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谁会比我更适合?”罗莎兰当着他的面撂下话,“少了我之后,魅影只是没有灵魂的空壳罢了。”
敢当着设计师面前放出这句话还真够猖狂,大抵上也只有年轻气盛的罗莎兰做得出来。
然而韦天君只是摇摇头,清朗的笑容丝毫未减,似乎全然不在意。
如果是以前,罗莎兰对所有设计师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完全不摆架子,想不到才短短不到两年的光景,就像换个人似的。
暗暗叹口气,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未成名前,总是配合度极大,一旦有了名气后,却完全走了样,摆谱、要求样样来,见多了之后,他只感到无奈,却不感到生气。
“魅影非为一个人所创造。”
“没错,但除了我之外,谁能表现得这么淋漓尽致?哼,没有!”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
“难道说你有更好的人选?”她扬起一边的眉梢,“趁早放弃吧,否则会损坏你的名声喔。”
“很感谢你这些年的配合,虽然我的作品中以融合东西方元素见长,却不是纯粹的东方人或西方人就无法表现……
他突然顿了顿,脑海中灵光乍现,有了新点子,“没错,或许明年我会试试看,用不同的角度来替二十一世纪的流行创造新鲜感。”
饶是再怎么顶尖的模特儿,也怕被名设计师除名,一旦接受二流设计师的秀约后,就没有翻身的可能。更何况现在的时装界几乎绕着韦天君运转,她怎么能在此刻犯下致命的错误?
能屈能伸才是聪明人,罗莎兰立刻软下态度,替自己方才的嚣张缓颊,“亲爱的天君,很抱歉,刚下飞机的我因为时差的缘故,导致身体太累了才会说错话,请别放在心上。”
“不,你给了我新的灵感,在明年的服饰中,我将创造出新的风潮。”
“那我会担任主秀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还没有实际的成品,我也无法决定。”
韦天君刻意说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怎么可以?全世界都晓得除了我之外,魅影的代言人不做第二人想。”
她大呼抗议。
“错了。”
他食指左右摇了摇,“其实模特儿的多样化,反而可以增加服饰的魅力,例如柯妮姬就是最好的例子,刻版的印象会让魅影变成某个阶层的人的专属品,那非我所乐见的趋势。”
“但我是最好的模特儿呀。”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罗莎兰以天真无邪的招牌表情相向,缠着他不放,“天君,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很想再帮魅影走秀呢。”
韦天君对她灿然一笑,露出那令全天下女性同胞为之着迷的笑靥,拍拍她的肩像哄小女孩似地说:“其实你很适合多样化的发展。”
喔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罗莎兰没来得及叫住他,只能暗暗在心中感到忐忑。
万一,万一明年走秀的模特儿名单中没有她,那可就糗大了。
现在她得开始想办法散发自己的魅力,最好让韦天君成为她的裙下臣,永远忠心不贰,才是釜底抽薪之计。
☆ ☆ ☆
“果然,来这里是对的。”敖幼怡看着耀眼夺人的舞台,打从心底佩服。
“多些磨练本来就是好事,无论什么工作都该试一试。”宋枚没有随之起舞,只是淡淡地说。
拜托,她早就看在眼底,也看出她的挣扎,只是没有说罢了。
“能和世界一流的设计师合作,更上层楼,你的心里应该很高兴吧?”
“他没什么了不起。”
笑容满面的敖幼怡黏上来,环着她的颈项,娇滴滴地在她耳畔开口,“虽然口口声声说和韦天君有嫌隙,但事实证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人家多宽宏大量,完全不计较呢。你呀,也别太小心眼,老是把往事放在心上,让自己挣扎不已,无聊嘛!”
宋枚想起和韦天君相处的情况、想起他带她到马场的事情、想起过去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好脾气……
是啊,真要说有谁不好,错的其实是自己吧。
叹口气,她敲敲脑袋,懊恼地说:“我没有。”
“你心知肚明喽。”
“幼幼……”她警告着。
“我只是实话实说。”敖幼怡摆出无辜的笑脸,“总比藏在心底好。”
“藏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别用怨怼隐藏。”
“我才不喜欢他!”宋枚低吼,“你少造谣。”
“你总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捧着她的脸颊印上一吻,敖幼怡诚心道:“其实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应该追求快乐就好,何必管他人的闲言用语。玫瑰,放开心胸嘛!”
