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二天,芳菲陷入极度的挣扎和抗争状态。
坦白说,她有点倦了,倦于和老爸、老妈奋战,犹有甚者,抗斗对象包括赵方祺,她永恒的白马护卫。
辞掉工读!不!离开是非圈!不!要求调转到公司内部的行政部门!不!
家人们用尽了权威式的游说方法后,她依然固执得像头顽牛,最后他们只好采取怀柔政策。
你也快开学啦,要不要把握机会去夏威夷度个假!不,谢谢。南部的杨叔叔邀你和赵方祺去作客呢!不,谢谢,我冬天再去避寒。妈咪最近健康状况欠佳,你可不可以专心留在家里和妈咪作伴?妈咪,昨天听你吼念爸爸不准半夜起来看锁码频道的时候,我看你还挺中气十足的嘛。
总之,芳菲充分发挥了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精神。
弄到现在,全家与她陷入冷战,企图以家庭的和谐与否来动摇她的心志。
“不公平。”她忍不住自怜。“做人要言而有信,我已经答应导演,誓死与他的工作小组共患难、同进退了。”
“没关系啦!过一阵子风头稍稍平息下来,赵方祺他们就会软化的。”瑞克安慰她。
芳菲哀叹著。当初万万料想不到近二十年的死对头居然会成为她唯一的盟友。
“诺,购物单的下半截给你,你负责到对街的超市采买时鲜蔬菜。我去糕饼店挑月饼,三十分钟后在原地碰面。”她惨绝人寰的境地不想也罢,乖乖完成一家少土赵方祺的嘱托,如此或许能博得一丁点同情分数。
中秋节即将来临了。
台湾的海岛型气候委实矛盾得可以,“中秋、中秋”,名称上摆明了是秋大的正中日子,案历上也打出鲜红的标记数字,然而老天爷硬是不睬它三七二十一,依然纵容日头灼烧著盛暑的气温。
原本趁逢星期天休假,她打算足足补上一顿好眠,却被小弟临时抓来派公差,出门采购应节的粮品。
想当然耳,无事忙的里肌肉先生不可能任由她平静安稳地单独上街。
“不行。”瑞克拚命摇头。“人多手杂,你的荷包被小贼扒走了怎么办?我还是跟著你就好了。”
其实他是担心菲菲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又会发生某种不测。
“扒走就扒走,那些小贼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年幼的孩儿,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何苦断人家的生计?”她福至心灵,随口冲他一句当初曾经发表过的歪理。
瑞克当场哑口无言。
趁著里肌肉扯动脑中的电灯泡找话说之前,她迅速摆脱他寸步不离的监视,一溜烟钻进路旁的蛋糕店。
尽管里肌肉嘴里回应得响叮当──无论你做出任何决定,我永远支持你。说穿了,脑子里还不是盘算著以“支持”之名,行“监听”之实,与跟屁犬阿浩没什么两样。
一人一犬还能培养出相同的默契和嗜好,也真是难为“它们”了。
“老板,你们的蛋黄酥怎么比其他店号多卖五块钱?”讨价还价的大嗓门从柜台附近贯穿众路客官的耳朵。
芳菲停在月饼专柜前,暗暗攒眉。
哪家冒出来的穷酸汉,连五块钱也计较个半天。那高级蛋糕连锁店每每贵上川、五十块,又该怎么比评。听听那声音,好像还发自大男人家呢!
而且,有点耳熟……
她下意识以眼角余光偷瞄右方的公子客倌。
不行,从这个角度没法子观察清楚,她必须绕到隔壁的蛋糕柜子才行……
“咦?”
省了。不劳她移动,男客先行瞄到她的芳踪。“是你?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芳菲还没弄清楚陌生人的身分,肩膀已经被两只热情的大手带蹲了四十五度角,纤手随即落人他的掌握中,猛晃猛摇。
“好久不见,你地出来买月饼呀?”白灿灿的牙齿几乎闪炫了她的焦点。“你……你是……”
两秒钟。
短短两秒钟的差隔,足够她辨视清楚对方的长相。她从迷惑变换为恍然认出,冉从恍然进入──惊悚。
他!那个“男主角”!郑什么鬼的家伙!
