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一个个争相来问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忘了,徐华瑛还不愿意相信自个儿穿越了。
总之,既来之,则安之,她得先搞清楚这个新的身分和处境,经过这阵子她从身边伺候的人那儿搜集资讯,她知晓了原主并非孤女,是因为父亲带着两个哥哥去岭南打吴国,而娘亲已经过世,父亲只好将原主送到外祖母家。
外祖母家是京城四大权贵之一的荣国公府,严格说起来,在这种以权势论生死的时代,生在权贵之家自然更优于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但权贵之家总是藏污纳垢,而原主在这儿算是个外来者,往往是人家推出去当牺牲品的那一个,所以啊,人家吵架,最后撞坏脑子又丢了性命的是原主,原主的父亲肯定没想到他们才离开不到半年,原主就出事了,单从此事来看,荣国公府绝对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地方。
无论如何,她取而代之,就有义务帮原主好好活下去……
念头一转,夏儿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三姑娘。」
「我听说瑛妹妹已经清醒了。」三姑娘云锦兰是二房嫡女,也是荣国公府里脾气最坏的姑娘,要不也不会几句话就跟三房的四姑娘打成一团,最后波及徐华瑛。
「是,不过姑娘还是精神不济、身子虚弱。」
「我进去瞧瞧。」
徐华瑛彷佛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专心地摆弄几案上的茶花,一旁伺候的春儿看她一眼,继续手上的针线活。
「瑛妹妹怎么起来了?」云锦兰的性子很急,但也识相的放慢脚步,深怕惊扰大病初癒的人,遭人一状告到祖母那儿。
「再躺下去,我岂不是成了废人了?」徐华瑛语气轻快,带着自嘲。
怔愣了下,云锦兰干笑了几声,在几案另外一边坐下,打量她一番后才又道:「我看瑛妹妹的气色还不错。」
「每日药膳养身,气色要是还不好,岂不是愧对荣国公府?」
又是一怔,云锦兰差点舌头打结了,「我从不知道妹妹如此能言善道。」这个丫头不是个闷葫芦吗?以往人家说个十句,她能回一句就不错了。
「我能言善道吗?」徐华瑛觉得自己很收敛了,毕竟她对这儿的情况还未摸透,太过高调很容易踩到地雷。
略微一顿,云锦兰紧紧盯着她,「瑛妹妹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三表姊认为我有必要说谎吗?」徐华瑛淡淡的瞥她一眼。
她确实撒了谎,她接收了原主留在脑子里的资讯,不过一直以来原主好像都活在自个儿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人事物不上心,资讯并不完整,所以与其花时间精力消化、梳理脑子里面的东西,不如先当一张白纸,重新摸索。
「不是,只是撞了一下……」
「听说血流满面,五表妹还吓晕了。」
一提到自己这一房那个没出息的庶妹,云锦兰脸都绿了,「五妹妹就是个胆小鬼,指头给针扎了,她也可以吓得魂飞魄散。」
「还好我忘了,要不这会儿岂不是还回不了神?」
「不好的事忘了也好……瑛妹妹大病初癒,精神不济,我不多打扰。」云锦兰狼狈的起身走人。
徐华瑛若有所思的轻敲着几案,荣国公府的人为何如此在意她是否真的失去记忆?难道她撞到脑子不是意外受到波及,而是一场阴谋?不过,她一个寄居的小姑娘,如何碍着人了?没道理啊。
「春儿,受伤之前我可有哪儿不对劲?你不是说平日我不喜欢出院子,为何那日会去花园?」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很庆幸身边的秦嬷嬷和两个丫鬟都很忠心。
春儿摇了摇头,「姑娘没有哪儿不对劲,跟以往一样日日与花草为伍,且那一天姑娘并非要去花园,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见姑娘愿意走出去,我们很高兴,也没多问。出了院子,一路上见到丫鬟、婆子急匆匆的往花园走,我们就跟过去了。我们到了那儿,已经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谁推挤,姑娘就撞进去了,我根本来不及拉住姑娘。」
若是真的有人在算计她,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当时乱成一团,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摆脱嫌疑。
「你可知道那日三表姊和四表姊因何起了争执?」
这件事如今是荣国公府的禁忌,春儿压低嗓门道:「四姑娘在武陵侯世子面前闹了笑话,害二姑娘正在商议的亲事黄了。」
徐华瑛微挑起了眉,长房二姑娘的亲事黄了,却是另外两房的姑娘闹起来?
