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安可——安可——」
「Moon!Moon!Moon——」
整个挤得水泄不通的演唱会场正值结束前的最高潮。
众人对着暗沉得看不到一丝光线人影的舞台摇着萤光棒,齐声合吟「月」的名字,以最热忱、最期盼的浪潮,呼唤巨星出场,再为他们献唱一首安可曲。
「当——」清脆的低音弦在黑暗中被某只手挑了一声,清晰地从喇叭传遍每个角落。瞬间,全场沸腾尖叫。
「哇啊——」
「Moon——」
「安可、安可——」
这一声贝斯弦音,仿佛是个暗号,歌迷们立即会意,不约而同地鼓掌欢呼,发疯般地尖叫呐喊。
他们兴奋地叫哑了嗓子,甚至激动得流下泪来。让他们如痴如狂地崇拜、地位有如天神般的「Moon」终于听见他们诚心的呼唤和祈求,答应了他们的愿望,为他们再唱一首安可曲。
悠扬的低音吉他开始弹奏出一组歌迷熟悉的音律,又引爆出另一场疯狂的欢呼浪潮。
第二把吉他慢慢加入和弦,灯光也于此时在舞台中央聚焦转亮。
当众人的视力适应了强光,舞台中早已有一名浑身墨色劲装的长发男子静静伫立着。
黑亮长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露出整张俊美的中性五官。优雅细致中带着惊人爆发力的迷人风采,让男性和女性都会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
墨衣男子修长劲瘦的身躯文风不动,眼神穿透全场观众,对着远方深处投以浅浅淡淡的笑容,仿佛注视着每个人,又仿佛是谁也没入他的眼,捉摸不定的眼神让歌迷们更加痴狂。
在一片激狂浪潮中,却有一个与四周年轻气息完全不相容的中年男子,他壮硕的手臂环在胸口,冷冷地远望着舞台。
身旁几近着魔的尖叫声,让他的脸皮和耳朵一阵阵抽麻。
「啧!女儿真没眼光,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长得不男不女的,连我一半的男子汉气魄都没有。」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不屑地低哼一声,惹来邻近耳尖歌迷们的白眼。
「老大,咱们何时动手?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身旁一名随行的男子手持对讲机,上前至中年男子身旁低语。
「叫他们行动吧!结束之后,记得帮我在礼物上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直接送去给我的宝贝女儿。」幻想着女儿又惊又喜的模样,酷酷的中年男子终于咧嘴露出笑容。
「是。」随从身分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朝对讲机下达命令。
此时,舞台上的乐团主唱无意间甩断了发带,整头黑亮的长发忽然飘散开来。
只见一身墨衣的主唱放任长发乱扬,依然专注地继续唱着歌,甚至没有费心地抬手拨发,仿佛发带断裂的意外不曾发生过。
Moon在散发之后呈现刚柔难辨的狂野魅力,俊美深刻的五官在黑亮发丝间若隐若现,让底下的歌迷们完全着迷疯狂,不约而同地爆出足以震破耳膜的尖叫。
「哇啊——好帅啊——」
「Moon——我爱你——」
当所有人都疯掉的时候,场边一名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欧吉桑,依然老僧入定,只是冷冷地瞪着舞台。
「台上台下全是妖孽,简直就是群魔乱舞。我受不了了,兄弟们怎么还没行动?」中年男子厌烦地抬起蒲扇大手捂住耳朵,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老大,兄弟们就快到了。」随行男子微微躬身回答。
歌曲渐近尾声,会场正后方的空中,也奇异地隐隐传来「笃、笃、笃、笃」的规律闷响声。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噪音极大的直升机突然从天而降,机腹下还垂着一条绳梯,绳梯底端则挂着两个戴着头罩的黑衣人。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震惊地张大口,仰天瞪着这个莫名出现的空中怪物,就连乐声很不自然地中断了也没发觉。
Moon起先一愣,不解地看着下在排演程序中的直升机。他回头朝团员们回以疑惑的一眼,以为是全部工作人员们要给他的意外惊喜。
没想到,不只是团员们,连幕后的工作人员也全都对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看傻了眼。
绳梯上的两名黑衣人突然跃下,Moon眯眼看向不速之客,心神一动,觉得极不对劲。
他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听见「啪」的一声,全场灯光瞬间熄灭,颈际也在同时爆出剧痛。
绑架?!
