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郎家到马路边的便利商店,大约两百多公尺,一路上,颜靖走在东嗅嗅、西抓抓的妞妞后头,蓝月乔则紧跟在他身边,方便他询问她一些“个人资料”。
只是,一直到便利商店门口,颜靖的视线,一次也没移到她身上。
颜靖和妞妞在门口等,蓝月乔走进商店里挑选秀芸爱吃的巧克力,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自认有相当程度的亲和力,美却不冰冷,即使第一次见面的人,也能轻易地接收到她释放出善意,不至于因担心被拒绝而不敢与她交谈。
一定是因为他还没发现她的美丽,而且,他们交谈得太少,还不足以让他注意到,她好听的声音及天使般甜美的笑容。那么,她应该更好心地为他制造一点机会。
她从便利商店的自动门后走出,就在红砖道与柏油路中间落差的十公分高度,假装扭伤脚了。
“哎呀……”她痛呼一声,等待颜靖回头流露担心紧张的表情。但事实证明——她想太多。
他和妞妞走得太快,显然没听到她的呼声。
“颜靖——”她咬咬下唇,尴尬地拉开嗓门唤他。
他停下脚步后转身,在与她距离六步之遥的地方纳闷地看她。
“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她微微蹙眉,委屈地说。
“严重到不能走了吗?”他站在原处问,并没有急忙前来检查她的伤势。
她心中顿时冒出各种用来代替消音的符号,这个男人未免也太不懂得把握机会了吧!
“你可以让我扶着走吗?”她的表情依旧维持一贯的柔弱与无辜。
“喔……”他相当不情愿地移动几步,远远地伸出手臂。“你扶吧!”
“你是医生,不看看我的伤势如何吗?”她的小脚又细又白,脚趾柔嫩修长,今天穿着粉红色的高跟涼鞋,清纯中带着性感。
“我是兽医,你确定要我帮你看吗?”他不解风情地问。
“呃……”糗了,总不能为了让他看看她美丽的脚踝而把自己当狗吧!“那还是算了。”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出师不利,遇到一个不知是高明还是笨蛋的男人,给了他这么多机会,他却白白浪费。
“你,要回去了吗?”颜靖手臂伸得有点酸,看她一直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不懂得欣赏女人的美,只是,家中三个女人——母亲是专业美容师、大姊是国际线空姐,二姊是服装模特儿,一个比一个还美,一个比一个还懂得保养、打扮。
所以,再美的女人,到了他眼前也就只是“女人”罢了。
更何況,从青春期开始,每天见那三个女人“人后”的样子——穿着睡衣一头乱发大打呵欠、敷着面膜看恐怖片的诡异画面、看喜剧捧腹大笑,笑得饮料、食物乱喷的蠢样,大嗓门、爱吗八卦,再跟她们出门时精心打扮后的“时尚高雅”相比较……
他只能说,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而且,最“不可貌相”的生物。
“走吧……”她挽住他的胳臂,贴着他的身侧,察觉他微微一震,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原来,男人的肌肉竟是这么紧实……她的小手勾着他为支撐她的重量而隆起的手臂线条,一下子心跳加速,开始有点意乱情迷了。
因为怀抱着好感,她所有触觉彷彿瞬间觉醒,变得异常敏感,就连他脉搏跳动的速度也能影响她的呼吸频率。
“真的很严重吗?”他问。其实,他想说的是——一定要靠这么近吗?
近到他可以闻到她的发香及身上的香水味,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对人工香料很敏感,甚至排斥,这也得归咎于妈妈姊姊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保养品、香水,让家里永远像百货公司一楼,充满各种刺鼻的香味。
“嗯……走的时候会感到抽痛。”全然不知颜靖的感受,她还以为他终于流露出关心的语气,回答时不禁带着点娇羞的味道。
“喔……”他应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接受,只是,脸要不时侧向另一边,才能顺利呼吸。
“兽医现在很吃香吧!”她开始找话题,尽量用“龟速”行走。
“还好。”他说完,立刻转头补充新鲜空气。
“我经常看到一些女生手里抱着一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狗,好像连跟狗狗穿同款的衣服也变成一种时尚,特別引人注意,现在是不是很流行养宠物啊?”
“好像是……”他刚好最讨厌那种女人。
“我也一直想养只宠物呢!一个人住,有时觉得很寂寞,不过,不知该养什么,你可以给我一点建议吗?”她柔柔地说,顺道让他知道她目前“单身”。
“奉劝你不要轻易有‘养宠物’的想法,那是生命,不是用来排遣无聊的玩具,养了,就要像对待家人,要有照顾它一辈子的准备。”
“我当然会用心照顾。”她努起嘴,有如被误会般地仰头向他抗议,两眼瞬间射出一万伏特电流。
“那就好。”他又偷换了一次气。
“你的脖子……怎么了吗?”她看他一直往左边转。
“喔……没什么。”他捏捏快要扭伤的脖子,恨不得抱起她用冲的,这条巷子怎么这么长啊!
“你自己开业吗?”
