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外绿林。
“驾!”向黎儿策马入林,手上的马鞭不断的鞭策,马鸣蹄促,惊鸟飞窜,原本遮日的幽深密林,倏地透出一股凝肃紧张的气氛。
“驾!”她急迫的在马臀上又狠狠抽上一鞭,厉声威胁:“你若让我救不了人,我第一个一定先把你给宰了,然后再放火把那和尚庙给烧了!”
马儿受到鞭子的威胁,更加快速的奔跑。
蓦地,一匹骏马乱了性似的从密林中窜出,一阵乱蹄,马首昂扬嘶鸣——
“姑娘小心!”
“啊——”来不及了!向黎儿发出惊声惨叫后,狼狈的摔下马背。
“是哪个出门忘了把眼睛带出来的冒失鬼?”向黎儿大刺刺坐在地上,抚揉着她可怜的小屁股。
一只大掌伸了过来要把她拉起,向黎儿的手在伸了一半后,却又负气的抽了回来。
“你这个冒失鬼,你眼睛是放在衣袖里,还是忘了带出来?没瞧见本姑娘正赶着救命——”
向黎儿突然看向他,哇!好……好个俊逸英挺的男子!她被他的外貌吸引到忘了说话。
只见那男子俊逸的脸庞上,没有因为自己的莽撞,有丝毫的愧疚,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姑娘没事吧?”男子冷冷的问。
向黎儿回过神。没事?要不要他自己也摔下来看看?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难道是假的啊!
“换你来摔看看,要是你不喊一声痛,本姑娘——本姑娘就随便你。”向黎儿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
那男子凝起冷肃目光,睇着眼前这个泼辣刁蛮的野丫头。瞧她还有力气大叫,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冷漠的跳上马,勒紧缰绳就准备离开。
“喂!你这莽撞的冒失鬼,这样就想走?”向黎儿气腾腾的拦在马前。
哼!长得帅又怎么样?敢得罪本大小姐,那就走着瞧!
“姑娘,如果你非得留住在下的话,我倒想请问你,幽云寺该往哪个方向走?”
向黎儿险些跌跤!就算是白痴也看得出她在生气,而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问她路?!
不过,可真巧,他也要去幽云寺,难道他也想去出家?那可怪了,难道现在俊美的男子,都流行出家吗?
蓦然,向黎儿冒火的眼珠子骨碌一转,诡诈的光芒悄悄地流露。
“往西而行,约六里路之遥便是幽云寺。”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吹了声口哨唤来座骑,身手利落的跃—匕马背,然后又怪声怪调的警告道:“小心让夜狼把你的骨头给啃了!”
向黎儿驾马而去,她还得赶去救那个无可救药的痴情汉呢!
唉!这么个超级大帅哥就这么成了恶狼晚餐,真是暴珍天物啊!
哼!谁叫他如此傲慢,活该!
由此西行六里之遥可是荒烟漫漫、幽雾渺渺,墓冢倾圯,宛若幽冥异域的“栖兰寺”。
***织梦方舟***
庄严的钟声伴随着诵经声,缭绕在空灵幽静的清风林。
幽云寺气势宏伟的庄严大殿内,供奉一尊慈眉善目的释迦牟尼佛金身,殿下高僧分列两旁,喃喃诵咏经文,显然正在进行一场极为庄严的法会。
大殿中央,一名小僧双手捧着钵盘,钵盘内摆着一把锋利的发剪。他两眼怯怯的看着神情凝重的老住持。
德高望重的老住持恭敬的朝殿前的金佛顶礼膜拜后,转身深沉的看着跪在殿前一名俊逸儒雅的男子。
“了尘——唉!”老住持不知该如何劝说,长叹口气,敛下老眼,半晌的凝思后,又长长的叹口气,慎重问:“了尘,人世易,出世难啊!老和尚我还是劝你三思。”
“了尘尘缘已尽,不再眷恋红尘俗爱,就请住持为弟子落发吧!”男子锁紧的浓眉,有着执拗。
“唉!身在佛门,心恋红尘,孽缘难尽,也不过是我佛门之过客,终是与我佛无缘啊!”老和尚又叹了一口气。
“望佛祖、住持成全。”他磕头哀求。
看来是劝阻不成了,住持执起发剪,拢起他一绺长发,“老僧就成全你向佛的心愿吧!”
住持向佛祖顶礼膜拜后,发剪滑进发间,一刀正要落下突然一声轰然巨响,只见天外飞来一物,撞破大殿的琉璃瓦,瞬速坠落地面。
“唉呦!”这次她的臀部真的开花了!
