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无砚大爷,你不知道,那个小乞儿洗净打扮后,没想到竟是个漂亮出色的小美人啊,大伙儿看得眼睛都直了。”嬷嬷回到大厅里,兴奋地向面无表情斜倚在大椅里的主子报告。
“是吗?”无砚提不起兴致的应了一声。他懒懒地窝靠在厅堂主位上那张大大的椅子里,单脚跨在把手上晃呀晃的,只觉得心力交瘁,背部也隐隐作痛。
“唉唷,大爷,你挖到宝啦!等她在吟香楼一露面,一定会让客人们趋之若鹜。”嬷嬷尖细的声音不停的向无砚的耳膜进攻。
无砚登时停住晃动的脚。一想到一群男人们亲近她、调戏她的画面,一股不舒服的无名火气开始从胸腹窜高,面罩下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没注意到主子瘫在椅子里的身子变得僵硬,也看不到黑色面罩下的难看脸色,嬷嬷继续喳呼道。
“呵呵呵,吟香楼又要捧红一个花魁了,到时又有数不清的银子要白花花的进帐了。”那情景光用想的,就叫嬷嬷合不拢嘴。
“出去。”清冷的声音忽然扬起。
“啊?”嬷嬷一抬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主位上的主子一副被惹毛的样子,快要跳起来吃人了。
“我说出去。”这会儿他已经没什么耐性了。
“呃……呃……是、是,大爷。”嬷嬷摸了摸鼻子退出去,搞了半天,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热和。
难不成这个姑娘,主子从一开始就收得不情不愿?这可怪了,破天荒头一次呢。退到门外,嬷嬷一路上兀自嘀咕不停。
无砚烦躁的站起来,烦躁的走来走去,又烦躁的坐回大椅上。
“烦哪!”最后,他大吼一声。还未走太远的嬷嬷吓了一跳,以为他听见她的嘀咕,吓得立时噤口,努力迈起久未运动的老腿奔出大宅。
此时龙破云正巧从外头进来,好笑的瞧见嬷嬷落荒而逃,连和他打声招呼都来不及。
进了大厅,就见无砚整个身子倒在椅子上,完全没有主子的形象,像个正在发闷气的大孩子。
“爷。”他恭敬的颔首,对他不合礼教的坐姿视而不见。
“嗯,你回来啦。”没有费神的转头,无砚的视线依然往上黏在头顶的梁柱上头。“有没有把贺大夫挖出来动动筋骨?”
“一切照您吩咐办了。”
“嗯。对了,你有没有继续打听贺大夫他儿子的下落?”这个贺大夫是他从一处山谷顺手救回万风药堂的。刚开始,这个身为大夫的古怪老头子还一心求死。后来,因为大夫的本性冒出,渐渐对草药生出一股怪异的狂热,也不再提死,无砚便大方的拨了一间药屋给他。
草药的研发,是需要有人投入。但是他的药材生意已经够大了,不需要贺大夫没日没夜的钻研。再这样下去,老大夫就有机会去研究地府的孟婆汤成分了。
“贺大夫的儿子后来到了北方后,就行踪成谜。”
“嗯,面容全毁的练家子应该不多,那就往北继续查。”然后,要那个人快快把这个老头子领回去享福。无砚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又放松的向身后的椅背瘫去。
“是。”龙破云不多话的点点头。
“我听说,岚芷姑娘要求进吟香楼。”静默了一会儿,龙破云主动求证方才如莲告诉他的消息。
“她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她开口向人求救一下会死吗?”一想到林岚芷,无砚的火气又升了起来。
他气的是她不肯找方流墨帮忙也就算了;来到他这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然就要他买下她!
“岚芷姑娘性子刚烈,想要她像乞儿一般依靠接济过活,不太可能。”龙破云依他的观察下了结论。
“我知道!但是,投身青楼不是更糟?她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说不定你用错方法了。也许上回我帮你传给她的话,反而助长她钻牛角尖,把她引入死胡同。”龙破云继续推论下去。
“你说她想不开?……呃……”无砚虎地一声坐起来,不小心扯到肩背的伤,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背上的伤还好吧。”龙破云的脸上微微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据荷花姑娘转述,那伤是上回英雄救美得到的壮烈回报。被马车扫过,整个背几乎脱去一层皮不说,可惜的是美人甚至不太领情,当场不给面子的转头就走。
“死不了。”他不以为意的挥挥手。“你说她钻牛角尖?嗯……这倒真像是倔强的她会做出来的事。”他托着腮,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
“你上次带贺大夫去给她爹看病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说的?”无砚头痛的抚额。
“照你讲的,一字不漏的说。一文钱足以逼死一条汉子,何况是你区区一个姑娘家。英雄尚且为五斗米……”龙破云像背书似的,打算一字一字的复述给无砚听。
“够了够了,接下来的我知道。”无砚不耐烦地打断。“奇怪,我的意思够明白了,不是叫她来找我吗?”实在想不透,到底哪一句让她想偏了路子?
