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儿才刚进门就遇到了凯琳,两人看见对方时同样吃惊。
丽儿意外于凯琳居然舍弃了令她痴狂的华尔滋,凯琳则意外于丽儿的披头散发。
“出什么事了?”刚才的急跑令丽儿仍在急喘。
“邓肯子爵还要请你跳舞呢!”凯琳急得团团转,“看你这副德行,简直丢尽梅卡家的脸了。”
丽儿懒得提醒她,她从不是梅卡家的骄傲;相反的,她每一次出丑,笑得最厉害的总是她亲爱的姊姊凯琳。
“老天,你的样子简直糟透了!”
凯琳从她的身上取下一片枯叶,徒劳地想理顺丽儿那头从来没驯服过的长发。在拨开它后,她被丽儿背上的一大片污渍吓到。
她明白发生什么事才会成这样的痕迹1
感谢天,这下她终于找到把这个野丫头嫁出去的办法了。
“这是谁做的?你究竟和谁在花园里?”凯琳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他是谁?他得为此负起责任来?”
“我只是摔了一跤。”丽儿声明,“如果子爵大人不介意我的肮脏,我很愿意与他共舞。”
即使面对邓肯那张大麻脸,也比面对凯琳好。
“我的天哪,你简直丢尽我的脸,我根本不该带你来这种高尚的地方……”凯琳再也无法维持淑女的高贵模样,气急败坏地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凯琳一迳絮絮叨叨,丽儿默默无语。因为她知道,虽然凯琳此刻一再抱怨,可明天还是会努力为她物色丈夫的。
夜里沁凉的空气冷却了凯琳的愤怒,她忽然记起她们是由迈尔斯子爵护送来的,所以没有马车让她们先行离去。
“留在这里。”凯琳提起裙摆打算重返舞会。
“迈尔斯爵爷……”丽儿慢吞吞地道:“我刚才看见他醉倒在花园的一张椅子上。”
“该死的迈尔斯!”凯琳诅咒,发誓要把这误事的情人踢到一边。“这一切太可怕了。”凯琳嘟囔着。
她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无法回到舞会去面对那些嘲弄的脸。思及明天整个上流社会都会津津乐道两个“梅卡”的孟浪,她就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
“凯琳,其实也没这么糟……”这一瞬,丽儿忘了凯琳一直加诸于她的侮辱,转而同情起这个虚荣的姊姊来了。
“噢,闭嘴!”凯琳气急败坏地嚷道:“该死的,我怎会这么倒楣,居然和你这个怪胎扯上关系!”
丽儿暂时关闭了自己的耳朵,任凭凯琳在耳边唠叨个没完。
反正在很久以前,凯琳的锋利言辞就已无法伤害她,就像她不再傻得渴望亲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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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一双眼睛正打量着下面舞场里的一切。
“你已经看见她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佛雷泽伯爵好奇地问。
“你以为呢?”男人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我以为你绝不会放弃复仇的快意。”
“是吗?”男人望着人声鼎沸的舞场,一脸的高深莫测。
“也许,我该表示对她的同情,毕竟惹火你的人还没能全身而退的。不过——”佛雷泽伯爵有些疑惑,“你在打量她妹妹?!”