殿内的和尚看到这一幕,全都傻了眼,然后以为是天女下凡,马上朝她跪拜。
向黎儿痛得一张俏脸扭曲变形,正要破口大骂时,却见住持领着众和尚惶惶恐恐的跪地膜拜,让她一头雾水。
这一群臭和尚,要不是为了探探里面的情况如何,她大姑娘也不需要做贼似的爬上屋顶,最后落得这般狼狈。
“敢——敢问,从天而降的可是天界仙子?”住持吓得浑身颤抖。
真是见鬼了!这老和尚吓得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佛家弟子怎么认起道家的仙子了?
不过这老和尚真是老糊涂了,人家仙子都嘛是从天翩翩而降,哪有像她这般狼狈摔下的?
哈!不过仙子就仙子,她索性来个将错就错。
俏皮的星眸骨碌一转,她在心中向佛祖顶礼膜拜一番,请求佛祖菩萨原谅她接下来所要做的事。
“怎么?干了什么对不起佛祖的丑事,不敢抬头见本姑——本仙子?”
“仙子突然显灵敝寺,我僧徒凡眼俗性,惶恐的不敢直视仙子圣颜。”
向黎儿险些笑出声,瞧他们一个个没魂没魄的,真是鲜了!
“黎儿姑娘?”了尘一眼就认出她。
向黎儿对他眨了个眼,暗示他别坏了她“意外”的兴致。
他还不了解她调皮捣蛋的个性吗?
“佛祖净地,不许胡来。”明知起不了作用,他还是压低声警告。
我偏要!向黎儿对他皱起尖俏的鼻子。她要先寻寻这群和尚的开心,再来救这个无药可救的痴情汉。
向黎儿干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说:“本仙子不喜欢别人矮我一截说话,起来说话吧!”原来做仙子也能这么威风。
住持受宠若惊的急忙起身,众僧跟随着一一而起。
他怯怯抬头,见到向黎儿的面容、果然是个娇美无双的灵秀仙子模样,这般标致的美色只应天上有啊!
住持眼神回避,压抑心中蠢动的杂念,“敢问仙子仙号如何尊称,光临敝寺所为何来?”
“怎么,有事才能来吗?”
“不敢!不敢!仙子驾临,使敝寺蓬荜生辉,老衲惶恐惊喜。”
这还差不多,“本仙子生性自在逍遥,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连玉帝都管不着,就叫——”嘻!索性给自己取个名号,“叫我逍遥仙子吧!”
了尘听得目瞪口呆,她还真能掰啊!要是真上了天界,看玉皇大帝不打她几大板才怪!
虽没听过这名号,可住持也没胆子造次。
“喂!你叫什么来着?”
“贫僧法号空禅,是本寺的住持,而在我身旁的是空明、无灭、虚上、了净……”空禅住持一一介绍寺内的高僧。
唉!怎么净是些空、无、虚、了的,听得生命都快变得没趣了。
”你们这些和尚整天就只会敲钟念佛,一点趣味也没有。”向黎儿咕哝着,百无聊赖的看了佛祖金身及两旁的和尚后,溜转飘移的目光最后定在了尘身上,“佛祖什么时候规定寺里的和尚不用剃头了?这个跪着的又是什么人?”
这鬼丫头!了尘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又要搞出什么名堂了?
“此人乃长安城内以卖字画维生的书生,名唤凌云,在寺里带发修行已有些时日,因感念我佛慈悲,毅然潜心向佛,正求老僧为其剃度,遁入佛门。”
“他想做和尚?啧啧!瞧这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俊儒模样,真是可惜啊!”向黎儿好不客气揶揄调侃,“不过,他高兴做和尚,那就剃了他吧!”
凌云错愕!这丫头在故弄什么玄虚?
“仙子——”空禅住持面露难色。
”寺庙那么大,怕多他一碗饭不成?”
“寺院自不差他吃住,只是寺里一米一菜皆是众生诚心供养,只怕了尘与佛无缘,受不住这供奉。”空禅住持惶恐的说。
“喔!”向黎儿瘪嘴,没好气的瞪着凌云,“像这种不顾父母的养育之恩,只为儿女私情就想遁入空门的懦弱男子,佛祖不收他,还有谁愿意收他呢?剃了他吧!”
“仙子如何得知了尘向佛的因由?”
糟!差点露馅了!“呃……我是仙子,有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法眼的。”
“仙子说的是。”住持点头道。
“为众生解脱苦难本是我佛弘愿,这个无药可救的愚蠢之人,合该让佛祖渡他,剃了他吧!”
