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莫克的车上,她已经想哭了。因为她注意到他有多愉快:“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叹口气,不想弄坏自己的心情:“莫克,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干吗?”
“和我的家人开会,决定……”
她替他说完:“我的去留?”
他点点头,安琪垂下眼睑,但是莫克已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似的,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
他粗着嗓子问:“你是怎么了?”他试着不露出恼怒的神色,“你为什么像是要哭的模样?”
“我待会儿再解释。”安琪望向车外,已经到达那幢大宅子的正门了。
莫克踩下煞车,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看他:“现在!”
她推开他的手:“好吧,想到你如此高兴我有点难受。”
“说清楚点,该死的。你到底是怎么了?”他质问。
“我觉得够清楚了。”她点一点头,“你高兴是因为你终于可以甩掉我了。”
他张口欲言,但她举起一只手表示安静:“你不必担心,你讨厌我这个事实已经不能伤害我了,从头到尾,你对我的看法都没改变过,我也放弃了要你改变看法的念头。我们进屋好吗?”
她想保持尊严,莫克却不允许,他开始发笑:“你看起来仍然心烦意乱。”
她猛地转身反驳他时,莫凯正好打开门。
“我没有心烦。”她的嗓音恰巧显示其反,“我本来以为你和我能成为朋友。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兄长。而你……”莫克俯下头:“我不是你的兄长!”
代替管家来迎接他们的莫凯等着这两个人注意到他。他只能看到安琪的背面。她的个子很娇小,但是他认为她一定相当勇敢,因为莫克正狠狠地瞪着她,但她毫不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这种对话实在无聊。如果你不想和我扯上亲戚关系,我没有异议。”
“我的确和你没有亲戚关系。”
“你不必大吼大叫,莫克。”
“两位午安。”
莫凯终于出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安琪惊愕得说不出话,只是猛地抓住莫克。
她很快恢复镇静,挣开他的手臂,试着恢复高雅而有尊严的表情。站在门口英俊的年轻人应该是莫克的哥哥,他们的笑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过莫凯的头发较短,而且眼睛颜色是深褐色的,没有莫克的黑眸那么深邃迷人。
安琪想和莫凯打招呼,莫克不给她机会。他抓住她的手臂,推她进屋。
她一直捏他的手想要他放开她,之后,莫克试图拿走她的外套时又展开一场拔河,她一直挡开他的手好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她的本子。
莫凯站在弟弟身后,背着双手拼命忍住笑。他已好久不曾看到弟弟在女人面前如此吃瘪了。
安琪终于抽出她的本子:“现在你可以拿走我的外套了,谢谢。”
莫克翻翻白眼,将她的外套扔向莫凯。他的哥哥接住,这时莫克也注意到安琪手中的本子:“你为什么带那玩意儿来?”
“这里面有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重点。”她解释,“莫克,我真不懂为什么我的每件事你都反感。”
莫克不理她,径自介绍:“莫凯,这就是被你称为病菌的女人。安琪,这是我哥哥。”
她再次试着和莫凯寒暄,可她才想张嘴,莫克已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客厅冲。
“你妻子呢,莫凯?”莫克回头问。
“在楼上和母亲一起。”他回答。
安琪试图从莫克的手中脱身:“你何不把我扔进一张椅子就走?你显然迫不及待地想甩掉我。”
这句话终于让他放开她了。她向后退,随即撞上莫凯。她转身请他原谅她的笨拙,接着询问他父亲在哪,她解释说她想尽快和他谈谈。
因为她看起来是如此认真与忧虑,莫凯不敢笑出来。安琪是漂亮的女人,他暗想,她的眼睛是水汪汪的杏眼,鼻梁两侧的小雀斑则令他想起他的妹妹莫琳。
“管家张妈已上楼告诉家父你到了,安琪。你何不舒服地坐着等他?”
