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胜琪想想,好像也找不出更好的安排。
当初白雪梅嫁给渔夫,肯定也不是自愿的,只是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只好半推半就的嫁了,后来想起自己是谁,怎么肯继续待在那里,过着捞鱼撒网的日子。
就算全家接来京城也无法一起生活,一个学士外孙女,状元嫡女,丈夫却目不识丁,太难了,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贺行之大抵也是想到这样,所以才想办法送给那渔夫一个小妾。
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几乎都只求安稳,那渔夫有饭店这条路子,日子不会难过。
「我原本想这几日就跟她说,让她知难而退,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可继续以表小姐的名义住在府中,只要我在一日,她便是大小姐的待遇,可没想到今日居然闹出如此事情,只好跟嫡母说了。」
左胜琪想到他扶起白雪梅的表情,惋惜,心痛,遗憾……当年解语花般可爱的白雪梅,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若要留她在府中,可得跟那老太婆约法三章,让她看好自家姨甥女,再来一次我不会留情的。」
贺行之闻言,给了她一个神色复杂的笑容,「这倒是不用你出手,我打算送她去别院,若只是一般吵闹就罢了,但她买通下人意欲诬陷于你,图的自然是将来的世子之位,这我不能忍,为了跃儿与扬儿的安全,我也不能留她在府上。」
跟他订亲的那个白雪梅已经沉在江中了,现在这个只是一名出险招夺权夺名的女人。
就算他今日饶她,她也不会甘愿的,会觉得是左胜琪坏了好事,会把气出在跃儿跟扬儿身上,能够舍下自己的孩子,那么伤害别人的孩子又有什么困难。都能狠心把自己打成那样,还有什么狠不下心。
她能买通厨房管事跟惠风院的下人,就能买通其他人,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安全去赌她能不能知错改过。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他会送她去别院,她依然是大小姐,依然有仆妇伺候,这就是他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了。
左胜琪想想也好。
过了几日,白雪梅与两家仆妇一同出发前往侯府的别院山庄,这场风波就此平息。
只有一点,流月伤重,大夫说再不能生。
流月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情,韶华却是被吓到了。
白雪梅虽然走了,但将来还是会有正妻,不是每个主子都像左胜琪这样好伺候,一个不小心,她可能就是下一个流月,女人终生无孕,那将来要怎么办?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去跟太太求了,想出府自行婚配。
左胜琪问过贺行之后,允了。
除了贺行之赏下的银子,左胜琪把当初韶华代为修缮布置的江边两层房舍给了她,有屋有银,青春貌美,就算伺候过人,要再婚配也很容易。
「左老师,那就这样了。」
左胜琪挂掉家长的电话,耳朵一阵生疼——自己当初为什么报名师范,现在还是想不通,大抵是觉得孩子可爱吗?
现在的孩子不好教啊,尤其是她任职的是私校,孩子大多都是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爸妈一个比一个难搞,相形之下她就很无力。
每次被家长大骂后,她就很想辞职回家,可惜也只是想想,因为没人养,她绝对不能辞,但真的好累,她只是没注意到一个学生今天生理痛,就被她的部长妈妈骂了十几分钟,说她不关心学生,没资格当老师,居然还领什么优秀教师,她要去教育部问清楚,这种不关心学生的人凭什么获奖。
天地良心,班上有三十个人啊,她真没办法知道谁今天生理期。
啊啊啊啊啊!
好想辞职不干啊……
好累好累好累,好想在家让老公养,但是她没老公啊!
「玥儿,玥儿。」
左胜琪迷迷糊糊地睁眼,一时之间还有点恍惚,在哪呢?
一张熟悉的脸靠近,脸上满是关心,「作恶梦了?」
贺行之!
对,她穿越了,她都穿越好几年了……
「来人。」他扬声道:「端洗脸水进来。」
守门丫头很快的端了水盆,干净的手巾,她洗完脸,擦擦脖子,觉得好多了,躺回去把被子拢紧,想想不够,又伸手环住他的腰,嘿,她可是有老公的人了!
撒娇的行为让贺行之微笑起来,她这点真好,什么情绪都直接。
左胜琪在他胸口蹭来蹭去直到满意了,这才抬起脸来,「我们成亲那日,你跟我说的话,再说一次。」
他装傻,「我说了什么?」
「你明明记得。」她突然笑出来,「我们那时好笨……」
因为是平妻,侯府又十分低调没大肆操办,加之时间仓促,他们找来的喜婆竟然没经验,生饺子吃了,吉祥话说了,但却没、喝、交、杯、酒!
