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凝绿被阵阵的吆喝声吵醒,接着又是一连串刀剑交击声。
她急忙推开窗户一看,院子里火光闪烁。
只见卫兵们四处搜寻,同时有人高喊,「捉刺客!捉刺客!」
「快,别让他跑了!」
「他跑到后院去了,快追!」
「贝勒爷有令,格杀勿论。」
熊熊的火光再加上枪声,令人听得胆战心惊,这应该就是上次府内总管所说的,贝勒爷从远方带回来的火枪吧!
她知道义亲王和独子奕裴贝勒常年驻守边强,极少回王府,直到上个月才调派回京,想不到就遭到刺客袭击。
此外,听说贝勒爷精通文韬武略,在朝中表现出色,日渐受到皇上器重;不过,也听说贝勒爷少年得志,难免骄狂自负,是因为这样才招来仇家吗?
嘈杂声渐渐远去,凝绿惊魂未定,连忙掩上窗户,又到外厅检查大门是否有锁好。
等她重回寝室时,惊见窗外有个人影翻身跃入,她瞪着那名蒙面黑衣人。难道他就是刚才的刺客?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当她想要尖叫时,那名刺客已冲到她身旁,迅速扣住她的腰,并拿着匕首抵住她的喉咙。
「别叫,否则我的匕首一使力,妳就没命了。」那刺客沉声威胁道。
「你……你想怎样?」凝绿很惊讶自己还说得出话来。
「带我出王府。」
「我?」她惊愕道:「既然你敢来刺杀王爷,想必对王府很熟悉,你不会自己出去吗?」
感觉到那冷冰冰的刀锋,凝绿既害怕又焦急,希望拖延一段时间后能有人来救她。
「废话少说,妳既是府里的人,一定熟悉这里的路,快走!」那刺客似乎识破她的心思,刀锋叉用力了些。
凝绿只觉脖子传来一阵刺痛。「难道……你想挟持我作人质?」
「算妳聪明,快走!」他冷哼。
凝绿颤声说道:「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我既不是王府的贵客,也非娇贵的格格,只是府里的一个小小……小婢女而已,他们根本不会顾虑我的性命,所以,你挟持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知是觉得凝绿言之有理,还是讶异于她的镇定,那刺客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凝绿感觉到他在推自己,不禁叫道:「你别推我,现在出去等于是送死,我不走!」
刺客没说话,反而整个身子靠了过来,凝绿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反身用力一推,不料,他竟应声瘫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凝绿愣了好半晌,盯着他许久,又伸出脚踢了他两下,才确定他是真的昏了过去。
凝绿这才敢蹲下来看他。他的脸孔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斜飞的剑眉,以及紧闭的双眼。
凝绿忍不住伸手扯下黑巾,想一探刺客的真面目。
这……多么俊朗的五官啊!有着挺直的鼻梁和刚毅的唇,不知道那双紧闭的眼眸会是怎样的神采?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她不禁暗斥自己。
正当她想唤人来时,却发现他紧抿的唇正在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将耳朵凑近他,隐约听见他的呓语,「皇上,对不起……我愧对您……我愧对……」
皇上?难道这当中另有隐情?
凝绿心念一动,改变了主意,可是……
万一被人发现她窝藏刺客,那她这颗脑袋铁定不保。
她摸了摸脖子,心中犹豫不决。
再看看他斯文俊秀的外貌,怎么看他都不像横眉竖目的恶徒啊!
凝绿推推他。「喂!你醒醒好吗?刺客大爷,我搬不动你呀!」可是,他仍旧一动也不动的。
终于,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她硬是将他又拖又拉地弄上自己的床。
「天啊!这是什么?」凝绿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他的左胸有个伤口,她小心的用剪刀剪开他胸前的布料,发现他的胸膛一片血肉模糊,大概是被火枪打中才会这么可怕吧?而他的肩膀及手臂也有好几处深浅不一的刀伤。
幸好凝绿懂得一些疗伤的常识,她快速地帮他把伤口清理干净,接下来只有等天亮后再去抓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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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都煎好了,可是刺客依然昏迷不醒,任凭凝绿又摇又晃的,他还是毫无反应。
凝绿为他的伤口上了药,并包扎好,「喂!你也该醒醒了吧!不然你要怎么吃药?不吃药伤可不会好……」
他仍然紧闭双眼,毫无知觉。
「我警告你喔!你再不起来就别怪我把你交出去啰!」她故意威胁,但他依然动也不动。
「喂--你到底还想不想活呀?」
凝绿在他的伤口处轻捶了一下,他只是皱眉哼了两声,仍是昏迷不醒。
叹了一口气,凝绿坐在床沿静静的盯着他,再次看着这张英气逼人的面容,即使他受了重伤,但浑身仍散发着一股摄人的魅力。
浓眉下紧闭的眼眸一定很吸引人吧?
