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太上皇最爱这幅画?可以彻夜盯着是吗?”
“呃……是啊。”
“那他平时是否也很疼爱安仪公主?”
“这个嘛……应该是,主子有时也会盯着公主不语好一会……”
这天入夜后,高玉贤披头散发,惊惶失措的跑来找谢红花。
“姊姊,你定要救——”她紧抓住她的手不放,那模样已濒临崩溃边缘。
“太皇后,您怎么跑来了,这天候越晚越冷,您还是快回凤殿里保暖些。”春风姑姑倏然出现,阻止了她求救。
她早得到指示,可不许让小姐受到任何的打搅。
高玉贤一见到她,脸色由白转青,整个人绝望到要昏厥。“你、你……”
“太皇后这是要奴婢亲自送您回去吗?”春风姑姑笑问。
她抓着胸口,猛力摇头。
春风姑站冷笑。“太皇后,瞧这天候,奴婢提醒您,早些回去的话,寒风虽冷不致拆筋骨,但是越晚风雪越大,奴婢怕您会承受不住啊!”她这是在暗示她,若肯不惊动某人乖乖的回去,死状不至于太惨,要不然……后果自不必再多说。
高玉贤哪里听不出来,神色已惨然到一个境地,俨然如丧考妣了。
“春风姑姑,今晚当真有风雪将至了?”谢红花绷着脸问。
“是啊,而且风大雪大的,小姐最好也是躲在殿里别外出的好,免得受冻。”
“这样啊……”
“走吧,太皇后,奴婢这就亲自送您回去了。”春风姑姑朝着高玉贤笑请。
她哆嗦着,万般不愿也得离开,不然下场更加凄惨,那男人不会放过她的。
“等等。”谢红花将人叫住。
“小姐还有指示吗?”春风姑姑回身问。她可是急着将人送回凤殿,随后主子就到了,若见不到人,这脾气发下来,一干人可有得罪受了。
“太皇后刚才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谢红花问向高玉贤。
她嘴角发抖,张口想求救,但见到春风姑姑警告的眼色,口水一吞,摇了头。
“没什么,就午憩过后作了个恶梦,一时慌乱跑来胡言乱语了……姊姊,可别见怪了。”她几乎万念俱灰了。
谢红花这才抿笑。“原来如此,那太皇后快回去吧,回去后顺便吃颗定神丹,安了神,会没事的。”
高玉贤泪往肚里吞,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春风姑姑立即要跟上,谢红花却开口道:“春风姑姑,太皇后不用你送了,她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过请你亲自为我跑一趟太上皇那,转告他,既然气候骤变,我怕寒,一个人睡怕冻坏,请他入夜后务必过来,以防明早我冻成僵尸!”
她的身子立时一僵。这不是又灭了主子的欢乐了?她不敢想象,自己若将这事禀报上去,主子会是怎样的表情?
而高玉贤闻言则是喜出望外了。
“呃……今晚由奴婢陪着您不好吗?”春风姑姑不甘心,颤声问。
谢红花摇首,脸色淡然。“就这么禀报吧,来不来,就瞧太上皇的意思。”
春风姑姑脸上春风不起来了。小姐在主子的“调教”下,是越来越精明了,主子怕是真遇到克星了……
离宫的主人这几日心情坏透,一股好事被阻挠、有气无处发的怒火不断的在膨胀,导致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娥不少人无故受到重罚,张英发被莫名骂走,连监造新宫的官员亦遭到波及,昨夜无缘无故丢官,他这迁怒的功夫让众人脑袋兜着转,怕哪一刻兜不住就掉下来了!
然而在这非常时期里,偏偏——
离宫的侧殿里,一名小宫娥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伤心。
“快别哭了,小姐来了!”她身旁立了一个稍年长的宫娥提醒道。
那小宫娥赶紧抹泪抬头,果然看见救星就在面前。“小姐。”
“听说你闯祸了?”谢红花同情的问。她刚才正在与小花玩耍,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求助,她就过来瞧瞧了。
小宫娥闻言,悲从中来,害怕的点头又哭了。
“快别哭了,告诉我,你闯什么祸了?”见不得人哭泣,她心急问。
小宫娥哭丧着脸,指向桌上的一幅画。“奴婢打扫时,不小心让那上头洒到水了。”
“喔?这画有什么来头,洒了水为什么让你这么惊惧?”她边问,边往那幅画前走去。
“这画是太上皇的珍藏,他最喜爱的一幅。”小宫娥颤抖的解释。
“是吗……”她视线盯上那画了,瞬间她的心脏像是即将掉入悬崖下一般,整个揪起了。
这是一幅人物图像,画中的人儿巧笑情兮的站在一座亭子前,后一头是飘渺深远的高山峻岭。
女子圆脸,秀眉带着一股娇憨,唇色妆点得娇若芝兰,几朵茉莉花瓣飘落在裙摆间,身姿风雅,很有清华出尘的气度。
然而,不幸的,一抹水痕就洒在裙摆上,弄晕了花瓣……
她心脏又紧缩了,为何看见这幅画会让她这般心弦抽紧?
