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热,当男人到达中正国际机场时,气象台正播出今天是近十年来台湾最高温。
当男人到达饭店时,汗水已经湿透了整个背部。他脱下西装,爬了爬汗湿的黑发。
他借柜台的电话拨了几组号码,都没有人接听,他的俊脸逐渐阴沉下来,心里已经诅咒蓝桀不知道几百次。
他提着行李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电梯门正要关上,一个小女孩慢慢的跑过来,他按下电梯门等着她。
“谢谢叔叔。”星星害羞的说道。
他耸耸肩,让电梯门缓缓关上,看见小女孩矮小的缩在角落里。 她穿着干净的小棉衫跟小短裤,露出细细瘦瘦的双腿,头发只到耳边,长得不漂亮,可是孩童的皮肤本来就好,两颊白里透红。
她仿佛感觉到他在注视她,害羞的看他一眼,露出笑容。
这个笑容让他失神的想起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小女孩抱着小提琴在炙热的夏天对他羞涩的微笑。
“叔叔,给你擦汗。”
他回过神,看见她举高白色的手帕要给他。
“谢谢。”他接过,心里的火气稍微消除一点。“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饭店里跑来跑去?”
“妈妈感冒了,她在睡觉。我跟哥哥在玩捉迷藏。”
捉迷藏躲在电梯里?这个小鬼真聪明。
电梯门打开,到达十楼——
他提着行李走出电梯,看见小女孩还剁在里头,他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这个小孩充满好感。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说道:“不要玩太久,不要乱跑,小心你妈妈醒来会担心。”
“好,叔叔再见。”她又露出害羞的笑容,跟他挥手再见。
难得的,男人的嘴边绽出微笑,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走进二O一号房间后,他注意到冷气开得很强,有人已经先进来了——他没有走错房间呀……
念头才一闪而过,他就看见桌上放着眼熟的琴盒。
塔虎脱!
他僵硬震惊的站在那里,瞪着它很久,突然间,身体恢复行动的能力,快步走进卧房,看见一个小行李箱靠在门旁,豪华的双人床上有一个身躯睡在棉被下头,露出黑色的长发来。
“玫儿!”他惊喜交集的冲到床前,拨开那一头长发,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苏青玫。
苏青玫被突然的拥抱惊醒,张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眼前放大的俊脸。她脱口叫道:“尘!”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青玫根本没有机会回答他,就被他狠狠的吻住。她的棉衫下面探进温热的手掌,等到她发现时,胸罩已经被他扯下来了。
“等等……”趁着他的嘴移开她的嘴巴时,她想要说话,他又贪婪的堵住她的嘴。
棉被下绞缠的身躯逐渐火热起来,八年来为彼此守身的身躯充满疼痛又生涩,她呻吟一声,模糊的意识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尘……保险套……”身上的衣服一件也不剩了,他的热情让她难以招架,只能乖顺的任他为所欲为。
“再也不用了。”展尘沙哑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准离开我了!”
