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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心动 第二章
作者:靳岚
  回到大学所提供的单身教职员工宿舍,欧阳慕华将手中的钥匙往桌上一扔,整个人舒适地瘫在沙发上。

  这是一间约莫十二坪的套房,一房一厅一厨一卫,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算很足够了。虽然他父母曾经叫他回家里住,不过在三年约定的期限未到之前,他不打算回去;否则,他相信他的自由日子一定会在他父母善意的督促下,提前结束。

  他用力地伸个懒腰。

  刚才,他把自己可怜的爱车送到修车厂后,心想反正才十几分钟的路程,于是一路踏着星光,散步走回宿舍,满脑子都在想着与章亚彤交谈的那短短几分钟。

  她真的很特别。

  他对她的第一个印象,跟一般媒体的报导没什么不同──美丽、冷静、强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当他专注地望进她的双眸时,他似乎又瞧见其他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无法具体地形容出来,只知道自己深受吸引。

  或许,一开始就是那隐隐约约、无法捉摸的特殊气质,让他甘愿每天早上到麦当劳报到,只为看她一眼。

  跟她近距离面对面地交谈过后,他对她不只是好奇而已,还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好感。

  说不上是爱慕,那是一种带点兴奋、带点刺激,让人直想发笑回味的感觉。

  欧阳慕华闭上双眼,唇边浮起一抹回味的笑。

  虽然他显然得支付一笔很大的修车费用,不过,他却没有感到太心疼。就当他那可怜的爱车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吧,他也是因此才和章亚彤有了交集。

  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奔至一旁的书桌,扭开台灯,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枝铅笔。

  接着,他翻出一本以章亚彤为封面人物的杂志,端正地放在桌前,然后在书桌后坐下,拿起笔开始描绘。

  他仔细地看着杂志上她美丽的五官,手中的铅笔顺畅地舞动。

  拿她的素描当成赔罪的礼物,不知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欧阳慕华有趣地想着,手上没停过。

  夜已深,而他,兴致勃勃地将她的倩影留在纸上,丝毫不感倦意。

  ☆ ☆ ☆

  隔天中午,一下了课,欧阳慕华便捧着昨夜的「精心成果」,直奔寰宇商业大楼。

  「先生,请问您找哪一位?」

  欧阳慕华才踏进高大的旋转门,服务台后面的保全人员立刻上前,先打量过他身上的斜格条文V领衫和卡其色休闲裤,发觉他身上没有识别证,于是问道。

  「你好,我来找章亚彤小姐,我有东西要拿给她。」欧阳慕华不疾不徐地微笑说道。

  「找总经理?请问你先跟她约好了吗?」一听是来找章亚彤的,保全人员不觉多瞄他两眼。

  总经理平日事务繁忙,时常得出门开会,很少有人会这么直接跑来公司找总经理,尤其是个年轻男子。

  「我没有跟她约好。不过,我只是拿个东西给她而已,不会花太久的时间。」欧阳慕华说道。

  保全人员瞪着他手中的小油纸包,露出怀疑的神色。「很抱歉,您必须先跟她的秘书预约会面,否则我不能让你上楼。」

  天知道他拿的东西是什么?要是藏个爆裂物,他这小小的保全可担待不起。

  「那至少请你帮我打个电话上楼联络她的秘书总行了吧?」欧阳慕华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他真是昏头了,怎没想到会遇上这种状况?

  正当他和保全人员纠缠不休时,恰巧看见章亚彤从大楼电梯口走出来,身旁跟着一男一女,大概是下属或秘书之类的,往他们的方向前进。

  欧阳慕华不再理会那个保全,举步往章亚彤的方向走去,等到章亚彤的眼光触及他时,欧阳慕华朝她灿然一笑。

  章亚彤停下脚步,顿了半晌,才想起他是谁。

  「欧阳先生?」她微微点个头,仍是那么难以亲近。「请问有何贵事?我的秘书恐怕还没有把费用明细完成。」她转头看一眼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抱歉的微笑,摇摇头。

