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位形体佝偻的老人猛咳著,乾瘪的手牵著一位瘦弱的小女娃。
「三叔公,你好一点没?」小女娃抬著小脸蛋,清澈的大眼中充满关心和早熟。
老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叔公没事,袖儿不要担心。」接著又掩口重咳了数声。
老人咳红了眼,虚弱不堪的身子如柳絮摇晃,随时有倒下的可能,但为了这个惹人疼爱的小女娃,他硬是撑起日渐西山的身子,领著她往前行。
这小女娃也命苦得很,母亲原本是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可惜爱上家中长工,在不得家人谅解之下,只得双双离家私奔而去。
在走投无路之际便投靠长工惟一的亲人,也就是他老迈孤独的三叔,在小镇上摆了个小摊子度日。
好景不常,小俩口在独生女满周岁那年,正逢闹大旱,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禁得起苦,不久即虚弱的与世长辞。
而长工在悲痛之馀,也跟著爱妻长眠於地下相聚,留下无所怙恃的稚儿嗷嗷待哺。
而长工的三叔一肩挑起养育小女娃的责任,把屎把尿地带了她四年,但因身子骨不比往常,稍一受寒就撑不住,再加上没有馀钱可看病抓药,身体也就愈来愈差。
老人交代著,「袖儿,到老爷家要听话,千万别惹小姐少爷们生气。」他听说这家主子挺和善。
小女娃的小脑袋瓜似乎听得懂地点点头,「知道。」
一老一少互相扶持蹒跚地来到一户朱门前,有位一脸严肃的中年汉子沉著脸,等候他们走近。
「就这小娃儿?」看这小女娃浑身上下没三两肉,能吃得了苦吗?中年汉子不屑地睨了一眼。
「是的,杨管家,咳……咳……就是她。」老人如皮包骨般的枯瘦老手把她往前一推。
杨管家左瞧右瞧,再想到自家那位小小姐,不由得叹了口气,「唉,也罢!跟我进来吧。」
小女娃突然拉住杨管家的衣角说道:「大叔,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他不解地问。
「银两呀!卖身为婢本该就给银子,三叔公需要钱看病。」她的脸上有著早熟的精明。
这时,杨管家十分诧异地想,这小女娃不若她的小脸蛋上脏兮兮地令人生厌,反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你说得对,是我太急切而忘记了这点。」
看杨管家给了银两之后,小女娃强打起精神,坚强地朝老人挥一挥手,随著杨管家入内。
小女娃跟著杨管家一进门,门内的情景令她傻眼。
一群衣著华丽的大小主儿家争食的狗儿围在一起,手忙脚乱地闹在一团,下人们在一旁乾著急,对主子的行径使不上半点力。
「这是我的。」
「才怪,这才是你的。」
「乱讲,这些都是我的。」
「去你的,你太贪心了。」
看了老半天,小女娃才微微蹙眉地看出端倪,原来这群怪怪的大人、小孩,居然为了一碟桂花糕而抢成一堆,真是没分寸。
她著实看不下眼地夺走他们手中的糕饼,大声地斥责,「你们是饿鬼投胎呀!像话吗?」
一家子老老少少顿时瞠大眼,瞟著没张椅子高的脏小孩,好似被施了定身术全愣在那听训。
「老人家身子不宜吃太多甜食,所以吃一块。」小女娃气势十足地分配著,「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会牙疼,所以也只能吃一块。」然后看看其馀的众人和剩下的桂花糕说:「剩下的几位老爷夫人都这么大了还吃甜食羞不羞,我替你们解决。」
於是,她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吞下十来块香酥甜腻的杭州名产,并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诸位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们皆以敬佩的眼神注视她,甘心地听从她的指示,连下人们都被她小大人之势震住,直道她比主子们更像主子。
其实,小女娃的真正身分只是个丫鬟,不过自从她踏入这户人家那日起,正是她苦难的开始。
这家人说好听点是积善之家,但实际上是一堆不长心眼的烂好人,凡事不计较,往往任由他人欺诈。
为免提早「失业」,五岁的小女娃不免得常「提醒」主子们用心点。
到最后主子们是用了心,而且是非常没廉耻地将心用在她身上,将一切大小事务全扔在她那儿给她扛。
人,是不能太能干,能干的人表示命苦。从此,她接下一庄大小事务,当起这群懒得动脑主子们的「监护人」,以防有人「欺陵」无脑的主人们,在庄里的地位更是凌驾诸位主子们,无人敢开罪她。
因此,她有了个令人气绝的称谓——
大牌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