脑中才刚浮出这两个字,还来不及开口呼救,他便软倒在黑衣人手里,痛晕过去。
灯光一灭掉,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到方才在台上发生的状况,只听见直升机的螺旋桨呼呼狂啸,「笃笃笃」地离去。急速的风流强力拉扯着每个人的头发衣服,于是尖叫声此起彼落。
灯光再亮时,只剩团员们呆立在舞台上,而乐团主唱早已杳无人踪。
歌迷们揉揉眼,呆愣两、三秒后,开始大声尖叫鼓掌,为这出人意料的退场方式欢呼。
没有一个歌迷注意到台上的团员们面面相觑,更看不见后台人员乱成一团的仓惶场面。
乐团团员们僵着笑脸谢幕,匆忙下舞台后,忍不住对工作人员破口大骂,大声指责。
「你们在搞什么鬼?搞这个大噱头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
「我们也不知道这架直升机打哪儿来的啊!」
「Moon他人呢?」
「Moon?」
所有人面面相觑,迅速翻遍舞台前后,并拨了无数通电话后,才发现那架直升机根本就是不速之客,完全不是大会所安排的惊喜节目。
那,Moon人呢?
「见鬼了,我们又不是在表演大卫魔术,Moon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团员之一喃喃念道。
所有人的心全凉了。
Moon似乎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呃,是乌漆抹黑之中,被驾着直升机的大胆匪徒给掳走了……
天地,规律晃摇。
头,又晕又痛。
Moon闭着眼,不舒服地挣动一下,发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太阳穴及后脑勺也胀痛不已。
还没开始思考,脑际的晕眩感让胃腹里的酸液瞬间涌上来,引发强烈的呕吐感,他难受得忍不住呻吟出声。
「喂,他似乎要醒了。」
一道谨慎的陌生嗓音似远似近地飘过Moon耳际。
「怎么办?这次要打他哪里?他的头不能再打了,再打头的话,他就要变佛祖了。」阿弥陀佛,满头的肿包实在惨不忍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好痛。
Moon听见自己又要被打,忍不住虚弱地低吟出声,不料却反倒提醒了其他人他就要清醒的事实。
「快下手!他如果醒了,就难办事了。」
「唔……这次砍他的后颈好了。」喀啦几声,有人在扳折手指暖身。
「下次给他喂安眠药好了。再打下去,老大会以为我们故意凌虐人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说得也是。好吧,这次是最后一次砍昏他,下次用药,反正船也快开到利利亚岛了。」
船?他在海上?
利利亚岛又是在哪里?
Moon一面思考,一面奋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干痛的喉咙勉力发出声音,想阻止自己的头再一次被人当成砖块练劈掌。
「啊喳!」手起手落,结实有力的掌缘重击他后颈。
「唔……」痛啊!
闷哼一声,Moon紧闭的眼角痛飙出一颗泪珠,熟悉的黑暗漩涡再度向他招手。
「对了,老大交代要在他脖子上绑一个蝴蝶结。」一句模模糊糊的低语声传来。
蝴蝶结?搞什么鬼?
来不及细想,再下一瞬,他已陷入一片黑暗,完全不省人事。
…(:…(:…(:
午觉醒来,夏蒂儿被老管家拉到客房去,站在躺着一名披着长发的俊俏男子床前,她张大了嘴,呆愣好久。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熟,看样子是被下过药。
「M……Moon?!」柔细的嗓音瞬间拔高走调。
「是的。」老管家微微点头。
「管家!你跟爸爸怎么那么疯狂?我跟雪琳说的话只是闹着玩的,你们怎么就真的把人抓来了?」夏蒂儿又急又气,但仍不忘压低嗓音,就怕吵醒了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客人。
「小姐,这是老爷的一番心意。」老管家直挺挺地站在她身边,眼皮没有一丝眨动。
「心意?我……我的天,绑人是犯法的耶!」她差点被提起的一口气梗到。
「小姐请放心,这点小事对老爷不会构成任何困扰。」老管家苍老持重的嗓音,隐隐浮出一抹骄傲的口吻。
「你、你跟爸真是……那也没必要在人家脖子绑上一朵蝴、蝴蝶结啊……」夏蒂儿抖着手,指着男人颈际好几秒后,极度虚弱地低头掩面。
想到床上那个男人被送来她面前时,活像一只被打扮过的宠物狗,她就觉得替幼稚的老爸感到万分羞惭,怎么也笑不出来。
要是床上那个还在昏迷的男人有知的话,恐怕会直接一头撞死给他们看吧!
