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辛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走进清洁公司,机械化的打了上班卡。
她的脑袋闹烘烘的又胀又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在里头打架。
云巧的呐喊和眼泪不断在她脑子里回荡,一遍又一遍,令她难过又胆战心惊。
不管再怎幺说,孩子都是无辜的,大人有权利剥夺他生存的机会吗?可是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生下他,对他又公平吗?
她想得头都痛了。
「小辛,雅文今天请假,得麻烦你自己一个人到方总家打扫罗!」
「哦,好。」她魂不守舍的点头,拿了清洁用具就坐上车。
直到公司的发财车来到那栋熟悉的别墅前,她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打扫他家的日子。
她有些畏缩的望着美丽的别墅,莫名心慌和愧疚。
「小辛,你在发什幺呆?」司机阿财哥嚼着口香糖,催促道:「快下车,我还要赶到『周新保全』去打扫。」
「呃,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的下车,推着清洁车子走进别墅。
她怔怔的吸着地毯,整理桌面,擦拭家具,直到走进厨房,看到垃圾桶里为数不少的咖啡渣,她的眼神不禁温柔了起来。
「又喝这么多的咖啡,不怕胃痛吗?」
「我的胃很强壮,不会有事的。」一个低沉沙哑却温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倒是你,眼睛怎么了?又红又肿。」
她吃惊地抬头望着他,不知怎地,一股委屈的心酸感直冲心头,她的曼头又红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窘促的别过头,力求表定地道:「我是说,你、你不用上班吗?」
「我回来拿些资料,还有,我想要听一个答复。」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
「哦,我没事。」她将想哭的冲动咽了回去,勉强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现在在你家打扫?噢,对,你请人调查我。」
他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要确认你不会逃跑。」
「我为什么要逃跑?」她忽然鼓起勇气,眸光专注的凝视着他。「你真的觉得我可能会是朱德玉吗?」
「许多线索都指向你。」他黑眸倏地眯起,警觉的盯着她,「你找到了什么证据吗?」
小辛陷入天人交战中,云巧的眼泪和她的良心激烈的拉锯着。
「我……」她泪水盈眶,哽咽地道:「我……」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只好把宝宝拿掉,那我也不能够和育民团圆了……你忍心让我把孩子拿掉吗?这是一条小生命啊……
云巧悲惨凄厉的叫喊在她脑海再度响起,她蓦然打了个寒颤——宝宝,巧姊的宝宝……
天哪!
「我、我有一个布娃娃,上面……绣了一个朱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的头低垂下来,知道自己在这一瞬间已经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辈子,她永远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也无法寝食安眠了。
可是宝宝是无辜的……如果她狠心袖手旁观,巧姊他们一家人怎么办?
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的布娃娃在哪里?!给我看!」至默的双眸炯炯发光,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快!」
「在、在我家。」
话声方落,她立刻被他拖着往外走,大惊失色叫道:「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我们现在马上回你家拿。」
小辛心慌意乱,要命,刚刚她是信口胡诌的,她甚至在一分钟前还没想到要这么冒充,所以娃娃上头哪里会事先绣了朱字?
「等一下!你等一下。」她恐慌到声音都变了,干涩地叫道:「我还在上班,等下班后我再拿来给你看。」
「你还上个鬼班?」他低吼,不可思议的瞪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证实你的身分。」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这是我的职责。」她颤抖着手,硬是抓住门框怎么也不肯跟他走。「你干嘛那么急?」
「你为什么不让我现在就去拿你的布娃娃?难道……」他眸光阴郁!燃起危险的火焰。「你想待会赶回去在布娃娃上动手脚?」
宾果!
