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某一天,她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延后上班,打算先带丫头去看完兽医再到大卖场上班。
结束早餐店的工作以后,她回家打理好自己,抱了丫头预备出门,谁知就在她分神锁门的当下,怀中那团软绵绵的家伙突然像吃了威而钢一样,一尾活龙地飞跃而出,少有的兴奋结结实实吓了她一大跳。
最惊吓的还不在这里,看见它跳到何人身上,她当下更是傻眼到底。
巷口迎面而来的男人身手灵敏度一百分,张手接得牢牢的,像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模样。
“丫头!”她快吓死了。酷男芳邻也不晓得脾气如何、对小动物有没有好感,超怕他被骚扰,火大起来一掌给它拍飞出去——
大掌是伸出来了,她惊吓得冷汗直流的事情却没发生,那落在蓬软猫毛上的力道大概只比羽毛重一点,随意揉了几下。
他、他、他……这是在跟丫头玩吗?
应该是吧?这招看起来对丫头颇受用,长指揉捏猫颈时,丫头快乐得几乎要在人家身上打滚了,超没节操的。
董允乐丢脸死了,连连弯身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吓到你?它平时不会这样的,它对陌生人很防备——”
不过在丫头舒爽得忘了今夕是何夕,一副要包袱款款跟人家走的当下,这话相当没有说服力。
杨伯韩似乎完全没将她慌乱的解释听进去,随意瞄了她一眼。“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上班?”
“呃,我请假。”再补上一句。“带它去看兽医。”
“它怎么了?”大掌托高猫躯,认真打量,猫儿乘机溜出他掌心,攀上肩头,颇有居高临下的王者气势。
“小心捧死你。”他恐吓。
猫儿抓乱他的发,作为小看它的回报。
这、这真的很确定是在玩了吧?
杨伯韩将视线拉回看愣了的傻妞身上。“我看它好得很。”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了。
“可、可、可是……它都不吃东西……”
“如果是这个原因,不必去了。”
咦?呆呆的目光落在他购物袋里的猫罐头,再看看眼前一人一猫其乐融融的画面,分明就是熟透了的样子,足见“奸情”非一朝一夕——
他有时来大卖场会顺便买些猫食,她曾经顺口问过他:“你也养猫?”
他只是有意无意地瞄她一眼,没说什么。
那时她还在想,他家的猫真好命,吃的都是顶级猫食,美味又营养,超好命的,哪像她家丫头,唉,真是一猫一款命。
现在回想起来,丫头不吃东西大约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换句话说,他们白吃白喝人家也有半个月了!
董允乐简直羞愧欲死。
亏她还对这只没节操的笨猫担心得半死又愧疚得半死,原来它在家里都背着她吃好睡好,觅食觅到别人家里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它会这样,我把猫食的钱给你,下次我会管好它——”
“无妨。”淡淡两个字,打断了她的慌乱。
“丫头,还不快下来,别赖在人家身上!”
不知道是居高临下的感觉太好,还是习惯了杨伯韩身上的味道,它大爷还是一副自己人的姿态,霸住男人的肩膀不动。
还是杨伯韩看她沮丧到快哭了,伸手抱下猫还给她。
“真的很抱歉——”
“真的没关系。”
或许是她表情看起来还是非常介意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下,还是伸掌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很轻的,几乎感觉不到,便收回了手,但她确定,刚刚真的不是幻象,也因此错愕地迅速仰起头,瞪大了眼。
他真的有像拍丫头那样,很安抚地轻轻拍她的头吗?怎么可能!这么、这么可爱的动作,怎会出现在一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冷肃又刚毅的男人身上?怎么想都搭不起来啊!
男人也没给她更多机会分析他的脸部表情,不发一语地转身回到对面的屋里。
今天真的是好奇妙的一天,她发现了冷漠酷哥的另一面,原来在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对弱小动物的包容与呵护。
然而事实证明,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威严的主人,保证根本就不值钱!
在对面酷哥第N度按门钤,将她的进家小叛徒送回后,她已经羞耻得连道歉都没脸说了。
丫头以前还懂得掩饰一下,在她下班以前乖乖回家,粉饰太平,自从“奸情”被她识破以后,倒是嚣张得连掩饰都懒了,直接在人家家里占地为王,赖到人家主人亲自将它送回。
杨姓酷哥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好脾性,从未露出一丝不耐烦,不过从他一成不变的刚冷面容中,也读不出一点乐意的意味就是了,因此她到现在还是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变,应该就不会一次次喂食丫头了吧?还让它好吃好睡到几平连家都不想回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因为她家丫头别的本事没有,装模作样功夫一流,当它蹲踞在你脚下,可怜兮兮的蹭食模样,根本没几个人能抵挡。这位大哥也许只是对小动物多了一点恻隐之心,然后又不好意思向她抱怨罢了,她们不能因为这样就断定人家非常乐意,然后继续赖着白吃白喝。
总而言之,可耻的是她家那个厚着脸皮讨吃讨睡又讨玩的家伙!