十年前,展尘十九岁。
就因为十九岁太年轻了,就算他的才智比人高,赚钱的速度比人快,但是,高傲的心忽略了“经验”。
社会经验是人生里很重要的一环,展尘在他十九年的生命里,凡事都是一帆风顺,忘了人心的黑暗面有多么的可怕。
在他跟乔德森签下契约后,根本不想管乔德森做了多少缺德事,买卖多少人体器官,在他眼里头,他只在乎自己想要在乎的事情,别人的事他懒得管,也不屑管。
而乔德森能有今天的社会地位,不是平白被人拱上去的,他花了多少心血,耍了多少心机,用了多少的黑钱才能走到这一步,就算展尘答应保密,他也采取不信任票。
拿人体做实验,制造假药贩卖到全国各地,不管是被人抓到哪一项,他的罪都足以让他待在牢里一辈子,德森制药厂也会毁在他的手里,所以,他联系了贩卖人体的组织,在展尘唯一会去的地方设置炸药。
那一年,美国恐怖份子猖狂到各地传出爆炸事件,乔德森找好退路,欲将超级市场爆炸的事件全部推给恐怖份子,而他们设置炸药的地点就是超级市场。
人来人往,没有人会注意到设置炸弹的人员,他们有的打扮得像家庭主妇,也有的只是晚归的上班族,而展尘每周六都会陪着苏青玫上附近的超级市场购买一些生活用品。
那是夏天里,展尘唯一会固定去的地点,因为那里的冷气十分的强,到时候展尘跟一堆人死在里头,没有人会发现真正的阴谋计划是针对展尘的,只会以为又是一群无辜的受害者。
然而,周六超级市场爆炸了,但展尘却没有死。
那天苏青玫下课后,开着展尘的车到超级市场,展尘步行过去会合,但那天医学院临时一通电话留住他,他立刻打电话给她,当时苏青玫刚下车就听到手机在响,她绕回车子靠驾驶座的那头伸进窗里拿手机。
她才说不到两分钟,突然间超级市场爆炸,火球飞进邻近的停车场。幸好当时她站在驾驶座的那侧,及时趴下躲过一劫,但是仍然受了些伤,送进医院里。
展尘赶到医院时,才知道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她可能早就走进市场里,成为那群待认领的尸体其中一个。
后来又陆陆续续意外不断,好运的逃过数劫之后,展尘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奶奶生病死后,他暂不动用展家的关系,反而以克鲁尼名下的金钱雇请全美最顶尖的侦探,才知道这一切都跟乔德森有关。
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一怒之下,他将乔德森贩卖假药,以人体做实验的真相全公诸于世,并请律师调查他心中怀疑的事——当年苏爸公司被乔德森暗地以不法的手段迫使苏家破产,乔德森出面并购以解苏家的债务,苏爸后来觉得不对劲前去质问乔德森时,死于车祸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一时间,德森制药打击过重,乔家社会地位一落千丈。然而在确定乔德森的罪刑后,他们忽略了乔亚力。
乔亚力从小受尽宠爱,骄蛮任性,在事后的调查上,才发现乔亚力幼年曾有鞭打仆人致死的事件发生,也有心里治疗多次的纪录,只是乔德森一手遮天,将他的病历隐藏起来,掩饰住他曾经犯过罪的事实。
乔德森以为替儿子遮掩就是父爱,却没有想到乔亚力人格方面开始扭曲,认定凡事都该以他为基准,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错。
以致在乔德森入狱之后,金钱名誉祖业都毁于一旦时,乔亚力承受不住,在美国突然失踪,失踪前放下狠话绝不放过展尘。
基于种种爆炸、意外的前车之鉴,展尘将抗议的苏青玫先送往英国暂居,但这其间苏青玫不慎怀孕,展尘虽然怕心爱的人受到乔亚力的伤害,仍忍不住暗地早美国、英国之间来回奔波,后来有人发现乔亚力出现在英国,展尘一咬牙,只得将刚怀孕的苏青玫送往台湾。
这时苏青玫才得知乔叔叔口中的克鲁尼是谁,以及他的财势有多大。
在台湾,展家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力跟金钱,乔亚力绝对不会想到他把玫儿送到一个小小的岛国里。
身在美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请蓝桀的某个远亲转出一笔不少的金额在屏东购置房屋,留给他们母子住。
他恨死乔亚力打乱他的人生,无数的人力抓不到一个变态的乔亚力,反而让乔亚力在这些年里越来越疯狂,不止对他造成威胁,也在美国陆续犯下一些案子。
好不容易,上个月在美国终于逮住乔亚力,他不赶紧飞来台湾,还要等什么时候呢?
这个小岛国,他只来过两次。
一次,在玫儿刚生孩子的时候,另一次在孩子们两岁的时候,每次都匆匆离开,第二次时,有人在邻近的日本看见疑似乔亚力的身影,那一次他被吓得差点要抱着玫儿逃命……
也让他深刻的体会到,没有彻底的解决乔亚力这件事,他跟玫儿的人生永远不会正常,永远会有可能像那次爆炸一样,连累到玫儿。
所以,他不再来台湾,而他与玫儿做爱时,也绝对用保险套,他不要当他离开时,玫儿必须一个人再度承受怀孕时候的痛苦。
窗帘遮住外面的天色,展尘抱着她清醒过来时,看见床头的指针指向晚上六点钟左右。
突然,怀里一个喷嚏让他从往事里回过神来。
“你感冒了?”
