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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银夫糟糠夫(下) 第10章(2)
作者:千寻
  董亦勋从梦中惊醒,他满身大汗,记忆像是被钥匙打开的宝盒,所有的事喧嚷着、嘶喊着在他脑中奔腾。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他丢掉的东西在这个夜晚全都回来了。

  他终于明白父亲看着他时,那个复杂又矛盾的眼光,他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放任母亲对他的妻妾孩子动手,父亲可以容得下他这个意外,却不能让他的孩子占走将军府的一切,于父亲而言,他的孩子是残枝败叶,必须除恶务尽,方不会乱了董氏的血脉。

  一阵止也止不住的颤栗漫过全身,他如坠入无底深渊……

  “你怎么啦?”郁以乔被惊醒,看着坐在床边的董亦勋问。

  她软软的声音,将他从黑暗谷底拉起,他猛然转头,月光照、在她脸上,带出一片柔和与安宁。

  他哑着嗓子说:“我作恶梦了,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她松口气,笑道:“又不是孩子,你当自己是禹宽他们啊。”嘴里虽这么说,她还是跪起身,张开双臂,抱他入怀。

  一夜缠绵,累得郁以乔下不了床,看着精神奕奕的董亦勋,她心里真不平衡。

  换好外出衣服,董亦勋坐在床缘,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三十天……好长的时间,第一次发现,分离恼人。

  “一定要这么久吗?”她噘起嘴,苦巴巴问。

  “我会尽快回来。”

  如果能抢快一步与众人议定,将祸事消弭于无形,或许可以平息皇上的雷霆愤怒,让董家有条安全退路。

  郁以乔望向他,心有些酸酸的。虽然这阵子他忙得足不点地,但再忙也不曾外居,这下子要许多天不见面,感觉还挺吓人的。

  眉头苦苦,她轻轻抚过他的手背。“在外头,要注意安全。”

  “放心,这回办的事,不会有危险。”

  他一面安慰她,一面想着,周叔和董肆那边得催催了,如果情况不行,就算撕破脸,也得先把小乔和孩子们弄出去。

  他把她抱进怀里,脸颊与她相依。这阵子,他恋上这个举动,恋上那种同吸一口气、相濡以沫的亲昵。“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要做什么?”

  “有,那几个小孩背了将近五十首诗,我打算领他们到太夫人那里显摆。”她已经看清楚,这个家里,能够替她撑腰的只有太夫人,但单靠她一个人力量不够,她打算联合孩子一起。

  “太夫人肯定会很高兴。”

  “是啊。”她靠在他怀里,只听得浑厚低醇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头却是一股说不出口的轻松。

  “还有吗?”

  “听说弟妹去年酿的桂花酒极其香醇,小叔想请公公到望月亭共饮,身边能服侍的丫头太少,我打算让金钏和翡翠过去,替咱们尽尽孝心。”

  董亦桥院子里的桂花酿美味得紧,她的几个娘赞不绝口,董亦桥便大方地接连送了好几坛过去,还是她小小地提点了一句:好东西得先孝敬父亲!这才有了今晚的望月亭邀约。

  小狐狸,这点事也想瞒过他的眼睛?

  “你怎么不自己过去尽孝心?”

  他那表情分明是知情的,还装!她挤挤鼻子,回答,“我这不是要带孩子嘛,哪里得空。”想了想,她笑出声,又说:“婆婆知情以后,总不能记恨到你的头上吧,一来你不在家,二来,送上美酒佳人的可是她亲生儿子。”

  “你啊,这是在挑拨人家母子亲情。”他捏捏她的鼻子。

  “没有缝的墙是塌不了的,如果他们母子情深,任我再挑拨也无用。”她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他掌心的温度,最宜人。

  “知道,可也别做得太过分,你不是不清楚,她迁怒的本事有多强,要是你撞到她手里,我又不在府中,董叁只是个下人,紧急时,你怎么办?”

  “我有太夫人啊,别担心,为了你,我会保重自己。”这话,是保证也是承诺。

  看着他恋恋不舍的表情,郁以乔缓缓叹息。

  她实在不晓得自己有哪里好,值得他这般一心一意,难道世间真有一见钟情,教他在见第一面时,就爱上自己、就立定心情、就要和她一辈子相偎相依?