她只觉得莫凯继承了莫先生所有的内涵,他和气而有礼,和他弟弟真有天壤之别。
莫克站在壁炉附近观察她,她相应不理。她刚才忙于和莫克对抗而没空注意她监护人的房子的外观,但想来应该和它的内间一样宏伟。客厅至少有莫克公寓的四倍大,三组长椅面对着乳白色大理石壁炉呈半圆型排列,屋里摆满了莫先生自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珍宝,她浏览四周,接着目光在壁炉架中央的东西上滞留。那座黄金打造的城堡,完全是她儿时的家的翻版。
安琪欢欣的表情几乎夺走了莫克的呼吸。
“安琪?”他轻唤,揣测是什么引起了她那种反应。
她转身对他微微一笑,接着急急走向壁炉架,颤抖着手轻轻抚摸那金色城堡:“莫克,这是我家的翻版。它叫掬月堡,我和你说过的。”
“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城堡现在归谁所有?”莫凯问道。
她没有回答他。他想她可能没听到他的问题。那座城堡显然勾起了他和莫克的兴趣。兄弟俩围在安琪身旁注视那座城堡模型。
“我爸将它送给了令尊,”她解释,“在令尊的乡村别墅时没看到它,我还以为它被弄丢了。我很高兴看到它在这儿,还这么郑重地摆设着。”
“当然得这么郑重,”莫先生从楼梯口出声,“令尊生前是我的挚友,安琪,他给我的礼物将会是莫家的传家之宝。”
听到监护人的声音,她用微笑表示欢迎。莫先生容貌出从,黑发黑眸,两个儿子的五官都像他。
“午安,爸。”莫克呼唤。
他父亲向他点点头,继而走进大厅。他在大厅中央停下,向安琪张开双手。
她没有犹豫,立刻投进他怀里。他将她紧紧搂住,吻她的头顶。
莫克和莫凯不可思议地对看一眼,他们的父亲对这个被监护人的热情令他俩震惊。莫先生的行为向来非常传统保守,但他对待安琪的态度却好象她是失散了很久的女儿一样。
“莫克待你好吗?”
“很好,则明伯父。”
“则明伯父?”莫凯和莫克异口同声。
安琪离开监护人怀抱,转身瞪莫克一眼:“则明伯父不介意做我的亲戚。”
“但他确实和你没有亲戚关系。”莫克顽固地提醒她。
他父亲微微一笑:“我要她叫我则明伯父,安琪现在是我们的亲人了。”
接着他转向安琪:“坐,我们好讨论你的婚事。”
她急急遵令而行。莫克等她在长椅坐好,才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巨大的身体将她逼至一角。安琪推推他的大腿好抽出被他压住的裙摆:“其它座位多的是,”她低声说道,不想让则明伯父听见她在批评他儿子,“兄长,你坐到别的地方去。”
“再叫我兄长,我发誓我会掐死你。”莫克低声威胁。
“你挤到她了,儿子。挪过去。”
莫克一动不动,他父亲眉头一皱,在面向安琪的长椅和莫凯并肩而坐。
“你们俩相处得可好?”他父亲问道。
“莫克病了一星期。”安琪说明,“我今天就搬来和你住吗,伯父?”
“不行。”莫克的否认是严厉而突兀。
他父亲对他皱眉相向后才将视线转向安琪。
“你想搬来?”他问。
“我以为莫克要我搬。”她回答,表情是明显困惑的,“照顾我对他来说似乎是一项负担,那是他今天会如此焦躁的原因。”
莫克翻翻白眼:“我们回到今天的主题吧。”
他父亲不理他:“莫克焦躁?”
“是啊,则明伯父。”她回答,“他急着甩掉我。所以你能了解我的困惑吧?几分钟前他才想扔下我就走人,现在又说我该继续和他住。”
“太矛盾了。”莫凯插嘴道。
“一点也不矛盾,我是……”莫克还想争辩。
“够了,那安琪就搬回来吧,”他父亲喝令,“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接着他语气转柔,“你母亲说安琪尽快结婚是对的,那样一来一切就都解决了。”
莫克看看莫凯:“她有张该死的名单。”
“名单是我给她的,儿子。”莫先生明显地维护安琪。
莫克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名单?”莫凯问。
“一定要让莫凯知道吗?”她低声问道,双颊羞得变成粉红,“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对上流社会的男士,他了解的比我更多。”莫克咧着嘴笑。
莫凯佯装没听到安琪的抗议:“什么名单?”他再问弟弟。
“男人的名单。”莫克解释,“她和爸列出的一张适合结婚的候选人名单。”
莫凯没有露出任何激烈的反应,由安琪的表情,他看得出她为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忐忑不安。他决定使她自在一些:“听起来满有条理的。”
“条理?这是没有理智的人才会做的事。”莫克说。
莫凯忍不住偷偷笑了,莫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烦躁?