“闭嘴!”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男人的利眸如刀。
他相信不久他就能尝到复仇的甜蜜果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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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夫人、丽儿小姐。”彬彬有礼的声音出现在她们身后。
“克里克管家。”凯琳迅速换上一张妩媚的笑脸。
变脸之快,看得丽儿只有张大眼睛的份。
注意到丽儿的“傻样”,凯琳以尖利的指甲唤回她的注意力。
“噢……噢……您好。”丽儿本想行个屈膝礼的,偏偏凯琳大力拉了她一把,于是不但屈膝礼没行成,人还摔到地上,一时好不狼狈。
“佛雷泽伯爵的马车愿意为夫人、小姐服务。”克里克管家及时扮演了骑土的角色。
“我一定要亲自向佛雷泽伯爵大人道谢。”前一刻还在沮丧的凯琳,此刻已变得眉飞色舞。
从她再次变得璀璨的蓝眸里,丽儿看出性好渔猎的凯琳,已经把这位佛雷泽伯爵当成下一个目标。
“请允许我代替伯爵大人接受您的谢意。”管家得体地行礼。
女仆取来了她们的外衣与手袋,并服侍她们穿上。
“请转告佛雷泽伯爵,侯爵府随时欢迎他的到访。”高傲的凯琳纡尊降贵地对着管家微笑,进行笼络人心的第一步。
看样子,凯琳是势在必得了。
丽儿暗暗祈祷,希望这“幸运”的男人能令凯琳暂时忘记为她张罗相亲的事。
蓦地,直觉让丽儿抬头,乡间别墅的二楼,黑暗中,她似乎看见有什么光一闪即没。
这时,佛雷泽家族造型优雅的马车已来到阶前,车夫放下脚凳,管家为她们拉开车门。
上车的一瞬间,丽儿看到陌生男人的那匹马。
“克里克先生,”她打开车窗,“那匹马,不,我是说那位受伤的先生到了吗?”
“是的,先生已经得到妥善的照顾。”管家伸手替她拉上窗子。
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丽儿这才意识到,贸贸然询问一位陌生男子的行踪是一件多么鲁莽的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凯琳严厉的责问。
“没什么。”丽儿拉过一边精致的苏格兰毛毯盖住自己的双脚。
“丽儿·梅卡!”
“对不起,凯琳,我累了。”
丽儿闭上眼睛,不仅因为不想接受凯琳的审讯,也因为她实在太困了,平时她很少超过十二点钟睡觉的。
在马车有韵的律动中,丽儿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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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丽儿来说,往后的生活简直就是灾难的代名词。
凯琳并未因狩猎而怠忽她的计画,相反的,随着丽儿二十一岁生日的逼近,她的相亲活动变得更加频繁。
这天,丽儿将跳舞跳得麻木的双腿浸入温热的水里,哀叹这半个月来自己已变成跳舞的机器。
她只祈祷自己能够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可是——不行,半个小时后,她还得去海德公园与那个罗得里男爵骑马。
早在三天前凯琳就下了最后通牒,她必须在这个社交季结束之前给自己找到一个丈夫,否则凯琳就会将她嫁给最早向她求婚的男人。用凯琳的话说,是嫁给某个不介意她血管里流着低等血液的傻瓜。
一想到自己将与某张大麻脸相处一辈子,或是和哪个挑剔的老贵妇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丽儿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无法忍受那种失去自由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也不行!
她更不要自己的土地成为“丈夫”的财产,最终流失在某张肮脏的赌桌上。
在丽儿的计画里,她要去周游世界,看看泰姬陵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满浸着一个男人爱的眼泪;她也要试试印第安人的烟草叶子,体会那种野性的文明;更要去北极圈看那些淘金的男人,看看能否挖到用于自己的金矿……
最后她要去一个叫“China”的地方,看看马可·波罗笔下的“香都”是否真如他描写的那样繁华美丽。
她绝对不要被凯琳以及一段愚蠢的婚姻,葬送掉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丽儿告诉自己,她就快二十一了,不再是那个叫“阿丽塔”的惊恐孩子。她能够捍卫自己的尊严与梦想。
也许她该逃跑一段时间,等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再回来,那时她就能如愿拥有一块用于自己的土地,从此不再依附任何人而活。
丽儿的眉扭得死紧。
“哎哟,我的好小姐,你居然还没准备好!”大着嗓门的是侯爵府的厨娘、花匠兼丽儿的贴身女仆,五十三岁的韦特太太。
韦特夫妇是侯爵府里唯一关心她的人。
“抱歉。”丽儿嗫嚅着,收回发疼的双脚。
“抹点香油有助于纾解酸痛。”韦特太太建议。
丽儿听从她的建议,不过这天她依旧凄惨无比,唯一庆幸的是,她不必再穿紧得夹脚的高跟舞鞋。
“我的天,你还没吃你的早餐!”韦特太太注意到桌上那可怜的面包和水,“夫人打算虐待你吗?”
