发愁良莠不齐,没人会在自己种的白米上动手脚,这些都是要卖钱的,农人们的辛苦所得。
“哎呀!大嫂,你也是个胆肥的,居然敢给孩子们这样玩,大丫头有没有呀?可别秤头一边斜。”大房可真有钱,东街的铺子一间上万两都买不到,她当石头一样的丢出去。
“有嘞!二婶娘,我娘给了我两间铺子,和带了庄子的两百多亩田地,我好怕赔光了。”赵若瑾笑嘻嘻的伸出两根白胖手指,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绝口不提她所拿的远不及双生妹妹。
难得听见大侄女开口,周氏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哟!大嫂真看得开,几间铺子说甩手就甩手,没花到侯府的家产吧!要是把侯爷的身家给了女儿,来日大侄子就少了不少钱财,他可要怨你这个当娘的偏心眼,只顾女儿不顾儿子了。”
这话绝对有挑拨之意,得了红眼症的人总见不得人好,东撩一句,西挑一句,让人跟着不痛快。
被点名的嫡长孙赵永湛往前一站,朝祖母和二婶娘拱手一揖,看着妹妹们的眼神满是宠溺。“男儿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己的身家我自己去搏,祖父和父亲一生的打拚所累积的财富他们想给谁就给谁,我无二话。”他的意思是让给妹妹也无妨,他有双手能博取不世功名。
周氏讪然,对大房的手足情深有些腻味。
“哥哥,你真好。”赵若瑜谄媚的送上一句讨好。
“嗯。”他点了点头,但清冷的双眼却看向对他笑得意味不明的大妹妹,他感觉好像看到手持大刀的祖父。
“咳咳!二弟妹不必担心,我没动到侯府的铺子,全是我自个儿的陪嫁,这事禁不起人查。”不想旁生枝节的徐氏特意澄清,有些事一旦被泼了污水就麻烦了。
“是啦!二婶娘,我娘最实在了,不会做出有损侯府利益的事,你别怀疑她。”她娘的品格比二婶娘高尚多了,他们自家的东西遭别人家惦记真讨厌,这二婶娘也不想想,只要她和姊姊开口要,爹他还不是笑得傻兮兮的送上,说这种话真是别有居心。
兴武侯爷疼女儿是出了名的,连两个儿子也比不上,他可以为女儿倾家荡产,连命也不要,就是不许人欺辱她们一丝一毫,赵若瑜便是在侯爷的宠爱下变得益发张狂。
“我……呵呵,哪有怀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大嫂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财大气粗。
“祖母,我要开酒楼了,你要拿银子入股,在行动上给我支持好不好?”赵若瑜使劲的装可爱,拉着祖母的手轻晃。
看着小孙女未脱稚气的小脸,早就心软如泥的老太君幽然地叹了口气。“你都快把祖母的手摇断了,我要是再不点头,恐怕明日就多了一名断臂老妇,手臂底下空荡荡。”
“哇!祖母,你真是我的贵人,天上圣母特意来为我化灾解厄,我要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膜拜。”资金到位,她的酒楼能开了。
“胡闹。”徐氏不悦的沉目。
“孩子有大福分就别拦着,我给二丫头多少银子就给大丫头同样数目,绝不偏袒。”见二媳妇张口欲言,老太君目光柔和地道:“老二媳妇,哪天莹姊儿要开铺子,尽管来我这儿拿银子,三个丫头一样的数,当是我给她们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