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请假?”盛学文看着可言递上的签单问道:“两个礼拜?做什么用?”
“这是我的年假。”可言尽量平常的说。
“我知道你还有年假没休,甚至不只两个礼拜,”盛学文说:“也不是不肯放你的假,只问你打算做什么用?”
“你会支持我?”她问得直接。
“当然。”他也答得干脆。
“那——”
“但细节还是得问清楚,”不但打断她,还举起手来阻止她发言。“另外请别低估我的智商。”
听他这么说,可言反倒笑了。“我哪敢?”
“不敢最好,”盛学文也笑了。“虽然不是高到哪里去,但也不至于相信你是要回去给父母看之类的借口。”
“我并不打算说谎。”
“好,说吧!为什么请假?”
“我想去做一些调查。”
身为她的老板,盛学文自然清楚她现在在忙什么。“这种事我们一向委托给专业调查员去做。”
“我知道,但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的案子,盛先生,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
“可言,”他劝道:“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怕你——”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抢道:“我保证我会小心,一定不莽握行事,我保证……”是盛学文关切的眼神令她无言以继。“盛先生?”
“你坚持亲自调查,跟石磊有关吗?”
“当然无关!”应完才觉得不对。“当然有关,他是对手律师。”
那天晚上石磊还是坚持她坐上他帮她叫来的计程车,并且递给她一张临时写下的便条。
“这是什么?”可言锁上了眉头。
“我家里的电话及行动电话号码,”见她没有立刻伸手来接,石磊干脆塞进她手中。“拿去。”
已经坐进车内的可言像要说给司机听似的,故意赌气的回应,“车子是你叫的,不会有问题。”
“你不拿的话,我就陪你回去,再搭原车回来,相信司机先生不会反对这个提议。”
可言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位好脾气的中年司机已经说:“欢迎、欢迎,跑完这一趟,我也可以打烊休息了;小姐,”
他甚至从后视镜看着可言,极为诚恳的表示:“有些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一次都发生不得,你男朋友很关心你噢!”
他们互相对望,都想辩解,但也都没有出口,不说固然不对,但到意辩解似乎更不对,索性保持沉默,让那司机认为他们是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好了。
盛学文看着思绪不知已飘到哪里的可言,没有开口催她,但也有些担心,如果情况真像他所担的那样发展…
他一向视员工如朋友,当然不希望看到可言受伤,受情感的伤。
结果是可言自己先回过神来。“呢.嗯,盛先生,我们刚刚谈到哪里了?”
她越恍惚,盛学文越不放,但如果事情真与“情”字有关,恐怕他这个做老板一时之间也使不上力,帮不了忙吧!
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再在必要时刻扶她一把。“谈放假呀!”盛学文不想再重拾她刚刚说不清楚跟石磊是否有关的对话,以免令她更加尴尬。“准了。”
“准了。”
“你很失望?”
“不、不、不,”一迭声的“不”,可言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兼空洞。“我……谢谢。”还是不说的好,希望不说可以不错。
“但是…”
“但是?”
“你以为我会置你的安全于不顾?”盛学文问她。
“当然不会,可是我不会有危险呀!”
“是吗?”
“当然,”可言说:“我只想查明几件事,哪来的危险性?”
“没有的话最好,就怕……”盛学文仍然迟疑。
“这样好了,盛先生,我每天准时跟事务所回报,让你们放心之外,也可以跟你报告进度,这样好不好?”
“好,”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一切小心,记得,一发现危险就停止,我不管这场官司对你有多重要,对我来说,身边所有的人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是,盛先生。”
*****
但调查行动才开始,可言使碰了根大钉子,田晓语的家人完全不肯合作,态度强硬得出乎可言意料之外。
“让我见她。”可言要求。
“方律师是吗?你请回,晓语不会见你,她跟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自称是晓语姐姐的女子说。
“田小姐,”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谓可言坐下,可言则尽量按捺,拼命叫自己忍耐及体谅。“有没有什么好谈的,我认为应该由今妹来决定。”
“你代表朱哲贤,对不对?”
可言见过田晓语,根据记忆比较,田晓书比妹妹长得更加艳丽,但眼前的她可一点儿都不美,姿态大高也太坏了。
“是,他的确是我的当事人。”
“那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妹妹?”