唔……虽然说男人俊秀的五官配上粉红色的蝴蝶结,还真是美得相得益彰……
「老爷说,这是他给你的惊喜。」老管家恭敬地有问必答。
「我受到的是惊吓啦!太疯狂,真是太疯狂了!老爸怎么真的把人给绑来了?」她无肋地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喃喃说道,没注意到床上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为了小姐,老爷任何事都能做到。」老管家忠心地帮大主子说话。
「真是够了!你也脱不了关系,老管家!我知道是你偷听壁角,把我跟雪琳说的话告诉老爸的。」夏蒂儿走到床边,仔细观察男人的颈子,伸出双手,轻轻解开那枚可笑的蝴蝶结。
「小姐,客人醒了。」管家眼尖地看到男人的眼皮动了动,开口提醒女孩。
「醒了?」夏蒂儿细细惊呼一声,迅速低头,刚好对上一双黑黝如深潭的眼眸。
那对黑色眼眸虽然直直对着她,但眼眸的主人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迷迷蒙蒙的眼神让她的心脏剧烈一跳。
「哦喔!百闻不如一见,Moon的眼睛真的有电,真的会迷惑人心啊!」她一时失神,张大眼着迷地低喃。
「小姐,咳!」老人斜眼瞥了女孩一眼,自然地抬手掩唇低咳一声,暗示她注意自己的形象。
女孩很快清醒过来,一手捂着心跳得飞急的胸口,对着床上的男人换上一张殷勤的脸色,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灿烂。
「Moon先生,你醒了?要不要喝水?还是要吃点什么?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说。」
趁着男人缓缓坐起,夏蒂儿迅速抽走掉落到他身后的缎带,并飞快向后退了一步。
Moon随意撩开遮住视线的长发,揉着后脑,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笑得像个小白痴的女孩,及女孩身后面无表情的老人。
他看到女孩藏到身后的一截缎带时,眼瞳瞬间闪过一簇火花。
「是你绑我来的?」他对女孩挑挑眉。
如果没弄错,他记得自己是在演唱会中被绑架了,但眼前诡异的状况却让他十分迷惑。
一般来说,被掳的肉票会受到绑匪的上等贵宾式对待吗?他身上不但没有任何绳索缚绑,还被安置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是咱们老……」老人回答,几乎看不到唇上的白胡有任何抖动的痕迹。
「对!是我绑你来的!」女孩突然插嘴,硬是打断老管家的回答。
老管家转头对她挑挑眉。「小姐,明明是……」
「管家,你去准备一些餐点给月先生,还有,也帮我跟雪琳准备一份,好吗?我饿了。」她迅速把想要开口的老人推向门边。
「小姐?」老人固执地站在门口,不肯再移动半步。
「唉呀,不管怎么说,老爸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我不想再把老爸拖下水。有事的话,我自己扛就好。」她压低嗓音急急说道,双手不断推着他。
老管家低头淡淡地看她一眼,接着微微弯腰,服从地退出房门外。
趁着女孩跟老人在门口拉扯时,Moon不动声色地把房间周遭巡查了一遍,发现房内几乎没有一件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
看向窗外,楼下正巧经过数名神情谨慎的巡视者,显示这栋房子正被人严密地守卫着。
他若有所思地转回头看向那名娇小甜美的女孩。
「你胆子真大,敢与我单独共处一室,不怕我伤害你?」
「你会伤害女孩子?」夏蒂儿天真地歪头问道。
「不会。」他摇头。
「那我有什么好怕呢?」她露出小甜甜式的笑容。
「你对我还真放心。」唇角微微一抽。
这女孩,该不会脑筋有问题吧?
