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出门口,木烟萝就呆住。
房间门口、庭院走廊、每棵树及每株花全都挂上精致明亮的灯笼,几乎照亮整个夜空。
她被狄凤辰牵着一路走,竟然一路光明,每走两步都能在抬头或低眉处发现光亮的来源;她一路痴痴的看,那光亮似乎扫清了心底对黑暗的恐惧,变成对黑暗的向往。
走到山庄附近的湖边,他拉她坐在一棵大树下的草地中,而木烟萝完完全全的受他摆布,因为四周的景色给她更大的震撼。
树上枝繁叶茂之间火光闪闪,满树上都是灯笼;向前看,一座座花灯漂浮于湖面之上,渐行渐远,于是满湖星光。
她再往四处望,到处星星点点,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天上的星星都掉下来了吗?」她痴痴的问。
他微笑,指着天上道:「妳不妨自己看。」
她依言抬头,空中嵌着繁星点点,和地上的星星相交呼应,哪个更璀璨一些,哪个更多一些,让人踌躇。
「好美。」
他嘴角噙着神秘的笑,随手拔下身边的草,拿在手中把玩。
「为何这么做?」她不信他知道她的秘密。
「是啊,我为何这么做?我也很纳闷为何明明很生妳的气,想以后都不再理会妳,可就是看不得妳受苦、看不得妳有危险,明明很生气,却还像傻瓜似的忙了一整天,就因为知道妳怕黑。」
「我不是怕黑。」她道,同时不安的向身边张望,迎面而来的是满目的星星和惬意的风。
她害怕的东西还没有出现。
「我知道妳怕的是中元节的夜晚,不是吗?」他手上的动作更快。
「你怎么知道?」她从没跟人提起过这个秘密。
「你忘了我吗?」他笑。
她忘了他?从何说起?一丝丝讶异浮上心头,她思索着他耐人寻味的话,看着他手里的长草被他的手指灵活摆弄、弯曲……
「你在做什么?」她看出他并不是随意的把玩野草。
在她的角度,望见他优美的侧面,那白净修长的颈部似乎在呼唤她内心深处的记忆。
他卖个关子,手指飞快的动着,渐渐的一个形状完整的呈现出来。
「你会编蚱蜢?」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他把编好的蚱蜢放在膝上,在她急促的呼吸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点红色的东西,在蚱蜢的额上轻轻一抹……
「啊!」她倏的捂住嘴,热泪盈眶,记忆中深刻的一幕于此刻复活。
然后,他微笑着拿出她沾血的荷包,里面已经有一个她珍藏了八年的草蚱蜢;他把新做的蚱蜢也放进荷包里。
「现在我把新做的草蚱蜢也放进里面,它会跟妳以前的蚱蜢一起保护妳,妳不用怕。」
「怎么……怎么会是你?」她激动得几乎不成语。
那是一个好温和、好乐天的小男孩,而且还是一个连面貌都不敢让她看到的「丑人」,那记忆中的形象和面前这个俊帅、脾气却喜怒无常、亦正亦邪的狄凤辰相差十万八千里。
「为何不能是我?妳能够从一个小乞儿变成木妖,我为何不能是昔年妳记忆中的丑人大哥?」
「你在救我时就认出了我?」
「当然,看见妳荷包里的草蚱蜢,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两个人之间的牵绊,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伏笔,聚散不由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有必要吗?」狄凤辰露出平日里常浮现的虚假笑容,「认出妳的同时又看见妳的人皮面具,我马上猜出妳木妖的身分。我没必要认一个仇人吧?」
他随即变回轻松的模样,又拔了一些长草,「不过我没有想到妳会把我随手编的蚱蜢保存了那么久。」
「你知道吗?在小时候,除了死去的外公,只有你对我最关心、对我最好,在我最恐惧的时刻守在我身边。」她垂着头,紧紧的握着拳头。
「怎么了?」听出她压抑的腔调,他诧异的看她。
啪!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掌,并不痛,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狄凤辰愣住。
暴戾的气息瞬间燃烧在他的眼里,他一字一字的问:「妳莫非是疯了吗?」
亏他好心的陪她,还忙着为她编小孩子玩的草蚱蜢,幼稚到怕让琼花山庄的其他人瞥见,可是呢?
