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三妹妹,你起床了没?不要再偷懒了,我们赶一赶说不定能赶在午膳前入城。”庄子一点都不好玩,没有人挤人的市集,也少了能大快朵颐的大酒楼,只有绿色的草、草、草……看得都心烦。
成弘文看到的草是刚播种不久的麦子,初秋的田里大多种上一茬麦苗,打了麦就有白面,乡下人家给家里人添的口粮。
若数个月后再来看,一整片金色麦浪,成熟的穗子粒粒饱实,收成后也是能饱食一顿的面食,家家户户都会种上几亩。
又是这个冤家,他存心和她作对不成。“荷心,你扶着我,我头晕。”
“是的,小姐。”个子高挑的荷心轻易的扶住主子小小身板。
一出屋子,精力旺盛的成弘文像是野猴儿跳到妹妹跟前,本想打趣她慢吞吞地像只乌龟,但是一看到她恹恹的神色,立即关心地拉起她的手,好不忧心的问起她怎么了?
“魇着了,没睡沉,睡得断断续续地,老觉得有人在拉我的脚。”不就真的是有人扯她后腿,害她有床睡不得。
成弘文一听,用力往尚还单薄的胸脯一拍,“妹妹不怕,哥哥陪着你,我有桃木剑,妖魔鬼怪近不了身。”她嘴角一扯,故作感激的笑了笑,两兄妹在屋外聊了一会儿,看妹妹精神不济,不时的捂口打哈欠,心下不忍的成弘文放她回屋再躺一下,他打发人回去知会一声,会晚一点回侯府。
成清宁进屋后,她明显地感觉屋内的气味变淡了,眼角余光往床的位置一瞟,原本隆起的地方变平了。咦,人走了?
“小姐,奴婢帮你铺床。”
“等等,先不……”呃,真的没人?
动作很快的荷心一摊开被褥,底下空无一人。
“小姐?”不睡吗?
她干笑的扬手,“没事,我以为看见一只虫子,结果是我看错了,把卷草纹看成菜虫了。”成清宁拍拍枕头,在丫头的服侍下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几乎无梦地睡到正午才醒来。蓦地,她觉得有东西硌颈。
伸手一摸,竟是那块羊脂黄麒麟玉佩。
“三小姐,三十亩的香草、药草晒干了约有七百余斤,小的往隆兴行一送,掌柜的一瞧见品质便全数收了,得银二百七十二两,还说再有此类的香草、药草请往他们商号送,再多也吃得下……”
秋去冬来,在入冬前的第一场雪落下前,根据时令,成清宁早早让人采收田里的香草、药草,趁着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她叫人把这些香草、药草扎成束,挂在打谷架上曝晒,尽量不受潮。
不停的翻晾、摊晒,见光便上架,日落便收起,确保每一株香草、药草都干透了,再以麻布袋装袋,以牛车运送入京。
不出她所料,城外栽种的香草、药草果然抢手,运程短,香草、药草都未受损,整株保存在刚采收下来的样子,香度也够,没有走味,新鲜度维持在刚晾晒干的程度,外形喜人且疗效高。
原本她预估是二百两左右,事前她已打听过行情价,若能有这个数她就知足了。
没想到天公作美,这一季的香草、药草生长快速又长得好,曝晒过程也十分顺利,产量高出两成之多,居然赚了快三百两,简直是叫人无法置信的惊喜,出人意料之外。
难怪刘长寿笑得嘴都阖不拢,比主家还不敢相信,那块地若是种粮,春种稻米秋种麦,一年两获,顶破天最多是五十两。
刘长寿这辈子没看过这么多银子,他战战兢兢的给主家捧来,就怕掉了一锭他赔不起,小心谨慎的近乎惶恐。
“刘管事,心别慌,慢慢来,这二百两你先换成银票,其中一百五十两拿去庄子附近买地,不用良田,靠山的最好,能买多少亩地就买多少。”她想种肉桂、桉树、茶树等,可以采集精油。
“旱地、沙地可行吗?”这种较便宜,二两银子一亩地。
成清宁思忖了一下,“我要种香药树,采香用的,你觉得养得活就买,最好有一片山坡地,适合茶树生长。”
“那我了解了,小东家,你主要是种树,以树种的不同挑选不一样的地,不用太好的水田,靠近水源地就成,一来灌溉方便,二来避免风灾雪祸。”土地不肥倒无所谓,勤施肥也能变肥地。
一棵树的成长要数年,等到真生出银子来地也肥了,作物稳稳扎根,到时无须多做看顾,只要按季节采收即可。
“小东家?”她有那么小吗?
被人称小感觉很复杂,明明心理年龄都三十好几了,可外观和身形还是袖珍得令人摇头。唉!怕老的她没想到有一天会自问:何时才能长大?