“啊……啊……”她完全失去发声能力。
“对啦!就是我,小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小郑端起他不太出名的注册商标!。斜侧二十度角的酷笑。
“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惨叫瞬间迸出她的声带。
鬼!
她转头狂奔出糕饼店,凄厉的音频马上形成后续效应。店内满满的顾客群几乎没让她的激烈反应吓坏,每个人纷纷张望四下的环境,寻找尖叫声的来源与引发的原因。
“什么代志?有人抢劫是不是?”“有色狼吗?还是性骚扰?”“是不是月饼馅里吃到蟑螂?”
闹烘烘的店门陷入更进一步的慌乱境地。
“大家静一静。”小郑赶紧站出来澄清真相。“没事。没事,我是电视明星,刚刚那位小姐认出我的身分,惊喜过度而已,已经没事了。”
头一次见到有人“惊喜过度”的反应是拔腿就跑。芳菲魂飞魄散,穿越过层层叠叠的狂街人潮,即便体育课的一百公尺冲刺也不留这般卖力过。
她没有勇气转头查看那A片男主角是否追上来,因为回头会造成她奔跑速度的迟缓。
周围景物飞快呼啸过她的视线,她的胸腔刺痛,几乎无法顺利地呼息。地下超市的入口赫然在望,瑞克高俊挺拔的背影踏入往下滑去的手扶梯,即将被坡璃门吞噬。
“瑞──瑞克!”珠泪滚出她的目眶。
瑞克立刻捕捉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唤,整个人彷佛触电一样,弹转过来,迎仕她湿淋淋的俏脸。
“菲菲,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暇细想,一个箭步冲上电梯,也不管自己有没俏逆向行驶。
一长条的人客如摩西面前的红海,自动为急匆匆的莽汉分出一条一条泾渭。
他狂奔上一楼小广场,芳菲迫不及待地扑入他怀中,痛哭失声。
乍看之下,景致相当赏心悦目,俊男美女以优美的姿态渐渐拉近距离,然后美人梨花带泪地投入俊男胸膛。
“他们在拍戏哦?“卡麦拉”在哪里?”第二波观景人潮再度聚集,甚至有人开始搜寻摄影机的藏匿地点。
“有人找你麻烦?还是钱包被窃走了?”他的铁口直断竟然达到如此精准的地步,真是吓人。
“那个人……”芳菲不断啜泣“色情……男主角……亚歆……”
凑热闹的旁观者听得一塌糊涂倒是瑞克马上明白了。
““亚歆”的男主角?那个混蛋在哪里?”他的语音罩上浓测的阴狠意味。“哈罗!”
说曹操、曹操到。
小郑似乎尚未发觉自己已陷入危险之中,兀自开开心心地追上来,准备“叙旧“咦,这个男的好像是演电视的。”观众席再度扬起细细的耳语。“那个外国人也很眼熟呐!”“原来他们真的在拍戏。”
瑞克压根儿对周遭环境视若无赌。他观望著小郑的流气帅劲儿,冷哼一声,冷不防挥过去势道万钧的左勾拳。小郑当场被揍扁在地上。
“好!”戏剧化的行动获得现场观众的喝采。
怀中拥美中,并且以俊帅的Pose打倒情敌,可以列于高难度动作。啪啪啪啦!掌声纷纷从每个角落响起。
“不要打架。”芳菲惶骇地抱住他的手臂。“我们赶快走,别理他。”“喂,你们搞什么鬼?”小郑从倒地的局势直起身,一时之间男性自尊受到严重的打击,幻化而成的情绪可用“恼羞成怒”来形容。
“快滚。”瑞克话都懒得与他多说。“我想和这位小姐聊几句也不成吗?”他用力对外国人皱眉头。“滚。”只剩一个字。
“哈罗,这个洋鬼子是不是威胁你不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他脑中开始在编造剧情了。
家境清贫的秀丽少女不得不以拍摄色情片筹取生计,道德良知却临时发作、反悔了,致使她仓皇逃走,最后落人外国恩主的手中,从此过著被囚室眷养的皮肉生涯。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最好别跟著我。”芳菲不敢正眼瞟他。情势已分出高下,“女主角”做出她的抉择,束方同胞落选了。外国佬再得一观众睁大眼睛,静候男性同胞接下来的反应。他会不会尊重女主角的选择呢?或者发挥男子汉的气概,将她夺回自己怀中?
