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肇风选在黑天鹅酒吧替好友饯行,室内的原木装潢及怀旧的钢琴演奏令人舒适的放松,微暗的灯光更营造了慵懒迷人的气氛,是许多都市新贵夜生活的极致选择。
「真的决定到伦敦去了?」董肇风倾斜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对于好友突然之间要离开,他还真是舍不得,下次两个人要相聚不知要等何时。
言东堂淡淡扯了扯唇角。「日期都已经决定了还有假吗?」
「你这真算是为爱走天涯了。」董肇风很替好友惋惜。「我一直以为你和你的二小姐会有结局,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要嫁人了,你选择浪迹天涯,真是令人鼻酸哪。」
言东堂看了他一眼。「别乱用形容词。」
「不然就叫劳燕分飞。」董肇风一本正经的说:「钟研研琵琶别抱,你离开这块伤心地,但是带着一位性感尤物,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万采瑄自动申请调派伦敦,不是我带着她去。」言东堂徐缓地道。
他已经拒绝了万采瑄,他知道这次她自动请调伦敦,是因为她觉得那里的工作有发展,不是因为他。
至于他,并不会因为万采瑄的同行而有丝毫欣喜,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心境跟个老和尚差不多,已经心如止水,再无波澜。
「你不可否认人家对你有意思。」董肇风十分艳羡。
他曾在酒会上见过万采瑄,对那样标致的美女都能不为所动,他觉得言东堂跟神仙也没什么距离了。
「我对她没有感觉。」
「我当然知道你对她没有感觉。」董肇风掀了掀眉。「你一生一世就只喜欢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叫钟研研,现在像你这样的痴情古董已经不多了。」
言东堂淡淡说道:「痴情远比滥情好。」他意有所指。
对于好友的调侃,董肇风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我是在寻找我的真命天女,不是滥情。」董肇风一脸认真,「遇到真正心爱的女人,我也会收心,我只是没你那么幸运,可以在那么早以前就遇到喜欢的人罢了。」
「幸运?」言东堂苦笑一记。「幸运的结果是什么?」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运,他甚至宁愿自己对研研只有兄妹之情,对她从未有过特殊的感情,或许那样他就可以张开怀抱接受别的女人,不会在她有了婚约之后如此黯然。
董肇风难解的摇头。「所以我说你们是一对怪胎,明明彼此有情却……」
「别说了。」他真的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依他的身分,他对研研的感情不能叫做感情,充其量只能叫做非分之想。
他知道老爷自他小时就器重他,但这份器重不会重到令老爷将他心爱的孙女交给他。
「既然你和钟研研已经不可能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妹妹呢?」董肇风戏谑的问。
言东堂露出些许诧异。「别开玩笑了。」
他对董宝儿的感觉和对万采瑄一样,都没有感觉。
「我没有开玩笑哦。」董肇风笑道:「你也知道宝儿对你一直有特殊好感,虽然她贪玩,可是依你的条件,要驯服她并不难。」
「我并不想驯服她。」言东堂仍是淡淡的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叹了口气,「看来世间已经没有另一个女子可以让你动心了。」
他自认风流,生命里也有过许多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是却没有一段像言东堂对钟研研这样叫人低回再三的。
言东堂勾起嘴角。「难保我不会娶个洋妞。」
哀莫大于心死,娶个洋妞未必不是好事,彼此没有感情,不需要沟通,也就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
董肇风才不相信。「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的。」
他早就怀疑东堂不是个正常男人,正常男人就算心里爱着一个女人,对别的女人也不可能没有欲念,可是东堂就是那唯一的一个怪胎,他在心里默默爱着钟研研,连身体也为她守着,不肯轻易碰别的女人。
他还记得他们退伍的那天,船到基隆后,同梯的弟兄约好要好好庆祝一下,他大方的做东请大家到酒店玩乐。
大伙越玩越疯,故意把东堂灌醉,找了个酒店小姐把他带到宾馆陪他过夜,第二天他醒来之后知道了,气得像要杀人,吓得人家小姐当场夺门而出,以为自己遇到精神病患。
「你拭目以待吧。」言东堂懒洋洋的说。
一个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会做出些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唉,其实你不必大老远跑到英国去避开钟研研,要不要到我公司来上班?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加入捷宇集团。」
他旧事重提,还是希望言东堂能为捷宇集团效力。
言东堂啜了口酒。「有生之年都不可能。」
「瞧,你恨钟研研没有选择你,却还是对钟氏忠心耿耿,我真弄不懂你这是哪门子思想。」
「钟家把我扶养长大,我有义务偿还这份恩情。」
「报恩论啊!」董肇风不以为然。「你欠钟家的,你早替他们赚回来了,你入主钟氏担任代理总裁这段期间,心知肚明你让钟氏获利多少,你的手腕高明,可是也瞒不过我。」
「别说了,喝酒。」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些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他只知道酒精的好处,酒可以麻醉他的感觉,直到他踏上登机门,离开研研为止,他都希望自己不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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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研研打开房门看了看,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她关上房门,立刻走到敞开的窗边往外张望,除了树影摇曳,仍是一片寂静。
午夜两点,束堂还没有回来。
听说他夜夜流连酒吧,总是喝到微醺才回来,有时候醉一点也自己开车,还被开过一次酒后驾车的罚单。
难道万采瑄都不管他吗?就这样放任男朋友逗留在一间间的酒吧里,不怕有别的女人诱拐他?
