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殷蔷。
她既是殷蔷,也是舞姬。
她是舞姬。
殷蔷蓦地以手掩面。
天哪!三天了!她还无法相信她与舞姬竟然互为前世与今生。
她曾经为了求得温饱,在许多酒客面前跳舞献艺吗?
她曾经嫁给一个商人,然后又改嫁给秦王?
她死在利刃下时,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死?是谁杀了她呢?
殷蔷无法克制自己去思考这些事情。
“殷蔷?你还好吧?你看起来像是要晕倒了。”露西安担心地看著她。
“哦,我没事,我很好……我只是在想别的事。”
殷蔷不敢对露西安,甚至是严灏说她就是那名舞姬,她不想让他们以为她是被附身或是发了疯,
露西安露出一抹饶富深意的笑容,亲密的以自己的肩膀碰了碰她,“我猜你不是在想‘别的事’而是在想‘某个人’吧?”
提起严灏,殷蔷不由得笑了。
“露西安,经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能承认我其实想的是别人呢?”她半开玩笑地道。
露西安一点也不相信,并且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想骗我?省省吧!在你认识严教授之前,我从来也没听你提起哪个男人的名字,你也不迷什么明星或歌手,除了那个专写中国历史的葛罗斯·凡诺。
在我们为了布莱德彼特结婚而心碎,为了汤姆克鲁斯离婚而兴奋,以及为了裘德洛心荡神驰的时候,你只会嚷嚷说要嫁给葛罗斯·凡诺那个老头子!说真的,当时我们都觉得你疯了……”
殷蔷涨红了脸。
不,她不是因为露西安的嘲弄脸红,而是刚走进图书馆,准备接她一同去参加朋友生日派对的严灏,他脸上的贼笑让她知道,他一定是把露西安所说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露西安,我要多谢你,”严灏突然开口,把露西安给吓了一大跳。“我一直知道我的妻子心中还有别的男人,若不是你的这一番话,我绝无法知道她的秘密是什么。”
“严教授!”露西安顿时紧张起来,她意识到由于自己的多嘴,可能会使殷蔷幸福的婚姻毁于一旦。
天哪!如果是那样,她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教授,请你听我说,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殷蔷她绝对没有说过什么要嫁给葛罗斯的话,是……是我记错了,她真的没说过。”
露西安是如此的紧张,深伯自己无心的话,惹来一场家庭革命,殷蔷心中过意不去,忙安慰她:“露西安,没有关系的,其实严灏他——”
露西安唯恐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连忙打断殷蔷,大声说道:“严教授,请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露西安。”在接收到妻子瞪视的目光后,严灏不敢再惹事生非,他温柔的对吓坏的露西安道:“事实上,我不仅相信你、感谢你,同时还要向你道歉。”
露西安怔住了。
“道……道歉?为什么?”
“我一直隐瞒你,其实,我就是你刚说的那老头。”
呃……老头?
好半晌,露西安才终于弄懂他在说什么。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葛罗斯·凡诺?!”
“正是在下。”严灏朝她致意。
“噢,我的天哪!”
两秒钟后,露西安与严灏两人相视大笑。
殷蔷又好气又好笑的看著自己的丈夫与好友——
现在,她是真的觉得他们两个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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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殷蔷与严灏离开生日派对会场,抵达家门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
殷蔷因为心中一直挂念著那名占卜师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不自觉的多喝了几杯香槟,于是她一上车就开始昏昏欲睡,等到车子在家门口停下时,她已经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严灏将她抱到客厅的长沙发上,到厨房去沏了杯很浓的乌龙茶,喂到她的唇边,“来,把它喝下去。”
殷蔷乖乖的喝了下去,而严灏则为她脱下高跟鞋与松开她的发髻,让她感觉舒服一些。
他按摩著她的细腻的肩颈,柔声问:“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了,谢谢。”她舒服地靠在严灏宽阔的胸怀里,“我觉得自己清醒多了。”
“我实在不该把茶泡得太浓,”他轻吻她的耳垂,“我担心你待会儿睡不著觉。”
“噢……绝对不会!因为待会儿我们都会很累。”
他那双性感的黑眸,倏然浮现了欲望。
“你在暗示什么?甜心。”
她眨眨杏眸,“如果你还不累,我想建议你陪我做个‘小小的’运动。”
“绝对奉陪到底。”
于是,她笑著起身,从架子上找了一片CD,放进音响中,悠扬的华尔滋舞曲立即流泄在寂静的夜色中。
殷蔷兴致高昂地道:“来吧,陪我跳只舞。”
严灏挫败地呻吟一声,“甜心,你一定不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她催促他,“快嘛!”
严灏只好拖著疲惫的身躯,陪著娇妻在客厅中跳起华尔滋。跳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问:“今晚在派对里你还没跳够吗?”