小郑──从未出饰过第一线演员的小郑──当然宁愿扮演英雄的形象。
“Hey,you!”他自留的脸孔右斜二十度角,嘴角勾起一道酷笑。
“Let thegirl go……哇懊!”
一记千斤万吨的大拳头第二次轰毁他的POSE。
怎……怎么会这样?剧本通常不是这么编排的。英雄理应救得美人归,然后跨上重型的哈雷机申,共同驶向无限遐美的黄昏。
莫非这出好戏的男主角又轮不到他?
瑞克的下巴有一条肌肉隐隐抽动,若非顾念他们站在大庭广众的地盘,只就一脚踹那痞子上落矶山脉。
“走。”占有性的右臂紧紧护佐美女,承载著众人赞叹的眼光,缓缓踏出广场的人潮包围。
啪啪啪──“好呀!”“好看好看。”此起彼落的喝采声霎时淹没了一切屈辱。
小郑从影以来,尚未接受过如此激烈的礼赞。即使自己的戏路有点糗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谢谢,多谢大家的鼓励。”他一骨碌爬起来,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鞠一次谢幕躬。
“你们的录影啥米时候会播出来?”热心的欧巴桑发出询问。“呢……”他乾笑几声。
“导演还没决定何时播出,不过我最近另外接了一部电影,由大导演邓冠旭执导,十月就能上片,请大家届时到电影院好好欣赏,给小弟一个面子。唤,对了,我是郑大龙,谢谢大家的捧场,谢谢,感激不尽。”
小广场再度被欢天喜地的鼓舞声包裹。
另一对男女主角硬生生踩住远去的脚步,褐眸与黑瞳面面相觑。
“告诉我我听错了。”芳菲发出虚弱的求救。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何从没听见邓导演提起新角加入的讯息?
“全台湾中起码有上万人姓‘邓’名‘冠旭’。”他试图以虚妄的机率性安抚“这一万个邓冠旭之中,恰好投身电影圈拍片的导演又有几个?”她是被里肌肉的善心言语。
“呃……”答不出来了。
她想哭。
短短三个多用的暑假尚未过完,她所经历的人事物已远胜过近二十年的生命。先是多年死对头重新冒出她的生活圈:再是应征打工,险些误入失身的贼窝,接著又被黑道骚扰,工作自由遭受威胁。彷佛嫌她日子过得不够艰辛似的,打工噩梦中的男主角又肉化成活生生的形象,侵入她的公事圈。
她真的想哭……
***
“情况很复杂。”赵方祺的半张脸全掩在“大家学英语”的教材本后面。
“你也这么觉得?”赵爸爸小有戚戚焉。“儿子,你猜报纸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串?”
平时他没有翻看影艺版的习惯,直到女儿在电影公司打工后,才勉强自己没事瞄瞄那些蝶乱蜂喧的花边。尽管如此,除去当初瑞克抵台的消息曝光之外,他可万万料想不到还会在报纸上瞧见赵家人的照片。
其实,报纸角落的图像并不显眼,而且照片中的女儿投进瑞克怀中,大半张脸被他遮挡住,而瑞克也戴著大型墨镜和棒球帽,免除了暴露身分的嫌疑,但做爸爸的人依然可以一眼认出自己的心肝宝贝。
郑大龙戏约刚上门,女友便是人?
标题非常简捷单纯,新闻的版面也仅占据了五公分见方的小篇幅,丝毫未曾刻意渲染,显然撰稿记者并未认出墨镜男子的身分。
但是,杀千刀的,他女儿怎么会变成一个啥子鬼“郑大龙”的相好?