  说实话,被这样一个男子疼惜宠溺,不想对他动心,好困难,她从来都不敢去比较,如今自己心底,苏凊文与他,谁轻谁重。

  她只是明白确定,对于这样一个男子,她不能轻易辜负。

  于是她顺着心,不刻意、不压抑,任由爱的感觉在心底慢慢升起、慢慢织就一张情网,慢慢地将自己网罗……

  是啊,反对无用、否认无义,她已经爱上他,在嫁给他不到半年的时间后,那颗温热的心,已经向自己提出证明。

  “我不在这几日,你要处处小心,董肆不在家里,有事情就让董叁去办,别亲自涉险。”

  “说什么呢?好像我住在龙潭虎穴里。”

  可不就是龙潭虎穴吗?过去五年,他就是这种心情,幸好她来了,把这个潭穴照亮出一方温暖光明,如果她不是这样,亦桥怎么会也不由自主被她深深吸引?

  “总之,一切多些小心。”

  “我知道,哦,对了,下个月我娘……”她想了想,决定对他说实话,“我打算借口母亲生辰,带几个孩子到公主府去玩。”

  “你很喜欢凤姨?”他轻抚她光洁的手臂。

  她有些痒,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摆在肘弯处,那里有个疤,是她小时候三娘逼她学跳舞,她躲到树上,却一不小心摔下来折断骨头时留下的。

  她告诉他这事时,还炫耀自己的爬树本领,说要找一天挑棵大树爬给他看。当时他黑下脸说:“你不要逼我把将军府里的树全砍光。J

  明知道他是心疼,明知道已经不痛的伤口在他心底烙上了痛痕,可她还是硬要挤兑他一句,“别忘记,这里是将军府不是怡靖王府。”

  他气了,抱住她、狠狠地“惩罚”彻夜,于是隔天,五个小孩子把门板敲得砰砰响,也吵不醒他们家贪睡的娘。

  “对。凤姨很寂寞,小孩子可以让她开心一点。”

  “有没有见过驸马?”

  郁以乔摇头。她真想见见那个深情款款的男子,可惜上回她过去的时候,皇上临时将他宣进宫里。

  他抚抚她的黑发,低声道:“我会赶回来向岳母拜寿,等见过驸马,我同你说个秘密。”

  “是小秘密还是天大的秘密?”

  “有什么不同?”

  “如果是小秘密,现在就说了呗,别让我往心里憋上整个月,那会憋出病的;如果是大秘密,你马上要出门了,大概没时间讲,我只好耐下性子等你回来。所以……是大是小?”

  “大、大得不得了。”说着,他失声大笑,狠狠地往她唇间亲上几口,让她一时呼吸不顺、脑袋放空,等她回过神后,他已经大步走离床边。

  她咬牙切齿,指着他的背说:“好,最好是够大,大到我没浪费时间用三十天去想像,否则、否则……”她想半天想不出重量性的狠话,只好说:“否则你就给我憋着,我憋三十天,你憋半年,看谁憋得难受。”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呀?

  门外,紫荷、红菱的脸像被火烘过似的,热辣辣地烧起,而那个被恐吓要憋上半年的男人,压着腹腰,笑得整个背震颤不已。

  扳着指头数日子,郁以乔第一次明白等待是件多么熬人心的事儿。

  才五天,她已经觉得日子难熬至斯,胡思乱想渐渐盘踞她的脑袋。

  他会想她、一如她想念他吗?

  会吧,他对她的专情,旁人不懂,她岂能不知情?这段日子的相处,如果她连这点把握都没有,那她还真是对他不起。

  真不喜欢他这么忙,但她也明白,若不是皇上在乎他、重用他,他怎会忙成这样?