他真想用手里的草勒死她算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聚满了泪水,正忧伤并且带着怒气的望着他,那晶莹美眸让他的心一动。
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更加璀璨。
「你捡了小娇儿、捡了小风儿,我呢?我一样的孤苦无依,你为何不把我也捡回来?」
他拧了眉,「妳说这样的话根本不讲理,妳想想我当时是什么状况?」他能自保就不错了。
「你可知第二天我醒来后是何感觉吗?我看着空荡荡的庙宇,我想昨天晚上一定是庙里的神仙派你来救我,可是你明明答应不离开我,还会保护我!于是我一直喊你,一直寻你,然后我明白我被神仙抛弃了。我很难过,比我先前一个人时还要难过,你在给我依赖、给我希望之后离开我,不如你从未出现过,你明白吗?你让我认识到我真正是一个人,再也不会有人关心我!」她的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你好残忍!你给我一晚的温暖有何用?不如不给!」
狄凤辰早已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亲亲她的发,刚才的愤怒变成无休止的怜惜。
他也曾被人抛弃过,所以明白那种感觉。
「是我的错好不好?乖,别哭了!」他柔情似水的抱着她,耐心的安慰,「我保证今后不再离开妳了,妳要多少草蚱蜢我都编给妳,我保护妳,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木烟萝不停的摇头,泪水更加疯狂的奔涌。
事情一旦过去就不能再回头了,她没办法回到没加入地鬼门之前的日子、回到没有伤害他之前的日子;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留在他身边,不能了!不能了!
「不好吗?那妳想怎么样呢?」
想到要离别的将来,她也伸手抱紧他,闭着眼贴在他的怀里,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特殊的味道。
「那么我把庄主之位让给妳好不好?妳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要我趴着,我不敢站着……」他继续轻言细语的说道。
这种不伦不类的话暂时冲淡了她的感伤,引得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委屈的狄凤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明白这是从不肯向人低头的狄凤辰最大的让步了。
「你肯我还不肯呢!你只是想偷懒不管庄里的事物罢了。」她用衣袖擦着红眼睛,「还有,你肯这么委屈吗?这不像你。」
她敢保证如果他真的遭逢如此无礼的对待,他会把那胆大包天的人撕成碎块。
他也笑,因为这的确不是他,「别用衣袖擦眼睛,眼睛会痛。」
她没听清楚,仰起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慢慢的接近她,将温润的唇印到她的眼泪上;她无助的拉着他的衣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脸上集中,脑袋乱轰轰的,只有那湿湿的、温柔的触感清晰得让她想叹息。
渐渐的,他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于是,漫天的星光都在向她眨眼睛,一颗一颗的在她的眼前划过,留下灿烂的光影。
啊!真的是流星!她睁大眼,半瞇的眼睛中彷佛还留着那抹一瞬而逝的光亮,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真的是流星。
发觉她的不专心,他惩罚似的吻得更深,把她的注意力成功的拉回来。
可是,没多久,正在他吻得不能自己的时候,抵在他胸上的小手猛地推开他。
「妳做什么?」他不满的吼道,她甜美的滋味已经在他的脑中扎了根,让他想一再的品尝。
面对他的质问,她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可是眼神却执着的望着他,「有流星。」
「那又怎么样?」他气闷的撇开俊脸。
「听说流星划过的时候许愿很灵验,不过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顺心,结果变成无欲无求。不过,我现在有了迫切想要达成的愿望,我要许愿。」
「妳有什么愿望,找我就是。」凭他的地位、财富,有什么愿望不能替她达成?