小辛的脸瞬间惨白,当下就想要自首,可是一想到云巧肚子里的宝宝,她吞咽了口口水,硬下心肠——
「算了。」她故意面无表情的挥开他的手,「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反正我从来就没打算当什么朱小姐鸭小姐的,就算我是朱德玉,我也不打算跟遗弃我十九年的亲人碰面……最难熬的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活得很好,不需要靠任何人。」
「你……」他的目光怔仲的注视着她,原本起疑的念头又犹豫了。
「我只说我的布娃娃上头绣了个朱字,说不定我的父亲是朱阿三或朱阿四,根本跟你们朱氏集团没有关系。」自小在吃苦与接受磨练中长大,外表可爱天真,个性善良的小辛还是有些街头智能的。
她知道欲擒故纵、欲乘反除的道理。在孤儿院时,当你越想得到某样二手破旧的玩具时,越不能对它表示有兴趣,否则一些顽劣的院童就会故意在你面前抢走它,只为了看你伤心失落的样子。
至默沉默的盯箸她,盯得小辛背脊冷汗涔涔,掌心不断沁出汗来,手指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最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
「好吧,晚上再看。」他让步。
小辛憋着的一口气猛然松了开来,几乎腿软瘫坐在地上。
「晚上,把布娃娃带来。」他坚决地道。
「我会的。」她的眸光低垂,不敢接触他的。
至默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他素来很信任自己敏锐的直觉,但是事情迫在眉稍,由不得他再细细斟酌考虑了。
从诸多线索看来,甄小辛最有可能是真正的朱德玉。
尤其……他相信天真却有骨气的她不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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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你去跟那个人说了吗?你承认自己是朱家千金了吗?!」
云巧在疲惫的小辛一踏进家门,就跟在她后头频频追问。
「我说了。」她全身虚脱的跌坐在沙发上,难过的捂住脸庞。「我真是个大骗子。」
云巧惊喜地叫了起来,激动地抱住她,「小辛,谢谢你,你让我们又有了一线希望了,谢谢你!」
她的良心紧紧揪疼,愧疚和罪恶感鞭笞着她,仿佛每一个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痛骂她.你这个不要脸的骗子!罪大恶极的骗子!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松开手,茫然的抬起头。
「当然对!你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啊!」云巧迫切地道:「只要一百万,我们只要跟你借一百万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小辛,然后我们不会再打扰你的,你可以安心做你的千金大小姐,没有被拆穿身分的危险……」
她悚然一惊,「巧姊……」
「真的,我不会拆穿你的。」云巧贪婪的神情再也掩不住。
小辛瑟缩的往后一躲,忽然觉得自己再也不认识面前的柔弱女子了。
「你为什么要一直强调不会拆穿我?」她睁大双眼,微微发抖。
「因为我想要让你知道,我们还是好姊妹,真的,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牺牲上云巧连忙解释,深怕她反悔。
小辛怔怔的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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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小辛脸色苍白的抱着布娃娃,站在别墅前按门铃。
她已经一脚踩下去了,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万丈深渊还是未知的悲喜命运,她都只能咬着牙接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请进。」对讲机传来至默低沉的声音。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大门。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住大地,当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客厅,以及那个凝视着她的英俊高大男人,她问出心里的疑惑。
「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她双手紧抱着布娃娃在胸前。
「我是方至默,朱氏集团并购部总监。」他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眸光灼热。
「你好。」她触电般迅速松开他的手,不自在的转过身。「我可以先坐下来吗?」
「当然,请。」他优雅的走向厨房,「喝点什么吗?」
「硫酸。」她垂头丧气的低语。
「什么?」他一怔。
「呃,随便。」她摇摇头,「都可以。」
她膝盖虚软的坐入舒适的义大利真皮沙发里,将怀里的布娃娃抱得更紧。
为了要绣那个朱字,她甚至把线磨得看起来旧旧的,免得穿帮。
「喝杯咖啡吧。」一阵浓醇的咖啡香气飘散而来,他将咖啡杯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昂贵的骨瓷咖啡杯,同时将布娃娃交给了他。
至默翻来覆去研究着布娃娃,对于那陈旧却仍看得出是出自名家手工缝制的布娃娃,心中一动。
那个朱字,更令他推敲审视再三。
捧着咖啡杯,小辛屏住呼吸紧紧凝视着他。
「我会打电话向老爷子求证。」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满意。「但是我想,你应该是正牌的朱德玉。」
摆在眼前的诸多线索和资料都显示出她身分的可靠性,至默挥去心头那份隐隐难安的直觉,决定让理智主导一切。
「你确定吗?」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相信了……
至默抑不住如释重负和踌躇满志的情绪,微微一笑,自怀里取出一只轻薄的黑色手机,拨号——
「靳管家,请老爷子听电话,我有件事想向他求证。」
「至默少爷……老爷、老爷陷入昏迷了!」
他的脸色大变,手一松,手机瞬间掉落地毯上。
「发生了什幺事?」小辛跟着心慌了起来,不禁握住他颤抖的大手,「你、你还好吗?」
「你有护照吗?」他沙哑地问道。
「啊?」她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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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她有护照,这还是一年前清洁公司老板为了招待员工到香港三天两夜游,才帮他们办的。
在第二天一早,小辛就被迫向公司请假,拎着旅行袋跟着至默搭上飞往温哥华的班机。
和到香港时的经验完全不同,她一路顺利的跟着至默和一名西装毕挺的特别助理快速通关,然后在航空公司总经理的伴随护送下,登上头等舱。
「哇!」她环顾宽敞豪华的头等舱,座位大到可以让她趴在上头睡觉。
空服员的笑容格外甜美.也许是她的心理作用——递上了热腾腾的毛巾,不过空服员最关心的还是她身边的至默。
「请问想喝点什么吗?」
「给我们两杯咖啡。」他扬眉淡声道。
「应该是三杯吧?」她回头望了坐在他们后座的特助。
「他自己会点。」至默双手捧住她的小脸,硬生生将她转回看向自己,莫名的尖锐醋意划过胸口,「不准回头。」
「为什么?」小辛吓了一跳,小脸被他大手压得微扁,小嘴微嘟的抗议。
「就是不准。」他几乎被她圆嘟嘟变形的小脸滑稽样逗笑。
「你是流氓啊?」她气恼的瞪着他。
「随便你怎么说。」他故意皱眉威胁,「总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那你叫我去跳楼我也要去跳吗?」
「你是老爷子的宝贝孙女儿,我怎会叫你去跳楼?」他微笑道。
她神情一黯,轻轻扳开他的手掌。「如果我不是朱德玉,我想你就会毫不考虑的叫我去跳楼了吧?」
「事实是,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叫你去跳楼?」他摇摇头,眼神有一丝笑意。「傻气。」
她咬着下唇,看着自己朴素的衬衫和牛仔裤,再看看他的黑色范伦铁诺西装,唉,还真是野鸭比天鹅。
就算撇开这些外在的不谈,光是气质就已经天差地别。
可恶!为什么这世上就是有人可以长得英俊动人到赏心悦目的地步?
