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他不在。」苍玄将屋子前前后后找了一回,就是找不着那个明明应该乖乖待在房内养伤的病患。
「走了?」阙掠影微挑一眉,盛了碗野菜粥递给他。
「不像。」苍玄摇首,接过热粥,按住她要动箸的手。
红唇不悦地微抿,对一到吃饭时间就不见人影的伤患很是不满。「又要我去找人?」
「他的伤还没全好,禁不得饿。」苍玄的眸中有着悲天悯人的光彩,恳求地直视着她。自从身为伤患的浮光能出外走动后,一到用膳时间绝对上演失踪记。医者父母心嘛,何况影儿坚决不为他留饭菜,过了用膳时间她绝不下厨,而他的厨艺……不提也罢,总不能放任伤患挨饿啊。
阙掠影压根不吃他这套,抽出自己的手,不为所动的动箸。「不合作的病患与我无关。」
碰了一鼻子灰的苍玄摸摸鼻子,吹凉粥一口口喂着小九尾狐。「待会儿要去采药?」
「嗯,上忘情峰瞧瞧。」待在栖云山的时间增长,正好让她多采集些稀有的药草;忘情峰是距小屋最远的一座峰,之前多是由苍负责。
瞧小九尾狐怕烫地缩起舌头,又忍不住靠向前的模样,阙掠影露出温柔笑意。
没漏过这一幕的苍玄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妳不为牠起个名字?」
「……不。」起了名字,就等于有了感情,但牠注定得回归属之地。
苍玄疼惜地看进她眼底淡淡的落寞,拍拍她的肩,「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会吗?」
「什么?」知道他又要旧事重提,阙掠影仍是装傻。
「对感情勇敢一些,对自己勇敢一些,别老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的心扉紧紧闭上,即使是相处了十年的他,仍不得其门而入。
「我不懂你说什么。」她淡声道,径自用膳。
是不想懂吧。瞥过她左颊的伤,苍玄心疼地看着眼前亲手带大的孩子,他能治得好百病,却治不了心疾,尽管表面上她是如此平静,却不只一回发现她在睡梦中惊醒,蜷缩在黑暗之中直至天明。
轻轻叹口气,苍玄笑道:「多吃一些吧,反正那小子不在。」
「嗯。」她明白苍的担心,但她并不觉得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任何人皆不曾在她的心湖留影,即使有朝一日与苍分别,她也不会太在意。在学成医术后会继续随着苍四处云游,也只是利用百生手的名气,借机探查当年血案凶手的下落罢了。
她的一生,不需与人交心,就这么过,她不后悔。
*
「我有允许你可以吃那些吗?」
此番的目标放在忘情峰峭壁面生长的珍奇药草,为了方便在入夜前赶回,阙掠影并未在路途上多浪费时间,用过早膳后即使出上层轻功往忘情峰赶去,掠近峰顶已过正午,愈靠进愈嗅着一阵浓浓的烧烤烟雾及肉香味,她不悦地蹙眉,顺着烟雾飘来的方向,果真找着了那个每逢用膳时间就消失的男人。
浮光咧开笑脸,大方地递过一只烤得火候恰好的腿肉。「哪,别客气。」
阙掠影接过后瞧也不瞧地往地上一扔,小九尾狐欣喜地跳下她的肩,在烤肉边嗅嗅闻闻,然后以前脚固定好位置,小嘴一张,开始大快朵颐。
唔,佳人的脸色未变,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但对看人脸色颇具心得的浮光知道——她、不、高、兴。
「我曾说过身为伤者的你必须对大夫言听计从,否则请你离开。」阙掠影水眸微瞇,瞪着被抓到却一点也不心虚,仍开开心心地啃着烤肉的那张俊脸。
浮光偏首想了下,点点头,钻她语中的漏洞。「妳是有说过,但妳未说不能吃啊。」
「我也没说能吃。」敢和她强辩?
浮光非常识时务地举手誓言道:「唔,知道,下回不敢了。」下回一定记得先问清楚她的行踪,躲远点。
瞧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与平时用膳时委委屈屈的吃像大不相同,她问道:「东西是你猎的?」见他点头,她又问:「为什么?」
浮光考虑着坦白的后果,咧出笑脸,伸出一指。「妳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阙掠影丢给他一个少说废话的眼神。
他大大地叹口气。「菜色实在太清淡,只好自己加菜。」
给重伤初愈久未进食的病人喝清粥是常见,野菜、酱菜、素粥他也能接受,见她和苍玄的菜色一模一样,他刚开始以为是医者的体贴,感动了好久,后来才发现这对异姓兄妹不但是素食者,还根本是味觉白痴!菜色多日未变就算了,味道清淡如水,有必要这么养生吗?他还是比较偏好吃什么补什么的那套。
「肉食对你没好处。」既然要治好他,阙掠影破天荒地朝浮光解释她的理由。「休说内外伤未愈的你根本不宜使力猎物,你体内的毒素要早些清干净,必须多吃些清淡、干净的食物,尤忌油腻及味道过重的肉类。」
「哇!」浮光感动地抚着胸坎。「妳头一次对我说那么多话耶。」
「……」对牛弹琴,算她错。
在浮光面前,她的心总无法保持平静,没三两句就得抑住缓缓上升的火气,他却老爱在她面前不经意出现;她真巴不得他伤快好尽早将他扫地出门,好让她找回以往淡然无波的生活。
他总是咧着一副天下无大事的乐天笑容,但他又不真是不解世事的出身,看似无害的他,竟是「魈一门」的顶尖杀手,无相老庄王至今仍在生死关头徘徊,毫无醒来的迹象,只靠高手渡气及针药延命。
「真的不吃吗?会后悔喔。」他递上另一只腿肉,不正经地朝她眨眨眼。
阙掠影视而不见地绕过他,走至崖边观察地势,半晌后,她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目光随着她动的浮光欣赏着她仿若微笑的神情,然后就见她毫无预警地纵身跃下——
「不会吧?!」浮光气息一窒,丢开手中的食物,快步到崖边,极目下望,见那道素色的身影寻着立足点后,纤足轻点,俐落地在空中一个翻身,开始采起崖壁上的药草。
小九尾狐拖着未吃完的腿肉,蹦蹦跳跳地来到崖边,探出可爱的小头颅,睁着圆亮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在崖壁间飞纵的阙掠影。
「采药需要这般奋不顾身吗?」浮光咋舌地看着在岩缝间穿梭的纤影,瞧她轻松惬意的姿态,表示这样的采药法不是第一次,她的轻功不错,看得出内力不差,但竟敢不靠任何东西支撑就在峭壁间飞走,若不是胆子够大就是她根本在玩命。
完整地取下最后一株预定摘取的药草后,阙掠影一个提气,原想藉由突出峭壁的枯枝借力使力而上,没想到枯枝竟应声而断,整个人往下坠去!