“这事并不有趣。”莫克脱口指责。
“的确不有趣。”莫凯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笑容,马上一本正经地附合。
“我们是很认真的。”安琪点头强调。
莫凯坐直身体:“那么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是从名单里帮安琪挑出一个丈夫?”
“是的,”安琪回答,“我本想上星期约谈这些候选人的,但是莫克生病了,我忙着照顾他。”
“你照顾他?”莫凯笑着问道。
她点头:“不分昼夜,他需要我。”
莫克火冒三丈:“我不需要你。”
她不满:“你真不知感激。”
莫克不理她的批评,他朝莫凯点点头:“这倒提醒了我,我该谢谢你的帮忙,我的账目从来就没这么清楚过。”
“什么账目?”
“公司账目,”莫克解释,“非常谢谢你帮忙。”
莫凯摇头,安琪戳戳莫克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好吗?”
“我没碰过你的账目。”莫凯告诉弟弟。
“那么是谁……”
好半晌没有人说话。安琪将注意力转到她的裙子的褶缝,仿佛那儿有阿里巴巴的宝藏,莫克慢慢转向她。
“你请何先生或别人替我做账?”
“当然没有。公司账目是商业机密,我不会让别人看的。此外你生病时家中也谢绝一切访客。”
“那么是谁帮我做了账?”
“是我。”
他摇摇:“别开玩笑,安琪,我没有这个心情。”
“我不是开玩笑,账是我做的。我也将你行程表上所有的客户都通过网络约谈过了,也签下了不少合约。”
“是谁帮你的?”
她觉得莫克这话是在侮辱她:“没有人帮我,我对商业有天分,这是院长说的。”她告诉他,“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写信给院长。我替她做了第二套账簿好让银行给她……哎呀,我不该提的。院长说那是罪过,但我不认为,我只是改变了数字好让她拿到贷款。”
莫克露出震惊的表情,她猜他觉得她的坦白丢人现眼,也不再为自己解释:“至于你的账,”她继续说道,“还没复杂到能难倒我的程度。”
“利润呢?你又是怎么算出来的?”莫克问道,仍不确定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她耸耸肩:“稍有一点脑筋的人都算得出利润。”
他摇摇头:“但你才十七岁……”
他正要补充说他无法想象她从哪儿学到记账的技巧,但她不让他说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喊道,“只因为我年纪小,你就假设我不可能懂得时装以外的事。先生,你可要吓一跳了,因为我根本不关心流行。”
莫克从没见过她如此火爆。她的眼睛里燃起两簇火焰。他看了真想掐死她,但在那之前,他会先吻死她。
莫凯替她解了围:“院长得到贷款了吗?”
“当然得到了。”安琪回答,声音中有掩不住的骄傲,“当然,院长不知道银行看的是第二套账目,否则一定会和盘托出,因为修女必须诚实无私。可是等到她发现实情时已经太迟了,借来的钱早已建了新教堂。”
莫克闷哼一声:“我敢打赌她舍不得你走。”
“我们恢复今天来此的主题好吗?”莫凯提议道,他走向安琪,“我能看看你的名单吗?”
“当然可以。”
莫凯接下名单后回座。
“名单还不完全。”安琪解释,“现在上面有十个名字,假若你也有人可以推荐,请帮我加上。”
“我想我们就不等你妈了,开始吧。”她的监护人宣布,“莫凯,念出第一个名字,我们讨论一下。”
莫凯打开名单,瞄一眼内容,继而瞄向他弟弟。
“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莫克。”莫凯宣布。
“没错,但是我已经把他划掉了。”安琪忙说,“看到他名字上的线没有?请说出我没有划掉的名字。”
“且慢,”莫凯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被划掉,安琪。是你把他放入名单中抑或爸提出的?”
“是我建议的,”他父亲回答,“我们开始列名单时她甚至还没见过莫克。那时我深信他们会是完美的一对,但现在我看得出我错了。他们不适合。”
莫凯却持相反看法。安琪和莫克之间的火花四处飞溅,而且他们正拼命告诉自己,他们沮丧的原因和对方无关
“你怎么看出他们不适合的?”莫凯问。
“只要看看他们俩在一起的情形,儿子。安琪是全然的不自在,而莫克自从坐下就没有松开眉头。显然他们俩相处不好,而那是美满婚姻的重要因素。”
父亲的这句话让莫凯险些又笑出来。
莫克投了个警告的眼神给他:“我们继续念下去好吗,莫凯?”