她偷偷地望着他英挺的侧面,神色更加黯然了。
不知不觉间,他对她不再那样冰冷又带着距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身分」的改变吧?
她喉头涌起一阵苦涩。
「这段航程很长,你要不要先睡一下?」至默啜饮着咖啡,打开随身的公文包。
坐在他们后头的特助低声的和他交谈着,小辛想了想,突然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我们交换位子吧。」她对斯文的特助说。
「小辛?」至默皱了皱眉头。
「这样我可以好好睡觉,你们要谈公事也比较方便。」
至默忘情的握住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妒意化成一股窜身而过的激烈情感,黑眸紧盯着她,「我不谈公事了,你待在我身边。」
她回眸望着他,小脸没来由的一红,渐渐发烫了起来。「我、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们吧。」
「你不会打扰到任何事。」他警告的瞥了特助一眼。
特助反应特快,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不会。」
「你们不必顾虑我。」她还是觉得不妥当。
「不要再说了。」他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压坐下来,亲自替她扣上安全带。「闭上眼睛,睡觉。」
她楞楞傻气的模样令他会心一笑,索性伸手覆在她眼皮上,「睡!」
「噢。」小辛只得乖乖闭上眼睛,心头奇异的暖烘烘了起来。
有一种好幸福的感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特助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了,总监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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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
气候温暖宜人的温哥华是许多华人移民的城市,四处鸟语花香,是人人向往的人间仙境。
他们甫下飞机,就有一辆黑色宾利车来接,司机身穿大礼服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传说中由手工打造的千万宾利车,里头优雅舒适简直难以言喻,但是对于小辛来说,根本分不清宾士和宾利有什幺不同,反正都是轿车就对了。
真是乌龟吃大麦啊!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她心口一紧,「直接去和我的『爷爷』见面吗?」
以为已经隐藏很好的恐慌和心虚又开始浮现,她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脸色越来越苍白。
「老爷子重病陷入昏迷,你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一剂最好的强心针。」至默的眼神有些忧伤。
她心一动,不假思索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很担心他,对不对?」
有几秒钟,他全身僵硬了起来。不习惯被人窥知内心隐密情感的至默,刹那间有想推开她手的冲动,但是当他接触到她真诚温暖的双眼时,心底有某道冰冷的墙碎裂了开来。
「对。」他修长手指紧握住她的,神色惨然。「而且我害怕他会这样撒手不管,弃我们而去。」
老爷子一直是他们三人精神上的支柱,也是朱氏集团剽悍无敌的象征。失去了老爷子,他们三人虽然仍旧能将朱氏集团拓展得更庞大也更好,但是这一切将会不一样了。
「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小辛环抱住他,脸颊贴靠在他坚实的肩头!温柔地抚慰道:「他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人是那么样地爱他,他一定会撑下去的。」
至默伸出手,有一丝迟疑的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拥得更紧。
「但愿如此。」他喃喃低语。
在这一瞬间,小辛浑然忘却了自己的惶惑恐惧不安,满心想着该如何给身边这个伟岸却忧郁的男人最大的安慰。
为什么会这样?她才认识他没有多久,为什么却已经感觉到灵魂和心里某一个地方,在不知不觉中已和他深深的牵系联结在一块了?
明明他待她是那样的霸道无情不讲理啊!可是她现在却强烈的渴望起呼吸着他身畔的气息,感觉着他身上温暖的体温,怎么也不想放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真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