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的汽车才一转出大门,就看见站在墙角的潘烈。他似乎等了很久,那姿式是固执而恒久的。思嘉的车子开过了他,却慢慢停下来。
他脸上掠过一抹惊喜,迅速跑过去。
“思嘉——”他径自拉开车门,坐在她旁边,“我以为你不会停车。”
“至少——你是庞逸的朋友。”她谈淡地说,“我现在去洗头,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我有点事想跟你讲。”他反应迅速。
“说吧!”她什幺表情也没有。
“我——”他欲言又止,“那部电影的事——很抱歉。”
她眉毛一扬,做一个完全不懂的表情。
“哪部电影?什幺事?”她问。
“这——”潘烈脸红了。是不是他小人之心?
“请讲清楚,我完全不明白。”她冷冷地发动汽车。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先为你们拍,而拍了别人的,结果——”
“结果又和我们的戏打对台,而且打赢了。”她望着他。
他心中失望,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冷漠。
“不,不——”他急得直摇头,“我不是这意思。”
“是不是都无所谓。”她自嘲地笑,“我说过,我只是个戏子,戏演完了我就百事不理,至于卖不卖座更与我无关,那是老板的事。”
他很想说“老板是你丈夫”,话到嘴边却忍住了。
“其实——不拍庞逸的戏;我有另外一个最大的原因。”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她似乎不感兴趣,其实在听着。
“我不想和你在银幕上演对手戏,因为——那是假的,很虚伪。”他的情绪变得紧张。
她皱眉,却不出声。
为什幺不想和她演对手戏?怕她的光芒?或是——认为她不够资格?或是他怕人说因她而红?想知道答案却不想问,于是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幺,但都不对,”他肯定地说,“因为——因为——我希望和你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颇为动容,却把眉心皱得更紧。
和她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怎样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能懂,这——很重要。”他的声音变低沉。
“我不懂。”她吸一口气,令自己变得冷酷。
“这——”他漂亮的脑上掠过一抹暗红,“我的意思是——是——”
“其实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根本不用解释。”她说。
“但是你——”
“我是我,你是你,我没有必要知道你,除了自己,我对任何人的事都不感兴趣。”她望着道路的远方。
“庞逸呢?”他几乎是冲口而出。
“他?”思嘉笑了起来,“他是我丈夫。”
“我知道。我是说他的事呢?”
“他的事不需要我管。”她答得很妙。
“你——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的!”他开始激动。
“当然不是。”她终于看他一眼,“我和你只是认识,连朋友都不是。”
“是你不给机会。”他赌气似地。
“交朋友不是机会,是缘。”她始终冷冷淡淡。
“我不信我们没缘。”他小声叫起来。
她又看他一眼,这男孩子固执得惊人。
“你或许看错了我,”她慢慢说,“我可能不是你想象的,我从不玩游戏。”
“游戏?!不,不,我从来没说过游戏。”他天真地说,“我是认真的。”
“爱情游戏。”她似笑非笑。
“不——思嘉,你一定要相信我,从开始到现在,我每一秒钟都认真,真的。”他着急地说。
“或者你认真,可是你找错了对象。”她冷冷地,“我是庞逸的太太。”
“我不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努力。”想了半天,他才说出努力两个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相信我。”
她轻轻地、懒洋洋地、非常性感地笑起来。
“努力什幺?”她不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吧?“努力演戏?努力赚钱?赚得象庞逸一样多?”
“不,我不是说演戏,不是说钱,我的意思是——”
“潘烈,我是戏子,现在你也开始学做戏子,时间和经历令我成功,但你失败。戏子不能有感情,你明不明白?有了感情你永远不会成功。”
“我不是戏子,我永远不是,我是个真真实实,活生生的人,有血有泪有感情有爱恨的人,”他爆发般地叫起来,“你也不是,只是你不肯承认。”
“我是。”她平静如恒。
“思嘉——”他突然紧捏她的手臂,“请告诉我,你不是戏子,就算戏子——也有感情,你不要那幺残酷!”
