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码头。
一个老黑人,一个身穿中东传统服饰的美男子和一条牧羊犬出现在清晨的码头,和一大群喧嚣忙碌的人们交织在一起,实在不是幅协调的画面。
有不少人好奇地朝他们打量;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专门卸货的小码头。
这里是个聚集了渔人、商人、运货工和走私者的码头,也是个龙蛇杂处的地方。
“这里这么大要从何找起?”阿尼茫然地望着码头上一堆又一堆的货物和一群的各色人种:“‘约瑟’的鼻子再灵光也不管用,我们已经找了一整个晚上了……”
伊达没有说话,一整夜他都被罪恶感啃噬着,到现在,他几乎已快自责而死!
从何找起?上千间仓库,上百种偷渡出去的办法;他们的敌人若不是已杀了他们,便是有把握绝不会被他们找到。或许他们已被装在某艘船上,正打算脱离这里,找个地方送回拉斯基。
机车的声音传来,没多久姚彤已骑到他们的身边,一脸疲惫:“没消息,居然真的像自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不可能的!他们的动作没那么快!他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他语气平静地说着话;而心中,却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连死活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连“狐狸”都找不到的地方——
她突然灵光一闪:“林氏”的仓库!
可是——那一线生机在数十分钟后仍宣告破灭!
等他们找到那间仓库时,地上只剩下血迹和一件被撕成布条的残破衬衫。
阿尼颤抖地拾起那残破的衣服:“这是雪儿的衣服。”
他们仍是晚了一步,对方已将西沙他们换了地方。
伊达阴沉地望着地上的血迹,眼中开始烧起怒火——他开始有杀人的冲动!
姚彤拉了拉他的衣袖:“别这样!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我保证!”
“是吗?”他冷笑,不发一语挥袖而去——
“伊达!”
阿尼拉住她:“让他去,他不想把气发在你的身上,让他一个人想想也好。”他看得出来伊达的耐性真的已到极限!
她黯然地垂眼:“……我很抱歉……”
阿尼难过地摇摇头:“不是你的错。”他摸着那件衣服,心中惊悸得无以复加!却不忍再加重她的负担。
他可以安慰她,但他如何安慰自己?
万一雪儿有什么万一——
他简直不敢再想像下去,那种可能性光是想就已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雪儿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雪儿和西沙被装在木箱里,木箱上打了两个洞流通空气,但他们十分谨慎地在木箱外围又蒙上一层不知是什么质料的东西。木箱的空间很小,容下他们两人之后,连个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在努力尝试反抗、喊叫无效之后,雪儿和西沙终于放弃,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倾听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初时的惊恐和慌张都已过去,他们反而显得心安理得起来一反正已经求救无门了。
西沙的伤势没有进一步的恶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绑架他们的人丢了些基本的药品给他,他有些发烧,但不严重,至少神智仍十分清醒。
“雪儿?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她趴在他另一边完好的肩膀上:“伤口痛不痛?”
“也还好。”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怕不怕?”
“有一点。”雪儿很努力地保持身体不动,以免压到他的伤口,但她全身僵硬得相当不舒服:“我比较担心阿尼他们,他们现在一定急疯了,找不到我们,又不知道我们的死活,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西沙轻轻叹息: “我终究连累了你,没能保护你已经够糟了,现在还让你和我一起被绑架。”
“不错啊!”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让你尝尝被绑架的滋味也好,现在你知道当初我被你绑架的心情了吧?”
西沙在黑暗中微笑:“可是我那时没把你关进木箱里;也没在你的肩膀上开个洞。”
“很公平啊!反正我不是一样在这里陪你吗?”
他轻轻移动身体,吻吻她的额:“这就是我最愧疚的地方!”
“傻瓜!”她轻斥:“现在还说这种话!”
他涩笑:“想不出有别的可以说了,等我们再次见到阳光,大概已身在拉斯基的牢房里,我想你大概不会喜欢那里。”
“当然不喜欢,而且我也不打算到那种地方去。”雪儿不屑地嗤道:“我们一定能想办法逃出去的,至少也要留下线索让他们来救我们!”
“你有办法?”
雪儿叹息一声:“目前没有。”她涩涩地道:“不过我一定可以想出来的!我才不相信他们有多厉害!”
可是他们彼此心里实在都不甚乐观!