“莫克,你一定要如此烦躁吗?”安琪问。
“若是莫克同意娶你,安琪,你肯接受他吗?”莫凯想知道。
“他已经表明不娶我了,”安琪说,“而且反正也行不通。”
“为什么?”莫凯问。
“你少烦了行不行?”莫克打岔。
莫凯不理他的抗议,安琪也是。她正皱着眉头,认真考虑该怎么回答。她不想敷衍莫凯,但她发现连自己也不太清楚正确答案是什么,于是她找到了惟一的一个理由:“他不行是因为他不肯接受我的财产。”
“我本来就不会碰它。”
“现在你懂了吧?”
莫凯仍然不懂,不过他弟弟的表情告诉他不许继续刺探。莫克仿佛随时要扑过来掐某人的脖子似的,而莫凯觉得再问下去他肯定会是那个受害者。
“没有更好的方法吗?”莫凯问,“安琪应该找一个最好的……”
“但是她没有时间。”他父亲反驳。
“莫凯,谢谢你的关心。”安琪向他点头。
“儿子,继续念出第二个名字。”
莫凯放弃争辩:“贺尔建,贺氏航运总裁。”
“我见过他一次。”他父亲解释,“他看起来满规矩的,”
莫凯才想点头表示同意,莫克却连连摇头,“他有什么不对,莫克?”他哥哥问道。
“他是个酒鬼,不行。”
“酗酒?莫凯,你怎么会不知道?”莫先生责问大儿子。
而莫凯正极力保持面部表情不要太奇怪,这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了,所以他无力回答父亲的问话,也没告诉父亲贺尔建是个业余的品酒员,对于弟弟把品酒说成是酗酒,他也聪明地不表示任何异议。
“我不知道贺尔顿有这个毛病。划掉,”莫先生满面愁容,“我不能让她嫁给酒鬼。”
“谢谢你,则明伯父。”
莫克觉得他快要爆炸了,而且耗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得住自己。老实说,他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暴躁。他已决定不娶安琪。但可恨的是一想到任何别的人将娶她,他就不舒服。
莫克向后靠伸出手臂环住安琪的肩,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自然的动作似的,她则本能地偎过去,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微微颤动,明白她和他一样憎恶这场酷刑。
莫凯说得对,安琪应该找个最好的丈夫。
他哥哥念出下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金仕福,金氏集团三公子。”
“他是你妈建议的,”他父亲宣称,“他的彬彬有礼令她印象深刻。”
莫克摇头:“他也是有名的性变态。”
“划掉他,莫凯。”
“遵命”。莫凯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莫克对性变态的标准还真低,人家充其量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接着他念出下一位:“魏至利,立委议员。”
“他也是我提议的,”他父亲热心解说道,“他是个好人,我认识他家好几年了。”
莫凯艰难地维持严肃表情,莫克已在大摇其头。
“他好色。”莫克宣布这个候选人的罪状。
“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做父亲的咕哝道,“玉芬和我应该多出去走走,和外面多接触才能知道这类消息。好吧,他不行。我们不能把她嫁给一位可能会出轨的人。”
莫凯念出下一位人名时紧盯着莫克:“唐云生,唐氏百货公司继承人。”
他还没说完那人的全衔,莫克已在猛摇头。
会议就这样进行下去,莫克总能找出每个候选人的不是之处。等莫凯念到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莫先生已沮丧地靠进长椅,手抚着头,露出完全溃败的模样,莫凯勉强掩饰他的愉快。他念出最后一个人名:“安摩根,安氏珠宝三公子”时,莫克已没法适当反击,而莫凯满心期待着弟弟对这个人有什么话说。
“我在和我爸爸的老朋友李先生见面时见过安摩根,”安琪想起来了,“他是李先生的侄儿,他似乎非常好。”她的声音缺乏热切,而且已无法掩饰她的痛苦。她恨这一场“听证会”,没有人会知道她有多不快乐,而她为这一点些微成就自傲。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她才会放松。那时她会尽情痛哭,因为没有人会听见。
“我不能提供我对摩根的看法,”莫凯说,“我从没见过他。”
“我见过他,”他父亲说,“我相当喜欢他。或许我们可以邀他来……莫克,你见鬼的摇什么头?”
