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临才听到走水,浓烟随即窜进船舱里,先前那忽然就不见踪影的小厮和二掌柜、三掌柜、四掌柜箭也似的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黑衣人,只见那小厮急吼吼地对萧掌柜说道——
“爷!湖上几百艘船都被放了火,现在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咱们快走吧!”
姚采临暗叫一声太好了,他们说不定可以趁乱逃走,她就不信了,那黑心掌柜要逃命还会带上他们两个。
“妹妹……怎、怎么办……咳咳咳咳咳……”玉观云宽袖掩着鼻口,却还是熏得流泪呛咳。
“快走!”
姚采临拽着玉观云要走,不想竟有十多条黑影垂绳从天而降,玉观云吓得魂飞魄散,姚采临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个人就手足无措的愣在那里,那十多个人已经站稳了,个个穿着绿色夜行衣,他们抛去了绳索,正要将他们围住,萧掌柜却风驰电掣地纵身而来,他一出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击倒了几个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姚采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紧贴着他的身子,隔着他的衣袍也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他身上有股特别的檀香,那特殊的香气唤回了她的记忆,在怀远寺时她也闻到过一样的香气,是李霄锋将她抱在怀里时……
难道——
她愕愕地抬眸看着萧掌柜,眼睫因为不可置信而连闪了好几次。
如此特殊的檀香,怎么他和李霄锋身上都有?两人的身材又如此相近,都是修长伟岸,眼神一样俱有穿透力,五官之中唯有眼睛不能易容,除去其它部分不看,这双凌厉又冷漠的眼眸分明是属于李霄锋所有……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几个起落,萧掌柜已抱着她落地,与那些来历不明的绿衣人相隔一大段距离,她娇小的身子便半倚在他臂弯里,而他正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半点没放开她的意思。
姚采临还没从惊奇之中回过神来,又蓦然跌进萧掌柜那深似海的眼神里——他是李霄锋吗?她的心怦怦乱跳,脸也发烫了。
就在两人心思各自转动,有些忘情的凝视着对方时,不想,那头的玉观云却担忧的惊呼了一声“妹妹”,萧掌柜听到玉观云那声心焦如焚的呼唤,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松手了,她身子向前一倾,踩到了自己的前裙。
“啊啊啊——”她本能惊呼。
眼见她要跌倒了,萧掌柜又及时抓住了她,将她扯回自己怀里,不料听到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她的前裙裂开了。
萧掌柜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情绪,手臂倒是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防止她再跌倒。
姚采临回想这位萧掌柜之前那些古怪的言词和眼神,此时已经很肯定他就是李霄锋了,若他只是萧掌柜,不会将她优先从绿衣人那里带走,若他只是萧掌柜,大可以让她跌倒。
是了,他是李霄锋,易了容或戴了人皮面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假扮成这里的掌柜与她做买卖,但有他在,不管这些绿衣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都不足为惧,自己跟玉观云很安全。
她安适的待在他怀里,抬起星眸,眼神明亮,眨也不眨的望着“萧掌柜”。
“二爷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李霄锋微微一震,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她是如何知道的?
姚采临不显山不露水地看着他。“二爷若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萧掌柜’一直抱着我可不太好……”
李霄锋嘴角微微一翘,遂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而玉观云见了又是惊呼连连,他今天可尝够惊涛骇浪了,不过没人理他就是。
姚采临笑睇着李霄锋。“真的是你。”
不知怎么搞的,李霄锋发现自己竟想伸手捏她那娇俏可爱的鼻子,但他硬是压下了念想,没有那么做,只哼道:“你倒是会顾忌萧掌柜抱着你,怎么你抱着姓玉的小子就不在乎外人眼光了?”