“小姐,这是多年前太上皇要人描绘的,以前在京城时,他就经常彻夜盯着这幅画看,对它是爱不释手。太上皇近来鲜少碰这幅画了,奴婢见它积了灰尘,多事的想清洁干净,哪知却闯了祸……又适逢主子心情不佳,奴婢小命怕是不保了。”
小宫娥继续饮泣不止。
谢红花心思混乱,对她的哭声已充耳不闻了,双目忍不住紧盯画中人,发觉这人好面善,像是哪里见过。
这女子像谁呢?究竟,像谁呢?
她在脑中模糊的寻找一道熟悉的形影……
忽然,她喊出一声,“安仪公主?!”
“您也觉得像吗?咱们见过的也这么认为,这女子的眼睛几乎与安仪公主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宫娥听她这么喊,抽着鼻点头说。
倏地,她心脏失速的狂跳起来。“你说,太上皇最爱这幅画?经常彻夜盯着是吗?”
“……是啊。”小姐为何突然激动起来?
“那他平日是否也很疼爱安仪公主?”她再问。
“这个嘛,应该是,主子有时也会盯着公主不语好半晌,对了,那目光就像在盯您一样呢,不对……主子盯您时的目光还是与公主不同的。”小宫娥想想又说。
主子盯小姐的目光火辣热切多了,活像想将小姐绑在胸襟,时时紧盯,一刻不放,可这话她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小姐容易害羞,怕说了惹来尴尬。
“哪里不同?”谢红花却是追问起来。
“您是太上皇的女人,而安仪公主是妹妹嘛,两者当然有所不同。”小宫娥含蓄的解释。
谁知,谢红花听了却脸色再变。“怎会这样……”
“小姐,这是怎么了吗?”小宫娥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心惊的问。
“太上皇……他……”他竟喜欢上自己的妹妹?!
难怪那男人的性格会如此扭曲,喜怒无常,原来是爱上不该爱的人,所以愤世嫉俗,人当然阴阳怪气!
无意间发现了这项惊人的秘密,她失望不己,心情也变得沉重。他喜欢的是安仪,那她呢?莫非是爱不了自己的妹妹,所以她成了安仪的替代品?!
谢红花越想越心酸。他怎能如此……怎能将她当成替代品?她谢红花不必是他的最爱,但替代品……好伤人啊!
“我……与安仪公主像吗?”她难过的向小宫娥求证。
“除了眼睛都圆圆的外,其余的不像啊,而且若要说像,奴婢倒觉得您比较像这画里的女人,您圆脸,画中女子也是。”小宫娥不解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指着画像认真回答。
“不是脸圆就像的……”她一脸的沮丧,转身要离去。
“小姐!”见她要走,小宫娥又发出哭声了。
想起小宫娥托人找她来的目的,她回过身,勉强维持笑脸的道:“你放心,画我先带走,就说这水是我不小心泼到,你不会有事的。”说完,携着画,失神的离去了。
御榻前,女人垂着泪。
而男人则是斜卧榻上,双眸犀炯地盯着她拿在手中的画像。
他虽静默不语,但心头有一簇一簇的火焰正在兴奋地跳动着。
终于了吗?终于等到这天了吗?!
“这画污了就污了,反正,朕不需要了。”待女人哭了一会后,他说,那语气透着压抑不住的飞扬。
有了真实的她,便不需要再睹物思人了,这画,用不着了。
女人泪淌得更急了,心想那是因为安仪公主来到长沙,所以不需要了……
这是喜极而泣吗?见她哭得细雨纷飞,他胸中最坚硬粗砺之处,也不由得变得如春水般轻柔荡漾。
他移身下榻,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唉,这女人在瞧见自己的画像后,终于勾起脑中那被遗忘的过去了吗?
若是如此,她该会记起自己亏欠他多少,为了她,他前世孤绝,沉寂无闻数百年。
“朕的小水儿呐……”他轻吐着,一缕春风拂过他的心,无比感慨,也深情万千。女人在他怀中哭得更悲伤。“告诉朕,看着这幅画,你想起了什么?”他温声问。
为了思念她,他动用了至少百位画师,由他口述形容,经过数十次的修改,才描绘出水儿的相貌来,这相似度已接近九成了。
而这究竟让她忆起多少,他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