“人生原是残酷,生老病死样样不肯放过我们,何况感情这微不足道的事。”
“思嘉,你一定从未动过感情,你不知道感情可以令人生,令人死——”
“你对我和庞逸的关系有所仔疑?”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看来有点动怒了。
“不——我是说你还这幺年轻,而他却老了——”
“等我象庞逸那幺大时,你不是还年轻吗?我至少比你大五岁。”她冷冷地笑起来。
“但是——这不同,爱情令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同,真的,相信我——”
“你不觉得这幺讲是侮辱了庞逸和我?”她冷淡地问。
他呆楞一下。他说了什幺?是不是太过分了?
“告诉你,”她突然把车停在路边,“我嫁给庞逸是因为他富可敌国,又可以捧我成国际巨星,就是这幺简单。如果你有这能力,你再来找我也不迟。”
“不,我不相信。”他骇极而叫,“你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我不信——”
“一个戏子就该如此!自古到今多少例子?”她冷酷地说:“别把我幻想得太清高,我不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你一定要信,别对我再存幻想,我只是个戏子。”
“思嘉——”望着她那冰冷的脸,他目瞪口呆。
“下车。”她斩钉截铁地说,“到你拥有庞逸同样的一切时,你才能来见我。”
“但是我没有可能做到他那样。”他急切地说。
“那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她肯定得无与伦比,“我是个戏子,记住。我只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泪,我是没有心的。下车。”
他知道再说什幺都没有用,她大概真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再看她一眼——她依然那幺美,那幺韵味天生,他的心依然在翻腾,他却只能下车。
他不是死皮赖脸的男人,他的个性,他的傲气不允许他这幺做。
刚站好,思嘉的车已箭般地射出,显得那样无情。
潘烈颓然站在街边,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他是鼓了好几天的勇气才敢等在那儿的,他曾想过千百种结果,但都与今天的不同。思嘉真的那样绝情?
一辆小型摩托车停在他旁边,苏哲跨了下来,并除下安全帽。
“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她用开朗的声音说。
他看她一眼,立刻明白她已知道一切,她常常跟在他后面。
“刚被思嘉赶下车。”他自嘲。
“怕什幺,男孩子嘛,再上去一次不就行了?”苏哲半开玩笑。
“我想——我再上车多少次都没有用,她说她是戏子,没有心,没有感情。”他垂头丧气。
“或者她在试探你?”她开导他。
“不,我感觉得出,不是试探。”他摇头,“她是绝对认真的,因为她说——”
“说什幺?”她追问,“她说了什幺?”
“她说除非有一天我拥有了庞逸相同的条件,才有资格去见她。”他咬着唇。
“啊——”她也吃了一惊,“莫非——外面那许多传言是真的?”
“什幺传言?”他睁大了眼睛。有关思嘉的一切,还是强烈地影响着他。
“很多人说思嘉嫁庞逸是为了财富和名望。”
“你信不信?”他追问。
“本来不信,因为思嘉原也很富有,我相信她说的,欣赏庞逸的才华和艺术修养。”她摇摇头,“现在却相信。”
“我不信,我永远不相信!”他叫。
“为什幺?她那样对待你。”她皱眉。
“我感觉到她在为难自己,也故意令我知难而退。”他思索着说,但他全无把握。
“会吗?”她却不信,“她没有理由这幺做,除非——”
“除非什幺?”他很紧张。
“除非她根本对你没有兴趣。”她说。
“不——我真的能感觉到,我也看见她眼中的光芒,她——她——她——”
“她也喜欢你?只限于环境?”她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什幺时代?有这幺老土的事?”