这次绑架他们的人虽然对他们相当客气,甚至没给他们上手铐,可是他们也聪明地和他们保持距离,对自己下一步的动向更是保密工夫做到家,绝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他们并不低估他们的对手。
对方行事小心,言语也十分简短,不管他们用尽心思如何套话,对方总是来个相应不理,连容貌都不让他们有机会看清楚!
能做到这种程度绝不是泛泛之辈!
想到这里,雪儿忍不住又叹息: “西沙,你后不后悔?”
“这一切,如果你不放弃王位,如果你不到美国来找我,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沉默一下,接着又说:“甚至如果你不认我……”
“你后悔吗?”他打断她的话:“你后悔认识我吗?”
“当然不——”
“这也是我的答案,我从没后悔过,但我很后悔让你陪着我吃苦。”
“又说这种话!”
他微微苦笑:“真的,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大概和一个女人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男人的感觉差不多。”
他十分感动!
雪儿是他所见过最为坦白的女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放弃王位?”她突然又问。
“累。”他思考半晌之后回答: “那种从心底发出来的疲惫,我觉得如果我再多做一天便会发狂、便会自杀。过去我没有选择,一旦我有了选择,我便毫不犹豫地放弃它,即使当时我知道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想我的选择依然不会改变。”
“可是他们需要你!”
“我是个自私的男人。”
雪儿轻轻拍拍他的脸:“可是,如果你知道你那个混帐堂弟是个昏君的话,你就不会自私了对不对?”
“其实达尼埃也不是真的这么坏的。”
“他巴不得要你死,你还替他说话?那个人根本是条响尾蛇!”她忿忿不平地骂道。
西沙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拍拍她的肩:“你还不认识他呢!我知道达尼埃一直很嫉妒我。过去没人重视他,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他把我当成宿敌,因为人民会不断的拿我和他比较,所以他想除掉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意思就是说你不恨他?”
“不,不恨,至少现在不恨!”他拥紧她:“但他如果伤害了你,我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雪儿叹息,将脸埋入他的肩膀中: “那么等我们自由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他可不想和你和平解决任何事,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他便会不断地追杀你,你们那君权制度真是教人不敢领教!”
“我不知道。”他苦笑摇摇头:“我不想与达尼埃为敌,更不想再回到那个位置上去”。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那是个很难下的决定。
“我希望你可以不必做选择,可是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真是患难见真情呵!
在他轻轻拥住她的同时忍不住忖道:“至少达尼埃做对了一件事!”
他让他和雪儿的心,紧紧地相系在一起。 ?
“拉斯基一国太阳日报讯”:
标题是:前君王西沙与“林氏”企业王国林雪的桃色迷情。 ?
“拉斯基王国沙漠公报”:
标题是:前君王西沙迷恋浪荡女,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全新版本?
两份大报上不约而同地刊出了西沙和林雪亲昵的拥吻照,另外,还有雪儿各种五照:在摇滚舞台上,身穿皮背心激烈打鼓的照片;雪儿和男人喝酒时大笑的照片;甚至还有雪儿身穿比基尼和男人在水中戏水的照片……
报纸的内容当然是极尽渲染之能事,不但将西沙说成无道昏君,甚至还影射西沙是受不了女色的诱惑才毅然宣布放弃王位;而雪儿也成了夜之女神,放荡不羁,日日纵情声色的浪女!
拉斯基王国唯一的两份报纸,甚至在大街小巷散发抉讯,引起全国哗然!
同时,各种小道消息亦在拉斯基的大街小巷之间流传着,西沙和雪儿在小道消息中成了生死相许的现代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人情逾金石;雪儿不但为了西沙放弃学业,甚至一年前揭穿蜜娜叛国一事也被广为宣传,顿时成了救国女英雄,浪漫十足!
迥然不同的说法流传在大街小巷之间,没多久便形成两个派系——一派主张亲西沙,另一派则倾向达尼挨。
双方在各自的理谕上都各有一套看法,互相僵持不下,原本具杀伤力的消息,反而变成争议性的家常闲话;尽管也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存在,所以原先会有的伤害力顿时减轻!
另一种耳语不久也在大街小巷中传播开来——
据说,现任国王达尼埃,因为害怕西沙在国内的影响力过巨,于是做出种种不利于西沙的事,其中甚至包括了暗杀、绑架以及散布不实的谎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捷大笑,将两份报纸丢在桌子上:“达尼埃死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和他卯上了!”