噢!研研无力的在书桌前坐下来,她容颜憔悴、精神不振,眉宇紧锁,只手苦恼的撑着头。
她已经是庄玮纶的未婚妻了,却从来不管庄玮纶的行踪,反而对东堂的行踪异常关心,她是不是有病?
她的一颗心沉到谷底,因为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
她在患相思病。
这很怪异,明明同住在一涸屋檐下,天天都可以见面,她部对东堂出现相思病的症状。
为什么她会想看到他,看到他的时候又心跳加速,她无法原谅他和万采瑄的亲密关系,却又不能把他从心里根除,她总是想起他的吻,而手上的订婚戒指却让她觉得刺眼,每次看到都觉得不舒服。
她真的错了吗?和庄玮纶订婚并没有让她好过一点,反而让她陷入更深的泥沼。
她早该听程程的话三思而后行,却还是胡里胡涂的订婚。
她总是好胜,不愿屈居下风,总是想着要赢得漂亮,不能落在人后,然而一个胜字却害惨了她。
现在她赢了,赢在比东堂先订婚,可是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感情真的不能用谈生意的方法去衡量,也不能「先下手为强」,她先下手订婚了,却有无穷的后悔。
她好想问问他,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听到她要订婚的消息还可以镇定如常,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万采瑄真那么重要吗?如果他喜欢的人是万采瑄,又什么要吻她?他让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不想着他……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陡然吓一跳,反射性的转身盯着门板。
这么晚了会是谁?
会是……他吗?
想到这里,她心慌意乱的起身去开门。
她打开了房门,看到言东堂站在门外,他的脸色苍白,眉心散发着忧郁,身上传来浓浓的酒味,看来他喝了不少。
「送给妳的。」他把一个包装漂亮的礼盒交给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直没送妳订婚礼物,打开看看,希望妳会喜欢。」
她沉默的拆掉包装纸,看到盒里一对昂贵的名牌对表。
为什么送她对表?他很希望她和庄玮纶结婚吗?她心头一阵酸涩,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泪盈于睫。
够了吗?
对她的惩罚够了吗?