「二姑娘与哪家议亲?」
「宁国公世子。」
「这可是一门好事。」理论上是如此,毕竟宁国公府也是京城四大权贵之一,除非,云馨兰的心更大,她想嫁皇亲国戚,否则绝对不会希望这门亲事黄了。
「这是当然,宁国公世子还名列京城四大美男子之首。」
「四大美男子?」徐华瑛好笑的唇角一抽,「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皇上亲口封的,宁国公世子、襄阳侯世子、安国公世子、武陵侯世子乃京城四大美男子,皆是文武兼备,贵女心目中的佳婿。」
徐华瑛觉得自个儿听见乌鸦叫,这位皇上会不会太无聊了?
「三姑娘与二姑娘的感情最好了,也难怪三姑娘为二姑娘抱不平。」
徐华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感情再好,也没必要抢在前面当人家的打手,这绝对是遭人利用了,看样子,云馨兰绝对不像外表那么温柔和善。
「姑娘,哪儿不对吗?」
「没事,只是难得走出院子透透气就出事了,未免太巧合了。」
虽然无法证实那日原主遭罪是一场预谋,但直觉告诉她,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要不然荣国公府的人何必非要一再确认她是否真的什么都忘了,很显然,原主是因为某个原因才走出院子,而算计原主的人就是担心事情曝露出来,教人察觉到她遭罪并非单纯意外,进而将某人的狐狸尾巴拉出来。
总之,她这个人最不相信巧合了,巧合往往是一场精心设计。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呢?」
「谁会想到呢?外祖母应该也没想到吧。」
「老夫人倒是仔仔细细问过我那日的事。」
她在荣国公府出了意外,于情于理,外祖母都要给个交代,若是外祖母不是个糊涂人,必然也察觉到这事太过巧合,偏偏她什么都忘了,无从查起。
「以后你们凡事多留点心眼,我们毕竟寄人篱下。」
春儿欢喜的点头应了。姑娘撞了脑子真是一件好事,如今终于看清楚荣国公府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老夫人,没有人真心相待。
云老夫人见徐华瑛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决定带府里的女眷上承恩寺祈福,顺道去承恩寺山脚下的桃花林赏花。
虽然初来乍到,连寄居的荣国公府都很陌生,徐华瑛还是向往外面的世界。习惯门一开就可以四处游荡的人,教她成日闷在一个地方,简直要憋死她。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可是正要靠过去,就想到古人规矩很多,尤其大家闺秀,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赶紧一缩,侧头瞥了云老夫人一眼,见老人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欢喜的凑近窥探街上的热闹。
她喜欢逛街,光是看着铺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物品就是一件很爽快的事,当然,若是荷包饱满随意她挥霍,让她嚐一下土豪的滋味,那就更令人开心了。
「在床上养了半个月,是不是将你闷坏了?」云老夫人笑问道。
徐华瑛回以甜甜一笑,「大病一场之后,我领悟到生机勃勃是很美好的事。」即便失去记忆,人的性子也不会产生剧变,她有必要为自个儿的转变找一个理由。
「你能够有此领悟很好。外祖母如今上了年纪,什么都不怕,就怕静悄悄的,一点生气也没有,一个恍神,还以为自个儿进了阴曹地府。所以啊,见到你们一个个生气勃勃围绕在我身边,笑嘻嘻的说个不停,我也来了精神。」
「我让外祖母担心了。」
「你娘担心你染上武将之家的粗野,对你的管教格外严格,没想到养成你压抑的性子,凡事喜欢搁在心里,教人摸不透你在想什么。」
徐华瑛状似惊讶的瞪直眼睛,「没想到我如此莫测高深!」
云老夫人闻言哈哈大笑,点头附和,「真的是莫测高深。」
「以后瑛丫头万不敢再吝于言词,倒是无意间言语有失,还望外祖母看在瑛丫头年轻浅薄的分上,不责怪瑛丫头不懂事。」
「外祖母面前没有这么多规矩,无须担心言多必失,见你有活力,外祖母就开心了。」一顿,云老夫人的神情转为凝重,「你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徐华瑛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的看着云老夫人。
云老夫人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外祖母不是偏袒云家的姑娘,而是不想给你树敌,你懂吗?」
徐华瑛回过神的点点头,以她的处境,确实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个道理她懂,更别说如今荣国公府是大舅母这个国公夫人掌家,即便外祖母有意见,也没有多大的发言权。
「关于你的亲事,外祖母自有主张,无论有什么闲言闲语,你只管左耳进右耳出,别放在心上。」
怎么突然提起她的亲事?难道她发生意外与亲事有关?略一思忖,徐华瑛试探的道:「我听说二表姊正要商议的亲事黄了。」
顿了一下,云老夫人回道:「宁国公府这门亲事很好,可谓京中贵女眼中的香饽饽,可惜,宁国公府是贤妃的娘家。」
外祖母很高兴宁国公府这门亲事黄了吗?迟疑了一下,徐华瑛决定顺着本心道:「贤妃只生了一个公主。」
因为身处荣国公府,她觉得有必要熟悉京中权贵的关系,便从秦嬷嬷那儿恶补了一顿,知晓贤妃是后宫仅次皇后最重要的女人,但皇上对她的宠爱却在皇后之上。
云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外孙女向来沉默寡言,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愚钝,如今看来,其实是个内心通透的,也是,女儿用心养大的孩子岂会愚笨?