“这篇报导证实了一件事。”赵方祺非常冷静。“你女儿的道德开始败坏”“要命。”
他喃喃讯咒。“可是,咱们的联合抗议行动已经过度激烈,菲菲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而努力,我们却卯足劲打压她,好像有点不太人道。”
一只眼睛移出教材本,又迅速遮回去。“爸,你的“人道问题”应该和妈咪讨论才对,做儿子的可能帮不上忙。”
赵爸爸龇牙咧嘴地啐了他一口。“小鬼,你别给我玩声东击西的把戏。”
“老爸,且听儿子一言:君子从不做后悔的事。”赵方祺的口吻完全超然,物“如果他已经后悔了,该如何挽救?”赵爸爸唯有不耻下问未成年的先知者。“那就让那些令他后悔的对象也跟著一起后悔。”赵方祺提出见解。
“菲菲?”赵爸爸迟疑著。不好吧。“错错错。”赵方祺无法忍受与他对话的人具有蠢钝的领悟力。“老姊只是间接令你悔恨不已的对象,至于郑大龙那些鬼东西则属于“杂项”,根本不用理他。真正造成种种后续问题的家伙是青竹会的绿林好汉们,若非他们从中作梗,你也不会面临亲子问题,造成父女关系的疏离。”
“啥?教我去冲上那伙人!”赵爸爸惊天动地地嚷叫。
“冲什么?”远在厨房拿羹汤洗手的赵妈拦截到话题的一小部分。
“没,没什么。”赵爸爸立刻陪笑。
“你要袖手旁观也成。以后老姊如果离家私奔,我会替你去探访她。”赵方祺悠然自得地研读英文之美。
“开玩笑,你娘知道了会制我的皮。”他从牙关嘶出细细的耳语。
“不错,“惊某大丈夫”,老爸,你有骨气。”赵方祺放下读本,召来懒散的爱犬,溜狗时间到了。“人死留名、虎死留皮,这年头不肯当人而宁愿变为保育类野生动物的人还满稀少的,总有一天你会出名的。加油了!”
赵爸爸死瞪著悠哉游哉晃出去的儿子。
这等缺乏同情心的孽子,他和老婆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更气人的是,小小哲学家赵方祺永远都很正确,害他们满肚子冤气发不出来。青竹会……
他一介平凡的父亲大人,适合上门与一窝年轻气盛的流氓宣扬做人大通理吗?
好像满不知死活的。
唉!
赵爸爸开始想哭……
***
无论她如何回避藏躲,惊人的事实终究在星期一发布。
九点整,进摄影棚上工时,邓大导演召集了全部工作人员,为大家介绍未来的角色变动。
“你们都知道,我们的剧码临时抽出几位小角色的戏份幸好这些缺腿的名额都下是关键性人物,运用剪接技巧安排他们死光光也就算了,倒是第二男主角江炳诚的空位有点儿难搞。”他漾开五百烛光的明菜笑容。“所以星期我与几家经纪公司约谈,找到一位适当的替代人选──”
郑大龙斜撇一脸酷笑,仪态万千地艘出更衣室,立定在众人目光焦聚的地点。
“大家一起欢迎小郑加入我们的行列。”邓导演率先抽出喜庆的节拍。工作人员楞楞地举手,楞楞地击掌、楞楞地接受这个换角事实。日前为止,拍摄工作多灾多难,即使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们讶异。
“哈罗。”小郑向众人挥手致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咦?又是你!”大家随著他惊喜的视线往后瞄。
在人群阵线最后首的芳菲止极力掩藏住自己,奈何仍敌不过他猎人般的视力。
又是赵芳菲!工作人员开始啧啧称奇。似乎片场的男人都和她有些不多不少的牵连。
“我──我──我去倒水。”她忙不迭地开溜。
可惜,片场说小不小,说大可也挺窄隘的。
既然冤家必定路窄,狭路终有相逢,有心人顺利在茶水间“堵”到她也就不足为奇了。
中原标准时间,十点整。
“嗨,他们告诉我你叫赵芳菲。”小郑件在出入口,一手斜挂著裤腰,展现大众情人式的酷笑。