凝绿的心中突然一阵抽痛,为这双可能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眸而难过。
不行!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呢?
何况,他若真的死了,要「处理」他这么大的尸体也不容易啊!
想到这儿,她想要唤醒他的意志更坚定了,「好!你存心想死,我就偏不如你的意,我死也要把你救回来。」
凝绿咬咬唇,拿起那碗汤药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去,就着他的嘴哺喂。
好不容易喂完药,他额上也冒出一层汗水,她又忙着为他拭汗。
就这样过了三天,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见,凝绿不断地在他耳边叫唤,可他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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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脑袋时轻时重,但有一双柔软的手不时地轻抚着她,还有如花瓣般柔嫩为他的双唇送入蜜汁,这如梦似幻的甜蜜感受直教他想赶紧抓住。
于是,他努力的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鼻间还有暗香浮动,令他不敢确定自己是醒了,或是仍在梦中。
当他翻动身体,引起强烈的疼痛,这才让他的意识清醒过来。
「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他循声望去,却怔愣住了。
其实她的音量很轻,并没有吓着他,只是那双灵动的美眸亮晶晶的盯着他,教他不由得看峃了。
见他呆愣的模样,凝绿可急了,「喂!你到底醒了没?求求你别再吓我了。」
「这……这是……哪儿?」他发出瘩□的嗓音。
听他这么问,知道他已恢复意识,凝绿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然是在义亲王府里啰!」
「什么?」他突然跳起来,扣住凝绿的手,脸上净是肃杀之气。
凝绿瞪大双眼。他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吗?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威风……不,应该是威严……严肃吧!
「你……你该不会忘了吧!还是……伤了脑袋?」她怯生生地问道。
「妳这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还装模作样!?」他加重箝制凝绿的力道。
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人,她好心的救了他,他不但一点感谢之意都没有,还反过来骂她,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你……这驴蛋,我真是好心被、被驴啃,你是走了狗屎运遇到我,才能捡回一条命……噢!好痛……」凝绿忍不住用力推他,想挣脱他的箝制。
由于他身受重伤,又昏迷了好几天,刚刚一使力又动气的,已耗尽仅剩的体力,再被凝绿一推,竟踉跄地摔倒,连带扯裂肩上的伤,痛得他脸色发白。
凝绿发现他身上的布条渗出鲜血,不禁心软的扶起他,「我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你就非得再死一次才甘心吗?」
他不领情的甩掉凝绿的手,「我既然敢来就不怕死,你们要杀要剐就干脆点,别让我有机会报仇,哼!」
这就是好心的下场吗?还说要报仇咧!凝绿怒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凝绿无话可说,又嚷道:「叫奕裴那鼠辈出来,别躲躲藏藏的不敢出来见人!」
凝绿板起俏脸,赌气的指向大门道:「好好好!看来你的脑袋真的坏了,还嚷着要见贝勒爷,到时不被碎尸万段才怪!你有本事就自己走出去,别又回过头来挟持我!」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叫道:「凝绿、凝绿,开门呀!」
凝绿没好气地说:「如果不想死就快躲到床上去。」
但他仍忤在原地不动。
她绷起小脸,气恼的指着他的鼻子,「我叫你回床上去,你就给我乖乖的躲好,听到没有?」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怔怔的盯着她,忘了反应。
「哎呀!我真会被你给气死,驴蛋!」凝绿管不了这么多,硬是将他推回床上,并拉下罗帐,急忙跑出去应门。
「谁呀?」凝绿轻问。
「是我,墨芳,好几天没见着妳·妳怎么了?」门外的墨芳说道。
「哦!我没事……只是受了风寒,躺几天就没事了。」她隔着门板回话,并不打算开门。
「让我进来看看妳。」听见她生病,墨芳焦急不已。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疲倦,想好好的睡一觉。」
「那好吧!妳多多休息,别太累了,那我就不吵妳了。」
等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凝绿才返回寝室。
「妳叫凝绿?那晚我要胁的人是妳?」他的脸色有些怪异,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喏!你看。」凝绿指着颈子上的血痕,「这就是拜你所赐的。」
他呆看着她雪白的颈子上那道秴目惊心的血痕,想不到自己在慌乱中挟持的竟是一名弱女子。