刘长寿呵呵直笑,“小东家不是还小嘛!在你这年纪的小姐还在学女红呢!可小东家已经开始赚钱了。”一说起女红,成清宁小小的面臊了一下,她也学过,可成果……很欷吁呀!“另外五十两你拿去买树苗,以及明年要种的香药种籽,我一会儿开张单子,你依买的亩数去算算要几株幼苗,尽量把每一种香树都买齐。”
“好的,小东家,小的尽力而为。”才三个月就赚了二百多两,若种上三季,那岂不是七、八百两的进项,比开铺子还划算。
“另外这二十七两你拿去,十两是打赏你的,剩下的就分给庄子上的人,手头有钱好过年,拿去置办年货吧!”
她手上拿着五十两,还算宽裕,毕竟这相当于她五个月的月银。
身为庶女,她想做什么都很不方便,园子里的秋菊、丹桂开到谢了,她只敢捡拾掉在地上的残花做些香气较淡的香烛、头油、皂角,因为数量不多只能自用,不能卖钱。
若她是嫡女,把整园的花儿都摘了也不会有人出声吧!那日大姊姊身边的丫头海棠摘了满满一盆子的月季花瓣,用来给大姊姊泡澡,看得她好羡慕,两眼都发直了。
若是一盆子的月季花瓣拿来蒸馏,大概能有一瓶子精油,她省着点用能用上大半年。
可是她不是嫡女,大姊姊能做的事她不能做,如果她有样学样地做了,轻则二十大板,重则打完了再罚跪祠堂,让她清楚地明白何谓嫡庶有别,连和她感情最好的二哥哥也不敢帮她求情。
该死的阶级制度,封闭的妻妾社会,她终其一生也跳脱不了吧!只能被同化,失去本心。
不过有银子在手,成清宁的自怨自艾只维持一下下,她很快就抛诸脑后了,想到以后会赚更多的钱,她整个人都快飘起来,只差没飞上天了,人要有钱才会气足胆肥,无法无天。
至于那个好看的大哥哥早被她丢到九重天外了,那只麒麟玉佩也塞到箱笼最底部,眼不见为净,免得她生出贪念想把它当掉换银子。
亲爹不可靠,嫡母是别人的,生母眼中只有弟弟,自家兄长成家后是嫂子的,唯有银子才是自己的,捉紧了不论走到哪里都不惊,皇帝没有银子也立不了国。
“谢谢小东家、谢谢小东家,小的替庄子上的人感谢小东家的仁善……”喜不自胜的刘长寿连忙磕头谢赏。
“刘管事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用客套,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的是,现在才刚要开始,再过个几年我们都要不一样了。”等她及笄,即便是庶女也不容人小觑了。
“是是是,小的和小东家都要发达了,跟着小东家,小的来日也做个大掌柜。”他呵呵笑地说着吉祥话。
“买好的地先冻上一冬,明年再整地,其他事项你看着办,好好做,可别让我失望。”她恩威并施,刚给了甜枣又要人打起精神做事,做得好有赏,反之……
呵呵!心照不宣。
“是、是,小的明白。”刘长寿诚惶诚恐的直点头。
“好了,你先回庄子,有事我再找你。”交代清楚了就放人,她还没那么大权力留人用膳。
庶女呀!简直是这世上不该存在的物种,既卑微又可悲,身为小姐却只能算半个主子,暂时借住的客人。
“是的,小的先告退。”刘长寿弯身要退出。
“荷心,给刘管事带上两匣子点心,让他和妻儿尝尝咱们‘秋凉院’的手艺。”收人要收心,适当的给点好处也能拉拢人心,在小细节上更见亲疏。
“是。”
荷心包了两匣子的莲子糯米糕和豆沙芙蓉糕,代主子送刘长寿出府,他千谢万谢了一番才离开。
在过年前,成清宁的私房肯定往上翻上几番,少说会有近百亩地入手,不必是良田,也能种出银子。
不过在侯府其他几个主子看来,这只是小打小闹的游戏,几百两银子他们还看不上眼,成清仪一副赤金头面便要价千两,更别提宫中才有的织花锦、云水绡,随便一出手便是小丫头不能及的富贵。
她赚的那点小钱算是零花银子,没人会在意,由着她攒点嫁妆,小姑娘嘛!能赚多少钱呢?可是谁也没料到,小钱能变大钱。
在成清宁十五岁之前,她已经是小辈中最有钱的一个,头两年赚的钱全用在买地上,两年下来共有了四百多亩地。
到了第三年,她开始还崔姨娘银子,还了银子后又继续买地,那一年她名下有七百六十亩地。
第四年,肉桂、桉树、茶树皆长成了,一些当香料卖,一些制成精油,一些做茶籽油,供烹煮用……她所做的成品皆量少而价高,几乎一推出就被抢购一空。
及笄的前半年,她经过董氏的允许,用私房钱开了间芳疗馆,董氏还允了她那是她的私产,等她出嫁时便当是她的陪嫁带到夫家,府中的人谁也不沾,妄想从中得利。
不过董氏很快就后悔了,因为采会员制的芳疗馆头一个月便净赚万两银子,第二个月是倍数增加,不到半年开了三间分馆,几十万两轻松到手,看得董氏眼红不已。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成清宁还是刚赚进第一笔小钱的小姑娘,她还在盘算着种什么香草、药草能一本万利。
“荷叶,把我的银子收起来。”银子交给荷叶管她最放心,那是个直性子的人,只有忠心,不生二心。何叶应声“是”,接着把五绽纹银收进银匣子里,用拇指长的钥匙上锁,再把用红绳绑着的钥匙往脖子一套,挂在胸口,像条坠链。
“成清宁,你听说了没?”