苏青玫张开睡眼,用鼻音说道:“一点点而已啦。”
展尘一肚子火。“你不早说?”这个笨女人,都老了十岁,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之前她到底在台湾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是笨蛋吗?不知道小病会变成大病,一点小感冒也能够致命!”
“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说话。”
“我……”
“我读过一本书,男人脑中想的都是性欲问题,所以我们八年不见,你一看见我,就只想到上床,而不是关心我的身体。”
展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她看。“你……变得伶牙俐嘴了。”
“我才没有呢……哈……哈啾!”苏青玫赶紧遮住嘴。
展尘帮她拉上棉被,赤裸着身体下床去关冷气。
苏青玫一时被他美丽的背部所吸引……刚才就觉得他的身体跟八年前不一样了,八年前他才二十出头,身材瘦瘦高高的,还可以摸到他的肋骨,现在他看起来像……像是男人的身躯,结实有力……她捧着发热的双颊,想起他的身体有多结实。
“你在想什么?”展尘走回来问道。
“我在想你不一样了。”她脱口。
“我不一样?”他低头看自己赤裸的身体,沙哑的说道:“八年了啊,你跟我都变了。八年前你像一颗青涩的苹果,发育还没有完全,我就把你吃了,现在你……”
“现在熟透了?”二十六岁也不是很老,只是太久没有见面,她会害怕自己对他的吸引力已经不再了。
“现在适中。”他上床抱住她的身体,吻住她的唇。
“等等,会传染的啦——”
“传染好呀,把你的感冒传染给我,你就会康复了。”
苏青玫发现他的手指在玩弄她的小腹,她赶紧抓住他的手掌,脸红说道:“你不是最讨厌在没有冷气的时候做吗?”
“你感冒了还吹冷气?”想到这个他又一肚子火。“是蓝桀带你来的?他没有发现你病了吗?为什么把冷气开得这么强?好歹他也是一个医生,如果你在他手上出了什么问题,我非杀了他不可!”
“你都几岁了,还这么冲动!”
“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乔亚力,我们现在会过着一般人的平凡生活,就是因为他,才弄得两地分隔,我要是再狠点,就找人进牢里去修理他!”他一肚子的火在提到乔亚力时,迅速转化为几百万吨的炸药。
“不要这样,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跟乔家扯上关系,也不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苏青玫一直很内疚。
他为了她,牺牲了很多。
“哼!就算没有你,也曾经有人想把乔德森的女儿嫁给我,到头来我还不是会知道他们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何况……”他捧起她的双手,看着她左手的无名指。“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有什么事我当然要为你顶。”
苏青玫知道他大男人主义的心态很严重,已经严重到他巴不得把她给藏起来,免得再度发生意外。
展尘一提到她的身份,他突然眯起眼睛看着她。“搞什么相亲?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要去相亲,是我祖母……”苏青玫担心的看他一眼。
“是她?”为什么老是有这么多人挡在他们之间?
苏青玫笑了笑,安抚他说道:“她以为我没结婚就生子,一直想把我们的儿子带回去继承苏家,所以安排相亲想让我嫁出去,就管不着儿子了。老人家都是想要孩子继承香火嘛,你不要在意。”
“我不在意的话,老婆不就跟人跑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尘!”
“你没有告诉她,你早就结婚了吗?”
“有啊。”苏青玫的声音小小的,“可是她们不信嘛。”
不信?展尘本来想问清楚为什么不信,后来想到自己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当然他们会以为她是未婚生子。
当初要她来台湾避难定居,看中的就是苏爸的根在这里,苏家应该多多少少会照顾玫儿,但是……借着几次通e-mail,以及屈指可数的几次蓝桀远亲到台湾出差时,得知她近况的样子看来,苏家对玫儿的存在非常的感冒——
他暗自决定稍后要查清楚这一切,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乔亚力落网了,他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跟玫儿在一块,当然也可以调出一点时间看清楚苏家到底是怎么对待他老婆的?