对这类的意外十分习惯,她唇畔扬起一朵美丽的笑花,合上眼,感觉迎面而来的风势,还没做出应变之道,风中传来异响,她才睁眼便感觉腰际一紧,下一瞬即被搂入温暖的怀抱中。
见浮光一手搂着她,一手攀住崖边的树藤藉以缓下坠势,她冷冷问道:「你下来做什么?」他的伤才好一半,跑跑跳跳不成问题,若要使出内力只会更加伤身,他是想给她找麻烦吗?
他偏首,审视她一脸的无所谓,笑道:「不介意一块挤挤吧。」
她眉心微皱,「你一定要挑这个时候吗?」
他咧出赖皮的笑,「是啊。」
「你从不考虑后果的吗?」阙掠影一脸的嫌弃。「以你的身体状况,谅你有绝世武功也只使得出两成,一个弄不好,胸口还没长好的断骨会再断一次,简单的说现在的你根本就是个大累赘。」
浮光从不知道自己有被嫌弃的一天。「妳一定要在咱们两人独处时说那么煞风景的话吗?妳看咱们四周——」
「怪石林立。」这忘情峰果真是七峰中最为险峻的,阙掠影暗暗记下生长在岩石阴暗处的毒草,以便下一趟来采。
浮光眉角有些抽搐,挤出笑脸再度挑战。「咱们的气氛是多么的——」
「无聊透顶。」她打了个呵欠,谷底颇深,待会儿上来可就有点麻烦。
浮光剑眉微抖,嘟嘴抱怨道:「妳一定要这么不配合吗?」真不给面子。
感觉到他怀中鼓起一个小热源在蠕动,阙掠影奇怪地撩开他的外衣。
浮光脸红地大叫:「这么大胆?」
小九尾狐探出头,对她高兴地一叫,阙掠影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带牠下来效什么?」
他搔搔头。「顺便嘛。」栖云山虽少有人迹,但忘情峰的位置离无相山庄别苑颇近,小家伙对人类没防心,他可不想看牠因为那个硬撑不死的老家伙而身首异处。
「你不怕吗?」见他未缓下身势,以掌气击破峭壁做为立足点,身形宛若游龙地往下飞掠。
「怕,很怕。」浮光挤眉弄眼做了个滑稽的表情,大大地抖了两下,更加环紧怀中的娇躯。「咱们就一同赴地府,做对快乐的亡命鸳鸯吧。」
「我不想。」与他的距离近到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喷在她颊上的气息,体温从他的身上传来,简直像要将她焚烧,阙掠影皱眉,拍开他环在腰上的手,他不死心地干脆整个人往她身上缠。
「真无情!」浮光俊脸凑进她颈窝,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药草香,完全不在乎疾速下坠的势子。
他的吐息拂过颈项,她一颤,力持语气的平稳。「滚,哪边凉快哪边闪!」
「可是我觉得!」他朝她抛了个爱娇的媚眼。「在妳身边最凉快耶。」
无赖!
阙掠影瞪着他俊容上刺目的笑意,握紧拳头,提醒自己殴打伤患是不对的,要打,也要等他全好了后再把他打回重伤才有快感!她一双水目里闪烁着坚决的狠光,「你想死?」
他大摇其头。「不想。」
穿过云雾后,清楚地嗅到空气中浓重的水气,忘情峰的下方正是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不屑地看向无半分惊讶的他。「你早知道的,对吧?」
浮光大大的点头。「上一宗生意所需。」
「很好。」她一拳轰上他的俊脸,毫不留情的力道让他轻哼一声。「我不会泅水。」
「没关系,我会。」拉过她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腰际,明正言顺地再搂紧怀中的娇躯,他笑得恣意。「抱紧我。」
阙掠影咬牙切齿的吐出话:「真是谢、谢、你、了。」
在即将入水之际,浮光与她对视,咧开不怀好意的笑容,在她意识到之前,往她唇上一啄。
「先给点甜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