她固执的摇头,指指天上的星,凝神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在回应她的呼唤似的,又有一颗流星划过。
木烟萝立即双手合十,「请保佑狄凤辰安康长寿,找到一位能与之匹配的好女子,伉俪情深、幸福快乐、子孙满堂、多福多寿。」
「什么意思?」他的语气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冷得让人发抖。「找到能与之匹配的好女子,伉俪情深、多福多寿,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自己寿命所剩不多了吗?不,他打赌她比谁都清楚,那么,她呢?「妳这么说,那妳把自己置于何地?」
她的笑容一敛,将一闪而过的凄楚留在内心深处,从容的道:「我指的就是我自己啊!」
「是吗?」他锐利的眼睛含怒凝视她。
不是的!她在心里大声的否认。「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的寿命随着咒术的使用越来越少,原本我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不在意,但是现在我不想死,我想留在你身边,所以我珍惜生命,舍不得它有一点点的流逝,否则就意味着我在你身边的时间又少了一点,那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是啊,她在他身边停留的时间渐渐的缩短,短到她的心都痛了。
她在撒谎、她不能不撒谎,她要她在他们最后相处的日子里充满的不是眼泪,是欢笑。
「妳听着!」他扳正她的脸,漂亮至极的眼睛直射进她的眼睛,不容她一点点的逃避,「我既然认定妳是我狄凤辰的人,那么就不会改变了。不管妳说的是真是假,我要告诉妳,如果妳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擅自做任何会使我们分离的事情、如果妳胆敢让我的未来没有妳,那么我会让妳很后悔,妳听清楚了吗?」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何他认真说出的那一番话让她心惊胆战?
「听清楚了吗?」
不管怎么样,先应付现在再说。「好,我听清楚了。」
听到她的回答,他仍怀疑的望了她一眼,但是没说什么。
她沉默一会儿,绽开笑容道:「从此刻起,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就算是假装的,好不好?」能够做他一天的妻子,哪怕是假装的,她也满足了。
「嗯,这才象话。」他满意得不得了,用孺子可教的目光望着她,「不过做人应该有野心,妳应该告诉我,妳要做我真正的妻子。来,说一遍。」
「我……我要做你真正的妻子。」好美的愿望,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啊!她哽咽不成语。
「好,我答应妳。」他微笑着执起她的手,「如果妳没有多福多寿,那么我也不希罕,我只要伉俪情深。」
可是我希罕啊!她温顺的望着他笑,苦涩的感觉像毒汁慢慢的在体内四处奔窜,她几乎又要抑制不住眼泪了。
「再多编几只草蚱蜢给我好吗?」她连忙把话题转开。
「还要?」他不情愿的皱起眉,「今天怎么没听妳大喊大叫?」
「说来奇怪,这么多年来只有今天最平静,我什么也没看见。」那些鬼魂放过她了吗?