“你……你想干什么?”芳菲扼止不住一颗颗浮出头的吃喀。那块馊里肌肉,她需要他的时候:有远找不到他的影子。“别这样,你好像对我非常有成见。”小郑咧开他最最无害的笑容。“上次的意外事件完全是误会,我并不知道“亚歆”……”
“住口!”明知茶水间里没有其地人,她仍然慌乱张望一圈。“我不想再听见那间公司的毛头,也不愿意跟任何与它有关的人交朋友。”“小姐小姐别误会,上回我跟你一样都是第一次……”
“闭嘴!我才没有什么第一次、第二次,请你不要乱说。”她竭力澄清自己的名誉。
“哟,连“第一次”都没有……”小郑故意暧昧无比地低语。
强烈的反胃感几乎摧毁她。
“请你让开,我要出去。”她无法忍受继续与他能在同一个空间。
小郑笑得贼忒兮兮,突然拉开步伐,一寸寸拉近两人的距离。
芳菲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的黑影笼罩住她自由行动的能力,肺腔内的空气彷佛全数被他压榨出来。
“放心,找不会到处说嘴的,“亚歆”的事是我们的秘密。”他亲近的吐纳呼上她鬓梢。“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哦。”
天!她承受不了与陌生男人过度接近的异感。亚歆公司的梦魇宛如活生生地重现一次。
她不能忍受这个。
“走开!”芳菲猛然推开他,苍白的脸色比起夜路过鬼更骇人。“赵芳菲,我和你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呀!”小郑发觉她的反应似乎激烈得稍嫌过火,连忙追上来。
太真实了。
悠闭的摄影棚,阴暗的空间,诡异的色情挂照──唐姓负责人,A片场景,只著片缕的男主角──小郑的嚷喊一路追随她过来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真实!
“Ricky!”她拚命奔向拍片场的花庭,整组人马全在亭景内拍摄男女主角话别的场面。
瑞克应该与其他人待在一起。瑞克,她看见他了,还有邓导演,专业化妆小姐。她的朋友全在前面……
慢著!一阵强硬的命令制止她的大脑继续下达“狂奔”的指令给两腿。她在做什么?向别人求救吗?
从打工开始,她的身旁就围满了照顾她的朋友──家人、瑞克、工作小组。她不是希望藉此学会独立的生活,别让家人看扁吗?
可是,每回一遇到问题,她只懂得寻求他人的协助,从早期的赵方祺,到现今的里肌肉。她根本一点长进也没有。
里肌肉有他的好莱坞,他的莉莎安东尼。
而赵方祺是理应受保护的弟弟,未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而她呢?
自立自强呀!赵芳菲,你必须自立自强!
她霍然站定脚步,旋身面对邪恶的恶魔党。
“呼──你、你跑得还真快。”小郑上气不接下气。“你听我说,我不是坏人“住嘴,登徒子。”她吆喝一声,陡地伸腿胖倒登途子。
小郑哇啦哇啦地扑倒,跌痛了两颗门牙。
“色情狂、丢脸,居然敢诱拐无知妇女拍摄A片!吃我一巴掌!”她火了,彻彻底底地火了。
自暑假第一天开始,她所承受到的乌龟气、压力,时此刻终于找到发挥的管道。
她尽情喝骂,拳拳脚脚不断踢打在小郑身上,张扬著正义之师的旗帜,替天行“住手,听我说……”小郑甚至缓不出时间来讲话。
他的眼前挥舞的尽是她的花拳绣腿,虽不至于大疼大痛,轻微的杀伤力却是免不了。
飞蚊或许不若蜜蜂的蛰毒,钉在皮肉里仍旧不好受。“你要是敢再纠缠我,我发誓绝对饶不过你!”
两记棉花拳烙在右肩胛!
小郑也被她打毛了。
他也不过随口调笑两句而已,凭什么须承受这种非人的待遇,即使她是贞节烈女,也必须等他进犯到圣处子的节操才能下海行刑呀!