“废话少说!你那边情况到底怎样?查出什么没有?”林奇挥挥手,这件事已在他的预测之中,他所要的结果也已达到了,可以略过不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值得高兴的地方。毕竟他只是将原有的伤害减到最轻而已。
他要林捷调查,达尼埃除了暗杀西沙之外,是否有其他的非法行为;要扳倒达尼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另有更强有力的证据及把柄,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就范的!
林捷摇摇头,有些无奈:“他上任的时间还太短,即使想做坏事也没时间啊!我托朋友去查,可惜什么都查不到,拉斯基人对达尼埃的看法不好不坏,不过当然还是有些期许的——只是没人期望他会做得比西沙好是真的。”
“亚迪,你呢?”
她也同样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看来他除了暗杀西沙这件事之外,其他地方倒不是个很差劲的国君。”
林奇沉吟一会儿,习惯性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达尼埃似乎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对西沙是私怨,虽然手段很卑劣,但他并没有以同样的态度处理公事,他该是那种有心要有一番作为的人。
人的性格通常分很多面,至少这方面达尼埃不是个坏人——
那也并不能抹煞他对西沙和雪儿所做的一切。
“还没找到西沙和雪儿?”
“是的。”亚迪十分羞愧地垂眼:“我很抱歉!想必我是犯了自视过高的错误了。”
林奇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不!是我们都太低估达尼埃了!”
“我想。如果这边不需要我的话,我想回美国去。”亚迪苦笑着开口:“自己犯的错误得自己去补救。”
“我认为不用。”林捷摇头:“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最终的目的地一定是这里,而且不会慢;达尼埃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现在国内又有对他不利的消息流传,他一定很想早点把这一切结束,然后让他的人民忘了这一切——不管孰是孰非!”
亚迪有些为难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
她对自己这次所犯下的错误感到十分内疚自责;原以为万无一失的事,到头来却起了如此大的变化,那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可见这一、两年来,她的确是过于自满了!
“林捷说的也有道理,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吧!反磁他们总会到拉斯基来的!”
林奇望着窗外的花园和不远处的天空:“达尼埃对这次的失败一定正在火冒三丈,他的下一步会做什么?我们总不能老是处于挨打的地位。”
“下一步?那自然是强化谣言的力量,他最渴望的是西沙身败名裂,还有什么比这一点更重要的?”
三秒钟之后,林奇已完全恢复了冷静。他不能感情用事,这件事牵连太广,必须要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下令停止所有的作业和资金供应,已正面和达尼埃卯上了。他们的国库虽然资金丰富,但并没有很完善的制度。现在工厂停工,数以千计的人民没有工作,就看他如何表示了;如果他还不知进退,坚持要一意孤行的话,我们只好发布声明,除非他交出雪儿和西沙,否则这次的停工将不会有期限。”
“这是很大的赌注,他可以完全否认。”
“没错。”林奇点头,望着他的弟弟:“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否认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他从来没想过林奇真的这样完全不计代价地要逼他让步!
他也从来没想过,一个堂堂跨国企业的主持人,竟会完全不计得失,宁可损失上亿的美金,只为了一个交情不错的朋友——
或许他该放了林雪。
达尼埃仇恨地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林雪是他最重要的一步棋;他要西沙尝尝眼看心爱的人被伤害的感觉!他要他明白不能保护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样的痛苦!
而现在途中却杀出了林奇这个混蛋!
他可以坚持到底,绝不受林奇的要挟,可以矢口否认一切,而没有人敢质疑!
但代价是上千名失业的员工和政治声望的下坠,国内初扎根的经济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过去拉斯基人多数从事游牧,但在经西沙大力改革之后已有——部分人投入工业及商业之中,并深信新成立的政府可以给他们完善的照顾。
他们或许不会怨恨他,因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被他个人的私怨所牺牲掉的人群,但他们会作何感想?
“王!”
“别吵我,让我想想!”
“王。”拉斯基的首相仍不放弃地开口:“请以人民为重!”
“住口!”他勃然大怒。 ?