”全由仙子作主!”空禅住持不敢违逆。
向黎儿又瞪了凌云一眼后,退于一旁。
住持空禅不敢怠慢,握住发剪,执起凌云一绺长发,正欲剪下——
“慢!”向黎儿出声阻止。她是说着玩的,真给剪了,那岂不白来了。
空禅住持急忙收剪,光亮的额头冒出冷汗,怔怔的看着不晓得在玩什么把戏的向黎儿。
向黎儿什么也没解释,径自走向凌云,“本仙子实在很纳闷,外头那个美丽的世界多采多姿的,你干嘛为了儿女私情,就要剃渡?”
“你不会懂得失去所爱的痛苦。”凌云痛苦的看着她,“自从淳瑛姑娘被迫卖入青楼后,了尘已不再眷恋红尘,只想遁入空门长伴青灯,以抚慰心灵的孤寂。”
“你心灵孤寂,淳瑛姑娘可就好受?”快被气死半条命了,干嘛自找罪受管这档闲事?索性让他们一个当和尚,一个作娼妓算了,唉!可她就是看不过去。
忍不住,她又气呼呼的开骂:“真不晓得淳瑛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笨到极点的蠢男人?天底下最懦弱的就像你这种蠢男人,受不了情爱的折磨,却又自以为痴情,然后逃避事情,就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躲进和尚庙里,想就此了断尘缘,但佛祖管得住你的身体,能管得住你的心吗。你的心早跟着淳瑛姑娘进了霞凤楼了,佛祖她老人家纵有通天本领也渡不了你。”
“我已心如止水,谁也阻止不了我出家的念头。”
向黎儿气疯了,“怎么有人像你这么讲不听的!”她夺过住持手上的发剪,递到他面前,“我看你和尚也甭做了,就算你修上百年,心还是那颗,干脆把心给剪了,免得庙里的和尚哪天学着你动了凡心,那才是造孽。”
“仙子使不得。”众僧吓得鸡飞狗跳,七手八脚的忙要夺下向黎儿手中的发剪。
“你们统统住手!”突然,凌云大叫一声。
众人全都看向他。
要命!这发剪是什么时候落在他手中的?向黎儿责备的看着其他人。
只见凌云双手握剪,高高举起,眼睛一闭。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万万使不得呀!”空禅住持吓得猛找佛祖救命,若他当真在佛祖面前自尽,他们这票和尚不入地狱才怪。
随即空禅住持转过头哀求着向黎儿,“仙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大发慈悲,替老僧劝劝他吧!”
众僧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却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住持猛念阿弥陀佛。
“烦不烦啊!你们这群和尚光会念阿弥陀佛有什么用!”
向黎儿气恼极了,又指着凌云嚷骂:“淳瑛姑娘要是知道她爱上的,是这等懦弱的男子,怕不知道要伤心到什么时候,你要真憨巧了佛门净地,冒渎佛祖,我就陪你走这趟黄泉路,好替你在阎王面前细说分明。”
凌云握剪的手,颤抖着僵在空中,失焦的月光,泛起蒙蒙的水雾。
”老天啊!我该怎么办?”凌云突然放声痛哭。
真没出息,虽然看不惯男人的懦弱,但向黎儿还是心软了,“怎么办?你要是男子汉的话,别净只会哭,去把淳瑛姑娘给救出来啊!”
“青楼妓院的护院个个是凶神恶煞,想见淳瑛姑娘一面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是救她出来。”凌云绝望拭泪。
“瞧你刚才那一心寻死的样子,不是很勇敢吗?死都不怕了,还怕那些凶神恶煞?”向黎儿没好气的道,“我告诉你,霞凤楼的老鸨陆凤娘,想拿淳瑛姑娘当今年开春‘花魁’的主角,你若是想救她,就趁这个机会。”
凌云凄然苦笑,“我一介穷书生,连霞凤楼的大门都进不得,如何救得了淳瑛姑娘?就算进得了,又如何与那些有财有势的公子哥论高下?”
“少长他人志气,你忘了,我——”我义父可是名震长安的向天云耶!不不不,她可没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我是仙子,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我的,三天后是元宵,也是霞风楼夺花魁的日子,我要是没办法把淳瑛姑娘救出来,你高兴怎么就怎么,就算要死我也不会拦你。”
“仙子,青楼乃污秽之地,你万万去不得!”空禅住持忙劝道。
“闭嘴!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本仙子就是要去渡渡那些猛兽蛇蝎。”向黎儿厉色警告:“你们给我好好看紧他,在我没回来前,谁敢落他的发,谁就倒霉,还有,如果真让他寻死,我就把这和尚庙给烧了!”