  她明白,爱情可以是许多女人的全部,却大多只是男人的一部分,男人的心很大,除了爱情外,他们还需要很多,他们需要成就、事业、名禄……

  如果光用爱情浇灌,却不给其他,他们肯定会长不好、无法茁壮,所以他必定会越来越忙,所以她得替自己寻点事来做,总不能成天待在内宅照顾小孩,再过几年,他们会长大、会离开,就像羽翼丰厚的小鸟,冲向辽阔的天际。

  到时,她可不愿意当空巢母鸟、哀哀鸣啼。

  先想个方案吧,过两天找董叁来谈谈,嫁妆摆着不动,久了也会氧化。

  该起床了,她伸伸懒腰,打个深深的大呵欠,从床上坐起。

  紫荷听见动静,领着丫头端水进来伺候,耕勤院里补进的十个丫头是董伍亲自挑选的,他的眼光很好,这批丫头素质很齐,都没有什么特出的容貌,但赢在性子沉稳,做事有想法,行为举止又都伶俐能干。

  懂女红的那两个,她拨到瑀月、瑀华身边,然后特别挑三个识字的分派给禹襄、禹宽、禹祥,剩下的五个就安排在自己身边。

  现在两边的丫头由紫荷、红菱分别领着,有她们照看,她很放心。

  上次瑀月挨打的事情过后,孩子们之间的感情益发好了,五个孩子扭成一股绳,到哪里都是横行。

  禹襄取代禹宽,成为团队里面的头头,发号施令让他很有成就感,他再不必刻意为恶让大人注意到他,而其他四个孩子有了他这个领袖,变得更自信,不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孩子们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昨儿个,三个娘托董肆带信回来,董肆简直是把她娘家当成自己家啦,他很少回将军府,多数时间留在她娘家,和周叔叔一起。

  她知道亦勋和周叔叔合伙做生意的事儿正如火如荼进行,他们都是看到钱三过家门而不入,就会发疯跳脚的家伙,把他们摆在最“钱”线,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大娘的信里说,亦桥很好,常往家里去和几个叔叔说话,大何叔嫌他身子板太细,开始教他拳法,他练得很勤,不过起头有点晚,想练成亦勋那样,怕是困难。

  还说上回亦桥去家里,碰巧遇见以翔正在帮二娘做酱料,没想到亦桥没半点架子,卷起袖子就下去帮忙。

  而亦桥和以翔有了“酱菜缘”,且两个都是当官的,虽然官品不大,但“官官相护”,竟也护出几分兄弟情谊,开始称兄道弟。

  看到这里,郁以乔很开心,她终于相信,不管是什么身分背景、什么时空年代,只要是有缘分的人,不管辗转几个轮回,终会再碰在一起。

  二娘的信里说,“食为天”的生意越来越好,她又找来几个厨娘开始训练,二娘照着自己提供给她的想法,每个厨娘训练不同的工作,有的教她们刀工,有的教她们做酱、调味,有的教她们热炒诀窍,至于独门秘方就关起门自己来,尽量别让大家在短时间内把功夫给学齐全,跑到外头开新店。

  二娘说,她跟大娘提过,如果手中的现银够,就再开“食为天”分号,大娘同意了,说是等到年底庄子里结过帐后再看看。

  郁以乔清楚,她出嫁时,娘把大部分银子全换成银票给她带在身边。她们说了句很有见识的话:银子就是胆量,有钱傍身,做事自然会多几分底气。

  二娘还说,过去小乔曾经和她提到大娘和周叔叔的事,那时她们都还是郁瀚达的妻妾,她不敢多想,便是那个念头冒出一丁点芽苗,也得赶紧掐死。但最近,她越来越觉得家里有个男人真好,遇到事情,不会慌乱手脚。

  信里提到三娘最近常和小何叔在一起吱吱喳喳、交头接耳,那个替人找活儿的工作铺越做越好,现在已经有近五百个人在那里登记,收入不但能够支付铺子的各项开支,还有不错的盈余。

  而三娘也在她的信里小小地出卖了二娘,三娘说前几日夜里家中遭小偷,有下人发现,大叫一声,碰巧当时二娘人在外头,竟然和小偷正面对上,小偷一急,抓着刀子就要往二娘身上刺去,幸而大何叔及时出现,一把抱住二娘躲开那柄刀子,只用一手一脚就将小偷给踹跌在地。

  后来小何叔和周叔叔把小偷给捆进衙门,大何叔为救二娘手臂上受了点伤,是二娘亲自给换药的。那几日,二娘天天给大何叔炖补品,眉来眼去的,好像有那么几分意思。

  自从郁以婷的事传出后,皇上便把文成侯叫到跟前狠训一顿,夺了他的世袭爵位,连那个嫁女儿换得的四品京官,也换成偏远地界的小县官。

  郁家卖掉宅子,举家搬离京城后,亦勋以为安全了,便将守在她娘家的人给撤掉,没想到竟会发生遭小偷这等事,看来得让大何叔多挑点人手当护院。

  难怪二娘会心生感叹,家里的确需要有个男人。

  郁以乔微微笑着。如果事情真能这样走,大娘同周叔叔、二娘同大何叔、三娘与小何叔,岂不是美事一桩!