首相只有摇摇头:“自然是不信的,但人民不见得如此想,他们只知道他们即将失业,更何况我们的邻国并不友善,只等我们略为动荡,便给了他们很好的理由来侵犯我们。外患已堪虑,再加上内忧实属不智。”他平静地说道,坦然地迎向他的目光。
其实很多事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只不过是不说而已。他身为人臣本不该如此,但——
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你下去吧!”
达尼埃有些疲惫地挥挥手:“我自有打算。”
首相无奈,只好以手触额,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沉默地凝思,忿怒、不安都已褪去——
他要承认失败吗?
“王?”
他抬头,蜜娜幽灵似地自另一道门出现,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达尼埃朝她招招手:“过来。”
走到他的面前,漆黑的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仿佛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他轻抚她的颊:“我是个很差劲的君王对不对?”
蜜娜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透露出丝毫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微微苦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若换成西沙,他绝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而损害到国家的利益,不管他多恨那个人都一样。”
“他放弃了人民。”她静静地开口。
“那是因为他相信我会善待人民。”
“那么你们都犯了错,都不是好国君。”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他柔柔地凝视她的眼。
蜜娜首次回避他的眼神:“我是就事论事。”
他有些失望,但她闪躲的神色却又奇异地令他有些安慰。
他轻拥着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这是蜜娜唯一准许他做的亲密行为。而他已疲惫得想永远不要移动,这种内心的交战比实际上的打仗还令人感到艰苦。 ?
“王?”
达尼埃叹口气抬头,对她苦笑:“不管我再怎么恨他,我仍不能辜负他对我的信任,很悲哀吧?我们一直都受他控制,他是活是死不重要,他人在哪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无法将他从心里连根拔除!这才是最悲哀的一点。”
“伊达?”
他站在窗口,背影僵硬,而且忿怒、无奈!
小威不安地走到他的身边,抬头看着他。
他从来没看过伊达有这种表情!
伊达向来最温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是一脸平静的表情,永远像和风一样温柔。
他一直知道伊达其实和西沙一样,是个强悍的男人;但感觉上,伊达就比西沙来得容易亲近,西沙生起气来吓死人,而伊达是永远不生气的!他一直很怀疑世界上会有什么事值得伊达生气!
可是现在的伊达不但生气,而且是十分十分的生气!
他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又喊一次:“伊达?”
这次他终于垂下头来,那僵硬如石的表情因看到是他而缓和了许多:“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
小威摇摇头,装出勇敢的微笑:“他们叫我不要来吵你,可是我忍不住……”
“小威?”,他有些讶异地蹲下身子和他平视,男孩的跟中竟有着盈眶的泪水!小威已经很久不流泪了!
“我很害怕。”小威努力制止自己的泪和颤抖的唇,可惜并不成功,他只好直视他的眸子坦白:“我真的很害怕——”
伊达点点头,抱起男孩坐到沙发上: “你很担心西沙他们是吗?”
“嗯。”小威用力拥紧他,脸埋在他的颈项间:“其他人虽然都对我很好,保证一定会找到西沙和雪儿,还让我和‘约瑟’玩,可是……”他黯然地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
伊达拍拍男孩的背,明白孩子心中的恐惧,同时也责怪自己,为了自责而忘了还有他必须依赖他!
不管这里的人如何亲切,不管他们如何努力,这里都不是属于他们的国度。
在原本平静的心情被破坏之后,这里顿时成了异国、异空间。
小威毕竟只是个孩子,虽然他是那么地努力不要让自己流露出孩子的神态,但他仍是个孩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又身处异域,他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现在,小威除了他,已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对不起,我一直忘了你。
“没关系。”小威抬头。从他的身上下来,仿佛已完全没事:“我只是有点害怕,可是我还有你啊!虽然西沙不在,可是我至少还有你,西沙最信任你,我也一样的!”他十分勇敢地拭干自己的泪,对刚才一时的软弱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惭愧。
伊达终于露出多日以来难得的微笑:“是的,现在你是我的王了!”
男孩一愣,随即用力摇摇头:“我不是,西沙也不是,他一直不想当你的王,我也不想。”
“是西沙告诉你的吗?”他有些意外地问。
小威再度摇摇头:“我猜的,每次西沙在你称他为王的时候都很不开心,我想他并不喜欢你和其他人一样不敢亲近他。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不喜欢,我当然也不喜欢。”
伊达沉默。小威看了看他沉思的样子,决定不再打扰他而走了出去。
是他太鲁钝?姚彤说他对西沙十分残忍,现在连小威也这样说,莫非他是真的做错了?