「也许真是草蚱蜢保佑呢!」为了她,他宁可信其有,「好吧,妳唱歌给我听,我给妳编多些草蚱蜢。」
「我只会唱一首歌,也是你教我的。」
「那就唱那一首给我听……说来妳真够笨的,妳难道没发觉这歌里涵盖着我山庄的四大护法、琼花山庄的家传绝学琼花针和天涯掌,妳看见我使用琼花针也没引起什么联想吗?」都是她太笨才害得他和她得绕一大圈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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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两人决定出游,可是狄凤辰提出要去的地点都被木烟萝一一否决。
「妳到底想去哪里?」他眼睛开始冒火。
「市集。」木烟萝认真的想了想,「我买东西,你付钱。」
「那我不是很吃亏?」他似乎不满的哼了哼,目中柔光四溢。
「你答应做我相公的。」她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的脸,总像看不够一般眷恋。
「那我就吃亏一次。」他牵起她的手就走,似乎并没有特别反应,转过头却偷偷的露出笑容。
再一看,落后他们好几步的段星魂也在吃吃的笑,狄凤辰警告性的瞪他一眼,就当作没这个人存在一般,小俩口自顾自的向前去。
布庄、古玩店、脂粉摊、书铺……木烟萝牵着狄凤辰左钻右逛,什么都要看一看、摸一摸,也不知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人多得很,加上阳光炽烈,不一会儿狄凤辰的脸色就白得像纸,脚步踉跄。
「你累了吧?」木烟萝看了一眼他不佳的脸色,犹豫的望着面前卖梳子的店,「你歇一下,我忽然想起来小娇儿的梳子断了,我想为她买一把新的。」
「妳挑中了就出来。」狄凤辰把一锭银子交给她,想让跟着出门保护他的段星魂陪她进去,可是满眼是人,哪里看得见他的影子。
「好。」木烟萝深深的望他一眼,微笑地转身进了卖梳子的店。
狄凤辰总算领教女人家逛大街买东西的耐力,自己到对面的小摊上喝凉茶。
「爷,还好找到你了。」段星魂狼狈不堪的从人堆里跑了过来,满头是汗。
「你进去陪她买梳子。」
「是。」段星魂认命的走进卖梳子的小店,但一进去马上就出来,神色古怪,「爷,你确定是这家店?」
「我亲眼见她进去的。」
段星魂皱紧眉头,「里面没人。」
狄凤辰脸色一变,立即冲进店里。「刚才进来的女子呢?」他问店里的胖大婶。
胖大婶被他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赶紧指指后门,「刚……刚才进来个女人……直接从后门去了。」
「自己走的?」
胖大婶连连点头。
「不会……不可能!」他一时冷汗涔涔,呆立片刻,忽然伸手摸向贴身的衣服。弥散咒的那张纸就藏在里面,他还没来得及还给千影老人,可是如今不见了!
心思百转,他的脸完全没有了血色,一想到后果,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来自内心深处最痛苦的恐惧瞬间击倒他。
「爷!」段星魂源源不断的输给他真气,助他调整心神。
狄凤辰一把甩开他的手,眉宇间尽是绝望的悲愤。他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没看出她早就不对劲了呢?
「如果妳敢这么离开我,我会让妳很后悔!我已经警告过妳了,我警告过妳了……」他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一直喃喃的重复着那句话,那眉宇间的万念俱灰让一旁的段星魂心惊不已。
爷在他出去云游的时间内,到底放了多少感情进去?
他闪电般的点了狄凤辰的昏穴,让他软倒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他身为大夫的责任,只不过万一木烟萝出事,他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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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烟萝从梳子店出来,旋即被人拉上马车,当马车停下,她又被带进一座庭院,领到四周盛开着火红色美人蕉的花园,一身火红色翩然纱衣的黑沁雪正端坐在石亭里弹琴。
她满面含愁,神色郁郁,似有化不开的结。
木烟萝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记忆中的黑沁雪永远神采飞扬、言笑晏晏,这般姿态又是为了谁?狄凤辰吗?