偏偏,她告诫了N百遍,每晚不忘耳堤面命不准再溜到对面去,小家伙就是给她当马耳东风,要关住它又觉得不忍心,只好继续任它到处遛达蹭食……
她曾不止一次想把猫食的费用给他,可他坚决不收,还说她的猫很可爱。
她好歹也出社会打滚了几年,当然不会把他的客套话当真,就此当没这回事,左思右想后,便将她从网络上抢购到的半价团购券送给他,还附上孙临江打赌输给她的电影票,让他可以和女朋友去看。
为了那张电影票,她还被店长指责有够可耻,打劫穷人。
拜托,她也很穷好不好?
喔,对了,还有一大迭的折价券。
然后男人瞪着她奉上那一迭折价券,呆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勉强地收下来,那表情让她偷偷反省了一下。这样会很诚意不足吗?她已经全数送出自己辛苦搜集的折价券了耶,而且是她精心过滤的附近优良商家……
好啦,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像她,有搜集折价券的嗜好,毕竟这年头像她这样刻苦耐劳又勤俭持家的贤良妇女已经不多了,唉!
这件事才刚落幕,谁知没几天又发生另一件天大的乌龙,让她从此面对他时更加无地自容——
那是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平凡日子,一天的工作即将顺利落幕,留守的店长到音控室播放晚安音乐,并广播告知顾客今日营业时间即将结束。杨伯韩是她结账的倒数第二位客人,一如往常在打烊前来买一包烟,在店门外抽上一根解决烟瘾。
而后店内降下铁卷门,连同她在内的三名收银员动作熟练地将今日营业额结清、对帐、预留零用金,最后是现金点交、锁进保险箱。
十一点半左右,她走出卖场,步上回家的路程。
卖场位于主干道上,街灯明亮,但是一弯进巷子就不一样了,小巷是她回家唯一的一条路,而巷口唯一的一盏路灯在上个月坏了,村长已经向区公所报修,但直到现在它还是暗的,巷口又没有监视器,害她每晚经过这里都要提心吊胆。
想起前阵子小瑾跟她说过的话,她不由得头皮发麻。不知是疑心生暗鬼还是怎样,老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地面上,除了她以外似乎有另一道影子在晃动……还有可疑的窸窣声……
愈想愈毛,她忍不住加快脚步,身后的步伐也更加明显,亦步亦趋地追上她,她不敢回头,步伐几近奔跑,后头的动静也几乎无法掩藏——
她快吓破胆,不敢有丝毫犹豫与思考,紧握包包里的电击棒,用最快的速度回身反击——
“啊!”
这一声惊呼是她的,也是杨伯韩的。
前者是讶异,后者是疼痛。
有三秒钟,她完全无法反应,看着男人高大的身躯瞬间不支软倒,手一松,另一名挣脱钳制的矮小男子立刻拨腿就跑。
她很快就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蹲身关切。“杨先生,你没事吧?”
完全没料到会被暗算的杨伯韩,只觉一阵眼冒金星,麻掉的手脚怎么也使不上力,更别提回应她了。
见他如此,董允乐更是心虚不已。她可是将电击棒电力开到最强,尤其在小瑾告知最近治安差之后,她每晚不忘电力充饱饱以保障身家安全……
“杨先生!”完蛋了,她这次乌龙搞大了,他看起来好像很惨……伸手扶他时,她不小心摸到他后脑勺有一颗挺可观的肿包。刚刚撞击地面的声音似乎不小……
“嗯……我没……”
或许是她的声音真的太慌乱,他很努力地挤出声音证明自己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那个电击棒的电流要撂倒一头牛都有剩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试图要安抚她。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不慌,我们有的是时间——”
男人于是又闭上眼,放弃挣扎地软倒回去,慢慢地调整呼吸。
静寂的暗巷,只剩下一长一短相和的呼息频率。跪坐地面的女子,枕卧在她腿上的男子,两相静默,画面竟是奇异地和谐。
“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他动了动指掌,握拳,再松开,然后吐出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我没事。”
“真的吗?可是你头上肿了一个包。”
杨伯韩转头。她仍跪坐在地面,双手平放膝上,姿态十足谦卑——呃,或许说心虚。
“我很抱歉,我上辈子一定是属狗的。”才会专咬吕洞宴。人家好心擒贼保护她,她还拿电击棒对付他,纵匪逃逸,有够蠢。
“我对不起你,我是社会的罪人。”持续忏悔。
“没那么严重。”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这个表情比石头还硬的男人,刚刚眼中是不是闪过一丝笑意?
“不,真的有。要是有下一个夜归妇女受害,我就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没你想的那么好当。”他见过大奸大恶的人太多了,她的罪行还不够重,至少还不足以重到名留青史。
“但——”她停住,惊异地仰眸。“你在安慰我?”
虽然安慰词很奇怪。
杨伯韩不自在地别开眼。“我们要在这里聊天吗?”
呃,对厚。
“你站得起来吗?”她赶忙上前扶他。
“我没——”一个踉跄打断他英雄式的逞强,若不是她及时伸手稳住他的话。
“我扶你回家。”不容反驳。
于是他闭嘴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