“你笑我?”他有点生气。
“潘烈,你不该生在这年代,晚生二、三十年就好了,现在没有讲纯情的。”苏哲说。
“爱情不受年代影响,它是永恒。”他认真地说。
“永恒的爱情?你找给我看!”她又笑起来。
一段好长的时间,潘烈在思嘉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不再出现在她四周,也没有电话,但思嘉仍是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一年多来,潘烈拍了四部卖座电影,—套十分轰动的电视影集。难得的是,这套电视影集还作了世界性发行,许许多多国家的人都认识了潘烈,还有人写信给他。因为电视影集的缘故,好多国家来买他的影片,很短的时间,他就变成了国际明星。
所有有关他的消息都登在报刊上,思嘉不可能看不到,也惊异于他爬升的速度,她感到巨大的威胁。潘烈终于威胁到她了。
这个男孩子很有骨气,很骄傲,她这幺想。她只不过当面拒绝了他一次,他就转头而去,不但转头,而且奋力向上。庞逸没有看错人,潘烈是不同凡响的。
庞逸曾把潘烈的电影拿回家来看过。思嘉惊异于他居然能演得那幺好,他习惯不怎幺用对白去表达感情,他用眼睛。他那冷而正直的眼神,往往令人感动于不知不觉间。曾有一组镜头令思嘉至今仍觉震撼,那是他和女主角矛盾而深厚的感情无法解决时,他们分手凝视,他那肯定的,永不言悔的注视,曾令思嘉自己陷入那女主角的位置中,那凝视——居然是出自一个人类的眼中,思嘉简直不能置信。然而潘烈——思嘉必须深深呼吸,才能令自己平静。潘烈竟然有这样的演技。
下午四点她有拍片通告,整个早晨她都赖在床上看报纸。庞逸已去了公司吧?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几时起床,几时离开的。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又翻过一页报纸。
潘烈的名字斗大地登在那儿。潘烈,这仿佛有关又毫无关系的名字还是吸引她的,她慢慢看完那段新闻。
原来有外国片商想请他去拍外国片,出了很高的片酬,给他当男主角之一,条件极好,潘烈有意接受。
思嘉合上报纸突然坐直了,潘烈拍外国片?现在?
她有立刻打电话给他的冲动,告诉他不该拍这部片。在外国片里东方人无论如何是吃亏的,不管你比任何人都强,他们也不会把最好的给你。他们只想利用潘烈的名气,他不该这幺傻!
她真的跳下床,抓起电话——但,怎幺打?打去哪里?她根本不知道潘烈的电话,不只不知电话,他的家,他的背后是什幺,她完全不知道!
她吃了一惊。对一个什幺都不知道的人,他怎能如此地影响到她?她得承认他的一切的确影响着她的!
但——如果不把心里的话告诉潘烈,她怕自己一定会后悔。她拨了庞逸的电话。
“庞先生办公室。”是秘书的声音。
“安娜,我是庞太大,我想请你给我苏哲的电话。”她说,很自然地想起苏哲这永远的中间人。
“是,请等一等!”安娜在翻电话簿,“有了,请记下,苏小姐的电话是——”
思嘉挂了电话,手指立刻不受控制地拨了苏哲的电话。她的个性并不象她懒洋洋、毫不起劲的外貌,她也性急,也冲动。
“苏哲。”是苏哲爽朗的声音。
“苏哲,是我,思嘉,”她急切地说。突然,她又停住了,她该怎样和苏哲讲?她把声音放慢,放缓了:“有一点事想麻烦你。”
“没问题,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苏哲笑,“今天不进厂拍片?”
“下午才有通告。”思嘉奖,“我还在床上。”
“还在床上?”苏哲失笑,“你真享福。什幺事呢?这幺急打电话找我?”
“不急——刚才我看到一点潘烈的消息,他要拍外国片了!”思嘉小心地考虑措词。
她怕人误会了,但——她又开始后悔打这电话了。
“我也看到,很不错啊!”
“请转告他,三思而行。”思嘉认真地说。
“哦——为什幺?这不是好事?”苏哲不懂。
“我的意思是——外国人只是想利用潘烈的名气,并不想真正捧他。他若接片,要先看剧本。”她说。
苏哲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阵才说:
“你为什幺不直接告诉他?”又补充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是吗?”思嘉好意外,“你也没见到他?”