“是啊,老弟,”莫凯加入,“摩根有什么不好?”
莫克叹口气,他很难找到这个人的不是。
莫凯又在一旁煽火打岔,他开始大笑:“我们瞧瞧,”莫凯拉长声调,“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因为酗酒、贪食、嫉妒、好色淫欲、贪念等等原因划掉九位候选人。真想知道你觉得摩根不妥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经用完了圣经里的七大死罪。”
“你在暗示什么,莫凯?”
“这些候选人你一个都不喜欢。”
“我是不喜欢,可恶,我是在考虑安琪的幸福,她是个好女孩,应该配个更好的夫婿。”
最后一句话让莫凯明白莫克的情绪为何如此暴躁了。依莫凯看,莫克显然很想要安琪,但又觉得自己不配。嗯,就这个原因。莫克是次子,因而无法继承莫氏集团,他会那么着迷于建立航运王国的部分原因,也是基于他想借着自身的成就获得肯定。他为自己的独立自主觉得骄傲,而那骄傲却会迫使他放弃安琪。
当然,除非他被迫和她结婚。
“摩根又怎么样了?”他父亲催促道,“他有什么不好?”
“没有。”莫克冲口而出。
他父亲正要微笑,莫克又补上一句:“如果安琪不介意有O型腿的孩子。”
“老天……”他父亲挫败地瘫进靠垫中。
“摩根是O型腿?”莫凯问安琪。他觉得自傲,自己甚至能眼睛都不眨地问出这个问题。
“我得承认我没注意到他的腿,但若莫克说他是O型腿,他一定是。我一定得生孩子吗?”
“一定。”莫克回答。
“那么他也不成,我不希望有O型腿的孩子。”
讨论又继续了一小时。莫凯和他父亲轮流提供可能的丈夫人选,而莫克总能挑出每个人的不是。
莫凯好乐,他拖来凳子,伸长了腿放上去,舒服地享受逗弄弟弟的乐趣。
莫克则越来越烦躁不安。他已放开环住安琪的手,双肘撑在膝上等候他父亲想出另一位候选人。
会议进行得越久,安琪感觉越难受,她表情沉静依旧,但是双拳握得死紧。
就在她认为她再也受不了时,莫克向后靠,用一只手覆住她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想要他的安慰,却直觉地反握住他的手。
“安琪,你想怎么做?”
莫凯问她,她羞涩得不敢承认她想嫁给她爱的男人,她想要象她父母那样相亲相爱的婚姻,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曾想过做修女,但是院长不答应。”她的眸中有泪,因此没有人笑。
“她为什么不答应?”莫凯问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安琪解释,“那是必备资格。”
他这才微微一笑,他实在忍不住了:“你做修女不会快乐的。”
她现在也不很快乐,但她认为这么说出口不礼貌。
“安琪,你何不去找你伯母聊聊呢,”她的监护人建议,“你还没见过李婕吧?去和莫凯可爱的妻子互相认识一番。”
她像得到缓刑一样,松一口气的表情昭然若揭。
安琪站起来才发现她还握着莫克的手,她迅速放开,转身离开。
父子三人等到她离开客厅才重新开始开会,莫克也拖来凳子跷起他的双脚。
“真为难了她。”他咕哝道。
“嗯,”他父亲同意,“我希望她有时间找一个会爱护她的丈夫,但事与愿违,莫克。”
莫凯决定转移话题:“我很好奇,爸,你是如何认识安琪的父亲的?”