当年她只是因为嫉妒,无心说出那些话,她并不是真心的,她在乎他、依赖他,怕他被别人抢走,她真的不是想伤害他,更加没有看不起他……她激动的掉下泪来。
「为什么哭?」他的脸色更苍白了,紧紧盯着她,呼吸急促。「妳不喜欢这对手表吗?」
他一问,她泪掉得更凶。
「不要哭,研研,不要哭……」
她的泪水揪痛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心一阵震颤。
小时候她常在他怀抱里哭,但是她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哭了,因为她现在是商场的女强人,但是他怀念那个在他怀里哭泣的小女孩。
「研研……」他温柔的唤她,努力压抑自己不去触碰她。
她没有说话,泪水却还是奔流不止。
他情不自禁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将她揽进怀中,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膛上,轻抚着她的头发。
「妳是不是怪我送妳这个礼物?」他低叹着说。「我很笨是不是?我不知道妳喜欢什么,所以送错了礼物惹妳不高兴,妳告诉我妳喜欢什么,我明天补送给妳。」
她仰起头,在泪雾中凝视他。
「我……」研研看着他,觉得喉咙哽塞。「我不要你送的任何礼物。」
「为什么?」他审视着她的眼睛,瘖哑的问。
泪珠在她睫毛上闪亮,他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两个人都无法移动,只是痴痴的看着对方。
研研彷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极快跃动似的若有期待……
终于,他的唇紧紧压住她的,热烈又缠绵的吻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他进入房间的,当他们倒卧在她的床上时,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呼吸急促、心跳狂野,他的抱拥、他的热吻、他每一个深情的眼神都令她心荡神驰,再也无法思考。
他比她更加激切难耐,疯狂的欲望控制了他的理智,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压着她,眼神炙热,双手急切的脱掉她的衣物。
研研闭上眼睛,准备把自己交给他。
蓦然之间她想到了万采瑄。
「不!」
一想到他和万采瑄做过同样的事,她就无法忍受自己也一样。
她的声音制止了他,像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住了手,酒意、爱意和激情都在同一瞬间清醒,床上的她衣衫不整、长发凌乱,嘴唇被他吻得嫣红,颈子和胸口都烙印着深深吻痕。
老天!他在对她做什么?他想对她做什么?
她是别人的未婚妻,更是钟家的掌上明珠,刚刚他居然不顾一切想将她占为己有,他是疯了吗?
「原谅我冒犯了妳,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妳!」
他艰难的说完,逃难般的逃离了她的房间。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令他如此,她让他心痛心碎又心酸,还有深深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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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东堂走了,有好长一段时间,研研都过得昏沉又迷惘。
她居然连他上机前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知道公司的一级主管都到机场去送他了,唯独她,被爷爷派到青商会去开会,错过了最后见面的机会。
真的就这样分别了?
农历年都过完了,她仍无法相信他已经走了三个多月,每天每天,时间漫长得像用不完,她对他的想念没有冲淡,反而更加浓烈。
「总经理,开会了。」
下午三点,安琪进来提醒,顺便把一堆卷宗放在上司的办公桌上。
「知道了。」研研幽幽然起身,心里空荡荡的。
自从东堂走了之后,她就升任总经理,或许是爷爷想开了,终于甘心放程程一马,不再强迫她到公司上班。
程程很开心自己不必再担总经理的重责大任,卸任之后的她,现在每天都待在花坊里打理花务,生活过得充实又有意义。
她很羡慕程程,如果她也像程程就好了,一些花花草草就可以满足,那样她会快乐许多。
自从东堂走后,她的心就像被挖了个大洞,做什么都无心无绪,连和庄玮纶约会也提不起劲,总是像个行尸走肉般的应付着自己的未婚夫。
她知道能怎么救自己呢?飞到伦敦去找他吗?
她知道他将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连农历新年都忙得没有回来,害她好失落,因为她一直以为他会回来过年,可是期待却落空了。
已经初春了,身在伦敦的他还好吗?
听说万采瑄现在是他的得力助手,非但是分公司的行销公关经理,还兼任他的秘书,两人经常形影不离,还同住在钟氏在伦敦市中心的豪华寓所里。
他们应该进展得很顺利吧?她还没有结婚,可是不代表他和万采瑄的感情就会停滞着。
农历年前,原本是庄家订好要迎娶她的日子,可是爷爷的身体却忽然开始出现状况。
他大痛小痛不断,却嚷着一定要亲自主持她的婚体,偏偏他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大家只好把婚期拖着,等他身体好一点再说。
对于延后婚期,就跟上次因为八字不会必须和秦士统分手一样,研研同样觉得松了口气。
这次以爷爷的病痛为由,还算顺理成章,庄玮纶很体贴,一点也没有催促,因此她打算将婚期无限期延迟下去,直到再也不能拖为止。