“这件事,”可言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似乎也该由令妹自己下判断。”
大概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抢白过,田晓书霎时气白了一张脸。“你可以走了。”
“我找的是田晓语,不是田晓书。”可言坚定的表示。
“你!”眼看着她就要发作,一只按在肩上的手却发挥了安定的力量。
“晓书,稍安勿躁。”
两个女人一起往声音来源望去,那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不晓得为什么,可言马上觉得不舒服,照理讲应该不会如此,因为他长得并不猥琐,五官也十分端正,但是…问题—定是出在他的眼睛上吧!骨碌碌的打转,转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位是?”看田晓书没有开口介绍的意思,可言只好自己问。
“我姓尤,尤天顺,晓书的先生。”
她的先生!也就是晚语的姐夫,看起来的确登对,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
“你好,尤先生,我想——”或许他会比较明理、客观一些。
他却打?纤溃骸拔抑滥阆敫墒裁矗铰墒Γ业拇鸢负拖橐谎绻悴宦砩侠肟幕埃业奶瓤赡芫筒换嵯袼敲次潞土恕!?
可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尤天顺甚至露出笑容说:“你好像很惊讶,为什么?你们当律师的人不早就习惯跟坏人相处了吗?那我们这种只是态度稍为强硬一些的良民又怎么吓得倒你,是不是?只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晓语。”
可言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
“至少让我跟她见一面。”
“做什么?”尤天顺几近逼问:“好让你威吓她?”
“我为什么要威吓她?”可言终于也忍不住了。
“你想要威吓她什么,”田晓书接口,“相信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还要明白,又何必佯装无辜?只是方律师,其实你可以放心,你所担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言不自觉的握紧拳头,难道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都是这副嘴脸?
“就是我们不会提出告诉。”
“什么?”
田晓书把她的错愕误会成失望。“你们还真是诉讼动物,这么爱打官司,没得打就难过成这种样子。”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跟她斗气了,可言只想弄清楚一件事,“这是田晓语说的?她真的决定不提出告诉了?是她亲口跟你们说的吗?”
“这种事哪里需要她自己说,”田晓书嗤之以鼻。“我们决定就——”
“晓书!”尤天顺突然出声喝止了她。
但可言已经听到了.不需要田晓语自己说,意思就是根本不顾她的意愿罗?怎么会这样?田晓语是当事人啊!
“我要见田晓语。”她决定坚持到底。
“我看你好像还不清楚情况,方律师,对付你们这种——”尤天顺不断逼近。
可言不否认自己开始害怕,而且是非常的害怕,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实在令她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我们这种什么?”石磊人随声到,而且不着痕迹的来到可言的身前。
“原来是石律师,”尤天顺才一窒,随即恢复正常。“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讲反了。”他说。
“什么?”尤天顺和田晓书都听不懂。
“我说你讲反了,我会来,是为了要通知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这次由田晓书发言。
“田晓语已经年满二十岁,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告朱哲贤。”
田晓书冲上前来,“是你煽动她的,对不对?她在什么地方?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晓书。”尤天顺喝道。
不过可言已经听到了。“田晓语不在这里!”
田晓书发现自己说溜了嘴,立刻企图弥补。“你们… 你们两个休想操纵晓语,她有病,她的证词不算数,你们知不知道?”
“晓书!”尤天顺再度冷喝,而且出乎用力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去。“闭嘴。”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打一开始就告诉我实话,说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尤天顺朝她轻蔑笑道:“方可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可不?悄愕闹と耍饫镆膊皇欠ㄍィ挥斜匾邮苣愕闹饰省!?
“你——”她实在气不过。
但尤天顺立刻又接下去说:“请你马上出去。”
“我——”
“走。”这次开口的人,是石磊。
“我不走,我要问他们——”想不到石磊竟拉住她便往外扯,惹得可言哇哇大叫,“你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一路将她拖到外头。
可言一边试着甩开他的手,一边叫道:“石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扣得紧紧紧的,她根本挣不开他的掌握。“想要带你走,这不是很明显吗?”