“这一年多来他每天都忙,每天都在片厂或外景地,我自己工作也忙,”苏哲笑,“何况我觉得,如果你告诉他,他会比较肯接受。”
“但是我跟他不熟。”思嘉说。
对这个电话,她已后悔极了。冲动之下没想后呆,她真的不想再引起什幺事。
“还是你讲吧!思嘉,我把他的电话给你。”苏哲立刻说了一个号码,“你记下。”
思嘉没有用笔记下,苏哲只说了一次,她已记在脑里,记在心里了。
“那——就算了,”她这幺说,“他自己也会想,也不必别人提醒他。”
“看过他的电影吗?”苏哲试探。
“四部片都看过,他演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思嘉笑起来,“他是演技派的。”
“你们现在同是超级巨垦了。”苏哲说。
“他红得很快。”思嘉顾左右而言它,“什幺时候我们聚一聚,好久没见你了!”
“也约潘烈?”苏哲问。
“不——我是说你,”思嘉有点窘。“来片厂看我,好吗?我下午四点到一点。”
“OK。如果晚上没事,我一定来。”苏哲笑说。
然后她们一起挂上电话。
思嘉仍然回到床上,心里那个电话号码不停涌现,她觉得烦,不该打这电话的。
终于是没打,因为庞逸回来了。
“还没起床?”庞逸笑问。
“早醒了,在看报纸。”她伸个懒腰,顺手把报纸扔在地毯上。
“愿不愿意陪我午餐?”他温柔地说。
“当然。”她慢慢下床,“下午有通告,再懒下去,脸会肿,拍出的镜头不好看。”
“没有心情今天就不拍了!”他很纵容她。
“谁说不拍?”她抓起衣服往浴室去,“我宁愿去片场活动一下,我闷坏了。”
并没有关上浴室门,她就开始梳洗。
“安娜说你刚才找苏哲?”庞逸轻描淡写地问。
她皱皱眉,安娜连这点小事也告诉庞逸?他岂不是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也知道她在车上严拒潘烈的事吗?
“是。”她淡谈地说,“好久没见她了。”
“要不要请她到家里吃晚饭?”他问。
“不必了,她可能会去片场探我班。”她说,“这几天我都有晚班戏。”
“又拼晚班?!”庞逸不悦:“我吩咐过不许给你晚班的。”
“老爹,是拍晚上的戏啊!”思嘉失笑,“总不能制造一个夜晚的布景,何况只到一点钟。”
他考虑了一下,又露出笑容。
“晚上我去陪你。”
“好啊——你没有应酬?”她问。
“到一到就行了,不必停留太久。”他说,“我不喜欢回到家里看不到你。”
“下一部戏你自己做导演吧!”她说笑。
“好啊!十年没自己导过戏了!”他顺从地说。无论思嘉说什幺,他没有不从的:“说不定拿金像奖。”
“那是肯定的。你在好莱坞那班老友不狂捧你才怪。”她走出浴室,“我可能也变影后。”
“想不想当影后?”他认真地问。
“东方人,不可能有机会。”她摇头。
“让我们试试,如何?”他信心十足。
“算了。”她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我没有这野心,也不想这虚名,还是做庞逸太太好。”
他没有回答,过了好一阵,才突然说:
“潘烈拍西片了!”
“我在报上看到。”她耸耸肩。
“请他的那家公司实力不够,我看多半是噱头片。”他摇摇头。“希望他聪明点,眼光放远一点。”
“他已经是超级巨星了。”她说。
“这是我能预料到的,”庞逸微微叹息,每提起潘烈,他就有受挫的失意,“他天生有光芒。”
“还想不想请他拍戏?”她半开玩笑。
“永远没这可能。”他肯定地摇头,“在籍籍无名时已不接受我的好意,何况现在。”
“他这人骄傲得过分。”她说。
“虽说他骄傲,要和我平辈论交,但——我始终怀疑他不肯替我拍片是另有原因。”他说。
“什幺原因?”她心中一动,莫非他真知一切?
“不知道!”他摊开双手,“若是知道,问题早巳解决,他早为我拍片了。”
“但是——我们也不必一定要他拍片。”她说。她记得潘烈说不和她演对手戏,因为戏中一切全是假的,他要的是真实。
“是,当然,当然!”庞逸点点头,“我又不是为噱头,为赚钱,这件事——总是遗憾。”
“世界上原有太多的遗憾,也不十怕多一件。”她笑。
他凝望着她,口中喃喃称:“是、是。”
他想到了什幺?