“凯琳只是觉得我快穿不下她那些衣服了。”
“男人喜欢有肉的女人,”老雪伦肯定地说,“我打赌罗得里男爵也这样想。”
罗得里男爵?丽儿将喝到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淑女?”韦特太太提醒她,“就目前来看,罗得里男爵是你最好的选择。听说他年收入高达两千英镑,人虽然长得不算英俊,可他对女人并不差。依你的倔脾气,需要一个好脾气的丈夫。”
“呃,韦特太太……”
“解决你的早餐,我负责打扮你。”看一眼丽儿的减肥早餐,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明天我会亲自帮你准备丰富的早餐。”
天,为什么她总在饥饿与饱食中苦苦挣扎?!
丽儿忍不住翻个白眼。
当韦特太太收紧紧身束衣的丝绳时,丽儿忍不住哀嚎出声。
“尊严和自制,姑娘?”韦特太太一边警告,一边更用力地收紧手里的束衣带子。
“韦特太太!”一片面包从丽儿手中掉落,“你快要勒死我了。”
“你应该有更细的腰围,我记得你母亲是个甜美的小女人。”打量着丽儿束得极细的腰,韦特太太露出满意的笑脸。
“可是西尔玛从不把腰弄成这样子。”西尔玛是韦特太太的孙女,她们小时候常常在一起玩。
“你和我们不同,”韦特太太拿出为她准备好的骑马服,“你是小姐,可以成为一位体面绅士的妻子。”
“噢,韦特太太,如果能不嫁人该有多好!”丽儿忍不住叹气。
“别说傻话。”韦特太太盘起她的头发,以便塞入帽子里,“你该睁大眼睛为自己找个合适的丈夫,而不是等夫人把你塞到哪个男人的床上。记住,你比可怜的伊莎幸运!”
伊莎·蓝斯是丽儿女仆出身的母亲,十七岁的伊莎怀了她之后就被送到乡下,并在她九岁那年死于肺病。
丽儿一直相信这是天终于听到伊莎的祈祷,让她摆脱可憎的生活。
“我不会让凯琳主宰我的生活。”
“去战斗吧。”韦特太太为她系上漂亮的领巾,拥抱她,“你看起来就和年轻的伊莎一样美。”
“谢谢。”丽儿亲吻了韦特太太。
凯琳替她约了罗得里男爵下午两点在海德公园骑马,她则悄悄把约会改到四点。这属于她的两个小时,她要展开冒险。
她必须确定安全的路线,以便顺利逃开凯琳以及目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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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丽儿已身处伦敦郊外。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尚属顶利。不过,在伦敦,一个年轻女子独行会引起注意,丽儿暗暗祈祷自己不会被人认出来。
她低叱一声,催马快跑,可侧坐马鞍影响了她的行进速度。
丽儿解下蒙面的纱巾,擦一把汗。才只分神了一下下,一辆旅行马车忽然从一旁的小道上拐出,速度惊人,眼看就要撞上她了!
顾不了抓在手里的纱巾,她努力控制自己的马,以免被这辆没长眼睛的旅行马车撞到。
见鬼!
她居然被困在马车与路边田野中间动弹不得。
“安托,出什么事了?”一张戴着皮面具的脸自车上探出来。
“海盗先生?广丽儿大吃一惊。
“面具”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然后一抹微笑浮现在他没被面具复盖的嘴角,“原来是丽儿小姐。”
“你的马车!”
“什么?”“面具”迟疑了一下,然后——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的嘴角似乎挑得更高了。
“我被你的马车困住了。”丽儿解释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快叫你的车夫让开道。”
“安托,”“面具”的银灰色眼眸里有着一抹狡狯,“听到小姐的话了吗?”
“是,先生。”车夫安托恭顺地道。
“就照小姐的话去做吧。”“面具”眨眨眼。
“好的,先生。”安托扬起鞭子,试将马赶开些,不料——
一个大震动,竟然……
“见鬼?”丽儿好不容易安抚住自己受惊的马,却发现自己被卡得更死了。
“先生,我们恐怕被陷住了。”车夫安托彬彬有礼地报告。
“看样子你必须放弃你的马了。…‘面具”微笑地转向她,“不如让我来帮你吧!”
