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位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的公子要见他们父女俩,秦文忠与女儿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疑惑与惴惴不安。
真的不是他们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俗话都这么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们完全是心有余悸啊。
在房里那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并不知道,但从眼前这位即便浑身是伤、依旧能冷冽的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就算是对着救了他们这对主仆,又花钱替他们请了大夫,还为他们安排吃住而忙前忙后的父女俩,他也依旧没给他们好脸色看的情况来看,他的主子恐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呢,有这样一个下属的主子在醒来之后没多久,就说要见他们父女俩,这不得不让他们多想啊。
他是想对他们父女俩说些什么?不会高高在上的甩张银票给他们当谢礼吧?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就怕那人会有别的要求,例如颐指气使要他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他掩人耳目,送他平安回家之类的,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还能拒绝,能说一声不吗?杀神的镰刀就竖在一旁啊。
这一刻秦文忠当真是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要听女儿的话,留下银两食物给他们就好,不该多管闲事的将人救上马车,真是后悔莫及。
相对于父亲后悔莫及的惴惴不安,秦罗敷倒是没有啥想法,只因为后悔也无济于事啊。
她之所以静默只是在想那个人想做什么?这么迫不及待,而且指名要见他们父女俩,而不是单独让爹做为代表前去,真的很奇怪,毕竟她可是个未出嫁的闺女,若是大白天在外面也就算了,现在可是晚上,而且还是去一个男子歇息的房间,这于礼不合吧?那家伙到底想干么?
不过这样也好,让爹单独前往她也不放心,因为爹太老实憨直了,说不定对方大声一喝就能把爹吓住,然后不知不觉的割地赔款给人家。
当然,她是不会担心爹会把她这女儿也给割赔出去啦,因为对爹娘来说,子女就是他们的心头肉,即使倾家荡产也做不出卖儿卖女的事,这一点她真的很放心也很有信心。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开口道:“爹,走吧。”
反正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信那家伙还真能吃了他们父女俩不成?况且他们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敢恩将仇报他就不怕恶有恶报吗?
秦罗敷在心里哼哼的想着,一边跟在那个杀神与父亲身后,朝被那人单独霸占的房间走了过去。
进入房里,只见那位主子爷似乎刚用完餐,用过的碗筷还搁在桌上未及收起,令秦罗敷感觉讶异的是,这位爷竟没有嫌弃农妇准备的那些粗茶淡饭,将它们全数都吃光了,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们来了,请坐。”
第二个意料之外紧接而来,他竟还会对他们父女俩用上“请”字,真是太让她惊讶了。
秦罗敷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男人,怎料竟与他四目相交,他竟然也在看她。
这家伙该不会也是一个色狼吧?她忖度的想,却在下一秒就将这想法推翻,只因为他的眼神太正直,表情太冷淡也太有距离感了,别说是对她有兴趣了,只怕情况正好相反。
他应该是怕她会对他有兴趣,挟恩以报的要他娶她之类的吧,毕竟他一看就是世家子弟,还是有权有势那种,加上年轻,长得又白净帅气,整个就是花美男形象,哪有女人见了会不芳心悸动的啊?他的确是有骄傲的条件。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她听见父亲用带着些许慌乱与恭敬的语气急忙答道:“不敢,不敢。不知这位公子唤小的父女来有何吩咐?”
“请坐。”那位主子爷再度说道。
“不必,不——”秦文忠急忙摇手,话未说完便让女儿出声打断了。
“爹,坐下来比较好说话,不然您让这位公子一直仰着头与您说话也是会累的。”秦罗敷柔声道。
“噢。”秦文忠应了一声,这才转头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秦罗敷则是走到他身后站定。
“姑娘也请平。”封承启看向她说。
而他的杀神护卫则极有眼色的立即为她搬来一张凳子,放在秦文忠斜后方,同时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她也只能感恩谢坐了。
“听说是大叔救了我们主仆俩,封承启在此谢过大叔与姑娘。”封承启朝两人抱拳感谢。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秦文忠急忙挥手道。
秦罗敷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目而坐,对父亲的回答狠狠地在心里撇了下唇,什么举手之劳啊?又救人,又出钱,又出力,还得委屈闺女儿两个陌生男人挤在同一辆马车上,这叫什么举手之劳啊?爹也太过谦虚了吧?