「珍珠,解开她的哑穴,我要跟她说话。」
「不行啊,宫主,她……」
「我赌她不会。」黑沁雪盯着她的眼睛,自信的一笑,「木妖若真如江湖所言任意大开杀戒,我们早在琼花山庄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死了,何况我们有求于她。」
名唤珍珠的小姑娘不甘不愿的解开她的穴道。
「听说妳是偷偷离开狄凤辰的,为什么?江湖不是传言妳是他的心上人,他为了不交出妳宁愿与全江湖为敌?」看见她的穴道一解开,黑沁雪就迫不及待的问。
她的全身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彷佛只要木烟萝一承认就要扑上去掐死她似的双手微张。
木烟萝垂下头,没有向外人解释的习惯,只是低声道:「不能在一起。」
「这么说,妳还是喜欢他吗?」
木烟萝勉强一笑,故作平静的道:「妳有求于我就是指这件事情吗?」
黑沁雪有些失望,却立刻转移话题,「当然不是,我是请妳给玉扶摇解咒。」
「玉扶摇?我以为妳喜欢的是狄凤辰。」
「而玉扶摇是狄凤辰的大敌是不是?」黑沁雪接着她的话道。
木烟萝沉默。
「妳可知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尤其是江湖上的女子?」黑沁雪淡淡一笑,自己揭了谜底,「对于女人来说,感情几乎占了生命的全部,她最重要的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最爱的男子,一个是最爱她的男子,少了哪一个,这个女子的生命就不完全。对于我来说,我最爱的男子高不可攀,我曾经想把他拉下云端,可惜被妳破坏了,既然短期之内得不到他,那么我至少要保留最爱我的男子,那个人就是玉扶摇。」
她忽然转头笑道:「妳可知道其实玉扶摇也是极端心高气傲的男子,他一度败给狄凤辰,以他的性子,被夺取的山庄名声白送给他他都不会再要,他之所以处心积虑要得到琼花山庄,表面上是兄弟宿怨,实际上我最清楚,是因为我。」
木烟萝大感意外,想不到一场江湖纷争内还有如此隐情。这玉扶摇若真是如此,也是一位江湖痴男子,只可惜他始终是狄凤辰的大患。
黑沁雪的目光益加迷离,缓缓的道:「我在他昏睡之后才知道他的重要,以前我总以为黑曜宫是凭我自己的威望才逐渐强大,因此骄横跋扈,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才知若没有他,我什么都做不好,姐妹会被欺负,以前被他压制住的仇人也开始找我们的麻烦,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暗地里为我做了那么多事。」
「那妳现在的心……」是向着谁?
「我是真心爱着狄凤辰的,没有别的原因,无关相貌、品行、地位及财富,可是现在我也放不下玉扶摇,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情。」黑沁雪伤感的望着木烟萝,「我不只一次的想,如果当初我选择下情咒的人是玉扶摇,那么现在的我一定很幸福。」
木烟萝无话可说,若黑沁雪下情咒的人是玉扶摇,那么现在她的挣扎、她的爱恋也许都不存在了吧?
「我之所以告诉妳这么多,就是想请妳解开玉扶摇中的咒,我知道妳并不是传言中穷凶极恶不讲理的女子。」
木烟萝摇头,她不是不同情玉扶摇,但是她不能在没有自己的将来为狄凤辰树立这么危险的敌人,更何况她要留着命救狄凤辰。
「若是我不答应呢?」她细声问。
黑沁雪笑了,这一笑眼眸中流露出以往傲然的光彩,不驯不服的本性又回到她的身上,「哼,妳要不要打赌看是妳死得快,还是妳念咒使我死得快?」
木烟萝不能拿自己仅有的生命冒险。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离开了狄凤辰,他的死活与我无关,为玉扶摇解咒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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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熏香,更衣,其实解咒根本不需要这么复杂的过程,只不过她有意在拖延时间,为了能够多想狄凤辰一刻。
她在更衣时背下了弥散咒,然后将那张黄纸投进浮满花瓣的水池。
木烟萝被领进一个华丽房间,玉扶摇正躺在床上,宛如熟睡一般。
木烟萝静静的盯着玉扶摇的脸、他面色平静、衣着光鲜,面貌整洁,看来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如果他就这么睡一辈子,妳会怎样?」
「照顾他。」黑沁雪眼眨也不眨的回答,犹疑道:「妳……」
「出去好吗?我解咒时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我不能够留下吗?」
木烟萝摇头微笑,「不放心的话,妳尽管把我和他隔离开来。」
黑沁雪深深的望着玉扶摇,跺一跺脚,「我出去!我警告妳不要玩花样,否则妳永远出不了黑曜宫。」
木烟萝仍旧敛眉微笑。
她本来就没打算出去,只希望她的灵魂会飞去狄凤辰的身旁,相伴终生。
黑沁雪离开后,木烟萝走近床边,注视着玉扶摇奇丑无比的脸。
「对不起,我骗了她,因为我不打算救你。」她轻声说道,彷佛玉扶摇能听见似的,「其实睡着了比醒着好,无知即无求,至少黑沁雪愿意照顾你一生。」假使他醒来,还是会陷入心爱的女子苦苦追求别的男人的情况,到时的心碎岂是现在的安宁祥和可以比拟?
