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们坐在靠窗的沙发座上,面前各自放了一杯曼特宁咖啡和桂花茶。
怎漾捧著桂花茶轻轻啜饮,希望清甜茶香能抚慰这些天惨遭蹂躏的肠胃。
史丹看起来有点坐立不安,他端著咖啡杯,凑近嘴边要喝不喝的,满面犹豫迟疑。
坐在外场的座位也是出自史丹的要求,今天他一反常态不坐吧台的位子,举止怪异,真不知道到底是在干嘛?
“怎漾,首先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他诚恳地道。
她眨了眨眼睛,“没问题,我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然后呢?”
“也并非我对你没有感情,但是你知道男女之间……”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就是感觉……感觉是很重要的,当然感情不是不能培养,但是……”
“你要跟我说,你喜欢和我做朋友,但是真正令你有感觉的是别人。”她眉毛连抬也不抬一下的平静道。
他呆住了。“你怎么知道?”
“拜托,你几乎是天天来‘贝果’黏在吧台前,每次都想尽办法要找莲花说话,还偷偷买了歌剧魅影和钟楼怪人的票,趁莲花不注意的时候放在吧台上。”她笑了起来,“再笨都看得出来你想追谁了。”
“呃,噢,对不起。”他俊脸一红。
“干什么跟我对不起?只要你对莲花是真心的,我高兴都来不及了,何况当初还是我怂恿你的咧!”怎漾潇洒地挥了挥手,笑咪咪的说:“所以放心吧,去追求你的幸福,我祝福你。”
史丹看起来像是感动到快哭出来,但是他又忍住,有些忐忑地道:“还有一件事……”
“今天是你的告解日吗?还是我长得像神父?”她啼笑皆非。
“这件事很重要,如果没有求得你的谅解,我想我这辈子心都会不安的。”他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满脸真挚祈谅之色。
叮当一声,大门被重重推开。
“欢迎……”所有员工在看到狂怒的如翼时,登时话全卡在喉咙里。
当场活逮,糟糕!
怎漾抬起头,在看到心心念念这么多天的他之后,不禁惊喜地睁大双眼,“燕大哥……”
燕大哥来了!他终于还是来找她了!
如翼怒火狂炽的双眸落在还不知死活握著她手的史丹身上──
“该死的混蛋!我警告过你不准再碰她一根寒毛的,你这个虚情假意的死骗子!”
“What?”史丹一愣。
如翼一把揪起了史丹的领子,咬牙切齿的怒斥,“你根本不是真心和她相亲,你这个王八蛋!谁准你玩弄她的感情了?”
“我……”史丹心虚内疚了,也被他的怒气吓得往后缩。“Sorry!I'm so sorry……我一开始没打算真这么做的,我只是……”
怎漾看得一头雾水,“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不管你是故意还是被迫的,总之你给我离小梅越远越好,我警告你,小梅是我的女人!”如翼十指收紧,史丹差点被掐死。“除非我死,否则你们任何人休想再利用她、占她任何便宜,听到了没有?”
史丹吓得拚命点头,哭丧著脸。呜,他刚刚已经表白过了对怎漾只是朋友之情,如果因此被活活掐死多么冤枉……呃,其实也不算怎么冤枉啦,谁让他一开始就接受了江总的请托,因为得到合约而和怎漾相亲。
这全是他的错,被揍活该。
在如翼大吼完之后,整间店里静默了好久,如翼从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他怔怔的看著满脸惊喜的怎漾,她的小脸红通通,鼻头红通通,眼里闪著晶亮的狂喜泪光,看起来好不娇憨动人。
他心下怦然狂跳,所有的解释全消失在不断荡漾开来的怜惜里,伸出手轻抚著她的脸颊。
她瘦了,为什么?不过短短的一个星期。
“你吃饭了吗?”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忍不住抢先迸出了这句话。
怎漾的脸色有些发白,“最近两天没有,我、我吃不下。”
谁在拉肚子拉到天昏地暗的时候还吃得下?