“是在一个宴会上。安杰和我一见如故。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莫先生追忆道。
“他很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莫克道。
他父亲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悲伤:“不,你想错了。有一件事你们俩都不知道,但是我想现在是坦白的时候。迟早你们总会知道的。”
他们父亲严肃的声调告诉两兄弟这事非常重要,他们全神贯注地聆听。
莫则明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再开口:“莫凯,我在你母亲死后乱来了一阵子,也开始酗酒。”他解释,“那时我还不认识你继母。”
“你?你从不喝酒的呀。”莫克问。
“我现在不喝酒了,”他父亲回答,“但那时喝得很凶,我还赌博,输到债台高筑,甚至一直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下一局我就能赢回输掉的一切。”
莫克和莫凯惊愕得说不出话。他们瞪着父亲,仿佛他突然变成一个陌生人了。
“这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他继续说,“任何做父亲的都不愿当着孩子的面揭露自己的过错。”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莫克告诉他。
他父亲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解释,“我要你们了解。要知道,若不是安琪的父亲,我这一生就毁了。当时,祖传的家业和毕生辛苦所得已经全部押给放高利贷的人了。”
“后来怎么了?”莫凯见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时问。
“安杰救了我。前一分钟我还在赌场,醒来时却已回到家。听说我因喝多了酒昏倒在赌桌上。睁开眼睛时,安杰站在我前面。天,他好生气。我头痛得只想睡死过去。但他不肯走,还威胁我。”
“他威胁你什么?”莫凯问道。
“他告诉我你在楼下。”他父亲说,“你还那么小,凡事都觉得新鲜,安杰威胁要把你带来上楼,让你看看一向崇拜的爸爸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用说,他的威胁使我清醒了,我宁可死也不愿让你知道你爸爸变成了酒鬼兼赌鬼。”
几分钟内没有一个人说话,莫凯一点也不记得父亲酗酒的日子:“那时我几岁?”
“快五岁了。”
“那么小,就算看到你醉酒或许也记不得了。”他说道。
“安杰知道我有多爱你,”他父亲说道,“他非常聪明。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
“那些赌债呢?”莫克问。
莫则明微微一笑。他早知道莫克会问这个问题,他的次子是家中最实际的一员。
“安杰拜访了所有高利贷者买下我的借据,不到一天我已无债一身轻了。他想把借据还我,但我拒绝接受,也不肯让他撕掉。我要他保留直到我有能力偿还。我甚至坚持他加上利息。”
“最后那些债都还了吗?”莫凯问。
“没有。安杰带着他的妻子回到掬月堡,走前送给我那座金质城堡,”他朝壁炉架上的珍宝指指,“想想看,他买了我所有借据,还送我礼物。当然,我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他们再回来时已有了安琪。我想先还他一半的债,但他不肯收,当时的情况好尴尬。因为他高贵的情操,我甚至不能问他借据在哪。第二年冬天他去世了,上帝,我仍在哀悼他的辞世,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兄弟俩都喃喃称是。
“现在借据在哪?”莫凯问道。
“那仍是个谜,儿子。我不知道。”
“你问过安琪没?”莫克想知道。
“没有,”他父亲回答,“我怀疑她知道当年的事。身为她的监护人,我能检视她的财务状况,她的财务代理人何修平负责所有投资,但我不相信他知道那些借据的事。”
“若是现在有人拿了借据来讨债,我们能支付所有的金额及利息吧?”莫凯问。
“不能全部。”他父亲回答,“但现在莫氏的财务状况很不错,如果有人要求我还债,我也能借到所需的数目,你们俩不用替我担心。安杰是个谨慎的人,他会将借据放在安全的地方,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把它们放在哪。”
“我也很好奇。”莫凯附和道。
“我向你们坦白往事有两个目的,”他们的父亲继续说,“首先,我要你们知道安琪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并且了解我欠他的债;其次,我要你们了解我对他女儿的感觉,她在这世界上惟一的亲人想要她的命,我有责任保护她。”
“那也是我们的责任。”莫凯表示,他向父亲望了一眼,明白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达到父亲想要的目的,“所以安琪的丈夫一定要不贪图她钱的人才行,否则安琪即使结了婚也一样不安全,可是人心难测,我们又没法子看透那些人的心,更无法切实地知道他们究竟贪不贪财。”
莫克点头附和,父子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莫克试着理顺所有的情况。
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他有个王国待他建立,该死,他根本没有时间或能力结婚。她会使他分心。
但是他们家欠她父亲的情,而他们父子有责任照顾安琪。
他父亲年纪太大不足以保障她的安全,也没有和恶棍打交道的经验。
莫凯呢?他的兄长有莫氏集团要操心。而且也结了婚,有他自己的妻女要考虑。
他们家只剩下他这个儿子能帮她,也必须帮她。
莫克抬起头,发现他父亲及哥哥正瞪着他。他大声叹口气,当然他们早就明白了,只是在等他得出相同的结论。“该死,看来我只有娶她了,是不是?”