  「没关系,慢慢来。」欧阳慕华笑着把手中的小油纸包递给她。「章小姐,昨天晚上真的很不好意思,所以我特别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给你做为赔礼。」

  章亚彤反射性地伸手接过包裹,直到指尖触碰到纸袋时,才错愕地发现自己怎么那么没警觉。现在的社会太乱,而她的身价又不菲,很容易成为别人绑架或炒作的话题,所以平时她绝对不会亲自拿取陌生人给的东西。

  不过,拿都拿了,后悔也来不及。

  「谢谢你。」她淡淡地说了声,甚至不曾费心去好奇里头装着什么东西。「欧阳先生,不好意思,我还得赶着去开会,关于费用的事情,我的秘书会尽快跟你联络。」

  「没关系,我不再耽搁你的时间,再见。」欧阳慕华也识相得很,配合地说道。

  反正,日后还有机会嘛!若现在把她惹烦了,变成她的拒绝往来户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

  章亚彤略点个头,再度举步往已经等候在大门口的黑色轿车前进,她的秘书和那名男子快步跟在她身后。

  欧阳慕华目送他们走出大门,瞧着那名男子替章亚彤拉开车门,等章亚彤坐上车后,再绕到前座上车。

  真难想象,二十九岁的年纪就能历练出如此的手腕和架势。可惜她是投身在寰宇公司,若当初她是在他老爸的手下,老爸一定会很高兴终于有个人能代替他这不成材的儿子。

  那么,他也不用三天两头接到家里催他回去重新接受训练,以继承家业的电话。

  他边笑边想,径自走出寰宇的大门。

  真是奇怪,虽然她态度上总保持一段很大的距离,连微笑也很冷淡,为何他现在的心情却异常的好?

  吹起口哨,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中,脚步轻快地往校园的方向走去。

  真想知道,当她看见那幅画像时,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庞,会不会浮现几许特别的情绪?

  ☆ ☆ ☆

  章亚彤坐上车后,随手将他方才给她的油纸塞入昂贵的名牌公事包中,然后拿出等会儿开会要用的资料,快速地翻阅着。

  可是,让她不悦的是,当她望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时,那个名叫欧阳慕华的男人的身影,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脑海。

  章亚彤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资料上。

  她不喜欢他那张笑脸,与他见过两次面,他总是笑得那么灿烂,灿烂得让她觉得刺眼。

  这世界痛苦多过快乐,他凭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不知不觉间,她咬住她的双唇,光滑的前额皱起几道波纹。

  她呼出一口气,放弃和手中资料奋战,苦笑着合起手中的资料夹,再度把它放回公事包内。

  自己是怎么搞的,竟然让一个陌生男人扰乱她的心情?

  章亚彤将身子往后靠,睫羽落下,闭目养神。

  算了!想那么多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等会儿她还要跟银行的放款部门打一场硬仗,董事会全都等着她尽早弄到公司所需要的巨额贷款呢!

  ☆ ☆ ☆

  四个小时之后,章亚彤再度踏入寰宇公司的大楼,对每一位与她打招呼的人点头微笑,她将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人瞧出她美丽眼瞳中的挫败。

  她失败了!在连续数小时的软硬兼施之下,对方银行的放款主管还是不肯松手拨款。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今天如果是她,她也不会放款。毕竟他们公司所要投资的标的风险太大,要借的款项又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是,这是上回董事会的决定,她这总经理虽然不赞成,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

  抬头挺胸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接着,她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垮下双肩,重重呼出一口气。

  疲惫地用纤指揉揉眉心,章亚彤抬起头,环顾这间宽敞舒适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她一手设计的,巨大的桃心木法式古典办公桌旁,是一整片的落地窗,落地窗旁缀有蜜桃色的绣花窗帘,落地窗旁,则是与办公桌同系列的书柜和矮柜。