就在报纸上盛传潘烈已接下了那部外国片的当儿,一间好莱坞的大公司突然和他接触,提供了一个类似“独行侠”的剧本,请他主演。
条件好得出乎人意料之外,除片酬外还可以分红,而且他是独一无二的男主角,最主要的一点,女主角人选得经他同意才行。
多数人会在这种情形下毫不犹豫就接了这部戏,他却要考虑三天。许多人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幺药?这幺好的机会舍得放弃?甚至苏哲也想一探究竟。
苏哲直冲上潘烈的家——他依然住在那儿,一幢大厦中的小单元。
“喂!潘烈,你到底是怎幺回事?”她开门见山地问,“这种机会不是常有的。”
他盘着膝坐着,身上仍是运动衫,运动裤,对她的问题仿若未闻。
“潘烈,我在讲话,你听见了吗?”她再问。
他的神情很肃穆,很认真,而黑眸光芒却深刻——也不过一年时间,他变了不少,至少,成熟多了。
“听见了,这几天已经听得太多。”他沉声说。
“你决定了吗?”她急问。
“决定了。”他那英俊如刀刻出来般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我拒绝那部戏。”
“什幺?!”苏哲几乎跳起来,“你拒绝?!为什幺?有什幺理由?你发疯了?”
“我绝对冷静。”他真的心平气和,“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太巧合?”
“不懂。”
“我原先要接另一家小公司的戏。”他分析着,“而好莱坞大公司从来没有消息要拍一部以东方人为主的戏,我觉得这其间——很怪。”
“你怀疑什幺?”她问
“很难讲,”他考虑了一下,“会不会庞逸在幕后运用了些力量?”
“庞逸与这件事又有什幺关系?”她叫。
“我不知道,我心中怀疑,所以宁可不接。”他说。
“如果不是呢?岂不错失机会?”
“机会不止一次。”他淡淡地说,“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我们对你也有信心。”她笑了,“不过,当初你从运动员变成今日的银幕大侠,我很意外。”
“意外?”
“你不是坚拒庞逸吗?我以为你根本没兴趣当演员。”她望着他。
“是没有兴趣,现在也一样。”他说。
“那为的是什幺?思嘉?”她问。
只见他眼中光芒迅速一晃就消失了——他不再是提起思嘉就全身象燃烧般的男孩子,他真的成熟太多、太多了!电影界大概真是个令人迅速成长的地方。在他二十二岁的脸上,她甚至看到一丝似真似幻的风霜。
他不语。沉默一直是他最好的武器。
“至今对她仍不死心?”她试探着。
“我说一不二,不会改变,即使是错。”他说。
她心中暗暗摇头。不会改变,即使是错——谁不这样呢?即使是错!
“这些日子见过她吗?”
“没有,我没有时间。”他淡淡摇头,“我的时间要用在更有效的工作上。”
“你真想有一天和庞逸——”
他的脸一下子胀红了,他不愿听见庞逸的名字,这名字总强烈地刺激他。
“不是想,是在实行,”他深深吸一口气,“她讲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
苏哲不忍心说他傻,但是这幺疯的人还真没见过。尤其是他,本身条件那幺好,是偶像级的超级巨星。
“那可能是很长、很长的日子。”她提醒。
“我已决定穷一生之力来做这件事,”他肯定得令人感动,“我已封死其它所有的路。”
“你知道一定会成功?”她替他耽心。
“我不知道,但——一定得这幺做。”他再一次深深吸气,“这是我唯一目标。”
“是不是越难到手,越得不到的东西,你就越想得到?”她皱着眉头。
“我没有向往、追求过任何东西,除了她。”他绝对认真,“她已开出条件,现在我在努力。”
“你以为她在开出条件?她只不过在叫你知难而退。”她叹息,“你不可能有一天象庞逸那样富有,那样有地位。”
“我知道我不能、但非做不可。”他脸上有一抹痛苦,“如果我自己不努力,我还有什幺希望呢?”
“这与努力与否没有关系。”她想说服他。
“我都明白。我甚至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他颓然,“而我不做,不努力又怎样?等着死?”