「公主也好,皇子也罢,终究是皇家的人。」
是啊,皇子争夺皇位,皇家成员少有能置身事外,差别只在于站对了队伍,还是选错了边。当然,最要紧的是皇上正值壮年,贤妃还有机会拼一个儿子,届时,宁国公府还能安分吗?这才是外祖母真正担心的吧。她突然觉得这个外祖母很不错,不会用亲事拉拢权力。
念头一转,她云淡风轻的道:「二表姊想必与外祖母同心,这门亲事黄了也不见她有一丝埋怨。」
「馨丫头不同于她娘,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是说,宁国公府这门亲事完全是大舅母的意思吗?若是如此,这门亲事黄了,云馨兰应该不会挑唆二房的姑娘跟三房争闹,不过话说回来,此事终究与她有关,若说其中没有她的痕迹,打死她也不相信。好吧,姑且不管这事是不是预谋,那日原主为何反常出了院子?还有,若非察觉到什么,外祖母为何提起她的亲事?可是,人家的亲事黄了,和她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
「平日别老是闷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多跟几个表姊妹走动。无论多亲近的人,若是互不往来,久了感情也会淡,何况不是亲姊妹,没有日积月累的相处,如何建立互相扶持的关系?」
徐华瑛笑着点头应允。虽然云家姑娘自个儿都在内斗,从她们那儿得到扶持就万万别想了,不过交好总好过树敌,再说了,她得摸清楚云家这几位姑娘的性子,遭人算计赔了性命这种事可不能再来一次。
云老夫人鼓励的轻拍她的手,不再言语。
棋盘上黑白子杀得昏天暗地,安国公世子纪晏堂看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是转头左右各看了一眼,满腔热血瞬间冷却下来,这两个家伙还是人吗,明明恨不得砍死对方,居然能这般面无表情。
「收了,收了,该认输的就认输,硬着颈项耗着也不会扭转局势,何苦来哉?」纪晏堂绝不承认他是由衷敬佩武陵侯世子严淮安,明明不是襄阳侯世子赵珵的对手,可是面对赵珵时,他的气势不但没有落下,甚至会让人生出此局必然翻盘的念想,了不起,他就没这个本事。
某人不为所动,继续发动攻势。
「承认你是明晔的手下败将并不可耻,连皇上都不乐意跟明晔下棋。」明晔是赵珵的字,虽然说赵珵是奉了外祖母长公主之命不得不拿出实力对战,但是胆敢赢了皇上,大梁绝对找不到另外一个,难怪皇上不让他位居四大美男子之首。
某人火了,瞪了纪晏堂一眼,「观棋不语。」
纪晏堂贼兮兮的对着赵珵眨了眨眼睛,一副准备看热闹的道:「明晔的未婚妻就快到了,你不是很好奇吗?」
赵珵回以冷冷的一眼,「此事未定,莫要胡说,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外祖母确实提过此事,但也说得很明白,他的亲事不能不慎重,毕竟他爹早逝,襄阳侯府又只有他们一房嫡系,妻族便格外重要。
「长公主都开口了,郡主还能不点头吗?」
「这事还得外祖母点头应了。」外祖母强势,娘确实难以违逆,不过外祖母也懂得分寸,他的亲事终究要襄阳侯府出面。
「侯爷夫人对上长公主,不过是手下败将。」
赵珵还真是无言以对,外祖母是皇家公主,她不习惯妥协,只接受别人顺着她。
纪晏堂作怪的挤眉弄眼,「你真的不好奇长公主看上的外孙媳妇吗?」
「外祖母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看得透。」
「我倒是好奇死了,究竟是哪家姑娘,明晔见过吗?」严淮安急着追问道。
「若是见过,我们今日就不会来这儿凑热闹了。」纪晏堂觉得长公主还是有点人性,没有一意孤行,暗中安排让两人见上一面。
「你如何知道她今日会来承恩寺?」
纪晏堂送上一个白眼,「长公主岂会无缘无故邀明晔来承恩寺赏花?所以我特地打听了一下,荣国公府今日也来了。」
「荣国公府?」严淮安的脸微微一僵,上个月差一点扑倒他、扯下他腰带的,不就是荣国公府的姑娘吗?为了这件事,他至今还在作恶梦,而且梦境里更可怕,不但他的腰带被扯了下来,连衣裳也被扒下来。
纪晏堂显然也想起上个月的笑话,连忙道:「她不是荣国公府的姑娘,而是抗吴大将威武将军徐长风的女儿,暂住荣国公府。」
严淮安并未松了口气,反倒因为眼前浮起威武将军高大勇猛的样子,唇角不由得一抽,「据说威武将军府个个高头大马。」顿了一下,他看着赵珵半晌,突然很想伸手捂住眼睛,「貌若潘安的美男子站在高头大马的徐家姑娘身边,这……」适合吗?