  办公室的另一端,是一套细致精巧的皮沙发,椭圆形的透明茶几上摆着一盆鲜艳的玫瑰花,以及一套罗森泰的茶具组,使整间办公室飘荡着若隐若现的香氛。

  地板上,铺着驼色短毛地毯,吸去一切不必要的噪音。

  怎么看,这里都是一个宁静温馨的小天地。简单、实用,却不失女性的优雅。

  不过,章亚彤此刻可没心情欣赏她一手布置的小天地,尤其一瞧见桌上堆积的文件,只觉得一股烦郁自心头直涌而上,仿佛无法忍受在这个地方多待一会儿。

  冲动地,她告诉秘书她要出去一下,然后拎着公事包,脚跟一旋,转身拉开身后的门,搭上电梯,直达地下一楼的停车场。

  她得离开一会儿,章亚彤一边想、一边坐入她的宝蓝色跑车,发动车子。

  罕见的低落情绪,让她只想找个倾吐的对象。

  于是,她直觉地开车前往育幼院找余礼翔……她从小到大的避风港。

  ☆ ☆ ☆

  他们的育幼院位于市郊,虽说交通不若市中心便利,但拥有广大的园区、清新的空气和绿意。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去上学的孩子还没有回来,剩下七、八个年纪比较小的,才刚刚午睡醒来。余礼翔正抱着一本故事书,在小教室中说故事给他们听。

  突然间,育幼院大门口的门铃响起。

  余礼翔停下,抬起头。

  奇怪,这个时候有谁会来?

  「你们先自己乖乖地玩,我等会儿就回来。」余礼翔放下故事书,对小朋友们说道。

  看见每个小朋友都乖巧地点头之后,他起身走出教室,穿过一个约有篮球场那么大的园子,走到红色的金属大门口。

  「请问是哪一位?」他用对讲机问道。

  「小翔,是我。」章亚彤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彤彤?!」余礼翔连忙打开门,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来这边?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谁说总经理不能跷班?」章亚彤走进育幼院,微笑道。

  余礼翔关上门,打量章亚彤半晌,然后像以前一样,搭着她的肩问道:「彤彤,怎么回事?什么事烦心了?」

  一股暖流流过章亚彤的心头。

  在外面,她总是孤身奋斗,无依无靠,唯有和小翔在一起时,她才能毫无保留地信赖他,让他分担一些她的压力。

  那种温情,是支持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章亚彤耸耸肩。「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才怪!」余礼翔捏捏她的粉颊,仿佛她还是个小女孩。「你可以骗得了别人,但可骗不了我。走!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替孩子们找些事做之后,再慢慢逼问你。」

  章亚彤微笑,乖乖地点头照办。

  在余礼翔面前,她不必是女强人,不必武装自己,也只有此刻,她才能拾回些许的赤子之心和温柔的本性。

  十分钟之后,他们对坐在余礼翔办公室的沙发上。

  与其说这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是余礼翔的起居室,里头有小冰箱、微波炉、电视等小家电,而隔着一个大屏风之后,就是余礼翔的床铺和衣柜。

  「彤彤,现在你可以畅所欲言啦!」端给她一杯热茶,还从小冰箱中拿出一块蛋糕。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工作上遇到的一些挫折。」章亚彤喝一口茶,端起蛋糕。「公司的董事会做了一个非常不智的决定,而我却是那个必须执行的倒楣鬼。」她开始东拉西扯地诉苦,似乎要把心中积郁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余礼翔一如以往地静静倾听,脸庞上满是温柔、鼓励。对于她的工作,他无能为力,只能做个称职的聆听者。

  好一阵子,章亚彤才停止说话,喝一口茶润润喉。

  「心里舒服点了?」余礼翔静静地问。

  章亚彤点点头,美丽的脸庞出现一丝赧然。她竟像个长舌妇般喋喋不休。

  「好,那该我说啦!请问我们章大美女今晚有没有空,愿不愿意跟我共进晚餐?」余礼翔笑道。

  「嗯……我得看看我的行事历。」章亚彤说道。方才她一时冲动跑出来,不知今天晚上是否还有饭局或会议。

  于是,她拉开放在手边沙发上的公事包,在里头一阵翻找。

  蓦地,一个小包裹从公事包中掉落至沙发,然后滑到地上,发出碰撞声响。

  「那是什么?」余礼翔好奇地拿起那个小包裹。

  章亚彤楞了半晌,才想起地说道:「那是今天早上一个人拿给我的,说是不小心撞到我车子的赔礼。」

  她简单地把昨天晚上的情形描述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没打开?摸起来好像是相框之类的东西。」余礼翔掂掂手中的包裹,说道。「我们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不好?」