不过若是换成狄凤辰,他可不管这么多,一定会霸道的要心爱女子完全属于他,定不肯这么睡着。
她眼前浮现的全是他的笑、他嘴角常挂的讥诮、他有时的孩子气、回想往事的悲伤、望着她时的专注与温柔、不时出现的坏脾气……
「狄凤辰。」她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水雾,不久就凝结成水溢出眼眶,如断线的珍珠迅速滑落,「狄凤辰……」
好想他!她好想他!
她不敢想没有他的黄泉路应该怎么样走,但是就要阴阳两隔了啊!
给我勇气,请给我离开你的勇气!她咬了一下嘴唇,毅然的闭上眼睛;想象狄凤辰就坐在她的身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修长的手臂暖暖的环抱着她,然后念起咒语。
她感觉到身体慢慢的变得沉重,意识却不由自主的向上空飘去,她忽然觉得好困。
是啊,沉浮世间十几载,是该回去了。
做人真的很累啊!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那一个牵挂……
当弥散咒的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她的呼吸稍微的一窒,身子就颓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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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烟萝!」狄凤辰忽地从床上坐起,剧烈的呼吸着,心在怦咚的狂跳,那擂鼓的重音似乎在传达什么不好的讯息,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爷!」狄听风和段星魂围了上来。
「木烟萝呢?找到她了吗?」他从没有如此慌乱过,似乎就要大祸临头了。
「影子火和云翩谦已经去找了,还没有回来。」
「加派人手,快!把全庄的人都派出去!你们也去!」晚了,也许就来不及了。
段星魂微笑着闪身上前,「爷的身子还不稳定,适不适宜出门还很难说,还是等属下……」他的话语在不动声色搭上狄凤辰的脉搏时戛然而止,脸色一白,顿时凝重起来。
「我还没跟你算帐!你……怎么了?」狄凤辰迎上他怪异的目光。
「爷!」段星魂双唇一张再张,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感觉什么?狄凤辰一愣,太过于习惯自己的虚弱,以至于没有发现──
他一吸气,精力和内力顿时充斥胸怀,犹如波涛翻滚的大海源源不断,再也没有头昏眼花的感觉、再也不会胸口憋闷,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和以前一样敏锐。
他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扶住床柱的手深深陷在木头里,无法言语的惊慌和心痛如排山倒海般泛滥成灾。
「我不信!我不信!」那个总是温柔陪在他身边,允诺不会离开他的小女子不会就这么走了!「妳不会这么对我!不会!不会!」
她昨天还睡在他身边,答应做他的妻子,她不会骗他的!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么他怎么办?他的心已经被她带走了,没有心的他要怎么活?
他下了床,灵活如豹;灵活的身手是这么陌生,陌生到使他发怔。
他开始痛恨这种灵活,如果这是她拿命换来的──
「你师父呢?问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咒?快去问问他!」他向段星魂吼叫。
「爷──」狄听风心惊的叫着,不敢靠近他。
狄凤辰喷出一口鲜血,心中的绝望正在试图告诉自己真相,但他拒绝听,可是那声音还是清晰的在他体内回荡。
木烟萝已经不在了!木烟萝已经死了!
一滴滴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惊觉自己流泪了,从十三岁起就干涸的泪泉因为刻骨铭心的伤痛而重新蓄满忧伤。
「我恨妳,妳知道吗?我恨妳!」难道妳不知道我要的只有妳吗?我已经告诉妳了啊!
他蓦地仰天大喊:「木烟萝,我恨妳!」他盼她能够听见,盼她能够因此而重新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