仰望他如希腊雕像般的侧影,可言顿感鼻头一酸,她知道了。
知道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她开始挣扎,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更不想留在他的身旁。
但幽徽的事,石磊哪里清楚?还是硬把她拉上了车。
“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安静一些,好不好?”石磊是把她从驾驶座推向助手席的,一丝逃跑的空隙都不给她。
“我最后再说一遍,放开我。”
他坐上驾驶座,扭头看她,本来想训她两句的,但头一扭,看到的却是她水灵灵的眼眸和红滟滟的双唇。
“石磊,我警告你,我——”可言没有机会把话讲完,事实上,连原本要说些什么,此刻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因为石磊突然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不,不是这样的,他绝对没有事先策划,没有预谋,而是…自然而然的发生。
好像他想要这样做已有一段时间,就像平时总会不期然的想到她一样。
想她小小的脸蛋、她的明眸皓齿、她伶俐的口才、她眉间的坚毅神情……总之全在方才那一刻涌到眼前,加上活生生在身前的她,结合成一股锐不可当的吸引力,要他不沉溺也难。
柔软,不,不只柔软,而且甜蜜,不过那大概是自己的错觉把?天就快黑了,可言不可能才刚吃过甜食,她——
啪!的一声。
想都没有想过的一声脆响,让他抬起了头,接着左脸颊才热辣辣的烫了起来。
她打了他一巴掌,用那现在握成拳头,犹自轻颤不已的手。
“这算什么?”她自齿缝间挤出话来说。
该怎么说呢?连他也厘不清思绪,要如何回答,太难了。
“石磊,我在问你话,这算什么?”
他仍旧一语不发,坐正身子后便发动车子。
可言只是不开车,但不是不会开车,所以立刻伸手过去关掉引擎。
“你干什么?”石磊终于出声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再度语塞。
“该死的!石磊。”虽然眼中没有泪光,但她颤抖的声音已充份泄漏激动的心情。
是,突然这样做,根本就是节外生枝,就是该死。
“现在你知道被迫就范的痛苦?恕!痹愀猓趺椿崦俺稣庋幕袄础?
但由她瞪得更大的眼睛和转为惊骇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至少已经成功的转移了她的心情。
“你说什么?”
他再度发动车子,并往路上开。“我相信你已经听清楚了。”
她当然听明白,也看清楚了,这是~个多么卑劣的男人!
而她竟然爱上了他。
“这一切,全是为了田晓语?”
不,当然不是,至少物她这件事不是,但现在能说吗?说了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让她越讨厌自己越好。“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石磊直视前方。“在律师的心自中,还有什么比打赢官司重要的?”
“需要用到这种手段?”可言也一直叫自己冷静、冷静,现在可不是冲动的时候。
“显然有效,对不对?”
什么?
“你以为我是那种被人一吻就昏头的女人?”老天爷,这不是她该说的,甚至不是她想说的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是吗?”偷空着她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几乎让他捉不稳方向盘,为什么?他很在乎她的情绪?“可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被吻过。”
够了。
“你想干什么?”见她突然转身去开车门,石磊大惊,赶紧紧急煞车,并伸出右手去扯住她。
一阵反作用力,可言反而跌进他的怀中,那浓烈的阳刚气息令她一堂,她甚至有进一步埋入他胸前的冲动,但是···天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一切,石磊还是不知道。
“你想害死我们吗?你这个笨女人,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为什么要困在车中受他辱骂?他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责备她,强吻人的人是他,可不是她!
可言一把推开他,继续方才未觉的行动,一拉把手,门便应声而开,完全没有注意到——
“可言!危险!”
来不及了,她一脚踩空,已经往路旁斜坡滑落下去。
“可言!”石磊冲下车,跟着冲下去。
可言只晓得护住头,竟连一声尖叫也付之阙如,脑中仅剩一个意念——离他越远越好,只要能够离开他,不要再任他践踏情感就好……
*****
在可言小小的公寓内,宋溪明正在为她左小腿侧的伤口换药。
“很痛吗?”感觉到她的抽噎,抬头再见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宋溪明慌张的问。
可言语不成声,只能摇头。
“可言?”
“继……继续,我没事。”她抽来一张面纸,索性蒙住了脸。
宋溪明索性照做,把并不严重的伤口当成大手术一般仔细处理,大约十五分钟后才说:“好了。”
“谢谢。”她也恢复平静了。
“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不碍事,都是表皮擦伤,依我看顶多再四、五天左右就能完全恢复,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摇了摇头。“有你这位良医照顾,我从来不担心。”
“那刚刚……是痛吗?”