“走,我带你去吃饭,不吃饭怎么行呢?你看你瘦成这样,就不知道我会心痛吗?”他的心狠狠一揪痛,想也不想地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可是我是因为……”什么?他会心痛?怎漾忍不住晕晕然的傻笑了起来,就这样随便他拉了。
而且他刚刚还说,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是他的女人!
难道她痴守了六年的爱情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了吗?老天爷听到她的呼唤和期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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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漾才一坐进吉甫车里,随即就被如翼一个缠缠绵绵的吻,吻得神魂颠倒透不过气来。
他低喘著,好不容易才放开她的唇瓣,额头轻抵著她的喃喃道:“要命,我真想你。”
“我也是。”她喘息著,小脸酡红得像颗苹果,全身像摊水般融化在他的怀里。
这是梦吗?这一定是梦,否则怎么会这么甜蜜美好?他的眉眼间全写满了无可奈何的爱怜……咦?无可奈何?
“等一下,你是因为要破坏史丹对我的印象,才故意这样说的吧?”她怀疑的盯著他,深怕他又用“大哥就是怕你被色狼拐,这才出此下策矣”的心态说那些话,做这些事。
“如果单纯是这样就好了。”如翼目不转睛的看著她,唇角扬起一丝苦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们应该只是兄妹关系,为什么当我看到史丹握你的手时,有种想撕碎他的怒气和冲动?”
“你是……说真的?”她屏息的望著他,感动得好想哭。
终于……他的心被她融化了吗?
如翼心不甘情不愿,却仍旧缓缓的点了头,声音沙哑的说:“可是这样我该怎么对江总交代?她一直放心的把你托付给我,一直以为我这个大哥可以好好的保护你,监督每个接近你的男人,可是我居然……”
“爱上我了吗?”怎漾满眼期盼的看著他,眼儿闪闪发亮。
他脸色微微一红,心慌意乱的别开头。“呃……什么爱不爱的,现在我还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不能把你交给别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心怀不轨的混蛋。”
“燕大哥,弄清楚自己爱不爱一个人,真有这么困难和复杂吗?”她直直盯著他,“像我,六年来不断感受到你对我的好,知道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想到你要结婚的对象有可能不是我,就心如刀割。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不顾阿姨的反对,读了两年的企管就主动休学,并且坚持开‘贝果’吗?因为你曾经跟我说,你最喜欢喝我煮的咖啡了。”
如翼一震,怔怔的凝视著她,胸口涌起了满满的暖意和感动,不断在心底扩大荡漾了开来。
她真的记得他曾说过的话。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她这般深情的眷顾与爱恋?反观他自己,不断逃避内心真正的感觉,他总是在偶然对她怦然心动的时候,又狠狠地打醒自己,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兄妹之情。
但是在什么时候,这份感情早变了质,一切已不再单纯?
也许是在她第一次相亲的时候,他还记得那天自己胸口闷了一整天,直到接到她恶整对方、相亲失败的电话,他僵闷住的心这才恢复正常跳动。
他呆住了,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不再将她当作妹妹,而是自己心爱的所有物看待了吗?
“我……”他正要冲口而出“我想我也爱上你了”,陡地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怎漾充满期望的小脸有些失望,但还是包容体谅道:“你先接电话吧。”
他不理会频频叫嚣震动的手机,“小梅,我想也许我也是……”
手机响个不停,她虽然好想听完他的话,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没关系,你先接吧,也许是公司有急事。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谈,对不对?”
只要他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就不怕有任何横生的阻碍。
“好吧。”他低咒了一声,掏出手机揿下通话钮,“我是燕如翼……什么?!”
她好奇的看著他双眸瞬间发亮,原本伤神困扰的脸庞绽放出奕奕神采。
谁啊?能够让他一接听就高兴成这样?
“我马上过去!”他急声道:“留住她,我要亲自见她。”
挂掉电话后,如翼展臂拥抱住她,喜悦的喊道:“小梅,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朱德玉了!”