他眼里的揶揄让丽儿生气。
她的生气全写在脸上,一览无遗。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他夸张地行一个绅土礼,“跳过来,我会接住你的。”
“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决。”丽儿闪避他伸来的双手。
“我喜欢有自信的女孩,不过,显然你的运气不够好。”
下一刻,丽儿不幸地发现他的话成真了,月光——她的马,居然、居然,老天,她真不敢相信——他居然坐视他的马车把她挤下狭窄的路面!
“该死!”丽儿再也顾不了什么淑女礼仪了。
不幸的事情发生,就在她撩起捃摆打算跳离侧坐马鞍时,勒得太紧的紧身束衣妨碍了她的行动。
噢,她不敢相信,自己——丽儿·梅卡,英格兰最好的乡间女骑士,居然会摔在伦敦郊外的泥田里!
“月光?”飞溅的污泥糊了她一身!
这下韦特太太一定会念死她了。她该怎么解释她没和罗得里在海德公园里骑马,却一头栽在城外泥堆里?
“不介意我扶你起来吧?”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到她的面前,“面具”先生银灰色的眼眸里闪着有趣的光芒。
该死!他那个莽撞的车夫把她困在路边,他又使她跌进一堆泥里!
丽儿嫉妒地看着他一身英挺的礼服。
“怎么,被青蛙咬住手脚了?小猫?”看见她被掀到膝盖处的骑马裙,他眼里的微笑更深了,“我很高兴你终于记得要穿衬裙了。”
“你——这个无赖!”
丽儿气急败坏地扯下翻起的裙子,随手抓起一把泥丢向他——正中他昂贵的外套!
他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让丽儿忍不住放声大笑!
见鬼!他居然跳下了麦田!
甚至不在意那双价值不菲的威顿皮靴因此沾上了泥!
他居然……居然……居然把泥扔在她身上?
她回敬了他,不料被他身手矫捷地闪开了。
于是,她又扔了第二团、第三团……
这次正中他的马裤!胜利让她开怀大笑,不料——
他实在不是一个君子,竟然在伦敦郊外的麦田里欺负一个单身女子!
她尖叫,并扭动身子想要逃脱,可沾满污泥的裙子实在太重,她几乎站不起来。
两人沾了一身泥后,他终于记起他遗忘许久的绅士风度——将她从一堆烂泥里拯救出来。
“天!”
一离开麦田,丽儿立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徒劳地想弄掉身上的污渍。
这时,一辆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噢,天哪,是……丽儿·梅卡!”
是白夫人的声音!
一个社交界有名的长舌妇!
这下那些英伦贵妇们就不愁没有话题了,丽儿咽下一声呻吟。
“需要我帮忙吗?小猫?”她失神时,他已帮她找回了月光。
“不许叫我小猫!”丽儿瞪他,“还有——我能解决自己的麻烦!”
“莫非你想带着一身泥水去吓坏伦敦的淑女,再大摇大摆地回到侯爵府?”他的语气里透着揶揄。
老实说,吓倒一整车淑女倒是个诱人的主意,不过,丽儿明白她不该触怒凯琳,否则凯琳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嫁出去。
“当然不!”她终于战胜内心邪恶的诱惑。
“来吧,我刚好有一幢小房子在这附近,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他为她打开车门,“别担心你漂亮的衣服,仆人们会把它弄干净的,虽然它把你束缚得像根木头。”
事实上,她的确绑得像块木头,尤其是在束衣湿了之后。
“侧坐马鞍?”看见搁在月光背上的侧坐马鞍,他嘲弄道:“英国女人根本不懂骑马。”
他把手里的缰绳交给安托,以便把她的马绑在马车后面。
“我不需要你的教训。”丽儿试以最优雅的姿势蹬上马车,可惜湿透了的裙摆裹住了她的双腿。
他绅士地为她提起阻碍她行动的后裙摆。
二十分钟之后,她看到他那幢所谓的“小房子”,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哈曼·罗瑞在此为您服务。”他行一个滑稽的绅士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