她凭什么发飙?混不红的演员就代表他可以任人欺凌吗?
拜托!她也只是个区区的茶水小妹!天理何在?
“是你自己先动手的,别怪我不客气!”小郑奋鼓起蛮力,对付斗牛或许稍嫌软弱了些,但欲压制一个花朵儿似的年轻女学生可就轻而易举。芳菲马上被他箝制住四肢。
秀发狂乱而散乱地匹散在肩上,她急惫地盯住敌人脸颊因怒气而红润。
“你想做什么?”她怒喝。“不做什么,只想和你澄清几件事……懊!”坐压在芳菲身上的重量突然间消失。
这是她第二回听见相似的痛叫从他口中喷发出来。芳菲楞嘟嘟地爬起,从落败将地位升格为被拯救的公主。
瑞克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们的缠打,行动宛如大猫一般,静无声息地欺掩过来,在任何来得及回应之前,已经搭倒了死雠。
“打女人,你有种。”他紧紧揪住小郑的前襟,鼻尖几乎触著鼻尖。芳菲不晓得是什么东西骇著了她──是渐次包围过来的人群,或者瑞克出奇阴柔的嗓门。
“瑞克,别冲动。”她的气息梗住。
记者也来了。
平时片场就会出现几名影艺记者前来找点花絮新闻,尤其邓导演与黑道的恩怨新近爆发出来,更成为他们挖掘独家发展的胜地。
此时,她和两头蛮牛形成圈圈的圆心点,驻片场的记者留在外环,但人群阻挡不了无冕王的决心,他们正朝圆心逐步逼进。
情势必须在炸开之前先一步控制住。
“你……你想怎么样?”自尊心不容小郑在众目睽睽下示弱。“没怎样。”瑞克阴森森的褐胖闪耀著不寻常。“下次想打架的时候,请找一个势力相当的敌手!”
轰!小郑的脑袋爆出闹烘烘的巨响。同样的拳头,芳菲和瑞克制造出截然迥异的效果。
悠悠众口在此时同时惊呼出来,僻哩啦啦的闪光灯几乎闪盲了三名主要角色的眼睛。
“快,大花边,瑞克·吉尔柏与情敌大打出手。”“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影艺记者迅速控制了全场,七上八下的吼声几乎瘫痪大家的听觉。
芳菲完全呆掉了。
触目所及,只有陌生面孔、闪光灯、陌生面孔,和更多闪光灯。
“这位小姐,请问贵姓?”一根唐突的麦克风慕然塞进她鼻子前。“请问你就是和瑞克同居的赵小姐吗?”同居?他们变成“同居人”了!“瑞克,上回和郑大龙在超市门口大打出手的人就是你吗?”“请问你和这位小姐的感情进展到何种程度?”“赵小姐,瑞克是否打算带你一起回美国?”
无数以“?”终结的语句飞散在空气之间。
芳菲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耳畔尽徘徊著“吗”、“吧”、“是不是”、“会不会”,此起彼落,最后交织成毫无意义的嗡嗡声。
脑中有个昏茫的声音提醒她──你曾经见过类似的画面。一群记者蜂拥上前,炮轰著无止无尽的疑问。这种镜头发生在每一位知名人物身上。阿诺、莎朗史东、刘德华、张学友、布鲁斯威利……
以及瑞克·吉尔怕。
这就是他的生活,多年来属于他的一部分。
“菲菲?”熟悉的男声轻唤著她。她回头,瑞克的脸庞叠映著乌黑麻乱的阴影。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早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熟稔的大男生。
他已经成为另外一种人,另外一种生物,无论“界门纲目科属种”都与她截然划分开来。
他是个──陌生人。
“菲菲?”某种盘踞在她眉宇问的情绪让他的寒毛惊耸。
芳菲静默地、悲哀地瞥他一眼,而他竟然发不出声音。
她起身,挣开人群,远远地跑开,留下一堆张口结舌的无头苍蝇。
这是瑞克第一回任由她眼睁睁从视线范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