可言别开了脸,不意识的躲避他的眼光。
宋溪明叹了口气。“可言,我可以说自己只是没有成功,不是被甩吗?”
“溪明,你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他坐上椅子,轻轻的说:“能说清楚不是很好吗?”
“你不要我了?”
“可言,”溪明眼中有痛苦的神色,但表情、声音都还控制得直。“是你从来没有接受过我。”
“不!不是那样,我也会努力要——”
他按住她的手,同时阻断了她的话。“真正的爱从来不需要任何一方苦苦的努力,这一点,你应该不会不明白。”
“我……”她词穷了。“我想此时此刻,你也不会想听我说对不起。”
“是不必要,你不必跟我道歉,我们只是做不成情人而且;换个角度想,该说抱歉的或许还是我才对。”
“你?”可言愕然。
“是啊!我,”溪明自嘲:“是我没本事让你就此停下脚步,顶多,”他指一指她的小腿。“只能帮你换腿上的药而已。”
他知道那天送她到医院的人是谁?这一语双关,可言当然不会听不懂。’‘我帮你倒杯茶。”她起身想躲。
但宋溪明拉住了她。
“溪明。”她近乎求饶的叫。
“是他,对不对?”
她没有马上回答。
“听说他受的伤比你还重,左上臂那道伤口还缝了五针。”
石磊送她到医院那一晚,他正好不在急诊室值班,否则……当时大概也不会如何吧?他毕竟是位专业医师,只是事后得知,还是庆幸避开了。
那天事情发生得太快,可言只晓得他很快的赶过来抱住自己,等两人终于停住时,她才睁开眼睛便见他流了一手臂的血。
“石磊,你——”
“闭嘴。”
“我”
“难道要我再度用吻封住你的嘴。”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住嘴.谁愿意再受一次同样的屈辱?
他把她半拖半抱的拉回路面,可言这才发现刚刚他就煞车在路旁,难怪她门一开便会滑落坡道。
“你可以开车吗?”有些话不说还是不行。
他狠狠的瞪她一眼。“你现在懂得害怕了?刚刚为什么又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可以不必跟下去的。”她别开了脸,不甘心的回嘴。
“让你一个人尸陈荒野?”
“那也未必。”
天啊!这妮子的嘴巴非得这么硬不可吗?石磊索性闭上嘴,专往医院开。
“我们要到哪里去?”最后还是可言忍不住问。
“医院,急诊室。”
“不!”她的反应既快速又直接,让他意外。
“不?”
“不要到急诊室去,”她几乎是恳求道:“不要到急诊室怯。”
“我们不一定会遇到宋溪明,你可以放心。”
“你……”他误会了,但那冰冷的眼神却让她没有办法再往下讲。
“而且这里离那家医院最近,”石磊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溪明三个字会令自己浑身不舒服,简直比手上的伤更加碍眼。“看来我们和那家医院特别有缘。”
可言想问,那我们之间又算有没有缘分呢?但终究无语。
见她不说话,石磊原本关切得想问她是不是很痛,却又怕再生枝节而作罢。
两人最后是在各自疗伤后分开的。
“我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听人提及他的伤势。“不知道他竟然伤得那么重。”重坐回沙发上。
着她反应如此,宋溪明终于放手。“我想,你已经回答我了。”
“溪明,”她的注意力这才又回到宋溪明的身上。“我不——”
他用手势阻止了她。“到此为止,不要再多说一句,否则我会更难过。”
她的双眉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终于承认他说的对,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恐怕都不对,还不如不说。
“不说我们,又不代表世界末日,瞧你一张苦瓜脸。”宋溪明反过来劝她,“伤会好得更慢喔!”
她被逗笑开来。“哪有这回事。”
“好了,笑了就好。”宋溪明再次握住她的双手,发现她没有挣脱,心底反而有一丝苦涩,这下真成了哥儿们,完全没有希望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不过我倒有则情报可以告诉你。”
“什么情报?”
“关于田晓语的。”
田晓语!
“你能跟我说她的事?别忘了你跟我一样,都有为病患或客户保守秘密的义务。”
宋溪明起身伸个懒腰说:“我失恋了嘛,失恋的人会自言自语是相当正常的事,若刚好有人在一旁偷听到,那也没办法,是不是?”
他调皮的眨眼竟让可言一阵酸,如果可以,溪明,我也希望自己爱的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