“即使你对她再友善,但你们只见过一次面,仍旧算是不相熟的陌生人,对你提防是当然的。”龙破云一针见血地指出。
“谁说只见一次来着,我们……”无砚住了口,顿悟的摸了摸脸上的黑缎面罩,突然了解症结所在。
他蒙面!
任谁遇到一个未曾相识的蒙面人出手相救,若不是有所图,打死也不信一个专营吃喝嫖赌的神秘客,会是个不求回报的大善人。
“我更担心一件事,照她莽撞冲动的个性,如果有一天,让她发觉整个真相,她会有什么反应?”龙破云微微担心道。
今天,她会不顾一切卖身青楼,谁猜得到东窗事发那天,她会做出什么事?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口风紧一点,应该没问题。”无砚紧紧地皱起眉头,试图说服龙破云,也说服自己!
“人算不如天算。”龙破云用一句至理名言浇他一盆冷水。
“哈!多谢金口指点。”一句话立即戳破无砚微薄的信心,他虚弱无力的往椅背一靠。
龙破云摇摇头。“我了解你也有过家破人亡的遭遇,对她同病相怜。我不反对你出手帮她,但是不要心软过度,若玩出火来,就难收拾了。”
无砚沉默不语。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再去劝劝林岚芷那个笨丫头,看她是否改变心意,想要离开吟香楼了?”双唇一撇,无砚站起来,模样轻快的动动身子,随即跨着大步迈出厅堂。
龙破云看着无砚走远的背影,表情陷入深思,所谓旁观者清,不能怪无砚他看不透事情、看不透自己,方才没点破的,还有无砚对林岚芷动了情的迹象。
也许“无砚”这个角色,已经到了该见光的地步了。
☆ ☆ ☆
无砚觉得,他可以再吐出一大缸的血来。
所有闲杂人等全被赶出房间,只剩无砚和林岚芷两人单独留在房内。
“你还是执意要进吟香楼?”隐隐的星火,在他一字一字吐出的字眼间跳跃。
“你问了好几遍了,无砚大爷。”回复女儿身装扮的林岚芷,坐在椅子上,一脸清冷的回答。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再想,就要疯了!
从跟着嬷嬷到这间位于吟香楼的厢房后,她一直强逼自己保持心灵最低限度的活动,不思、不想、不去感觉,只剩呼吸的知觉,让自己规律的一吸、一吐,一吸、再一吐。
“为什么?这火坑一跳,就永世不得翻身。”他眯住眼,口气严厉的提醒。
“我知道。”林岚芷维持着淡漠的表情,轻声回答。
不见她丝毫动摇,无砚终于怒极反笑。“看来,你是铁了心。嬷嬷料定你会为我赚进大笔银子,识人无数的嬷嬷都这么说了,我再不识好歹,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当然,吟香楼对底下的姑娘绝不会刻薄,只要你努力的卖弄风骚,少不了你优渥的一份。”
无砚像换了个人似的,言语充满放浪邪气。句句带刺的话,扎得她心口淌血,疼到小脸泛白。
“怎么?才这些话就受不住了?真要入了行,你听到的绝对不只如此。既然要做,就从现在开始习惯吧。”他强拉她起身,毫不怜惜的让她重重的撞上他坚硬的身躯,一边残忍的继续用言语挖开她的伤口。
“啊……”林岚芷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惊吓的轻呼一声。在无砚的节节攻击下,她假装冰漠的面具几乎破碎,贝齿下意识的用力咬住下唇。
“你做什么?”他一把攫住她细嫩的下颚。“放松,别咬了,小心咬出一道口子。对,乖极了。”在他的温语诱哄下,她慢慢放松下唇。
“还没将你高价拍卖呢,这么好的货色,真要是咬破了唇,商品有了瑕疵,吟香楼的客人会不满意的。”拇指疼惜地轻轻抚上她瘀红的下唇,像情人的抚触,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极端冷酷。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林岚芷颤抖起来。他的话让她浑身发凉,想要夺门而逃。
“我还算仁慈了。”他轻轻抬高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直直对上他炯亮的双眸。
“我说过,往后还有更下流的淫声浪语要听,你最好开始习惯,别把你的小姐脾性带进吟香楼,寻芳客不吃你扮清纯这一套。”