莫克的父亲想先把好消息告诉安琪,但莫克不让他说。他认为自己才是告诉她这项决定的最佳人选。
“我能提供一点意见吧,兄弟?”莫凯问道,他等莫克点头后又接着说,“我不认为你该用通知的……”
他父亲不让他把话说完:“她必须要知道,莫凯。”
他大儿子微笑起来:“是啊,当然她必须知道。我跟女人打交道的经验虽然有限,但我仍然可以知道她们并不喜欢‘被通知’。莫克应该向她求婚。”
“那么,在晚餐时跟她说吧。”他父亲建议道。
莫克微笑:“我会决定何时何地说。”
“你能保证在今晚结束前把它弄妥吗?”他父亲问道,“我在你跟她求婚前什么也不能做,而且玉芬也必须开始安排细节了。”
“母亲早已把一切处理好了。”莫克答道。
他父亲站起身,双手交握:“我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安琪也会很兴奋的。”
由于他们的父亲看来那么自鸣得意,莫克和莫凯谁也没提醒他不到一小时前,他才反对过儿子和他的被监护人结婚,认为两人根本不适合对方。
莫凯想跟莫克私下谈谈,但他们的母亲此时急急地走进客厅,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莫先生夫人有着娇小的身材、俏丽的短发和圆圆的大眼睛,她丈夫和两个儿子比她高出一大截。岁月对这可爱的女人非常仁慈,她的皱纹非常少而头发也依旧黑亮。
事实上文玉芬是莫凯的后母,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件事。她对他视如己出,而莫凯也早已把她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
“李婕和安琪一会儿就下楼。赶快进餐厅吧,晚餐快凉了,孩子们,先吃饭再说吧。老天,莫凯,你是不是瘦了些?莫克,你的腿怎样了?还会疼吧?”
两个儿子都了解他们的母亲并不是真的要他们回答。他们也了解她喜欢溺爱孩子,并愿意纵容她这种母性,甚至没人会在这时告诉她,他们已是成熟的男人了。
文玉芬是惟一一个敢询问莫克腿伤的人。其它人都明白它是莫克的忌讳。
“莫凯,安琪真是最可爱的小姐呢。”莫凯的妻子走进客厅时说道,然后在她丈夫身旁停下脚步,向莫先生和莫克点头招呼。
“你被安琪迷住了吧?”她问莫克,一副“预料中事”的口吻。
“她在哪儿?”莫克问。
“在爸爸的书房,”李婕回答,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她看见他的藏书几乎快乐晕了。我出来的时候,她正在浏览他最近的旅游笔记呢。”
文玉芬立刻转向管家,叫她上楼通知安琪晚餐已经好了。
李婕挽起她丈夫的手。她迫不及待想问他家庭会议的决定为何,但却因为莫克和他们的父亲站得太近而不方便问。
莫凯把妻子发丝拨到她肩后,俯身亲吻她。
“我想我们该进去了。”文玉芬宣布道,勾起丈夫的手并肩走出客厅。
莫克跟在他们身后,莫凯叫住他:“待会儿我想跟你私下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吧。”莫克答道。他从哥哥的表情便可以猜到他又想讨论安琪的事。
“我认为有必要。”莫凯答。
“原谅我打岔,”李婕说,“但我想到一位很适合的人选了。你们考虑过章强吗?莫克,你应该记得他的,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她提醒她的小叔。
“我记得他。”莫克说道。
“那么?”李婕见他没再往下说便又问道。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不行。”莫克慢吞吞地说道。
“为什么不行?”李婕问,“我觉得他会是个好丈夫的。”
“我也是,”莫凯同意道,“但莫克一定会挑他毛病,而且事情也已经决定好了。”
莫凯朝正欲向他抗议的妻子摇摇头,并眨眨眼暗示她其中另有内情,然后轻声说道:“待会儿。”当他们俩独处时,他会告诉她。
莫克转身走出客厅,但他并没有走进餐厅,而是开始上楼。
“你们先吃,别等我们了,”他往下对莫凯说道,“安琪和我要谈几分种。”
莫克不认为需要向安琪解释他打算娶她的原因。不,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会超过一分钟。其余的时间就用来做早想做的事吧,他早想做的事。书房在二楼长廊的尽头。安琪正站在窗前往外看,双手捧着一本厚书。莫克走进来时她转过身来。
他关上身后的门,然后靠在门上。
“开完会了吗?”她问。
“是的。”
“我懂了,”见他没继续说下去,她走到书桌旁,把书放在书桌上,鼓起勇气追问,“有什么决定了吗?”她已经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感兴趣了。要有尊严,要有礼节,她暗自想道,莫克绝不会知道她有多难过,而这多少是一些胜利,不是吗?