“你很多事。”
“才不呢。”敖幼怡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只是太懂你而已。”
“咳,我打扰两位了吗?”罗莎兰站在门口,一脸的暖昧。
宋枚推开敖幼怡,“不,你有事吗?”
“听说这个舞台是你设计的,我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设计师本人如此年轻,吓了我一跳。”
“谢谢赞美。”
罗莎兰抱着双臂,“但我还听说别的……”
“哗!是罗莎兰耶,我最喜欢的模特儿。”敖幼怡看到她惊呼着。
“你好。”她淡淡的笑容中流露着骄傲与冷淡。没错,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众人羡慕的焦点,只是……她居然在天君的面前吃了瘪!
没错,号称全世界最美的女人——罗莎兰,竟然无法勾起天君的兴趣,教人怎么服气。
所以,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她立刻找出问题的主因,特地前来探个究竟。
没想到是她多虑了,答案可能有,但绝不是眼前的宋枚。
罗莎兰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着,然后流露出了解的光芒,笑容大大地扬起。
怀着追星情结的敖幼怡继续发问:“我想请问你的皮肤怎么保养的?为什么看起来永远晶莹剔透?真令人羡慕!”
“其实只要有爱情的滋润,任何女人都是漂亮的。”她傲然地说。
“难怪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敖幼怡的眼睛一转,“那你也正在谈恋爱喽!”
“当然没有。”
她矢口否认。
“同样是女生,我会替你保密啦。”
“别闹了,罗小姐若还有问题尽管问。”宋枚的嘴角噙着冷淡的笑意。
“没错,知无不言喔。”雀跃的敖幼怡挨着宋枚站立,太过兴奋之余,手也紧紧地握着她的。
“算了,本来是听说天君对你很特别,所以才特地来瞧瞧,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她释怀地耸耸肩,“其实你们也毋需忌讳吧,在这个圈子里,同样性向的人比比皆是。”
“什么意思呀?”敖幼怡傻眼,双手立刻放开。
“放心吧,如你所言,同样是女人、同样是爱情,不管对象是谁,我都给予祝福。”
罗莎兰鼓励地握了敖幼怡的手。
“你搞错了!”
终于听懂的敖幼怡大呼小叫。
“即使是见不得光的恋情。”罗莎兰特别强调。
“拜托,我们很正常!”
“在爱情的国度中,凡事都可行。”她以着同情的眼光看她们。
“你说说话嘛。”敖幼怡气急败坏地推推好友。
活该!
宋枚的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谁教你爱玩,现在玩出问题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如同罗小姐所言,现在社会中,什么都不稀奇嘛!”她故意亲密地搭上敖幼怡的肩,坏坏地说:“设计师总有些特殊之处,就算韦天君有此癖好,也毋需太惊奇。”
“什么?”
尖叫声粉碎了她名模完美的形象,“你说……天君他有……真的有那种嗜好?不可能!”
“我对此深表同情。”宋枚十足绅士地鞠个躬,聊表哀悼。
“怎么会……”罗莎兰摇着头,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宋枚淡淡地挑拨着。
“难怪,他总是对我的挑逗没兴趣,宁可窝在男人堆中。”愈想愈觉得有那回事,罗莎兰恨恨地喃喃自语,“一定是这样子,所以绯闻再多,他都没有承认过。该死,这么赞的男人,居然会……”
“她怎么了?”敖幼怡疑惑地问。
“幻想破灭呀。”
“韦天君真的是……”从她恶作剧的眼神中,敖幼怡已经猜到真相,“好过分喔,居然整自己的青梅竹马。”
“管他呢。”宋枚耸耸肩朝着门口走去,将空间留给罗莎兰独自懊恼。
“你要去哪里?”敖幼怡见状跟了上来。
“我今天有约。”
“谁呀?”
“唐子遥。”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闻言,敖幼怡嘴巴张得大大的。
天啊,她真的变了,以往从来不会将私情带到工作上的她,居然……变性了!
☆ ☆ ☆
不时地看着手表,宋枚在心中暗自咒骂着唐子遥真慢。
机场内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吵杂又找人,她索性站在外头抽烟吹风,也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番。
其实方才在来机场的路上,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到底发啥神经,前天晚上居然会打电话要求子遥前来,简直无聊嘛!