“抱着姓玉的小子?”姚采临一头雾水,他这是在指控她抱着玉观云吗?她何时抱着玉观云了?别说她不可能主动去抱玉观云了,就是玉观云也不会让她抱啊,他对女人的肢体触碰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就在她思索时,一条蛇般的软鞭抽了过来,鞭尖正好拍在她裙上,姚采临陡然一惊,举目望去,是一个眉目刚毅、容貌姣丽但面沉如水的女子,她一双眼睛如熠熠寒星,一身绿色夜行衣,做男装打扮,身材高姚、秾纤适宜,半点不输男儿。
“梅俊英!你这是在做什么?”李霄锋脸一沉,抽出剑,往那软鞭挑去。
“我在做什么?你现在是问我在做什么吗?你看不出来吗?我要杀了这丫头替我的手下报仇!”梅俊英越说越恼,鞭起鞭落,向姚采临抽过去。
李霄锋剑如凤舞,挡下了那一鞭,他嘴角扬起冷笑。“报仇?这是在寻哪一门子的仇?这般搞不清楚状况还配当一寨之主吗?”
“是我弄不清状况还是你被美色迷惑,咱们就来说个清楚!”梅俊英陡然将软鞭收握手中,又陡然用力一抖,将软鞭的缠、转、扫、挂、抛发挥的淋漓尽致,鞭鞭都朝姚采临而去,但也一一都被李霄锋挡了下来,她气不过,使鞭又益加狠毒了。
姚采临蓦然想起在怀远寺时,李霄锋问过那群山贼是否是梅花寨的,貌似那群山贼是背着他们寨主去干那打家劫舍之事,而他们寨主貌似是不同意他们这么干的。
这个名叫梅俊英的女子,说要为她的手下报仇,又是冲着她来……莫非,梅俊英就是梅花寨的寨主?
可是奇怪了,若梅俊英是梅花寨主,是来找她寻仇的,对李霄锋说话为何那般古怪尖锐,什么被美色迷惑,李霄锋是否被美色迷惑与她何干了?她说得那般义愤填膺是为哪桩?姚采临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弱弱的呼救声传来——
“妹妹……救……救命啊……”
不知何时,绿衣人已围住了玉观云,他脸色发白,吓得直打哆嗦,身子如筛糠似的直摇晃。
李霄锋见状卖了个破绽,引得梅俊英靠近,他一剑斩去,发出电光火击的巨响,那软鞭应声而断,激出一道火光,只见到那锋利的剑闪着寒光,软鞭已是死物,不能再使。
这变故令姚采临也睁大了眼睛,显然那软鞭是特别打造的宝物,理应不会断才对,因此梅俊英见鞭断才会那么震惊,然后就听到梅俊英气急败坏的质问李霄锋——
“你那是什么剑?为何断得了我的九节鞭?”
李霄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当今圣上赏的剑,你去问皇上!”
他几个起落,由绿衣人手中救出玉观云,又将玉观云抛给了那小厮和二掌柜、三掌柜、四掌柜等人,他们合力将玉观云接住了。
梧桐便是那小厮,常原扮成了二掌柜,三掌柜、四掌柜分别都是李霄锋的得力手下。
李霄锋沉声命令,“梧桐、常原!把这小子看好了,不得让他伤了半根寒毛!”
姑且不论他喜不喜欢,这人是大梁国宣王世子,若是在大渊境内有什么事,皇上必定要头疼。
“知道了,爷!”大火突然烧起,梧桐看着船舱里浓烟滚滚,急道:“咱们快走吧!爷!”
“哪里走?”梅俊英不依不饶,嗖地又从腰间抽出一根丈余长的软鞭,向梧桐等人扫过去,一下子就把那四掌柜扫倒了,她的手下同时如猛虎般地朝梧桐等人攻去。
船舱里一片混乱,梅俊英将那软鞭舞得虎虎生风,远打近缠,时而抽向梧桐等人那里,时而抽向姚采临,都被李霄锋用剑法之中的点、撩、拦一一挡下来了。
然而越是抽不到姚采临,梅俊英越是不甘心,又见李霄锋老是护着姚采临,梅俊英出鞭越见凶狠。
眼见火焰已窜上船顶,李霄锋索性提着剑,大步流星的走到梅俊英面前,他一脸寒气逼人,她一愣,竟让他空手白刃的夺了她的软鞭。
姚采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梅俊英正对着她,她将梅俊英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梅俊英双颊起了淡淡绯红……
“没看到楼船已经烧起来了吗?你的手下上怀远寺掳人,意图向平阳侯勒索,他们是罪有应得,你若再胡搅蛮缠,胡乱寻仇,我明天就带人剿了梅花寨!”