他的眼低温得骇人。从未接触过险恶气息的林岚芷,颤着唇,难受得不知如何反应。想躲开,却被他控制得死死的。
“这么害怕?怕什么呢?”声音低沉到几近于耳语,他的头垂得更低,沉稳的吐息和她紊乱的微喘彼此交缠混合,亲昵的氛围让不经人事的林岚芷软了腿。
像被他深潭似的双眼迷惑,她竟然移不开视线,意乱情迷的逃不开他的蛊惑。
“没被人吻过吗?我好心地教教你吧。”看穿她的迷茫,他邪魅的轻笑。
“什么……唔……”尚未反应过来,便惊恐的发觉双唇被他强索了去,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剧烈的挣扎。
无砚悍然钳住她抗拒的两手,越吻越深,强迫而狂放地侵入她的唇齿之间,狠狠攫住她的舌。
“不要啊……唔……求你……”林岚芷狂乱的哀求出声,屈辱惊吓的泪水滑下,沁入唇边。突然,她反抗的重重一咬……
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她的泪,尝到了一股咸味后,无砚终于停下猛烈的吮吻。
他勉力定住喘息,沉默的凝视不断抽泣的她,濡湿的小脸上完全是吓坏的神色。
“这么辣?”无砚状似无谓的用手背随意抹去唇上的血丝。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林岚芷失神的开口,那副可怜神情令人不忍。
“因为你做错了抉择。”低沉的声音已听不出情绪。
她做错抉择?
是吗?是吗?难道……
因为她妄想不该得的爱情,所以岩叶山庄要她家破人亡?
因为她卖了娘留给她唯一的玉佩,所以盗匪抢走了她的银子?
因为她决定堕身青楼,所以他开始这般糟蹋她?
“为什么……连你……连你也要欺负我……连你也要欺负我……”她像个失去安全感的孩子,双手紧紧环着自己,蹲下身子痛哭失声。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她?她犯了什么错?
无砚低头瞪住在他脚边蜷成一团的小身子,听着她悲切的哭声,双拳握得青筋浮突,一咬牙,不发一语地大步离开房间。
林岚芷蹲在地上哀哀切切的哭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软软的小手抚慰地拍上她的肩。“别哭了,岚芷姑娘,别哭了,无砚大爷已经离开了。”轻软的嗓音柔柔扬起。
林岚芷抬起头,透过迷蒙的视线,看到一位面熟的姑娘。
“你……”她慢慢止住哭泣,疑惑地眨着湿漉漉的黑眸。
“我叫做如莲。”如莲挂着浅浅暖暖的笑意。“来,我扶你到床上坐。”
林岚芷被动的跟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我记得,我曾见过你一次。”林岚芷怔怔地偏着头瞧她,泪珠还挂在颊上。
“是啊,那时无砚大爷还不准我多看你一眼呢。”如莲到房间角落的水盆边拧来一条布巾,正好瞧见她的身子对“无砚”两字起了一阵战栗。
“你不要怕,无砚大爷平常是很随和亲切的。”
但他伤害她仍是事实。林岚芷低下头,心底默语。
注意到她的抗拒,便不再试图扭转她的想法。如莲坐上床沿,为她细细的拭脸。
“无砚大爷心肠很软,同情心极度泛滥,但是心急起来就会乱了章法。我想,他是不愿见你损失自己,只是手段太激烈了一点。”
“是吗?我倒觉得他打从心里瞧不起我。”林岚芷落寞的说。
“在这儿的人,都是爷捡回来的可怜人。无砚大爷只是用他的方法来安顿他们。”如莲语重心长的说。
林岚芷有些啼笑皆非。“你的意思是说,他经营妓院赌坊,恶名昭彰,全是为了安顿可怜人?”
如莲清雅的小脸一片严肃。“有人一辈子不见天日,早就无法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与其将他们曝晒在阳光中等死,不如让他们在熟悉的场子里发挥所长。”
“什么意思?”林岚芷一脸迷惘。
“我只能说,这里的人都有一段不堪的往事。”如莲笑得婉约,像春风拂过。
“那你……也是那些人之一吗?”林岚芷迟疑地问道。
如莲凝住笑摇摇头。“我是个被龙二爷捡起的孤儿,和其他人比起来,我的际遇算是非常幸运的了。”眼眸中浮起一丝淡淡的复杂情绪。
“那……”林岚芷正要开口,突然扣进一连串敲门声,惊了她一下。是……他吗?