“嗯。”
“你的诊所位在哪里?”她有种两人渐入佳境的喜悅。
“公馆,靠近溫州公园。”
“真的?我也是住那附近,那晚上喜宴结束后你顺道送我回去?”她兴奋地抱住他的手臂,一副天真活泼的小女人模样。
“这……”他低头看看她,来不及婉拒,又赶紧转头换气。
好可爱,这样就害羞了……蓝月乔误会他避开视线的原因,也为两人短暂的凝视而心跳加速。如果,这条巷子可以无止尽地走下去,多好。这次,她真的感觉得到自己就要‘坠入爱河’了。
“你的脚?好了?”他注意到她的步伐恢复正常。
“欸?”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才惊觉自己一陷入幻想,就忘了脚扭伤的事,赶紧解释。“可能是刚扭到很不舒服,一会儿就没事了。”她虽解释,小手也没打算离开他强而有力的臂膀。
她很少与异性如此亲近,而他给她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条件好的男人,通常自我意识过剩,难得他如此绅士,又不多话,认识的异性中,没有人这么符合她的高标准,怎么办?她好像也要克制不了,很想快点把他贴上‘私有物’的标签。
“那……你可以自己走了吗?”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受伤,而且,他也快缺氧了。
“嗯?什么意思?”
他轻轻地拨开她的手,然后朝一直跟在他脚边的小狗喊。“妞妞,回家了,走!”
小狗叫了声,迅速往前冲,颜靖也跟着溜掉了,留下目瞪口呆的蓝月乔……
“怎么会这样?”她愣在原地许久,才茫然地从皮包內拿出化妆镜。
左看右照——妆很完美,眼线、口红没糊掉,发型也维持原样。那……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打着如意算盘,等待婚宴结束后让颜靖送她回家的蓝月乔,一整晚都必须按捺下想将那群疯狂女同事从颜靖身边拨开的冲动。
她不能表现出心急,也不能流露太多对他的在意,她必须维持一贯的溫婉与恬靜,她有足以自傲的美丽容貌,要是露出饥渴的眼神,就破功了,这是美女重要守则。
唯一让她稍稍感到安慰的是,颜靖那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说明了他对那些积极“争食”的女人有多么反感。
一整晚,她的脸笑得都快僵了,每个伴郎都寻了藉口与她交谈,独独颜靖瞧都不瞧她一眼,当然,他也没瞧其他女人。
她等了很久,从新人敬酒、送客到伴郎带头闹洞房……
一早就陪秀芸化妆、做头发到现在晚上十一点,再坚强的意志也没办法维持完美的体态与甜美的表情。她悄悄溜到新郎家的客厅,瘫在沙发上。
“不行了……累死我了。”她大口灌下汽水,抹去嘴边残留的泡泡,无暇顾及妆是不是还完好。
“汪、汪……”那只叫妞妞的巴哥犬热情地在她两脚间钻来钻去,竟然还舔她的脚趾。
“哎呀……”她一阵恐惧,头皮发麻,将脚缩到沙发上,挥赶。“拜托……不要靠近我……去、去,找別人去……”
踱、踱……蓝月乔身后突然出现脚步声。
她反射性地立即将缩在沙发上的脚放回地面,抚平拉高的裙子,拢拢绾起的头发,然后绽开一抹浅笑才转头看向后方。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颜靖——
“牛牛真可爱,我在跟它玩呢……”蓝月乔忍住害怕,假装抚摸妞妞的头,只是她的手一直没真正接触到它的毛。
“它叫妞妞,不是牛牛。妞妞,过来。”颜靖面无表情。
“喔,对……妞妞,奇怪,我叫它牛牛,它也有反应,呵……真有趣,我看,我也来养一只小狗,真的好好玩。”她尴尬地解释,笑得很不自然。
颜靖弯身抱起妞妞,抚抚它米黃色的短毛。
刚才明明一副很害怕的表情,居然还能硬掰说妞妞很可爱。
他最受不了这种装模作样的女人,更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一到男人面前,就会完全变了一个样。怕狗就怕狗,何必要掩饰?
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复杂、最矛盾、又莫名其妙的生物。
“颜靖,你在这啊——”这时新郎从新房一身狼狈地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那几个男人都醉得差不多了,今晚就让他们睡我家,你没喝酒,帮我送秀芸的朋友回去。”
“喂,你……”颜靖脸色刷白,看向自己的好友兼新郎。
“颜靖,先谢谢你了,还要送我回去。”随即,从新郎身后闪出一个软到像无骨动物的女声。
“真的很不好意思,现在这么晚了,我实在不敢搭计程车。”
另外三个没有男朋友接送的伴娘,围在颜靖身边,用极尽撒娇的音调说话。
颜靖只觉毛骨悚然。
“兄弟,你也知道我今晚春宵一刻值千金,就麻烦你了。”新郎只能装傻,他当然知道这对颜靖而言有多为难。
“唉——”蓝月乔的反应比颜靖更大。她不敢相信,等了一晚,居然在最后冒出了三个程咬金。
为什么?
为什么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