殷蔷笑道:“跳那一会儿根本不过瘾。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项运动就是跳舞。我练过芭蕾、现代舞及各式各样的社交舞,不过我最爱的是佛朗明哥,我可以持续不断地跳它一整天。你呢?你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
跟你做爱。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口。
“击剑吧,我想。”他随便搪塞一个。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是西洋剑,还是剑道?”
“两种都会。”
“哇……”她配合音乐转了个圈,以崇拜的眼光看著他,“那我可得找一天观赏你击剑的英姿罗!”
他皱起眉,很想拒绝她,却又不忍心让她失望。
“好吧!等我哪天把生锈的剑从库房里挖出来擦亮以后。”他使出拖延战术。
“我不介意你先表演剑道,”她提醒他,“因为剑道用的是竹剑。”
严灏简直啼笑皆非。
“老天!你还真不肯死心。”
“百折不挠、再接再厉,可是我的座右铭。”她得意地说。
“我们非得在这么美好浪漫的时刻,讨论这些正气凛然的话题吗?”严灏搂紧了怀中的妻子,让她紧贴著他的亢奋,挑逗地低语:“你觉不觉得,我们有更适合这气氛该做的事可做?”
殷蔷淘气地扬眉,“比方说……床上的双人舞?”
“这是我今晚所听见最棒的提议。”
他打横抱起了她,将她放在柔软的双人床上。
当他正准备要拉下她背后的拉链时,她突然推开了他。
“等等,我有更好的主意。”
天知道,他根本不想知道她有什么好主意。
看见他懊恼的表情,殷蔷忍俊不住。
“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
他轻哼了一声,不表示意见。
殷蔷下了床,先给客厅的音响换了一片CD,然后走回房间。
然而,严灏还是不知道她想玩什么把戏。
一会儿,热情洋溢的节奏从客厅里传了出来,殷蔷撩起裙摆,随著奔放的音乐跳起佛朗明哥。
严灏一开始有些意兴阑珊,因为他没想到他的娇妻竟然罔顾他的生理需求而跳起舞来,但是没多久,他的表情转为枣精会神,因为她那双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长腿,漫舞而不知疲累的莲足,以及足以牢牢抓住恶魔视线的舞姿,彷佛在他的体内燃起一把烈火,使他萌生了想要藉著与她共舞而将她据为已有的冲动。
而他真的那么做了。
他下床与她共舞,当他的手环上她的腰肢时,她像条滑溜的小鱼般迅速溜了开去,同时对他绽出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她的挑衅,无疑是点燃他狩猎本能的导火线。
每当他一逼进,她就退;当他退开时,她就前进,他们就这么一来一往,欲擒故纵。
最后,厌倦了追逐的严灏,不再放纵她的挑逗,他大手一伸,将她擒入怀中。
殷蔷笑得喘不过气,道:“你犯规!你的舞步根本就不对。”
“我才不在乎!”他粗嘎的回答完,俯下了头,捕捉住她诱人的唇办。
音乐还在悠扬,但床上已开始了另一种更热情的节奏……
过后,他亲吻著她汗湿的发鬓,深情的低语:“你是个最出色的舞娘,我喜欢你这么诱惑我。”
舞娘!
这两个字使殷蔷倏地僵住。
她仿佛看见自己穿著左衽水袖的舞衣,以媚人的舞姿周旋在众多酒客之间,这些男人们个个醉翁之意不在酒……
尽管她不承认,但她仍下意识的做了与舞姬同样的事。
“不要!”她捣起脸,拚命摇头,想把脑中的幻影给甩去。
“吾爱,”严灏拉开她的手,关切地审视她的小脸,“怎么了?你不要什么?”
她埋进他的怀里,不断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严灏不肯接受她的缄默,他托起她的小脸,深深地凝视著她迷蒙而凄惶的双眼。
“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最近你常常若有所思,有时候显得很忧郁,有时候又玩得太疯,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他不问,并不代表他漠不关心。他要她主动开口对他说,而不是他强迫似的探询。
殷蔷无法在他关切而洞悉一切的眼神下撒谎,但也不愿贸然说出心中那近乎荒诞的秘密。
“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一定把我的心事告诉你。”
“好吧。”他松开紧蹙的眉峰,稍稍释怀了,“我只要你知道,不论你有什么烦恼,别一个人独自承担,你有我,懂吗?”
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她扬起一抹微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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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子楚,今儿个你一定要多喝几杯。”男人殷慰地向子楚敬酒。
“是,是。”子楚那张长久以来总是显得落落寡欢的年轻容颜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敬未来的秦国太子!干了!”