  「好啊!随便你。」章亚彤可有可无地耸肩。

  余礼翔看她一眼,动手撕开外头那层油纸包,露出里头的木质画框。

  然后,他的眼眸闪过一丝讶色,紧紧盯着手中的物品。

  是什么东西让小翔盯着不放?章亚彤因他的反应产生好奇,也凑过去瞧瞧。

  一瞧之下,也不禁怔楞起来。

  那竟是一幅她的素描画,里头的她正踏出车门,背景则是寰宇大楼的车道……

  她的轮廓、神情、甚至下车的动作和衣角的飘动,都画得极其细致,栩栩如生。

  画幅的右下角,用铅笔写了「欧阳」二字。

  章亚彤想起那个拥有英俊笑脸和阳光气质的男人。

  这是他亲手画的?他怎么能够画得出来,好像这个画面早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虽然余礼翔也拥有乐观慷慨的个性,但是他们两人比较起来,余礼翔仍是残留着童年辛酸的阴影;而他,感觉上像是天之骄子,从小就饱受呵护,才能笑得如此灿烂。

  所以,她讨厌那抹笑。

  说她是愤世嫉俗也好,心眼狭小也罢,那个男人与她和小翔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

  可是,为何看着这幅素描,她的心跳竟然有点不稳?

  「你和那个人认识多久?」余礼翔看着章亚彤盯着画像的侧脸,问道。

  「就昨天才第一次碰面。」章亚彤喃喃道,眼光仍没有从画像移开。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他亲手画的,那么他应该注意你很久了。」余礼翔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章亚彤皱起秀眉,若有所思地把那幅素描放回公事包中。「算了!别管这个。」

  从她稍稍在业界闯出点名气之后,注意她的男人多得是,不差这一个。

  接着,她从公事包中拿出她的行事历。

  「唉呀!小翔,我恐怕不能陪你吃饭,晚上六点我还有个会要开,现在赶回去刚好。」

  「是吗?真可惜。」余礼翔接口说道。

  章亚彤把行事历放回公事包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笑道:「没关系,我们下星期六还有约嘛!」

  「亏你还记得。」余礼翔陪着她散步到大门口。「那天你可得把晚餐的时间留给我。」

  「没问题。」等余礼翔帮她打开大门之后,章亚彤回头笑道。「我那天的时间都是你的。」

  余礼翔微笑说道:「快回去吧!开车要小心点。」

  「嗯,拜拜!」章亚彤朝他挥挥手,然后跨入停在门口的跑车,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余礼翔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宝蓝色的跑车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然后,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几许落寞,脑中浮现刚才章亚彤凝视那幅素描的神情。一阵仓皇无措的感觉涌上。

  他太了解章亚彤,见过她每一种情绪,可是却从未在她脸上见过方才那种迷惘复杂的神情。

  那神情,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直将自己的情感掩饰得很好──其实,他从很早以前就爱上她,早到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爱上的。直到现在,他早已习惯倾注所有的温柔在她身上,静静地呵护、等待。

  余礼翔轻轻叹一口气,转身返回育幼院。

  如果,彤彤爱上另一个男人,他会怎么做呢?

  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终究会属于彼此,也相信彤彤也有这种默契。

  可是,那幅莫名其妙的画像,倒让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当然希望彤彤往后的生活能够过得幸福快乐,毕竟她从前已经尝过太多的苦。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是个孤儿,她没有尝过多少温情,却见过太多的丑恶,所以,他一直想要尽量给予她他能提供的所有温情。

  然而,若真要他放手……难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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