「那当然,月先生是全世界最温柔的绅士。」
他凝视她好一会儿,突然有种想叹气的冲动。
看样子,这女孩不是笨,而是一朵被过度保护、不知险恶的温室小花。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蒂儿。」得到他的注意,她快乐地自我介绍。
「小鹿?还是习惯要每个人都叫你亲爱的?」他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不是英文字Deer,也不是Dear,是花蒂的蒂。」她不以为意地笑一笑,早已习惯她的名字被人调侃。
「请问蒂儿小姐,你绑我来这里有什么用意?」他小心地揉着颈,长指没入发根里,数着头皮上的肿包,越数越心惊。
一个、两个、三个……怎么这么多肿包?难怪他觉得头胀得快裂了。
「我……呃……」她无意识地卷着手中的缎带,想着要怎么开口,对他提出荒谬的要求。
「快说!」摸到好几个肿包,再看到她手中的缎带,Moon的语气突然一沉。
「呃……我只是想听你唱歌。」她被他阴沉的表情吓到。
媒体对他的描述,都说他是温和、开朗、好脾气的人,从没想过他会有这种骇人的表情。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地用温和的语气轻声回答,仿佛他面对的是一名闹脾气的小孩子。
「我可以送你唱片,或是帮你签名,不然也可以给你演唱会的门票。虽然这次巡回演唱会已经结束,不过一个月后还有一场比较小型的晚会。」
「我不要签名,也不要门票,我只想听你亲口唱歌给我听。」她摇摇头。
「专门为你唱歌?」他眯起眼。
「对。」她重重地点头。
他感觉后脑和颈际传来一波波的疼痛,再想到原本演唱会结束后,就是他期盼许久的休假,却因这个任性女孩的绑架行动而泡汤,他就觉得万分恼怒。
「你只是要听我唱歌,就用这种荒谬的方法把我给绑来?」
「真是很不好意思,我爸……呃……我把你给绑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唱过歌给我听,我马上就会放你回去。」她拍胸脯用力保证。
「当着众人的面前把我绑走,你不怕这桩绑架案已经震惊所有人?你没想过这个后果有多可怕?」他额际的青筋隐隐浮现。
搞不好他家那三个兄弟们已经接到消息了,到时看她一个小女孩要怎么收拾这场风波?
「唔,我是有点小担心啦!不过管家说没事,应该就没事,我爸爸很有办法的。」蒂儿先是淡淡忧虑地咬着食指指头,接着她甩甩头,万事放心地拍拍胸口。
他眯眼瞪住她,不知该骂她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耻笑她天真过了头,一时之间竟然挤不出话来。
「怎么样?等你休息一下,就唱歌给我听吧?」她满心期待,笑咪咪地看着他。
Moon柔柔地对她一笑,让她以为她的梦想就要成真,胸口一阵扑通乱跳。
哪知,下一秒钟,他轻轻从齿缝中吐出冷冰冰的三个字——
「你、作、梦!」
他脸上的笑容未褪,仿佛说出的不是伤人的拒绝话。
夏蒂儿一愣,鹅蛋形的漂亮小脸慢慢垮了下来,咬着唇,似乎因他断然的拒绝感到无比的失望及难堪。
「你真的不愿意唱歌给我听?」蒂儿嘟着唇,大眼泛出些微水气。
「叫我唱我就唱,那多没个性?所以,免谈!」Moon眼一眯,很爽快地别过头去。
「真的没得谈?」呜呜~~
「免、谈!」哼哼!
从眼尾看到夏蒂儿下垂的唇角,和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的心里涌进一股莫名的爽快感觉。
「你明明不是这种不近人情的人啊!」奇怪,他跟电视上斯文亲和、从来不摆大牌架子的模样,一点儿也不相同。
「我的确很久没有这样不近人情地拒绝别人了。」他从鼻孔很不文雅地哼了一声。
为了维持万人迷的巨星形象,他不知已经在众人面前戴了多久虚假的面具,假扮亲和友善的高尚表情,就算有什么不如意,脸上永远都挂着迷人的微笑,几乎忘了如何表达真实的喜怒情绪了。
然而,她的绑架行为,真的惹恼了他。他要再不反抗,所有人都误以为他软嫩到好欺负了。
「拜托啦!你只要唱几首歌给我听,你就可以回家了呀!」她不死心地继续说服他。
「你他妈的够了!只为了听我唱歌,就把我从演唱会上绑走?要听我唱歌?你想得美!老子说免谈,就是免谈!」他突然抓狂地吼她,吼完后,舒爽地顺了一口气。哼哼,他的表现可以更差劲一点的。
他的粗鲁言语吓得她一愣。
「你……真的是MOON?」老爸没抓错人吧?
「你说呢?」他嘲讽地对她撇唇。
她搔搔头,脸蛋皱成一团,突然对眼前这个人感到极端的不确定。
「还有,别再给我看到那条缎带,别以为我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他的眼神变得好凶狠。
夏蒂儿胀红脸,倒吸一口气,握着缎带,手忙脚乱地将之藏回身后去。
Moon一脸得意,不驯地昂起头,用鼻孔瞪她,完全找不到一丝在镜头前迷倒无数歌迷的优雅身影。
在房门口偷看的老管家,撇了撇唇上的白胡。
「哇!绑匪没绑匪的气势,肉票没肉票的自觉,玩家家酒吗?」老管家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不过,他很确定这男人不会伤害小姐。
「小姐的点心时间快到了,今天该准备什么呢?」老人放下心来,这才转身去准备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