“我儿子跟女儿呢?”他突然问。
“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儿子跟女儿了吗?!”
展尘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心里想的第一顺位是你,儿子跟女儿……他们不认识我,恐怕我也记不住他们的长相了。”
苏青玫听出他语气中的感慨,用力抱住他,“他们都是好孩子,以前是,现在也是,重新认识没有什么不好,真的。你会发现他们好可爱!”
可爱?
展尘这十年来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幼小的孩童,只记得他小时候一副不爱理人的模样,他自己的小孩会很可爱?
他想起八年前最后一次见三胞胎,他们才开始学说话……是有点可爱,不过听说小孩长大后,会哭闹不休到令人生厌的地步……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产生胆怯的感觉,怕自己在见到日月形之后,忍不住狠狠的揍他们一顿。
“尘?”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真是辛苦你了。”他柔声说道。
“不会,一点都不会,真的。”苏青玫满足的在他怀里低声说道:“你一直是我的梦,十六岁之前,我的梦是你能回头看我一眼,而这十年来的梦是我们一家人能在一块快乐的过日子,现在这些梦都实现了,我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觉得辛苦呢——”她忽然抬起头,注视他深邃的双眸,问道:“我们真的都没有事了吗?真的可以永远在一块了吗?”
“笨蛋!”展尘用力抱住她,沙哑的说道:“我等了十年,如果还不能在一起,我就直接杀了乔亚力,还管他什么法律!法律不能保障善良市民的安全,那还算什么东西!”
苏青玫老是有一种在梦里的感觉,就算之前真实的感受到他的身体、他的体温与自己结合,但是,还是有一种……似梦非梦的错觉,怕等她一觉醒来,乔亚力的事情根本没有解决。
“对了!我拉小提琴给你听!”她突然说道。
展尘楞楞的看着她。“现在?”
“是啊,现在。”她开心的笑着,突然从他怀里挣脱,拉下白色的床单包住自己的娇躯。
展尘对她顿起的兴趣感到莫名其妙。两个人正在床上缠绵厮磨,她竟然毫不眷恋的下床去拉小提琴?
她忘了八年来的寂寞跟渴求吗?
还是她以为八年的空虚就这么一次可以抵销?他的思念、他的渴望要放在哪里?
就算她对他没有什么欲望好了,至少,他们不是该在床上分享八年来彼此的心事吗?
展尘看她兴匆匆的从外头拿进塔虎脱,一时之间不愿意打击她的快乐——她的快乐根本建立于音乐上嘛!
“尘,你想听什么吗?”
展尘注视着她开心的小脸,慢慢的摇摇头。
“那我自己选一首曲子了。”
“随便你吧。”他故意靠在床头前,让棉被滑落在自己的腰间,露出结实的胸膛。
但是,她像完全没有看见他的魅力一样,喜孜孜的闭起眼,把小提琴摆到颈间,开始拉奏起曲子来。
美丽的音符在她的弦下宣泄出来,熟悉的让展尘惊讶——
“爱之礼赞?”
苏青玫张开眼睛,微笑的望着他,双眸湿润不少。
展尘想起她从出生开始就跟自己有所牵扯,八岁时拉着不成调的爱之礼赞跟他求婚,时时刻刻都纠缠在他身后,让他厌烦。
直到苏家从隔壁搬走,他才开始有所顿悟,不习惯昔日的小丫头不再跟着自己,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角落,直到十九岁再遇见她时,才知道那个空虚叫寂寞,因为她而产生的寂寞,也让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思绝对不是厌恶,而是另一种一直深藏在他心里的爱。
青梅竹马的感情转化为爱情,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的个性,他对女人没有很大的兴趣,一旦让他认定了心中所爱,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然后乔亚力的事情发生,迫于无奈,不得不将她送离自己的身边,各自度过寂寞的十年——
他看着苏青玫一次又一次重复拉着同一首曲子,她虽然开心的在笑,眼泪却从美丽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展尘没有阻止她继续拉奏下去,反而双臂环胸的闭起眼睛,静静的凝听着这一首永不止息的曲子。
他心里许下承诺,未来的日子会更加的怜惜她、疼爱她跟保护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