不过这家伙谢爹就好了,干么还要连她也给带上啊?她一个未出嫁、跟随家人出门的闺女哪会有本事救人,他这是客气还是另有图谋呢?为何她总觉得答案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感觉可不好。
“即便是举手之劳,没有大叔与姑娘的相救,我们主仆俩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因此还是要谢谢大叔与姑娘。”封承启再次说道。
不会太好?您还真客气啊,封公子。
静坐在父亲身后的秦罗敷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一个深受重伤而昏厥的护卫和一个伤虽不重却因惊吓过度而昏迷至今才醒的弱书生,若不是得他们出手所救,陷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头又八成有追兵的荒郊野外,他们能安然活下来才怪。
“欸,不过你们是怎么了,遇到了土匪吗?同行的可还有其它人,要不要去报官啊?”秦文忠关心的问道,又有些好奇。
“不瞒大叔,我们遇到的不是土匪而是杀手。”封承启语出惊人的说,完全不怕吓到人。
“什么?杀手?!”秦文忠倏然惊叫,瞠目结舌,果然是被吓了一跳。
相对于他的反应,坐在他斜后方的秦罗敷只是眉头轻动了一下,让一旁的影七见了都觉得讶异。
“对。”封承启点点头,他也注意到那丫头平静的反应了,却是不动声色,因为他早领教过她的与众不同。
“这、这太可怕了。”秦文忠心有余悸的说,然后看向立在一旁的杀神,“难怪这位公子——”
他话未说完便让影七开口纠正道:“影七,我叫影七。”
“喔,影七公子。”秦文忠从善如流的改口道。
秦罗敷嘴角微抖,差点没喷笑出来,她爹真的是太可爱了。
“大叔,你直接叫他影七就行了,他不是什么公子,只是我的护卫。”封承启说。
“喔,那好,影七。”秦文忠点点头,朝影七憨然一笑之后,这才继续他之前想说而未说完的话。“我的意思是说,这位影七护卫看起来很厉害,但却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些杀手一定很厉害吧,你们怎么会惹到这么厉害又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呢?”
他活了大半辈子,过去只听过有杀手这种人,却从未见过杀手或是被杀手视为目标的人,难免感到好奇。
“商场上的竞争,有些输不起的人就会心生邪念,想解决掉对手好一劳永逸。”封承启一脸无奈。
“什么?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这还有没有王法啊,简直无法无天!生意竞争输了就输了,对方竟因不甘心就买凶杀人,怎么会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去报官呢?”秦文忠怒不可遏,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一来没有证据;二来那些杀手来无影,去无踪,报官也没用,根本抓不到人。就算抓到了,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现,层出不穷,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封承启摇头道。
“怎么会这样?那……那……”秦文忠顿时没了主意,只好转头求助女儿。
“敷儿,你向来聪明,也替封公子想想办法吧。”
秦罗敷一阵错愕,差点忍不住翻白眼。爹真的是担心她太闲太无聊了是不是?