子楚涨红了脸,喝干了那杯敬酒,道:“大哥,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不早!不早!秦国传来消息,说你的祖父秦昭王已病人膏盲,想来,安国君继位之事也不远了。只要安国君一坐上王位,你就是东宫太子,如此一来,大事便底定了。”
子楚从席上站起,深深地对男人一揖。
“大哥,若不是你的帮助,将皓镧夜明珠送给华阳夫人,求她收我为义子,我赢子楚永远也不可能有今日。我在此立誓: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为一国之君,我将任命你做秦国的丞相。”
男人笑道:“这怎么行?我只是个社会地位低贱的商人,自古以来,从来没有起用商人为官的先例。”
子楚正色道:“商人又如何?我赢子楚先前不也只是一名赵国的人质吗?既然人质都可以为太子,商人又为何不能入仕朝廷?”
这番慷慨陈辞,令他深深动容了。
“说得好!再干一杯。”
男人执起酒樽先干为敬,然后又对一旁的家仆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去请夫人为我的贵客舞一曲助兴!”
“是!”家仆不敢怠慢,连忙去请舞姬。
子楚忙推辞:“这……不好麻烦尊夫人。”
“不必拘礼!大家都是自己人。”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子楚再推辞就是不给面子,只好笑而接受。
半晌,舞姬盈盈而入。
子楚眼睛一亮。
一声丝竹,一缕水纱,舞姬纤腰款摆,轻盈旋舞。
子楚心旌摇荡。
他那向来不忮不求,任凭摆布的心中,倏然涌起不该有的欲望。
她舞姿翩翩,水袖翻飞。
他克制不住那汹涌的渴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螓首娥眉,貌似芙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是他恩人的妻子?
美人如花隔云端,恨不相逢未嫁时。
子楚抑郁地喝起酒来,干脆灌醉自己,一了百了。
一曲既终,舞姬欠身一敛,退出大厅。
“子楚,子楚……你喝多了!”他扶起他,唤道:“福叔,备车,我要亲自送赢公子回去。”
“大哥……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他对他越好,他就越痛苦,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舞姬之后。
他笑:“子楚,你在说什么傻话!兄弟之间,还谈什么值不值得?别忘了,我们是过了命的交情,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望著他那亲切的笑容,子楚再也压抑不住,冲口而出:“大哥,倘若你当我是兄弟,那么——请求你完成我一个心愿。”
他扬起眉,“什么心愿?尽管说。”
“我……我爱上了一名女子,若我不能得到她,我情愿放弃太子之位。”
他一怔,仰首大笑。
“我可以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为了女人放弃太子之位,那可就太严重了。说吧!你看上哪家姑娘?我这大哥一定亲自为你登门提亲。”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爱上的女子,是舞姬。”
登时,他的笑容化为冰霜。
“子楚,你一定是喝多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有!大哥,我很清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住口!”他愤恨至极,怒不可遏。“你简直欺人太甚!”
他万万没想到子楚竟敢无耻的开口向他要舞姬。
“福叔,送客!”他拂袖而去。
“是,老爷。”福叔弯著身,“赢公子,请。”
赢子楚置之不理。他抓著他的衣袖,知道自己如果无法说服他,那么他将永远与舞姬擦身而过。
“大哥,求你成全我。”
他咬牙切齿,“赢子楚,你给我滚!”
“大哥!求你听我说。”
他一时情急,只得往地上一跪,“如果你真心爱舞姬,你就应该要为她著想,她嫁给你,不过是名商人之妻,但她若是嫁给我,那么一切就不同了。她将会成为太子妃,有朝一日,她甚至会成为王后,母仪天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的确动摇了。
赢子楚知道自己的话动摇了他,遂加把劲地道:“我发誓我会善待她,给她最优渥的生活、最尊贵的身分,从今以后,没有人会再想起她曾为舞妓。”
他握紧了拳头,天人交战。
“我发誓,只要我登基为王,舞姬一定是正宫皇后,我将专宠她一生。只要是舞姬所生的儿子,我一定立他为太子。
而且,我会要我的儿子喊你一声仲父,使你在秦国与我共享尊荣。此外,我将下旨,让商人成为百业之首,生生世世摆脱卑微的身分。”
想起身为商人世家历代以来所承受的不公与屈辱,他的尊严与爱恋交战著。
舞姬……他的舞姬!他是如此的深爱著她,即使子楚捧著天下来与他交换,他也绝不拱手让人!
但……子楚毕竟不是等闲之人,他深知他心底最脆弱的一环——他那因为身为商人,而被蹂躏践踏的尊严。
他恨!他好恨!
不管他有多么富有,不管他的事业有多么成功,只要他是商人,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任人讪笑、受人欺凌,连他的妻子、儿女……生生世世,永远不得翻身!
如果一个舞姬能够使全天下的商人逃出千百年来的困囿,那么……那么……她或许会原谅他吧……
“子楚。”
“大哥。”
他一字一字,厉声说道:“我要你对天发誓,倘若你违背了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那么,你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子楚诚心诚意的立誓,“我赢子楚对天发誓!倘若我违背今日的誓言,愿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长叹一口气,他把子楚从地上拉起,再无所求。
“我……把舞姬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