“你封死了自己。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话早已过时了。”她说。
“感情的事永不会过时!”他说。
“你真那样爱她?”她凝望他。
他又沉默。这又是不需要再说的事了。
“你不觉得她伤害了你吗?”她再问。
“她不重视我,何必伤我?”他说。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讲法。”她叹口气,“以你现在的名气,地位,比她更好十倍的女孩子都我得到。”
“比她好一千倍也没有用,她们不是她。”他说。
她想一想,摇摇头。
“好,我们不再说这件事,再说我会生气,会气得爆炸,这件事上你不可理喻。”停一停,再说,“你接了那部戏吧!会对你大有帮助。”
他摇摇头,肯定地再摇一次。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庞逸搞的鬼,”他说,“他始终想让我替他拍戏。”
“那有什幺不好呢?不是可以同思嘉合作?”
“永不!”他眼中射出异采,“我永远不会和思嘉在戏里面一起出现,永不!”
“真不明白你,矛盾得一塌胡涂。”她说。
“你要明白一件事,演戏是假的,喜、怒、哀、乐,我不要这些,我和她之间一切是真实的。”他有点激动,“面对着她,我的泪,我的笑都是真的,我不再能是戏中人,你明白吗?”
“你并不是好演员。”她笑,“好演员要投入,要忘我,你做不到。”
“面对任何人我可以做到,面对她——不行,”他痛苦地说,“她永远是思嘉,我永远是潘烈。”
“其实你们俩根本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个体。”
“不要太残忍,相信我,总有一天有!”他咬牙切齿。
“你忘了一件事,她说自己是戏子,流的是别人的眼泪,她没有心,甚至没有白己。”
“我不相信。她有血有肉有感情,她只是把自己封死了。”他说,“我了解她,真的了解。”
“她为什幺要把自己封死?”她问。
“因为她嫁了庞逸,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不能共鸣,她只有封死自己。”他说得好肯定。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其实未必如此。”她说。
他眼中突然射出一抹异彩,直直地盯着苏哲,一剎那间,苏哲有透不过气之感。
“相信我,实情一定如此,我能感觉到。”他说得极为诚恳,脸上神色也极为动人,“真的,我感觉到。”
一时之间,她真还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喘口气,点点头。
“希望—如此。”她说。
心中想着未必如此,却为他神色所慑。如果现在再说反话,她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他也透一口气,有人相信他,他觉得高兴,心中的压力也轻了一些。
“潘烈,你一年来失去了笑容,”她说。“无论大报纸,杂志上你的照片,甚至电影里都是一副冷然面孔,以前你脸上的阳光呢?”
“这副冷脸,你不以为是电影公司为我塑造的形象吗?”他反问。
“太严肃一点了。”她笑,“好几部剧里女主角对你痴情一片,你最后都是绝然而去,太欠缺柔情了。”
“那是剧情。”他说。
“剧情是一回事,你脸上的肌肉可否柔和一点?”她还是笑,“那部戏里你明明心中极爱女主角,为什幺还是离开她?没有人情味,不,应该是没有人味。”
“我在戏里是个浪迹江湖的人,成了家怎幺行呢?破坏自己形象啊!”
“难道还预备拍续集?”
“是。因为卖钱。”他摇头,“离开了运动场,才知道这世界上一切都要钱,没有钱就一事不成,很可怕。”
“以前你的环境太单纯,当然不必关心钱的问题。但社会现实……”她笑,“你就这幺离开了运动场,而又正在巅峰上,他们肯放你吗?”
“我早已表明态度,不再参加世运,只帮他们训练新人。”他说,“我目前还是教练。”
“真的去训练?或是挂名?
“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他反问。
“两样都是辛苦的工作,你挨得住吗?”她极关心。
“我意志力强,不是最后一口气,我绝对不会倒下来。”他坚定地说,“而且——我有目标。”
目标——苏哲也沉默了。“哦,有件事,”她突然想起来,“思嘉看了你所有的电影!”
“是吗?”他的眼睛睁得好大,黑眸里一片喜悦。思嘉看了他所有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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