怎漾霎时僵住了,浑身的血液和暖意渐渐冰冻了。
找到朱德玉……找到朱德玉了……
明明是夏日艳阳天,她却打了个强烈的冷颤,悲伤悄悄爬上心底,占据了四肢百骸。
“我终于可以完成多年的梦想,成为朱氏集团真正的接班人,我终于办到了!”他激动的大笑,紧紧抱著她,还未意识到这一切对她的残忍意义。“小梅,你也替我高兴对不对?”
她麻木的偎在他怀里,心脏渐渐麻痹了。
在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明白了。
爱情对于女人是生命的全部,对男人只是锦缎上多绣的一朵花蕊,增添成功权杖上的一枚宝石。
而朱德玉,才是他成功人生上镶嵌的宝石,不是爱情,更不是她。
她忽然觉得一股深深的凄凉,还有痛彻心腑的领悟。
就成全他吧!既然爱他,就要成全他的选择,成全他所想要的。
就算心会碎裂成千千万万片,眼会泪成江河……统统都成全他吧!
“恭喜你。”她轻轻的挣开了他的拥抱,给了他最后一朵妹妹的微笑。“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我真的很替你高兴。”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了解我,你最懂我。”如翼还未联想到这代表什么,纯粹是为了多年来的目标和愿望终于要成真而大感快慰。
“燕大哥,你快去吧,朱德玉在等你,对不对?”说完,她转身打开车门要下车。
“小梅,你要去哪里?”他心一惊,不假思索的抓住她的手。
“我当然是回店里。”她淡淡地道。
“但是……”他总觉得不对劲,却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
“快去忙你的吧。”
“那么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他目光热烈地凝视著她。
“谈什么?”她语带苍凉。
“当然是我们……”如翼终于惊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找到了朱德玉,他就得娶她为妻,才能够成为朱氏集团的唯一决策者,这个目标他已经盼了好多年,眼看著就要实现。
可是拥有了朱氏集团,就得失去小梅……他的心瞬间像被撕碎成了两半。
“去吧,那是你的愿望。”她轻声开口,“我祝福你。”
“可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可是我会失去你!”
“和庞大的朱氏集团和美丽的千金小姐相比,我的存在价值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你以前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他觉得喉头像被烈火灼烧,疼得他无法开口。
“没关系,我可以了解。”怎漾强忍住急欲夺眶的热泪,大叫道:“走啊!快走──我不要你同情我,趁我还没有后悔之前,你快走!”
“小梅……”他内心强烈挣扎著,只要松开她的手去见朱德玉,辛苦努力多年的愿望便将实现,但是只要一放开了她的手……只要放开了她的手……
“不!”他终于冲口而出。“我不要放你走。”
怎漾迷蒙的泪眼倏然亮了起来,小脸绽放了希冀的光芒。
他说不,他真的说不吗?最后他选择的是她而不是朱德玉吗?
“等我办完这件事,我们再好好谈谈。”如翼艰难的自紧缩的喉头挤出话,“关于我们之间……到底应该怎么做最好。”
她的眸光瞬间黯淡冰冷了下来。
“你一定要等我。”他努力想著,自认为找到最好的方法。“对,等我处理好朱德玉的事以后,我们再来谈关于我们的事。”
她冷冷地回了句:“随便你。”
不会有“我们”了。
只要他见到朱德玉,就会知道朱氏集团即将唾手可得,他不会再有心思去想“我们”了。
事业才是男人的最爱,不是吗?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排在第二、第三,甚至是更后面。
“你一定要等我。”如翼倾身在她额上落下深深一吻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了她最后一眼,驾车离去。
怎漾站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炽热的太阳毫不留情地对著她当头照了下来,她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几乎站立不住。
也许阿姨说得对,女人该活出自己的一片天。
这六年来,她就像菟丝花般依附著他这株大树,随著他的喜怒哀乐而起舞,以为总有一天,她能够真正成为他身上的一部分,永远长伴左右厮守不离。
蓦然回首,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变得那么苍白憔悴,她的存在价值是什么?一旦将他自她的生命中剥离,她还剩下什么?
她要去找回来,把真正的自己找回来。
也许到那时候,她的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像是沦入地狱遭受烈火燃烧般,寸寸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