虽然号称男、女朋友,且子遥的表现有目共睹,但她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向来都保持着距离,不愿意踏入太亲密的阶段。
没错,讲白一点的话,或许是她的心理有病吧。
宋枚下意识地抽起烟,心中的焦躁一天胜过一天,却又莫名于那种摸不着边际的原因,所以她的脾气也愈来愈阴晴不定。自嘲地笑笑,她再次用力地吸进一大口烟。
到底为什么等在这里?现在的她没有答案。
“抱歉,让你久等了,因为时装展的缘故,米兰拥进了许多的记者与游客,机票好难买,飞机班班客满。”唐子遥从机场里走出,看见前来接机的宋枚,立刻致上无穷的歉意。
“没关系,是我任性要你来的。”
“这是你第一次在这么多记者的阵仗中曝光,会感到害怕也是必然的。”他拍拍她的手给予安慰。
“嗯。”她冷冷地回应着。
虽说是自己强求他前来至此,但当真见到面后,她早已经失去那种迫切看到他的渴望。
沉默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虽说她对爱情的感受浅薄,但以往两人相聚时,多多少少还会有说有笑,不像今天,几乎找不出话题。
“我很高兴你会想到我。”他开口打破沉寂。
“怎么说?”
唐于遥亲呢地揽着她的肩,“这证明在你的心中,我和别人不一样。”
“你的说法很奇怪。”宋枚挣脱他的手,站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好像说因为我是女人,追根究底总是需要依靠男人。”
“枚枚,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她打断他的话,“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来到灯光美、气氛佳的意大利餐厅,除了美食佳肴外,一旁还有现场演唱助兴。
在烛火的映照下,唐子遥举起酒杯,对着眼前冷着脸的美人开口,“敬你。”
“谢谢。”她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眉头始终深锁着。
沉默的晚餐、沉默的两个人,相对无言。
对面坐着的应该是最无顾忌的朋友,可以安心说出心事的人,为什么她却无法诚实地说出口呢?
宋枚暗自在心中思索着,却愈想愈烦、愈想愈心慌。
☆ ☆ ☆
舞台上变化万千的表演,就算是门外汉,也会赞叹万分。
应该感兴趣、应该聚精会神的宋枚,此刻站在阴暗处,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演,思绪却早已飞向他处。
韦天君像只优雅的猫,轻巧地停在她的身旁,没有发出声响。
“你也喜欢服装表演?”
闻声,她猛然转过头,看到原来是他后,避重就轻地说,“凡是与美有关的事物我都欣赏。”
“是吗?与美有关呀……”他轻笑着,“能被你亲口称赞,或许是我今年最大的收获。”
“哈,别太高估我话中的真实性,那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小设计师随口说出的言词罢了。”
“真正的美应该是不分贫富贵贱,人人都喜爱的。”
“你是个怪人。”相处愈久,就愈让人无法憎恨,所以她应该离他远一些的,否则这些年来的信念,很快就会毁于一旦。
“你仍然讨厌我吗?”
她一怔。“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不希望你留有对我的坏印象。”他老实地说。
“有差吗?
“当然,你和别的女人很不一样。”他诚心地说。
闻言,她几乎要开口原谅了,但宋枚猛然想起,这不过是他的老伎俩,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
她轻吐口气,“你真的很会说话。”
“这不像句赞美的言词。”
“随你怎么想。”她耸耸肩。
“你今天心情不佳喔。”
“和男朋友吵架怎么会高兴得了。”她有意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远,所以抬出唐子遥当盾牌。
“喔。”眼睛微微眯起,韦天君的声音里出现了丝紧绷,虽然表面上仍维持和缓的脸色。“他也来了吗?怎么不介绍我认识?”
“已经被气走了。”
“发生什么事?”韦天君关心地问,接着发现自己似乎太唐突,“抱歉,我没有探人隐私的癖好,只是觉得你若说出来,或许心情会好点。”
“哈,别提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再怎么样都无济于事。”她挥挥手,目光的焦点仍放在远处,刻意移开话题,“老实说,成天看见这么多美女在身旁绕来绕去,你没动过心吗?”
“美女呀!”他笑了,“很漂亮没错,但天天看,久了也就没有感觉了。”
“总有特殊的女人吧。”
“是呀,就像一个精致的搪瓷娃娃,再怎么美丽,也是没有生命的物品,怎么心动呢?”
