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的,终于停在了万松山的山脚下。
盛允桢先一步下了车,然后转身替她打起了帘子,又向她伸出了手。
虞静姝咬着下唇看着他,他这姿态,分明就是要扶她下马车,可她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难道自个下个马车也有困难?
可是,看看站在一旁目光炯炯,正看着她和他的春花和明溪,虞静姝还是红着脸把自己的手递向了盛允桢。
盛允桢大喜过望,连忙托住了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出了车厢。
一下车,虞静姝就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也不介意他抓着自己的手,还又揉又捏的了。啊,在这满眼残枝枯叶的初冬季节里,这满山的红叶看起来还真是赏心悦目呢。
“咱们上山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好看,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红色的叶子海。”说着,盛允桢殷勤地问道:“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虞静姝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拎着裙子奔向了前方,还一边跑一边喊道:“才不要,我自己能走,你还不一定走得比我快呢。”
明知她就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可婚后却难得见她活泼一次。此时见她拎着裙摆匆匆走到了前头,步履轻快的快活模样,盛允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快步追上前去。
一到了山里,虞静姝觉得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她忍不住兴致勃勃地一一向他指点,这种藤可药用,煎了水用来擦拭身子能去身上的痱子。那种叶子看起来枯枯的,却有玫瑰花的香气,捡回去晒干了,趁着大日头晒被子的时候洒在被子上,被子会有淡淡的玫瑰香。还有这种果子,是可以吃的。那种果子也能吃,不过吃多了舌头会发紫……
盛允桢有心逗虞静姝多说话,便趁兴问东问西,还故意装傻逗她笑,果然惹得她娇笑连连。不知不觉的,两人就把春花和明溪给远远地抛在了后头。两人你追我赶的,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万松山是盛允桢常来游玩的,当下就带着她去了凉亭后头的矮坡处。
虞静姝一到那就呆住了。天呐,此处果然如他所说,入眼处皆是一片热烈奔放的火红色,在这万物萧条的初冬,能看到这样绚丽的红色,是多么的震憾人心。
她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动人美景,盛允桢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身畔完全沉浸于美景之中的她。她为什么这么美?连惊讶的模样也这般可爱。
盛允桢到底不敢唐突佳人,虽然她是他的妻,虽然她看起来暂时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过去的他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冷落了她,惹她伤心'难过,如今好不容易她才愿意对着他露出笑容,也肯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甚至开玩笑了。嗯,他要好好珍惜。
两人在四叶寺用过了简单的斋饭,盛允桢问她不要在山上歇一晚,山上的晚霞和日出都很美。
不用想,虞静姝都知道满山遍野的红叶衬着晚霞和日出会有多美。可她还是有着自己的担心,所以尽管还是有些憧憬,但她还是很坚决地表示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府里去。
盛允桢立刻让春花拿着银钱去找四叶寺的知客僧换了些斋果回来,又命明溪先行一步赶下山去准备好马车,接着他才陪着虞静姝慢慢地下了山。
两人一块回了盛府,去给盛夫人请安的时候,盛允桢从头到尾都握着虞静姝的手,无论她是明里假借撩头发、掩嘴笑,或是拿东西而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还是暗中使劲地挣扎,反正他最终总会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而她的挣扎、她的不好意思,落在盛夫人和大嫂林氏的眼里,却变成了他们小夫妻恩爱异常的证据。
最后盛允桢和虞静姝两人结伴回到了小院,虞静姝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恶狠狠地甩开了被他握得有些发红、发疼的小手,然后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拎着裙子就跑回了西厢房,同时她还反手关上门,落了栓。
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盛允桢啼笑皆非。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不是漠视他,就算她是生他的气,他也觉得很高兴。
虞静姝面红红地走进了内室,心想她都好久没爬山了,今天虽然挺累的,但玩得挺开心的,还出了一身汗,不如洗个澡吧。这个念头刚刚才浮上她的心头,她面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了。嗯,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他的衣裳、鞋袜,甚至书本、笔墨,把她本就不大的房间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个盛允桢,哼,她早该知道,他就不是什么好人。怒从中来的虞静姝转身抽去了门栓,一开门,她就看到盛允桢正定定地站在她的门口,还含笑看着她。
虞静姝莫名其妙地面上一红,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两手插腰,想要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真的生了他的气,大声说道:“盛允桢,你、你干嘛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屋里来?这是我的屋子,你的屋子在那边……”说着,她还伸出手,朝着正屋指了指。
不想,盛允桢却用温润的眸子看着她,低笑道:“静姝,你要让我去哪?这是我家啊,这院子也是我的,而你也是我的女人呢。”
她一怔,俏脸顿时烧得通红,要怎么反驳他呢?
盛允桢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你在哪睡,我就在哪睡。”说着,他又朝她一笑,
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虞静姝简直想打他一顿。是谁说他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要是不讲道理起来,真是谁都拿他没办法。
她恨恨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踱进了她的屋子,然后还朝她招了招手,说道:“静姝,快进来,天色不早了,咱们歇了吧。”
盛允桢深谙欲擒故纵的手段,今天他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她的屋子,就得适当地做出些让步,以免再次惹怒了她,让两人好不容易才有些软化的关系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所以除了坚持要和她睡在一张床榻上之外,他并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着实让虞静姝松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盛允桢一直都在一点点地试探着她的底限。他基本不出门,只是白天去外院温书,做完功课就回后院,然后陪着她看书、抚琴、赏花等等。有时遇到她心情好,她也偶尔愿意和他下一盘棋。
只是过去他的逃避与淡漠实在伤透了她的心,以及如今她这妻不妻、妾不妾的身分,也让虞静姝日夜担心。她很害怕若是再一次接受了他,而他又要另娶那她怎么办?再伤一次心吗?
就这样,两个人的感情变得有些僵持。盛允桢总想再进一步,无奈虞静姝却死守着自己的底限,她不愿意他碰她,因为她是妾,而妾是不能在正妻过门之前怀孕的。她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交给他,因为他将来会对其他的女人好,比如说,他未来的妻室。
盛允桢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之前的做法会让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他并不怪她,因为以前的她,确实为了想要改善他们的关系而做出了种种努力。现在他除了加倍对她好,努力让她原谅他之外,别无他法。
这一日,盛允桢奉父亲之命,有事出远门。在临行前,他反覆向虞静姝解释这次出门是迫不得已的,还再三向她保证,此去最多不过七八日,必能回归。
盛允桢依依不舍地走了,虞静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当然很想让自己变得无所谓,哼,她才不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赶路会不会辛苦,以及他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办事顺不顺利……
想到这,虞静姝突然一惊,她为什么这么关心他?难道说,她最后还是喜欢上他了?虞静姝捂着心口,心中就万分难过。想想从前他对自己的种种冷落,又想想如今他对她的热情似火。
如果她们在刚一成亲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那该有多好?心烦意乱的虞静姝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冷静下来,恰巧明天就是自家母亲的生日,她索性去向婆母盛夫人禀报了一声,准备回娘家小住几日。
盛夫人一向喜爱这个质朴、率真的小儿媳,且虞静姝也不用像林氏那样,既没有领什么活计,也不需要协助盛夫人管家,所以盛夫人很痛快地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