哼!她一定要把那个霞凤楼,闹的天翻地覆不可!
向黎儿甫走出寺院,就见一名身着女尼衣裳,却蓄着一头乌亮秀发的女子,从莱圃行过,然后走入一座倚建在寺院外墙的破旧小屋里。
和尚庙居然藏了个尼姑,佛祖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算了!救人要紧。等管完了痴男怨女的闲事后,再来替佛祖好好管管这群花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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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弥漫的竹林,透出森冷的月光,而不时传来的几声狼嗥,则令人不寒而栗。
李臣翊穿越竹林,看到四处荒烟蔓草、乱冢倾圯的景象,就知道自己被先前那名女子给骗了。
栖兰寺,凄静冷清,四周的幽雾终年飘绕,其诡异的气氛,让人不敢靠近。
几声凄厉的狼嗥,吓得李臣翊的爱马“日炙”不敢前进。担心日炙成了夜狼的晚餐,李臣翊还费了好一番工夫,把它给拖进栖兰寺。
看来今晚得在这鬼地方暂歇一宿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大胆的一路撩开密布的蜘蛛网,往寺里深处探去,果然在里面寻到了唯一的一支蜡烛。
半晌,他才点亮了蜡烛,当蜡烛点亮后,他却发现日炙已不知去向。
他知道日炙绝不可能丢下他,于是不再担心它走掉的事,而专注在眼前最急迫的事,就是赶紧生火。
就在他聚集木枝的同时,透过森冷的月光,寺外几道黑影投映在纸窗上,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看来应该是出来觅食的狼群。
今晚是甭睡了,不过想拿他当晚餐,也得看看它们的牙齿够不够硬。
他身上只配了一把短刀,自是难敌群狼攻击,在蜡烛还没燃尽前,他必须先设些陷阱。于是,李臣翊搜尽寺内的废木,开始设陷阱,架筑防御之事,并利用短刀削了几只木箭,以供防身。
突然,一阵强大的阴风吹熄了蜡烛。
饿狼一见寺内没了光线,随即跃进寺里。
它们森厉发亮的目光直盯着李臣翊,并朝他节节进逼。
不妙!看着外头陆续而人的狼只,李臣翊心头一惊,他错估了狼群的数量,一波波逼近寺里的狼,多得让他难以计数。
他暗自打量着,若这些狼群起而上,就算狩猎技术与武艺在所有皇子中无人能出其右的他,恐怕不消一分钟,也会被这群野性大发的饿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无后路可退的情况下,他只能等待唯一的机会——
狼群里开始出现骚动,两只饿狼做出试探性的攻击,李臣翊戒慎的退了数步,屏气凝神的看着脚前的陷阱。
果然,两只不知死活的饿狼一个跃身直扑上来,马上掉进陷阱里!
扑身而上的饿狼在李臣翊面前被套环吊上半空,不偏不倚的戳中套环—匕方削尖的木桩。
这样的情景果然起了吓阻的作用,狼群戒慎的退了数步。
不过,狼群显然是饿昏了,只迟疑半晌,又龇牙咧嘴的发出凶恶嚎鸣,再度直扑而上。
木箭、陷阱一次次吓阻狼群的攻击,但几次的吓退和进逼后,陷阱已不再对狼群产生吓阻的作用。
现在,陷阱用尽,李臣翊手中也仅剩下一把短刀防身,但狼群的数量依然多得让李臣翊冷汗直冒。
好!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就趁现在!
当狼群群起扑来之际,李臣翊同时腾空而起,破窗而出。他人才刚着地,狼群又直扑而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冷箭咻地飞过耳畔,只见一只饿狼中箭而发出凄惨的哀鸣。
“五爷!接着。”
李臣翊回头接下一把火炬,护卫崔展策马而至,跟随在后的是他的座骑日炙。
熊熊火炬,果然吓阻了狼群的进逼,狼群退却之际,李臣翊已跃上马背,且不时挥动火炬,驱离仍在觊觎他的狼群。
“崔展,你真有本事,能找到这鬼地方来。”
“我在树林遍寻不着五爷,车好在竹林遇见日炙,才能及时救得五爷。”
“快走吧!狼群越聚越多,再晚一点,想脱身就难了。”
崔展又连射几箭,两人才策马急驰。
“五爷,我已经找到幽云寺了,不过寻遍了寺院,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出家的女尼,五爷要亲自走一趟吗?”
“不用了,先进长安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