她仍然经常和庄玮纶约会,假日更是常去他家作客,庄氏夫妇待她极其亲切热情,都一致希望她能快点进门。
好一阵子她都刻意这样忙碌着,工作、约会、应酬……她刻意不去想自己的感情归处,也刻意让日子变得平顺而规律。
然而她的心还是隐隐作痛,她容易情绪低落,也容易感伤万物,尤其是梅雨季来临了,雨,让她更添愁绪。
过去她常激切高昂的在会议上指责办事不力的部属,现在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很沉默,即使他们做错了事,她也只是蹙蹙眉心思索应对的策略而已。
日子就这样溜过去,一天像是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
想飞到伦敦去见言东堂的想法已在她脑中转过千万次了,却一直提不起勇气付诸行动。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难道非要等到她结婚那天他才会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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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假日午后,研研以一袭漂亮的粉色春装参加庄家的下午酒宴。
宾客都是医界人士,谈论的话题也都很深奥,庄家准备了精致的法式餐点和葡萄酒,让所有与会者都宾至如归。
研研从头到尾保持着仪态万千的高贵笑容,对于有这样一位企业界女强人的准儿媳妇,庄氏夫妇都很得意,频频献宝的介绍她给亲友们。
「是的,她很能干,钟氏集团现在由她主持……不敢当,是我们玮纶好福气……」庄夫人温雅的微笑引见。「研研,这位是李博士的夫人,李夫人本身是位艺术家,她的油画作品相当有名,自己还经营咖啡画廊,许多收藏家都以收藏她的画作为荣。」
研研绽露笑容。「李夫人您好……您的这袭晚装真高雅,是意大利设计师的品牌吗?我曾在米兰的服装秀见过相似的剪裁,一直觉得不是很适合东方女性的身材,没想到穿在您身上竟这样好看。」
「钟小姐真会讲话。」李夫人笑得花枝乱颤,阖不拢嘴。
研研继续保持她的笑容,客套地说:「有机会的话,我想参观您的画廊,我正想买幅画,可是偏偏又是艺术的门外汉,到时有劳李夫人指点了。」
如此这般的虚应,一场宴会下来,研研的嘴角都笑僵了,人也累得提不起任何精神来。
「晚安,我再打电话给妳。」晚上庄玮纶将她送回钟宅,他吻了吻她的额角,很满意她今天的表现。
他的父母喜欢她,亲友也都对她的美貌惊为天人,更对她年纪轻轻的便有不凡成就佩服之至,他真的好想赶快娶她进门。
虽然他们已经订婚好一阵子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突破性的发展,连接吻都还没有过。
他是个正常男子,自然想亲近心爱的女人,他曾试过几次,可是都被她婉转的拒绝了。
对于研研的拒绝,他并没有恼火和失望,反而非常放心,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名门淑女,一个纯良的大家闺秀不会在婚前做出踰矩的事。
「玮纶,不必打电话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累了一天,她真的没有精神再跟他谈情说爱,她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迎接明天的工作挑战。
「好吧,那我走了。」
虽然有点失望,可是那是她个性的特色,他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从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在分别时和他抵死缠绵的女强人。
庄玮纶终于驾车走了,研研拖着疲累的步伐走进屋子,蓦然看到一屋子人,除了她爷爷之外,忠伯、忠婶、司机老何和廖秉弘都在。
研研看了看时钟,不早不晚,十点半。「怎么回事,你们在等我吗?」
每个人看起来面色都很凝重,室内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就像时空突然静止了。
「研研,妳要镇定,千万要镇定。」程程脸色苍白的说。
「怎么了?大姊?」研研笑了笑。「我觉得不镇定的好象是妳,妳看起来好紧张。」
程程紧紧捏着裙子。「研研,我告诉,妳……妳不要太难过,妳要好好听完……」
忠婶也跟着直点头,六神无主的附和,「对、对,妳要好好听,不要激动……」
「天哪!我受不了了!」希希悲伤的喊,「二姊,东堂受伤了,伤得很重,他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我们快去看他啦!」
研研的心脏提升到喉咙口,脑门轰烈巨响,随即一阵晕眩袭来。
「妳在胡说什么?东堂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钟小姐,伦敦在一个小时前发生六点八级强震,钟氏大楼倒塌,言先生受了重伤,目前有生命危险。」
「不——」研研睁大眼睛,泪水迅速涌进她的眼眶。
一股尖锐的痛楚贯穿她的心脏,烧痛了她的五脏六腑和每一条神经,她摇摇欲坠,冷汗从脚底直冒上来,恐惧重重的包围住她。
不会!他还那么年轻,才二十八岁的他前景一片美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老天!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后悔自己那些无谓的矜持和自尊,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
可是来得及吗?
上帝听得到她的祷告吗?
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