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一天早上,文丽珍在八时正就回到银行上班,她经常是最早上班的一位职员,那天,她穿着一双新的肉色丝袜。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走来出纳部巡视。
“只有你一个人吗?”男人问她。
文丽珍点头。
原来他就是新来的总经理李大卓。她早就听过李大卓的大名,在他调来主理这间分行之前,已经有很多同事谈论过他,他们说李大卓是个十分勤力的上司,从一个柜位出纳员攀升到最大一间分行的总经理,可说是一个神话。大家对李大卓赞口不绝,说他在每一间分行工作时,无论那间分行有多少名员工,他也记得每一名属下的姓名和个人资料,令属下感到上司很关心他们。
“你是文丽珍,加入银行已经七年了,对吗?”李大卓问文丽珍。
文丽珍受宠若惊。
“你的贫血病好了一点没有?”李大卓问她,“我留意到你的身体检验报告。”
“情况还是差不多。”文丽珍一板一眼地回答。
“这个李大卓真会关心人。”文丽珍心里想。
自从李大卓来了之后,银行里的女人经常讨论他,心仪他的女人,少说也有一打以上,不过,据李大卓的秘书说,李大卓是一个家庭观念极重的男人,而且为人正派,似乎除了太太之外,并没有其他女人。其实,他每天早上七时三十分回到银行,差不多每晚都是十二时才离开银行,还有什么时间搞婚外情?
李大卓来了银行大概半年以后的一天晚上十时多,文丽珍正在加班,李大卓经过出纳部,看到她。
“文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有两位同事刚刚离开,我现在就走。”文丽珍站起来说。
“周末晚上还要加班,不用跟男朋友约会吗?”
文丽珍羞怯地摇头。
“我差点忘了。”李大卓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给文丽珍,“我有一位朋友是当医生的,他说这只补血丸对贫血症有帮助, 你可以试试看。”
“谢谢你,总经理。”文丽珍大为感动,没想到总经理竟关心到一个小职员的贫血病。
“你住在西环的,对吗?”
文丽珍点头。
“很久没有吃过西环著名的糖水了,很想吃一碗,你带路好吗?”李大卓说。
总经理竟然找她陪吃糖水,文丽珍的心跳得很厉害,只是点一下头,不敢望李大卓。
李大卓驾车载着文丽珍到西环,文丽珍坐在车上,看到自己的大腿,才发现脚上的一双丝袜不知什么时候穿了一个洞,这个洞正好就在右边的膝盖上。这一双丝袜,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烂呢,文丽珍气死了,用手盖着丝袜的那个洞。
太迟了,李大卓已经看到。
“你的丝袜穿了一个洞。”李大卓说。
文丽珍的脸涨得通红。
“是给安全带勾烂的吗?”李大卓伸出一只手指戮在文丽珍膝盖丝袜破洞的地方,他的手指由丝袜的那个破洞里伸展,从膝盖一直上游到大腿,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游走。
李大卓跟她说,他的工作压力大得不得了。他的那位当社会工作者的太太只会关心边缘少年和失踪少女。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吃糖水,去了时钟酒店。那一双穿了洞的丝袜就丢在时钟酒店的地上。
文丽珍以为自己在恋爱,四年来,她一直在等李大卓离婚。
李大卓当然不会离婚,他看上文丽珍,只有一个原因——她向来沉默寡言,不爱跟同事交往——这是她历任上司对她的评语。
这种女人决不会将自己和总经理的私情说出来,影响男人的前途。李大卓今日拥有的一切,是他二十年来艰苦努力得回来的,绝不可以毁在一个女人手上。如果不是为了安全,李大卓才不会看上文丽珍呢,银行里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所以,即使文丽珍真的守不住秘密,把私情扬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李大卓会看上她。
这一天,文丽珍花了一个月的薪水买了一套意大利名牌西装给李大卓。
“穿在你身上会很漂亮。”文丽珍说。
“谢谢你。”李大卓正忙着穿回衣服离开时钟酒店。
文丽珍坐在床沿缓缓穿上丝袜,她跟李大卓说:“我们以后换个地方见面好吗?”
“好呀,附近开了一家新的,房租有折扣呢,我们下次去试试。”李大卓说。
“不,我意思是我不想再来这种地方,在这种地方,令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坏女人。”
“不来这里,可以去哪里,难道去你家和我家吗?”
“四年了,我们连个见面的地方都没有,为什么不租一个房子,你又不是负担不来,我想跟你有一个家。”文丽珍搂着李大卓说。
“我们迟些再谈吧。”李大卓说。
每一次提起这个问题,李大卓总是这样说。
一天晚上,文丽珍穿着那双绿色的丝袜睡觉,她梦到自己在森林里,她是森林里的一只螳螂,有绿色的脚,螳螂爱上了森林王子,于是一直偷偷躲在王子一头绿色的头发里。一天,森林王子爱上了荷塘里的一朵荷花,荷花不爱他,森林王子跳进荷塘里殉情,螳 螂因此不幸淹死了。
文丽珍从梦中惊醒过来,森林王子原来并不爱她。四年来,她不敢肯定李大卓爱不爱她,若说不爱,她为什么会跟她上床?而且已经四年了。若说爱,这四年来,除了跟她上床之外,他为她做过些什么。她连一份小礼物也没有送过给她。
这一次,她一定要试探他。
文丽珍自作主张,透过地产公司看过几间房子,其中一间在湾仔,四百多尺,月租八千元,文丽珍付了按金和租金。
“我们租个地方好吗?”这天晚上,文丽珍跟李大卓说。
“很麻烦的呀。”李大卓推搪。
“我已经找了一间房子,在湾仔,月租八千元。”文丽珍说。
“八千元那么贵?你自己付租金吗?”李大卓生气。
“我怎么负担得来?”文丽珍委屈地说。
“那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我已经交了按金和一个月租金。”
“我没钱。”李大卓说。
“你根本不想跟我一起,好呀,明天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所有人。”文丽珍生气地说。
李大卓连忙哄她:“我如果不想跟你一起。就不会跟你一起四年。我的财政大权都在我太太手上,怎可以一个月拿八千块钱出来 ?”
“你什么时候离婚?”文丽珍问他。
李大卓心里很气,心想你这个女人是什么东西,竟然妄想我为你离婚?可是,他怕她把两个人的关系说出来,唯有哄着她:“儿女还小,我不想他们在单亲家庭长大,待他们长大一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
“那间屋怎么办?”文丽珍相信了他。
“按金和租金就当白白赔给人吧。”李大卓说。
以后,她又得再到这种鬼地方幽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