他正要告诉她他将娶她为妻,然后又想到莫凯的建议,于是把这个决定化为一个问题。
“你愿意嫁给我吗,安琪?”
“不,”她低声回答,“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求婚。”
“婚后你和我……你说什么,不?我要娶你,安琪,这事已经决定了。”
“不,你不会娶我的。”她反驳道,“别皱眉,莫克,你解脱了。你尽了本分问我,而我也拒绝了你。你可以重新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安琪……”他警告的语气就象法庭上的法官。
“我对我走后在楼下发生的事一清二楚,”她冲口说道,连自己也被自己愤怒的语气吓了一跳,“你爸爸很有技巧地强迫你同意娶我。他告诉你我爸爸给他的礼物了吧,不是吗?”他果然被他父亲说服要娶她了,安琪的猜测一向正确,而她眼眶中也如她昨晚猜测的一样充满了眼泪。
莫克微笑,安琪的确非常聪明:“是的,但那不是礼物,而是贷款。”
他离开门朝她走来,她立刻往后退。
“那是你爸爸的看法。”她抗议道。
他摇头:“别管借款了,安琪,理智点。你需要结婚,该死,而我也同意做你的丈夫。你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呢?”
“因为你不爱我。”她还没能阻止自己,就已脱口说出那个事实。莫克大吃一惊,她则窘得想开窗往外跳,说出那句可笑的话使她想尖叫。她真的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没有爱情有什么关系?你真的相信你名单上的男人会爱你吗?见鬼!不论你选谁,他甚至都不会对你有足够的了解……”
她打断他:“不,他当然不会爱我,我也不会要求他爱我,那会是一场纯粹的交易。而你却曾斩钉截铁地表示绝不碰我的钱。你告诉我你要靠自己,记得吗?”
“我记得。”
“你在五分钟前改变心意了吗?”
“没有。”
“那么你明白了吗?既然跟我结婚你得不到好处,而且你又不爱我──而这两者是结婚所有的动机,那么你真的没有理由做这种高贵的牺牲。”
莫克站在书桌边缘注视着她:“我得把这事弄清楚,你真的相信你可以买一个丈夫吗?”
“当然。”她气急败坏地叫道,“好多女人都这么做。”
“你收买不了我。”他语调愤怒。
安琪叹口气,试着耐住性子:“我知道我收买不了你,所以我放弃了,记得吗?”
莫克真想塞些理智进她脑子里:“我们谈的是婚姻,而不是商务合约。你难道不打算跟你丈夫同床共枕吗?还有孩子呢,安琪?”
他问的是她不曾想过的问题:“也许……迟早会。噢,我不晓得。但那不关你的事。”
莫克突然朝她走来,安琪还来不及猜测他的用意之前,他已把她拉进他怀里,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手则抬起她的下巴,好让她看着他。
他本想朝她大吼,却瞥见她眼中的泪水,于是完全忘了要跟她吵架的事了。
“以后我时时刻刻都要碰你。”他沙哑地宣布道。
“为什么?”
他注意到她惊讶的神情:“就称之为一项红利吧。”
“不!”
本来他只想给她纯洁的一吻,以封缄他要娶她的承诺;但她再度拒绝他又激起他的怒意。
“是。”他低声反驳她,接着他的嘴便落到她的唇上。这一吻的用意是要她服从,因此莫克吻得是那么无情、需索而且彻底。一开始他感觉到她奋力挣扎试图摆脱他,但他无视于她的挣扎,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他用手钳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然后往内侵掠,迫使她停止反抗。
这一吻一点也不温柔。但是老天,它真是火辣辣的。安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挣扎,她几乎无法思考。莫克的吻是那么奇妙,她几乎不想让他停。安琪从未接触过男人,因此也从不知激情为何物,此刻她已完全沈溺其中。而莫克却有足够的经验,他的吻辗转缠绵,他的舌头则亲密地引导着她。
听见她性感的嘤咛时,莫克便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了。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再次吻她。该死,他要她。他的手轻擦过她的胸脯,手掌隔着布料所感觉到的热力和丰满使他强烈地渴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