瞧出她的不安,如莲开口唤道:“请进。”
只见嬷嬷推门而入。“如莲姑娘,无砚大爷找你过去。”
如莲从床沿起身颔首。“谢谢嬷嬷。”她转头和林岚芷轻声道别。“岚芷姑娘,请保重自己。”
林岚芷微笑目送如莲离开,唇边好不容易展开的笑意,随即因嬷嬷接下来的话打散。
“哦,姑娘啊,你叫兰……什么是吧?这样好了,你的花名就叫兰儿吧。兰儿姑娘,无砚大爷说择日不如撞日,决定三日后立即帮你办个场子,如果顺利,就正式挂牌了。”嬷嬷公式化的交代流程。
“场子?”林岚芷握住发冷的拳头。
“就是拍卖初夜的竞价场子啊。但是,咱们吟香楼的场子和一般不同。”
“还不就是把我的初夜当成货品卖了,有什么不同?”她冷言道。
“不,对于第一次下海的姑娘家,无砚大爷订下了特别的规则。场子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竞标赎身价,姑娘如果同意了,立即脱离这里。若是姑娘不愿被赎身,就进行第二部分,竞标初夜权,之后就算正式进了吟香楼。”嬷嬷详细解释。
“是吗?”林岚芷听得茫然。这是什么规则?不是摆明了给人反悔的机会?
“竞标的价码可是攸关你日后的身价。像那个花魁荷花姑娘,就是咱们楼子里竞价最高、最抢手的姑娘,结结实实的红透了半边天哩。”嬷嬷开怀的笑道,那荷花姑娘可是她一手捧红的。
“荷花姑娘?”她想起那天,围观的人群认出荷花姑娘时,既暧昧又意淫的眼神。
女人被标上价码,待价而沽的沦为男人玩物,值得什么风光?说穿了,一切风光簇拥,只是一层镀金的肮脏假象。林岚芷悲哀的摇头。
“这三天,你把私事安排安排,然后……”嬷嬷絮絮叨叨地念道。
渐渐的,林岚芷的眼神抽离了现实,飘向窗外去,嬷嬷兴奋的声浪也渐渐模糊。
爹要是知道了,约莫会亲自砍了她,将爹先暂时委托豆腐婶照顾好了。
爹,原谅女儿……
最后,一团纷乱的思绪中闪进一个扎心的念头——
“他”还是安排了场子,决定要卖她……
☆ ☆ ☆
三日后,一向气派富贵的吟香楼大厅堂,拥进了比平日多三、四倍的寻芳客,宽敞挑高的大厅,此刻也显得拥挤闷热。
其中,大半的人纯粹是来凑热闹,好奇的想看看这三天来大家口耳相传、吟香楼那名新进的姑娘。只有少部分的人,是真的捧了银子来的。
大厅内搭了一座高台,用鲜花薄纱布置得美轮美奂。
从内室透过帘子向外看着台下纷乱的场景,台上嬷嬷唱作俱佳的吹捧姑娘有多美,林岚芷的心口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呼吸急促、脸色死白地盯着那座高台,仿佛瞪着的是恐怖的断头台。
“快呀,快出去,嬷嬷叫你了。”旁边一位吟香楼里的姊妹,催促的推着她的肩。
脚仿佛生了根,沉重得抬不起来。突然间,想逃的念头充斥整个脑子。
她不想了、不要了,谁来救她?谁来救她离开?