梅俊英一听大怒。“你敢?”
李霄锋脸色阴沉沉的。“你试试。”
两人几乎一触即发的对峙时,混乱间,也不知道是谁撞破了门,李霄锋见大火已笼罩了整艘楼船,他不想恋战,拽了姚采临便走。
一到外头,姚采临才发现火势惊人,湖上烈焰冲天,自然也没有接驳船了,他们这是要往哪里逃?落枫他们在哪里?不会也陷入这片火海里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看到十多条黑影一起跳进了湖里,正是那些绿衣人,想来他们都是识水性的,这是唯一保命的方法。
后面,梅俊英寸步不离的追来,一个铁砂掌往姚采临劈过去,李霄锋出手接了她那掌,他脸色铁青,眉峰锁得死紧。
“梅俊英,你够了没有?”
梅俊英狠狠的瞪着他。“李霄锋,为何言而无信,不是说你不娶妻吗?不是说你终身不娶吗?”
姚采临一愣,搞半天,原来这是他的风流债啊!她现在这处境是被他连累的是吧?
此时,那个连累她的始作俑者表情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气,他嘴角噙了丝冷笑,不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质问?”
“你——”
梅俊英面色煞白,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泪水就涌了上来。
她猛地对姚采临用力一推——
“梅俊英!”
姚采临落湖前的最后记忆是李霄锋的雷霆怒吼。
姚采临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精致的粉色绣花棉被,隔着淡紫色纱帐,入眼所及珠帘绣额,深紫色的壁幛,墙上挂着几幅屏条对联,屋里的桌椅、屏风、花几,摆设无不典雅高贵,她一时也猜不到自己在哪里,只记得自己是被梅俊英推落湖的,虽然她会游泳,但湖水太冷,她便失去了意识。
救她的人自然是李霄锋了,不过这里是哪里?他呢?
“姑娘醒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掀开纱帐,像是时时在关注着她的动静似的,她一睁眼便知道了。
桌边坐着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很随意的开口吩咐守门的丫鬟,“怜香,去把粥端过来。”
“是。”
名叫怜香的丫鬟退下了,姚采临挣扎着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却感觉头隐隐发疼,身子也软绵绵地不听使唤。
那女子半点帮她的意思也没有,只冷淡地说:“姚二姑娘还是再躺躺吧!免得出了什么差错,有人怪罪到奴家头上。”
姚二姑娘?姚采临扶着额际,微讶的看着那女子。“姑娘认识我?”
苏淡艳唇角微撇。“自然是认识,否则怎么会让你睡在我房里。”
花月楼就在绿水湖畔,湖上恶火四起时,她所在的那艘楼船很快便靠了岸,她与章瑞尧等人皆毫发无伤,章、吴、白、郭说要去寻李霄锋,不久鸨娘派暖轿来接人了,她与其它花娘便顺势回了花月楼,不想,过了一个时辰,李霄锋却抱了一个湿淋淋的姑娘来,又是请大夫又是更衣的折腾,把花月楼里弄得人仰马翻,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原来他会这样百般呵护一个女人……
“请问姑娘是哪位?”姚采临感觉到对方不喜欢自己,不只不喜欢,貌似还挺有敌意的。
苏淡艳起身,眸子直视着她,带着微微的无视,不紧不慢地说道:“奴家是花月楼苏淡艳,这里是奴家的房间。”
姚采临点了点头。“原来是苏姑娘。”她眼里波澜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