  在这里,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到外头替自己找男人,男人也不好直瞅着女人选媳妇,只能靠媒人那张嘴替男女牵线,而几个叔叔和娘年纪都大了,哪还有机会寻觅良人?如果他们能彼此看对眼,日后也好有个依靠。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眯起眉眼,笑得更欢喜。

  “娘,你在笑什么?”董禹宽推推坐在床上发呆的郁以乔。

  她回神,发现五颗小脑袋靠在床前,五双油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猛瞧。

  她伸手,把董禹宽抱到自己怀里。这小家伙胖了,不再瘦巴巴的,像全身上下加起来没三两肉。倒是跟着他们跑进跑出,原本肥滋滋的董禹襄瘦下不少,已经看得见脖子,从篮球变成橄榄球。

  见董禹宽上床,几个小孩也自动自发爬上床。

  “我开心啊。”

  “开心什么呢?”董瑀华奶声奶气问。

  “开心我们家儿子女儿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懂事,越来越给娘挣面子啊。”

  “娘,太夫人说我们诗背得好,赏我们很多糖呢。”听她这样说,董禹祥立刻出声炫耀。

  “哼,不过是一点点糖,有什么好说嘴的。”董禹襄翘起下巴说。“不是说嘴啦,人家有把糖分给二叔家的禹丰哦。”

  “那禹丰开心吗?”

  “嗯,二叔很高兴,他摸摸我的头,赏我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玉佩给小乔,那是块质地很好的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亦桥居然赏这个给孩子?出手还真是大方,希望他像他老哥一样会赚钱。

  “那就好好收着,别弄丢。”

  董禹祥摇摇头,说:“娘帮我卖了吧。”

  “为什么要卖,禹祥需要银子使?”

  “不是,卖掉大的、换五个小的,哥哥妹妹一人一个才公平。”

  听见董禹祥这样说,郁以乔的心暖了起来。她的教育成功了一半,照这样继续下去,她哪需要担心他们会为爵位相争阋墙?

  “好样儿的,这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董禹襄一掌拍在董禹祥背上。

  “娘,我想求您一件事儿。”董禹宽趁着气氛正好,把事给提出来。

  “什么事?”

  “可不可以让大何外公教我功夫?我会很认真练的,以后一定比董壹、董贰厉害,可以保护娘、哥哥弟弟和妹妹。”

  大何外公?郁以乔额头冒出几道黑线。事情还没成呢,他们就外公、外婆喊得那么顺口。

  董禹襄皱眉头,说:“我哪需要你保护,我是哥哥,自然是我保护你们。”

  “那,我和哥哥一起跟大何外公学武?”

  “这行,说定了。”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就此把事情给定下,正主儿都还没说话呢,也好……她可不想养出对母亲畏首畏尾的家伙。

  “等你们爹回来,我再同他说说,不过我们不能常出门,如果可以的话,先让董壹、董贰来教你们几招,怎样?”

  他们露出不满意但是能够接受的表情。他们就是想找机会往外婆家跑嘛,他们想外婆的点心啦,也想那棵会长出李子的桃树……

  这时,紫荷匆匆自外头进来,说道:“少夫人,太夫人和大夫人有请。”

  这么早?发生什么事?

  见郁以乔态度凝肃,董禹襄不由自主地跟着板起脸孔,他拉着她的手说道:“娘,别担心,我同你去看看。”

  郁以乔笑开。这家伙脾气和他爹还真像,才六岁呢,就想挡在自己前面,可惜他的肩膀还太小。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像他的爹一样,顶天立地。

  “没事的,你们先回屋里吃早饭,再好好做功课,等娘回来,带你们做变色陀螺。”她用力抱了董禹襄一记,才松手让他们下去。

  她脸上在笑,心底却惶惶难安,不明所以地眼皮直跳。会是……亦勋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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