这一刻,强烈的后悔像潮水般向她涌来。
“我……我不要……”猫似的呜咽从林岚芷颤抖的唇瓣间逸出。
“什么?”那位姊妹听得清清楚楚,讶异的睁大眼。“都到这节骨眼了,闹什么脾气?你不要,这场子要怎么收拾?走、走、走,快出去,看台底下的看倌等得不耐烦,全在鼓噪着。晚了,只怕吟香楼就要让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给拆了。”
“我……”林岚芷慌得直摇头,抗拒着那个姊妹向她伸来的手掌。
“怎么回事?”一声严厉的低喝从身后响起,她们两人惊吓得一齐回头。
“爷,这姑娘不愿出去。”姊妹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先下去。”无砚一挥手,举止不怒而威。
“是。”那名姊妹给了林岚芷自求多福的一眼后,便退下去。
“我不行……我不行啊……”林岚芷眼里蓄满反悔的泪水。她真的……没有勇气走出去……
“是吗?”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目光接上她的。“我说过,决定了,就容不得你回头。我曾给过你机会反悔,是你亲手推掉的。”无砚没有一丝同情地注视她。
她无助的闭上眼。
“睁开,既然自己做的决定,就自己面对。你以为不听、不看,就能逃避吗?”他毫无感情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
她被迫重新张开眼,眼里有绝望、有恐惧。
“很好,至少你张开眼了。”他轻轻笑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就张着眼睛看。去吧!很快就会结束了。记住我的话,懂得把握对自己最有利的机会,才是最大赢家。现在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离开的方法只有一个。”
“什么?”她双眼迷离的望着他。
“接受赎身。”
“赎身?”她茫然轻声呢喃。
“你不适合这儿,性子太烈、自尊太强,不是进青楼的料。真要进了吟香楼,不出三天,你肯定会在这儿自我了断,脏了我的地盘。我很不乐意和官府打交道。”他不留情面的批判。
“我……”她的唇颤得无法言语,委屈的泪水不停滴落。好悲哀!没想到卖身青楼这条路,也被人狠狠的苛言,断定她做不了。甚至,连自尽的念头都被他瞧出。
难道,没了金钱权势的光环包庇,她林岚芷这个人便没有了存在的用处?她向来引以为傲,即使沦落街头仍然千方百计维护的尊严,只不过徒然成了笑话……
“出去后,若有人出价买你,挑一个顺眼的,把握机会脱身吧。同样是要被糟蹋,与其让不计其数的男人作践,不如把身子只给一个男人。说不定,幸运一些的话,买你的人,最后会看上你,给你一个名分。”他抬起手拭去她颊上的泪珠。
林岚芷怔怔地凝视着他,突然,不知为何,她好渴望看看他面罩下面的脸,不论美丑,哪怕是只有一眼也好。她缓缓地抬手想触摸他的脸,犹豫了一会儿,又作罢放回身侧,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既然他选择在人前蒙住脸,她怎能刻意侵犯他的自我保护?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照顾。”
“谢我?”无砚古怪的笑了一下。“这句话不必说得太早。”
“为什么?”她疑惑的问道。
这时,外面大厅鼓噪的声浪越来越大,可见嬷嬷已经快压不住场面了。
“记住我的话。快出去,别砸了我吟香楼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招牌。”无砚转过她的身子,温热的手掌抵住她瘦弱的背部,毫不迟疑地一伸掌将她推出帘外。
林岚芷心里还来不及准备好,便被他从内室推出去,陡一回神,便已站在众人面前。
现场因她的意外出场,呈现一段短暂的默然。
在众人猝然不及回神的惊艳中,林岚芷紧张僵硬的走上高台,迎向嬷嬷的位置。
“兰儿姑娘——”台下开始热情的响起一阵欢呼嚎叫,惊得林岚芷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美人,等你好久啦!”这次的姑娘,比当家花魁荷花姑娘还美上几分哩。
“好害羞的兰儿姑娘,别羞啊,哥哥会疼你的——”此起彼落的调戏,让众人爆笑出声,气氛更加热烈。
“你刚在里面磨蹭什么?差点给你害死了。等下我要你做什么,你要配合著照做,听到了吗?”嬷嬷脸上带笑,微倾着头在林岚芷耳边咬牙切齿型又代。
“各位大爷稍安勿躁,你们看,咱们的兰儿姑娘不就出来了吗?大家应该知道咱们吟香楼的规矩,先进行第一阶段赎身竞标,大爷们如果对咱们兰儿姑娘中意的话,可要多多开金口啊,不然就被人抢走啦。”嬷嬷尖声笑着,撩起现场竞争的火热气氛。
接下来的时间,林岚芷冻结所有思绪,任嬷嬷摆布,一下转身、一下转脸,像极了没灵魂的布娃娃。
哪里知道,空灵缥缈的眼神,加上一身冷寂的隔离气息,让台下的人群更是为之疯狂,叫价越喊越高。果然,有人开口要求竞标兰儿姑娘的赎身价。
“一千两,还有没有?啊?一千一百两!……一千二百两!……”嬷嬷状极愉快地嘶吼着。
恐慌不断的蔓延,一切一切,都正在缓慢地凌迟她。林岚芷倔强的没有闭上眼,只是僵硬的挺立在高台上,张着水盈盈的眼眸,视而不见的扫过台下黑鸦鸦的一片人潮。
很快就过去了!她在心里不断地反复念诵这句刚刚无砚对她说过的话。背脊上仿佛仍然熨着无砚手掌的热度,她几乎错觉以为无砚正站在身后,护卫着她。
林岚芷对自己的心开始有了疑惑。她不明白,他与她只是陌生人,为何她会如此挂记他?她甚至连他的脸都不知道。
还来不及厘清思绪,突然之间,一道强烈的存在感刺穿她。
莫名惊恐的,林岚芷浑身一僵。不会认错的,这个感觉,曾经日日夜夜跟了她两个多月……
缓缓地转过头,果然发现了此时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