他遵循传统,以往的护卫不也都是这样的吗?
他的父亲也是西沙父亲的护卫,过去他们的关系和现在他和西沙关系有何不同?
朋友?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不明白他们意思;一个人如何能伺时是个忠心的护卫而又是个朋友?既已逾越了君臣本分,自然不能再以客观的立场为他的主人打算。
伊达黯然地叹口气——或许是到了他重新思考自己定位的时候了!这些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除非他肯自己去找寻。
车子停了下来,被关在木箱中的西沙和雪儿不约而同地警觉起来。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车上传来人低低说话的声音,仿佛争论着什么,他们努力侧耳倾听,可是那声音并不大,根本听不清楚争论的内容,他们甚至分辩不出来此时到底是什么时间,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们如果再不放我们出去,我可能还没到拉斯基就已经死了!”雪儿喃喃抱怨:“死亡的原因是患了:僵硬致死症!”
西沙虚弱地微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想不出还可以安慰她什么。
突然车子震动一下,车门被打开,似乎有人走进来搬动箱子。
他们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先把那个女的放出来。”
“万一她泄露出去怎么办?我们冒不起这种险!”
“付钱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放了她!”头一个发声的人显然是他们的领袖。说话颇有威严。
“就算我们杀了她,他们也不会知道的!为什么——”
“我说放了她!”他显然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另一个人喃喃地抱怨了些什么,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最外层的铁箱打开——
“不要动!临检!”突然一声暴喝传来,外面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几声枪声响起,警笛声大作——
“放下武器,你们被控走私人口,四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再反抗的话,一律格杀勿论!”
“老大?”
“去把船开过来!”
“我重复一次,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雪儿和西沙忍不住在心中雀跃起来!
又是几声枪声响起——
“快走!”
“别跑!要不然我开枪了!”
枪声大作,半晌之后,四周只剩下一片死寂——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
“该死!凯西,你警匪片看得太少了,没有人会对歹徒说要格杀勿论的!”
雪儿大喜:“米奇!凯西!”
木箱被打开,四张脸出现在他们的上方,笑眯眯地:“嗨!真高兴你们没挤成沙丁鱼!”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被逮到?”稍后在港口一间无人的小铁皮屋里,雪儿换上凯西的大衬衫和牛仔裤,神清气爽地问道。
凯西和其他人互望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四个实在太无聊了,那天你走了之后,我们一致决定和你们到拉斯基去凑热闹,所以就连夜开车、搭机来找你啦——”
“没想到半夜开到你家,正好看到一辆旅行车急急忙忙地开走。”
“菲仔一下子就追出去了,我和凯西想进去通知人们,结果正好看见你和西沙被四个家伙押出来。”
“所以就决定要英雄救美!”凯西装出英勇,的样子。随即有些泄气地笑笑:“可是那时候只有我和米奇两个,他们有四个人,后来又加上两个,菲仔他们和我们联络上的时候,你们已经被关在仓库里了!”
“你知道菲仔的老头是大法官嘛!所以我们又折回纽约,让巴特留守,其他人到菲仔家去偷武器。”
“哇!差点被他老爸逮到呢!”
“还说!”菲仔气呼砰地骂道;“害我足足被刮了三令钟头,哪有人偷东西那么慢的?我的耳朵差点长茧!”
他们互望一眼忍不住又大笑起来:“那是凯西的主意!?米奇大笑着指着凯西笑道:“他说他肚子饿,还要到厨房偷东西吃。”
“结果我们两个差点撑死在他家的厨房。”
“然后把我丢在仓库外面养蚊子!”巴特忍不住笑骂。 ?
“然后我们就一直跟踪他们,跟到废码头那里,巴特最厉害,居然能弄到警笛和扩音器——”
“吓得他们魂飞魄散!”米奇大笑:“其实枪里装的根本都是空包弹!”
“意思到就好!”菲仔耸耸肩;“你总不能叫我老爹真的在家里藏械吧?那些可都是手工制的古董模型枪,很贵的!”
雪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仿佛一群快乐远足回来的小孩,忍不住感动得眼眶湿润!