“难道说,你没有遇过喜欢的对象吗?”她固执地问。
韦天君轻叹口气,“我曾经动心过。”
“喔?”真稀奇,第一次听说呢,忽然间,她灵光一动,“嗯,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你……对女生没兴趣?”
“哈哈,”他放声失笑,“我从不怀疑自己的性向。”
“抱歉。”
“事实上,当我还是青少年的时候,曾经有个女孩子让我动过心。”现在想起来,那段往事还差点被淹没在脑海深处,直到她的出现,才再次唤醒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后来呢?”她好奇地问。
“说起来很奇怪。”他无奈地笑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突然不理我。”
“那就问问你自己吧。”
“不,我真的不明白。”顿了顿,他突然正色地面对她,“所以我才要请你告诉我原因。”
“关我什么事?”
韦天君平静地说:“宋枚,那个女孩子就是你。”
“你是什么意思?”她怒喝。
“陈述事实。”
“别拿我开玩笑。”
“很多事可以拿来开玩笑,但也同样有很多事,我说的都是很正经的。”他正视着她眼中没有半丝的虚伪。
“你没说过,你从没有对我说过。”她神色复杂地避开那对坚定的眸子,低声地说。
“是,我是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过。”
闭起眼,她陷入当年的回忆中。“你甚至对你的朋友说,我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女人。”
事情的经过是如此简单,却令人极其无奈,因为她听见那席话,所以拒绝与他交好。
“原来你听见我那天说的话。”
“没错,所以我知道自己该收敛、该检点,不再自讨无趣。”一想起当年的屈辱,她甩过头,“从那天开始,我才真正地长大。”
“那是为了保护你才说的谎言。”韦天君平静地说。
“哈哈!”宋枚固执地不相信,“笑话,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
“如果当年我明白地表示,那你会有什么下场呢?”他带着哀伤的笑容,“在学校里,注视我一言一行的不全是乖乖牌,也有为数不少的不良少女,这些你都知道。”
“那又怎么样……”突然间,她住了口。
没错,那个时候的她还太柔弱、太胆小,没有反击的能力,如果被那群狂热的女孩盯上,从此之后,她只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从脑海里挖出许多的往事,模糊的印象中,似乎具有这回事,好几双不友善的眼神,总是在她的身边徘徊,曾经吓得她无法平静,所以他总是陪着她上下学,谈天说笑,让她忘了其他的烦优。
就因为那样,她才喜欢上他的。
“开玩笑!”她低声地喊叫,接着摇摇头,“重逢后,你几乎不认得我呀。”
“因为你态度骤然改变,而我也受到背叛的苦果。”韦天君深吸口气,“多年来,我早已经学会将伤口埋在深处,假装它已经愈合。你说,无预警地再见面后,我该怎么对你呢?”
“我不知道。”
宋枚双臂用力地环着身体,“你从来没说过,我真的不知道你也因此受了伤。”
原来那一年发生的小小事件,居然大大地改变两个人的人生,她想笑,笑声却空洞万分。
“所以你在我身上,看到的只是过去的影子。”
“不,你就是你。”
“哈哈!”宋枚用力地干笑两声,“以前那个温婉的小女人,如今已经变成骄傲的大女人了,你居然还说没变?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她伸手用力戳着他的胸膛,“听着,过去已经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也好,你对不起我也成,现在的后悔都已经无济于事。”
“那你又何苦将过往放在心上?”
她微愣,随即激动地辩驳,“我没有,所以我要你看清楚,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宋玫瑰。”
“我是个设计师。”
他说出不着边际的话。
“当然你是个世界知名的设计师嘛。”
“所以我看人是看内在,而非外貌。”他很开心地笑着,“在我的眼中,你仍然是从前那个苦涩的小女生,无论你如何改变自己的外形,埋在体内的灵魂仍是同样的。”
“韦天君……”
“这是重逢以来,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的脸上出现光采。
“你知道吗?你随意脱口而出的话,会让很多女人当真,幸好,我并非其中之一。”
她干笑着,“是我对自己没自信,所以当年才会无法忍受你的无心之词。”
“我知道。”
“现在,我已非昔日的我,所以就算知道真相后,你亦毋需愧疚。”
她故意表现出轻快,“更何况多亏了当年的你,才会让我遇上如此优秀的男朋友,说起来,或许我该感谢你呢。”
说完之后,宋枚注视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断然地别开凝视的眼神,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