尽想找事给她做,若是自家事也就罢了,别人家的事他管那么多做什么啊,她又不是吃饱太闲,没事找事做。
“爹,您这样说会让女儿羞得无地自容的。”她露出羞愧的表情,低声开口道。“女儿只是个见识浅薄的乡下姑娘,哪有什么聪明才智能帮得上忙,您别敝帚自珍,让人看了笑话。”
“姑娘客气了,光是听姑娘这一席话,便知姑娘绝不是什么见识浅薄的乡下姑娘,相反的还是一位极有主见、反应灵敏、见识不凡的聪慧姑娘。”不等秦文忠开口,封承启已率先说。
秦文忠闻言,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封公子说的没错,可不是我这个做爹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是个不凡的,大家都说她是天仙下凡——”
“爹!您在胡说些什么啦!”秦罗敷忍不住低声叫道,真的很有想要晕倒的感与见。
“天仙下凡?”封承启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表情有点怪异。
“爹哪有胡说,大家都这样说,而且你——”
“爹,您再继续说下去,以后女儿就不理您了。”秦罗敷倏然打断父亲,一脸严肃的沉声道。
秦文忠一呆,终于发现宝贝闺女在生气,赶紧改口安抚讨好道:“好,爹不说了,爹不说了,乖女儿可别生气,莫要真与爹置气不理爹了。”
封承启与影七主仆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事到如今,秦罗敷也不想再装成是无知闺秀了,她起身,动作大方而优雅的为父亲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双手端给父亲道:“爹,您喝杯茶休息下,让女儿与这位封公子谈一谈可好?”
“好好,你与他说,爹从此刻开始就只负责听。”
秦文忠毫不犹豫的就点头交出话语权,让一旁的封承启见状只觉得无言以对。
这对父女太奇葩了,天上人间都少有——嗯,至少他确定天上没有。
秦罗敷重新坐回原位之后,这才从容不迫的抬头看向封承启,开门见山的直接说:“封公子,我们父女俩都只是寻常的老百姓,既无权也无势,虽然对您的遭遇也很同情,很想帮助您,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因为身边正好有急事耽误不得。所以,如果你们若是缺盘缠需要帮助,我们定会慷慨解囊、义不容辞,但若是需要其它的帮助,真的很抱歉,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姑娘怎知我们需要帮助?我似乎还没开口请你们帮忙。”封承启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封公子伤势未愈就急着见我们父女俩,还将您受伤的内情对萍水相逢的我们和盘托出,这难道不是有所求吗?”秦罗敷看着他说。
封承启忍不住一笑,道:“姑娘果然聪慧灵敏,非寻常人可比。”
“那么这是否能让公子打消算计我父女俩的念头?”秦罗敷不为所动的问。
封承启深深地看着她,不疾不徐的开口说:“说算计太严重了,姑娘何不把它当成一场交易来看?”
“交易?”秦罗敷轻挑秀眉。
“听说姑娘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封公子是从哪里听说的?”秦罗敷瞬间心生戒备。
“姑娘无须紧张,咱们没有打探也没有阴谋,而是影七在马车上隐约听见你们的对话。”
秦罗敷忍不住转头看了影七一眼,这才轻讽道:“我以为那时你们都已不醒人事,跟死人没两样。”
影七遏制不住的紧皱了下眉头,没想到这位秦姑娘嘴巴会这么毒辣,竟用死人两个字来说公子和他。
“影七是我的护卫,受过极严格的训练,即便是因伤重不支而晕“过去,依然能保有一丝意识,听见周遭人说话的声音。”封承启似乎不在意她的讽刺,平静地解释道。
“听起来这护卫一点也不像寻常人家请得起的护卫。”秦罗敷微眯双眼。
封承启一愣,不由得失笑的轻摇了下头,叹息道:“姑娘真的很聪明。”
“所以,商场上的竞争和杀手都是假的?”秦罗敷冷冷看着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揭穿他。
“杀手是真的,但原由却说不得。”封承启承认的点头,没意外她的看穿,却意外她接下来的反应。
秦罗敷点头道:“说不得最好,因为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们只是寻常老百姓,惹不起请得动杀手的人。所以明天天亮之后,咱们就各走各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即使有缘再相见也别相认了,谢谢。”
封承启轻愣一下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来,让一旁的影七惊得瞠目结舌,因为这是他跟了公子一年多来,第一次见公子大笑出声,而且很明显还是开心的笑。
“抱歉,恐怕不能如姑娘所愿了。”封承启笑道。“我已决定要到姑娘家叨扰一阵子,交易的条件则是替姑娘摆平那位想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恶官吏。”