他们说的虽然轻松,可是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自己面对的是真枪实弹的歹徒,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命丧黄泉,而他们,却要冒生命的危险来救她!
面对这样真挚的情谊她真是夫复何求?
“嘿!怎么啦?”凯西走到她的面前轻轻为她拭泪。“别这样,我们都没事啊!那群笨蛋碰到我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天才算他们倒楣!如果是你的话他们会更倒楣的!”
“是啊!可惜她已经被挤成僵尸了厂米奇大笑。
雪儿破涕为笑,忍不住用力拥抱几个好朋友。“我真幸运!”
他们微笑地拍拍她的肩:“你是我们鼓手呢!怎么可以让你受伤?”
凯西温柔地吻吻她的额:“放心吧!我已经通知你们的人了,他们应该马上会到,那家伙的伤你更不必担心了,有米奇这个庸医在,他死不了的!”
“庸医?”米奇不满地怪叫起来:“你竟胆敢说我是庸医!小心将来我替你接生你的孩子!”
“我们的小孩一律拒绝由米奇那个蒙古大夫接生。”巴特一本正经地:“免得女生变男生,男生变太监!”
米奇朝他们横眉竖眼地扮鬼脸,一伙人又爆出一阵大笑声——
啊!朋友呵!
雪儿笑得眼泪又掉了下来,眼前四个大男孩是她这一生所交过的最好的朋友!
他们都寂寞,都有一颗脆弱的心,他们也都真诚!
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或许是怪异的一群,但她知道,他们其实只是表达感情的方式与别人不同而不被认可罢了!事实上他们的感情都比其他人来得更深且重!
“找到他们了:”姚彤喜出望外,刚刚吉儿接到凯西打来的电话,表示雪儿和西沙已被他们救出,目前情况十分良好,要她们过去接他们回来。“伊达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正在找你,要请你带他去接他们回来。”吉儿笑眯眯地:“快去吧!他正在等你。”姚彤欢喜地点点头,立即奔向伊达的房里。
吉儿望着她欢喜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叹息。
爱情总是这样的,来无影去无踪,毫无常理规则可循。
当时的她不也是如此吗?
当爱情来临之时,自己总是那个最后才知道的那个人;而当爱情远去之时,自己却永远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伊达?”姚彤推开半开着的房门,心上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伊达自窗前转过身来,脸色已好看许多:“嗨!我正在等你。”
“我知道,吉儿告诉过我的,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接他们!”
“等一下。”他轻声阻止,走到她的面前凝视着她:“我想我必须先为我前几天的态度向你道歉!”
“道歉?”姚彤挥挥手不在意地笑道:“那时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为什么要道歉?我并不觉得你对我特别差!”她说完手已握住门把——
伊达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皱起眉认真地望着她:“为什么躲我?”
“我没躲你,我只是想早点把他们接回来。”姚彤有些不安,伊达的神情不知怎么地对她突然充满压迫感。
“我也想,但得先把你的事情处理完。”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而是奇特地认真,仿佛攸关生死似的;在经过几天的痛苦自责之后,他的表现实在是反常!
他应该迫不及待地想接西沙他们回来才对!
“以为我疯了?”
“嗯!有点。”
他微微一笑,将打开的房门重新推上。“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然后?”
“然后发觉我的确是个残忍的人。”
姚彤挑了挑两道秀眉:“你决心痛改前非,改过向善了吗?”
伊达轻笑:“也许暂时还能做得很好,毕竟积习难改!”
“你就为了要告诉我这个?这不能在车上说吗?”她不解地摇摇头,开始怀疑他是真的急疯了,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和她说这些!
“不止。”他说着,然后便接不下去,愣愣地望着她三秒钟,数次开口闭口,却全然发不出声音来,仿佛临时得了口吃似的,脸蓦然红了起来——
姚彤也愣愣地望着他的挣扎。
好半晌过去,伊达沮丧地一挥手:“算了!我们走吧!”
“等一等!”这次换成她阻止他,双眼饶富兴味地转了转:“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达摇摇头说不出口:“没有。大概是谢谢你之类的。”
她对他前后矛盾且判若两人的说法及作法感到有些失望,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他们默默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伊达的神态已完全恢复平时的冷静和自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而姚彤——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在心里叹息……对这样一个男人她到底还有什么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