一道浅绿色身影匆匆冲进秋凉院,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大呼小叫,一副天上掉元宝快把人砸死的样子。
“叫三姊姊。”
“成清……三姊姊。”鼓着腮帮子的成清贞气呼呼的嘟嘴,很不情愿的喊了一声。
“好了,有什么事你说吧!”这个小四最爱八卦,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事她便到哪里生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说。”急死她。
“门在你后头,慢走,不送。”她还不乐意听呢!与她无关的事作壁上观,免得公亲变事主。
成清宁一向把自己当成府里的过客,不该她管的事绝对不出头,恪守庶女本分,越想争强死得越快。
“哼!你不听我偏要说给你听,我姨娘听爹说的,爹听母亲转述,宫里的太后要为秦王挑选王妃。”怎么样?我消息灵通吧!她不可一世的抬高下颚,眼中得意不已。
“那又如何?”反正轮不到她们头上。
一来她们年纪还小,再过个三、五年还有可能。二来庶女向来是炮灰角色,只能配个渣男,好事没她们的分。
所以,秦王要娶老婆干她鸟事,能让她发一笔横财吗?她还是专心她的种田大计,多存点银子傍身。
“成……三姊姊,你怎么不痛不痒,难道你不想知道谁雀屏中选吗?”就不信她全不在意。
“总之不会是你我。”她们连侧妃都没资格,最多给王爷当通房,生下一儿半女抬成侍妾,这也就到顶了。成清贞不高兴的瞪大眼,“为什么不是我们?”
“因为我们是庶女呀!”她还没认清自个儿的身分吗?
“谁说庶女不能当王妃?”姨娘说男人只重美色,只要把他们迷得晕头转向,他们什么都给你。
“礼法有云。”规矩说的。
“什么礼法?我没看到。”不爱读书的成清贞识字不多,一拿起书就发晕,只想往脸上涂涂抹抹,当个小美人。
“没看到不代表不存在,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由不得我们出错。”她们只要一错就没有回头路。
眼高于顶的成四小姐自视甚高,从不认为庶女不如人,她自认比大姊姊还好。“你不要害我分心,忘了要说什么。我跟你说,太后看上的是我们宁平侯府的千金,下令要指婚。”
“喔。”成清宁冷淡的一应。
“你不兴奋吗?”她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
“除了大姊姊外,还有别的人选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宁平侯爷只有一位嫡女,舍她其谁。
“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大姊?”她不高兴的反驳。
成清宁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睨她,“这就是嫡庶,你、我和二姊姊都不在考虑内,即使三房的二姊姊被当成嫡女养。”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是庶出的。
“我……我不相信……”为什么庶女就不能嫁入高门,同是爹的女儿,怎会有差别?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便是我们的命,谁也不可能嫁得比大姊姊好,何况秦王都一把年纪了,嫁给个老头子跟守寡有什么两样。”能当王爷肯定很老很老了。
受戏文所误,成清宁一直有错误认知,所以她一点也不羡慕大姊姊飞上枝头,反过来同情她所嫁非良人。
“什么老头子,秦王不到二十岁。”鄙夷呀鄙夷!她是他们侯府的人吗?居然连秦王也不认识。
“不到二十?”成清宁一怔。
“好像才十八岁。”年少有为,俊美无比,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是大明朝天下闻名文武双全的战国将军。”全大明朝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
她愕然,“可是秦王不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吗?是太后所出,皇上都四十几岁了……”天哪!天哪!是她哪里搞错了,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三姊姊,你才是傻子吧!你没听过太后四十岁时才又产下一子吗?和当今皇上相差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