是的,身为可以喝交杯酒的平妻,却没喝。
贺行之不会介意礼俗这种事情,反正有喜婆指引,照做就是,左胜琪不是很清楚古代的大婚程序,加之当天太紧张,没注意到桌子上放了什么,后来是菊芳成亲后说起交杯酒太烈,喝多坏事,她才想起来,天啊,他们没喝交杯酒。
只是知道时跃儿已经会走了,扬儿都快出生,也不可能补喝什么,就只能哈哈哈的带过。
现在想来唯一能当作美好记忆的,就是他还算说了几句温柔话。
大抵是梦到旧事,实在不想回现代,便想再听听那日言语,好让自己安心。
「你记得啦,再说一次。」左胜琪在被窝里摇着他的手臂,「求你。」
贺行之被她撒娇得心情大好,成亲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她很奇怪,但奇怪得好有意思。
想起她刚刚说的「我们那时好笨」,伸手捣住她的双耳,「来人。」
守门婆子进来,他小声吩咐了一下,婆子点头去了,他这才松开双手。
「讲什么呢?」
「等等就知道。」
不一会,外头婆子敲门,「侯爷,东西拿来了。」
「放好就出去。」
「是。」
听得响声渐息,贺行之揭开帐子,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
桌上放着一盏红烛,一只刻花金壶,两支酒杯。
左胜琪一见便笑弯了眼。
他斟上酒,将其中一只杯子给了她,自己拿起另外一只,烛火摇曳中见着他含笑的脸,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这古人太懂情趣了,她可以再爱个十年没问题。
「有请夫人。」
「多谢夫君。」
两人手臂交缠,就着杯子把酒喝完。
抬起头,就看到他对她笑,她忍不住又想,上天还挺不公平的,官二代就算了,还长得这样好,上回见到他跟几个王公贵族聊天,脑海中浮现几个字,「贺行之与他的小伙伴」,身高突出,样貌突出,气质突出,几人站一圏,其他贵人在他身边看起来都像店小二。
她的老公!
放下酒杯,她捏着他的下巴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一怔,反手握住她,也笑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女人真不象话,可是,真有趣。
祖父不过两个儿子,父亲的妻妾也算简单,但府中还是不怎么平静,他从小见那些吵闹计谋,也真烦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宅第虽空,却是个宁静的地方。
宁静,但不冷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是成亲之时他跟她说的,没想到这次却由她先说出口。
当初是许诺,现在是进行,实现还要等以后。
看她一脸笑咪咪,他忍不住也心情好,「高兴了?」
「嗯。」
「那就再睡一下?」
「嗯。」
两人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左胜琪照例一下钻入贺行之的怀里。
当初虽是避难求嫁,但现在想来那可能是她两世为人最正确的一次决定,十年来虽然也有争执,可是没有后悔,在知道她来自哪里之后,他尽可能的平等对待她,不是把她当成一个附属品,而是当成相对地位的妻子。他是夫,她是妻,他们是家人!
父亲从小离开,母亲也不负责任,家庭温暖对她来说始终是个名词,感谢这一场离奇的际遇,她在这个历史上找不到的朝代里,把「家庭温暖」从名词变成真切的感受。
就像现在,靠着他,她觉得很安心,什么都不怕。
「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想得美。」
左胜琪噗的一声笑了,「想得美」是她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被他学去,看到一个堂堂侯爷讲「想得美」实在很好笑,「真的不是一见钟情?那怎么原本怒气冲冲,后来却是眼睛带笑呢?」
他们有种默契,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是赏花宴,而是他奉祖母之命上门探病的那日,她在花园里信口开河的大赞左云儿多贤慧,他明明不喜欢左云儿,却听得她吹了好久。
「我只是秉持着礼教,既然你要说,就听你说完。」
「那城郊小径上怎么说,明明骑马过去就好,都说要赶着进驿站还特地下马跟我说话,明显就是对我上心了。」
「那也只是秉持着礼教,既然相识,总不好当作没看见。」
「好吧,那成亲之事怎么说,你马上答应肯定是喜欢我吧,还怕康氏戳破我的保命谎言,没让我回乡下庄子,而是在侯府客院住下,直接成亲。」
「那当然还是秉持着礼教,我既然答应了你一件事情,你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她要撤回前言,她的老公好没情趣,礼教,礼教,礼教,承认喜欢她又怎么样,成亲十年,韶华出府嫁人,流月伤愈后也跟着出了府,说既然将来无望,游历天下也算完成心愿,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真的就只有她了。
算了,她这个两世人,占了见识多的便宜,不跟他计较。
堂堂一个侯爷身边却只有一个平妻,这在大黎国可算是空前绝后。在他完全有立场大娶特娶的时候,他却没这样做,这当然是爱情,这样都不算喜欢,还有什么叫喜欢?
她偷乐了一下。
不一会,她打了个呵欠,感觉到倦意来袭,靠着丈夫的胸口,闭上眼睛,很快的睡了过去。
这次梦境没有家长,没有电话,而是侯府的日常。
她的夫君刚刚回来,扬儿跟双胞胎妹妹在玩闹,跃儿想端起大哥的样子,却不敌妹妹们的攻势,跟着闹了起来……
贺行之看到她睡梦中弯起的嘴角,莞尔一笑,这家伙总是能三两下就睡着,作什么梦呢,笑得这样幸福……
明天再问她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