纪晏堂嘲弄的瞥了他一眼,「你认为长公主的眼光如此拙劣吗?」
「长公主看人的眼光向来异于常人。」想到长公主一见他就皱眉,严淮安真是委屈,生得比女人还美难道是他的错吗?就是因为长公主对他的容貌很有意见,皇上才会将他列四大美男子最后一位。
「长公主是嫌弃你没有男子气概,京中贵女又争相在你面前闹笑话,她见你能不皱眉吗?」纪晏堂可以明白长公主的心情,长公主是巾帼英雄,最受不了男子像个病美人似的,即便知道严淮安自幼体弱多病,多年习武下来也难有阳刚之气。说起来,这都是赵珵的错,文武全才,有探花郎的风采,又有武状元的骁勇,长公主满意极了,自然看其他人皆能挑出不是。
「我知道,对长公主来说,男子就应该像威武将军府的公子高大勇猛,再不济,至少也要像明晔一样英姿勃勃。」
「我见过徐家两位公子,虽然高大威猛,但容貌也是赏心悦目。」
深深看了赵珵一眼,严淮安摇了摇头,「实在难以想像有哪家姑娘可以博他一笑。」
「所以啊,今日我们可要看仔细了,若是配不上明晔,无论如何也要搅黄了。」
严淮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如何知道她是否配得上明晔?」
这时,纪晏堂的侍卫急匆匆走过来,行礼道:「世子爷,荣国公府的人到了。」
纪晏堂不怀好意的勾唇一笑,两眼闪闪发亮的看着两位好友,「今日到此一游岂能白忙一场?我们找个地方看好戏吧。」
果然!严淮安一脸防备的道:「看好戏?你在玩什么把戏?」
「没闹点什么动静,如何知道威武将军府这位姑娘是否配得上明晔?」纪晏堂对于自个儿的恶行一向很理直气壮。
「上回你恶整荣国公府的姑娘,害人家在我面前闹了笑话,害我夜夜恶梦缠身,你还敢再玩?!」严淮安真想一拳劈了他,可惜身手不如人家矫健,只怕人还没劈到,自个儿先栽了。
纪晏堂很不服气,「若是荣国公府那位姑娘对你没有心思,我如何能将她引到你那儿?这笔帐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过去就过去了,我懒得跟你算旧帐,可是今日你最好知道分寸,惹恼了长公主,有你苦头吃了。」严淮安可不想遭到牵连,甚至被记恨。
「你们不说,谁知道此事与我有关?」
严淮安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你以为你的那点小伎俩可以瞒得了长公主吗?」
「说不定长公主很喜欢我的小伎俩。」坏了一桩不合适的姻缘,这是善行好吗!
「你存心坏了这门亲事,她会喜欢?」
「我以为那位姑娘若没有本事,还是别嫁明晔,明晔可是京中贵女眼中的香饽饽,还怕娶不到一个更合适的吗?」
严淮安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忍不住好奇的问赵珵,「你真的不清楚长公主为何挑中威武将军府的姑娘吗?」
「外祖母凡事自有主张。」赵珵一点都不担心,外祖母可挑剔了,否则既然都看中了,又何必迟迟拿不定主意?
严淮安真是服了他,「长公主的主张不见得是你的主张,你还真放心!」
赵珵不想多做解释,外祖母并非糊涂之人,更不会不问他的想法,何必在事情未定之前自寻烦恼?
「走吧,还是先看好戏。」纪晏堂硬拽着他们两个起身找最佳观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