「是妳救了我?」他面有愧色的问。
「当然是我,不然……」她歪着头,像想起了什么事,俏皮地改口道:「应该说是皇上救了你。」
他一脸的匪夷所思,「皇上?」
「就是当今圣上啊!」她心虚的说。
「莫非姑娘见过皇上?」他略带惊异地紧盯着她。
凝绿噗哧一笑,「我只是义亲王府里的一个小婢女,哪有机会见到皇上呢?是你在昏迷之际,口中一直喃念着皇上,我想你和皇上必有渊源,应该不是什么刺客,所以才偷偷救了你。」
他看了她半晌,发现这名义亲王府的小婢女与其它女子大不相同,令他大感惊奇。
见他痴望着自己,凝绿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你--你潜进王府来,是因为皇上的关系?」
他点点头,眸中充满对她的欣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实不相瞒,我是朝廷的密探,奉命调查鳌拜结党谋反之事。」
「哦!就是那个掌控朝中大权,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畏惧的鳌拜?据说连皇上都得让他三分哩!」凝绿十分惊讶。
「妳知道的倒不少!」他微微一笑。
「我只是听府里的人说过,但万万没想到鳌拜还结党谋反,难道你……你怀疑义亲王府与鳌拜勾结?」她显得震惊且担心。
他摇摇头回道:「我昨晚发现鳌拜的爪牙从鳌拜府中带了一封密函出来,所以便一路跟踪那人到了这里,不料那人身手不够俐落,惊动了侍卫,也连累了我。」
「为什么那名爪牙要带密函进王府?」凝绿好奇的问。
「因为奕裴不服鳌拜而顶撞了他,这不但得罪了鳌拜,另一方面,鳌拜也担心有人和他作对,而使皇上的势力壮大起来,所以想将一举歼灭义亲王府。
「所幸那密函被我拦截了下来,那是一封诬陷义亲王府与外番勾结的信函,足以让鳌拜逼迫皇上下旨抄斩义亲王府。鳌拜这么做,不但可以除去效忠皇上的人,同时也削弱了朝廷的实力。」
「这么说来,若不是你,王府恐怕就大祸临头了。」她侧头一想,高兴地说:「那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说完她就想走。
「不行!」他连忙拉住凝绿。
「为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身分特殊,又有皇命在身,表面上是『瑞远堂』的大夫,实际上……」他突然打住,心中却惊讶于自己的坦言不讳。
「实际上怎样?」凝绿好奇的追问。
「实际上……呃,实际上我任职于神虎营,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危,现在鳌拜尚未伏法,我的身分实在不宜公开,以免惊动鳌拜,坏了皇上的计画,那可是会招来杀头之罪的。」
「哦!我懂了,那只有委屈你在绣阁里养伤了,可是,又没法子请大夫来帮你治疗,这可怎么办才好?」凝绿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心中有些担忧。
「哼!这是奕裴在暗地里赏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他生气地道。
「你救了王府上下一百多人,王府的人还用火枪打伤你,也难怪你一醒来就生那么大的气。」凝绿回想起他刚醒来时气愤的样子。
「说来是我不对,一醒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妳。」他为自己的鲁莽深感歉疚。
「算了,你才刚醒过来,脑袋一定不灵光,我去弄些吃的来给你,不过,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刺客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爽朗一笑,恢复他惯有的豪迈,本来隐隐泛着杀气的脸庞,顿时散发出温和俊逸的神采。
「我叫阳天。」他露出笑容,一双眸子炯亮有神。「太阳的阳。」
「好特别的姓氏。」凝绿沉吟道。
阳天不想再谈论自己的事,便说:「妳才是个特别的姑娘。」
「特别?我有什么特别?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凝绿不以为然地道。
「妳被我挟持时,还能冷静地和我争辩,要是换作其它女子,恐怕早就吓昏了,此外妳还照顾我、帮我疗伤,还要避免被别人发现,一般女子哪有这种瞻识?」
闻言,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为了自救而已,不过,幸好在你昏迷的这三天里,没什么人来找我。」
「三天?我竟昏迷了三天?」他不禁更欣赏凝绿了,眼光转为深邃的望着她,「妳--妳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聪慧的女子了。」她的言行举止大方且从容,实在不像是供人差遗的婢女。
凝绿被他这么一夸,脸颊微微泛红。
她突然想起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你饿了吧?我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半晌,凝绿端着粥回来。
吃过东西,阳天的体力和精神恢复了许多,便开始在心中盘算,「妳平常出府方不方便?」
「方便,我只负责为主子们织绣衣物,不需要随侍在主子身侧。」
「太好了,那可否请妳到东北城大街的瑞远堂抓几帖药回来?一旦服下那些药,我这伤很快就会好。」他写下药方递给她。
「没问题,我这就去。」她爽快地答应,接过药方便出了门。
阳天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